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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梅洛夫诗歌话语中的悲悯情怀研究

2020-11-28苑静雯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0年11期
关键词:巴赫金

内容摘要:阿尔谢尼·涅斯梅洛夫(1889-1945)是20世纪的俄罗斯诗人,作家,记者,他从1924年开始居住在哈尔滨,是最具代表性的俄侨诗人之一,我想读过他作品的人很难不被贯穿其中的悲悯情怀所深深触动。于巴赫金而言,对话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存在于文学作品中,他主张从文学内部去阐述文学的社会特性,更加注重人文精神的探究。运用巴赫金对话理论来研究涅斯梅洛夫诗歌中的悲悯情怀既为研究涅斯梅洛夫提供了新的视角,又是将巴赫金对话理论应用于文学作品研究的具体实践。

关键词:涅斯梅洛夫 悲悯情怀 巴赫金 对话理论

阿尔谢尼·涅斯梅洛夫(1889-1945)是20世纪的俄罗斯诗人,作家,记者,1924年开始居住在哈尔滨,是最具代表性的俄侨诗人之一。白军军官的经历为他带来荣誉的同时也导致了他后半生颠沛流离的人生境遇,我想读过他作品的人很难不被贯穿其中的悲悯情怀所深深触动。悲悯是悲伤和同情之意,“悲”是慈悲,它是指一个人对人世间苦难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情感;“悯”的意思是同情。

前苏联著名文艺学家、文艺理论家、批评家巴赫金在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艺术的解读中提出对话理论,对话理论对文学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巴赫金批判地吸纳了社会学文艺学与形式论文艺学的积极成果,主张“从文学内部去阐述文学的社会特性”[1]154,这使得对话理论的内涵挣脱了语言结构和系统的框架,从而更加注重人文精神。巴赫金理论的对话性既表现在不同意识主体的言语行为中,又蕴含在同一价值主体的心理意识中。运用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去探究涅斯梅洛夫作品中的悲悯情怀有助于人们更深刻地了解涅斯梅洛夫和他的作品,同时这又是将巴赫金对话理论应用于文学作品研究的具体实践。

一.诗歌中的悲悯情怀

涅斯梅洛夫创作的优秀诗篇和小说是俄罗斯文学不可或缺的一页。《中国俄罗斯侨民丛书》回忆录卷中提到:阿尔谢尼·涅斯梅洛夫是哈尔滨侨民中最有才华的诗人[2]109。

顾韵璞曾说,“我译涅斯梅洛夫的第一个感觉是他的诗出手不凡,与我过去译过的许多俄苏大诗人水平不相上下[3]16—19”。我们注意到涅斯梅洛夫在与祖国隔绝的情况下创作了自己最好的作品。移民促使他发现了自己的诗意天赋,流亡的悲惨境况使他具有抒情的力量和深度。如今,涅斯梅洛夫对俄罗斯文学的创造性传承已为读者所接纳,这使我们能够谈论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并将他的名字与20世纪最重要的俄罗斯诗人相提并論。

到目前为止,研究者对于涅斯梅洛夫的诗歌研究主要涉及了中国元素、中国情感、蓝色情怀、意象研究、其诗歌中蕴含的叶赛宁传统、神学思想、及其艺术风格独特性这几个方面。如荣洁在《涅斯梅洛夫的生平与创作》中主要介绍了涅斯梅洛夫从莫斯科辗转符拉迪沃斯托克最后定居哈尔滨,直到1945年逝世的人生经历和其主要创作;康栋的《论涅斯梅洛夫诗歌中的蓝色情怀》主要从色彩学、艺术表现手法和宗教三个角度对贯穿涅斯梅洛夫诗歌中的“蓝色情怀”进行探究;康栋2012年发表的《论涅斯梅洛夫的诗歌创作》中涉及到了涅斯梅洛夫诗歌中的战争、爱情,和中国主题;李畅的《俄侨诗人涅斯梅洛夫诗歌创作中的中国情感》写诗人诗歌中独具韵味的中国情调及其对中国独特的感情;李盼盼2019年发表的探究中国元素的《俄侨诗人涅斯梅洛夫诗歌中的中国元素》等。

笔者通过前人对涅斯梅洛夫的研究发现,研究者对涅斯梅洛夫的诗歌研究多于对其小说的研究,且康栋运用跨学科的方法,用色彩学研究涅斯梅洛夫诗歌中的“蓝色情怀”,令人耳目一新。但总体来讲,在对涅斯梅洛夫的诗歌和小说的研究中,像战争、爱情、死亡这样的传统主题居多,且因为涅斯梅洛夫是俄侨诗人,所以探究其作品中的中国相关的主题也相对较多。由此可见,对于涅斯梅洛夫作品的研究视角还有待被进一步挖掘。

我们都知道,每一位作家独特写作风格的背后都折射着其生活的时代背景,体现着其个人经历。所以我们在钻研作家作品的同时,还要注意观察个人阅历的增加和思想的沉淀使作家内心发生的变化。生存在孤独、寂寞和无奈的环境中经常使涅斯梅洛夫产生悲悯之情。

笔者通过阅读文本,发现涅斯梅洛夫的多部作品中均体现出对话性,这种对话性体现在作者与主人公之间、主人公与主人公之间,甚至是主人公的独白之中等。当然,研究对话性不是最终目的,最重要的是揭示对话性的背后所隐含的诗人内心深处的哀伤和同情。巴赫金对话理论注重人文精神的这一内涵使得借助对话理论探究涅斯梅洛夫悲悯情怀这一研究更具合理性。无论是诗歌还是小说,至今还没有人运用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并结合涅斯梅洛夫的人生经历来探究他作品中的悲悯情怀。

二.对话中的人文精神

巴赫金对话理论内涵博大精深且影响广泛,在文学领域更是彰显出了强大的生命力。

巴赫金批评了以洪堡和福斯勒为代表的将语言研究完全局限于个人心理范围的“个人主义的主观主义”学派和以索绪尔为代表的认为语言规则存在于封闭的语言体系的语言符号之内的“抽象的客观主义”语言学派,他主张从社会学的观点出发研究语言,强调注重语言中的意识形态意义,而人的意识形态的形成离不开集体的、有组织的社会交往。

“大型对话”和“微型对话”是巴赫金对话理论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们又分别对应“复调”和“双声”概念。“复调”主要指小说结构上的一种特征,“双声”主要指两种不同指向的对话,强调注重“他者”的思想,其中蕴含的人文精神更是值得我们深入探索。

巴赫金对“复调性”概念的论述是基于其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语言创作艺术的研究提出的,与之相对的则是“独白性”概念,巴赫金认为独白性和复调性的区别主要体现在作者和主人公的关系上。在独白型小说中主人公完全受制于作者,主人公单纯地将作者意识机械传输出来,作者一人主宰小说的艺术世界。而在复调型小说中,主人公拥有自己的主体性,主人公拥有与作者平等的意识和价值。也就是说,这时,影响主人公意识的便不仅仅是作者,主人公周围的世界和生活同样会对主人公的意识形态造成一定的影响。

巴赫金同样认为独白与对话的区别是相对的,“每个对话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独白性(因为是一个主体的表述),而每个独白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一个对话,因为它处于讨论或者问题的语境中,要求有听者,随后会引起争论等等”[4]35。

20世纪40至50年代,新批评派将话语分为“诗歌话语”和“小说话语”。巴赫金曾说,“在抒情诗中,作者的形式倾向最为强烈,也就是说他消融在外在声音形式和内在的绘形绘色的节奏形式之中,因而好似他不存在,好似他同主人公融为一体;或者相反,没有主人公,只有作者。事实上即使在这里,也有主人公和作者相互对立,而每一话语中都回响着反应之反应”[4]86。诗人生活在一定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空间里,诗人的诗歌创作和诗歌语言必然带上时代和社会的标志,诗歌话语跟小说话语一样包含社会因素,蕴含社会文化中的多种声音,巴赫金所言的杂音和多音现实不可能只环绕并哺育小说家,而不影响诗人,它们也不可能只渗透进小说话语,而不进入诗歌话语,诗歌话语因此不可避免地具有意识性和社会性[5]176—181。因此,同小说话语一样,诗歌话语也具备话语对话性的本质特征。

在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话语进行分析时,巴赫金谈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主要通过“我”与“他者”意识的对立来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这种不同意识的对立通过两方面表现出来,一是不同价值主体之间的对话,二是同一价值主体内心的对话。而同一价值主体内心的对话则又分为两点,第一点是主人公内心不同声音的争斗,第二点是借助“他者”的意识形态同自己内心的价值取向构成对立,以此构建对话。巴赫金的双声语对话便指的是这种具有不同指向性的对话。巴赫金在论述抒情诗中作者与主人公的关系时曾表示,“……像这样把一些抒情短诗汇集成一个大的整体,仅有统一的主题是不够的,首先必须有统一的主人公及其统一的意向;有的时候,甚至还可以谈谈抒情主人公的性格如何”[4]92-93。笔者在研究涅斯梅洛夫的诗歌作品时发现,孤独落寞的诗人所创作的诗歌话语中充满了自己内心的对话,这种内心的对话或以彰显内心的矛盾,或以把他人意识作为内心对立的话语进行对话的形式表现出来,且这种对话都有一个核心思想,那就是抒发诗人内心的悲伤、苦闷甚至是自怜。

三.悲悯情怀的艺术体现

笔者将以涅斯梅洛夫具有代表性的诗《致后代》和《摒弃》为研究示例,揭示诗歌话语中的对话性,并运用巴赫金对话理论进一步阐释诗人内心深处的悲悯情怀。

《致后代》(节选)有时我想起这样的情景:往后再过一百个年头,打开那本长篇大论的《我们在中国的侨居》之后,遥远未来的青年定将要把悲惨流放犯的命运思考。//两种目光顿时相接,……后代将深表同情地说://“……为什么你们这样倔强,为什么你们不返回故乡?”……“你成长,没有监狱,没有墙,墙砖被子弹抠出许多纹,在我们时代没有投降过,因为当年不纳降敌人!”……我们彼此都互不理解,冷冷地抬起眼皮相望……[6]33!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诗人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代表“想返回故乡却不能返回”和“不被后代理解”两种不同意识的声音展开对话,这两种意识由“我”这一主体分化出来,诗中有两种力量在相互影响着。由于两种复杂的感情存在于独白中,可以认为是主体自身意识的分化造成的,主体和分化出去的“我”展开对话,独白中渗透进了对话。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的笔记里,巴赫金也曾表示,在深刻的独白性的言语作品之间,也总存在着对话关系。即使两个表述出现的时间不同,空间上也有较远的距离,但只要它们在涵义上显现出一定的关联性,这两个表述也是有可能存在着对话关系的。

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致后代》中的诗歌话语已经获得了巴赫金所言的“对话性”。在这首诗中,诗人在自己内心建构了一个跨越时空的对话场景,在这场对话中诗人预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不返回故乡的决定将不会被后代理解,两代人只能“冷冷地抬起眼皮相望”,笔者透过这场对话看到的更多的是诗人的哀伤和自怜,伤心自己不被理解,怜悯自己想回故乡却又无法如愿(诗人当初听信了红军要将白军统统枪毙的传言)。

双声是对话性的表现形式之一,而且对话性也可以通过人物的手势和面部表情展现出来。涅斯梅洛夫的《摒弃》(节选)便是一个极好的示例:生活在黑暗贫民窟的我被赋予爱心和怜悯心,用它们来对付温顺的麻雀,也对待外来猫,它可是咬人。//那只麻雀在水罐里淹死,那只猫活了一阵也死了。猫在自己临死之前,用责备的目光望了望我。//我哭了,并且痛苦地想:啊,流浪汉,平庸的写诗者,你都没有保护好麻雀,没有给猫尽可能的帮助。//自私自利者,有害的马大哈,你为什么活着——不清楚。对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你已是不堪承受的重负……[6]75。

巴赫金认为,“在言语的交流中,话语是具体的,是一种具有指向性的个人言语行为,即表述”[4]33。表述可以是口头的,也可以是书面的。表述的范围,小至一个词语,大至一部著作,但并不是任何词语、句子都能成为表述,表述具有一系列的特征。其中,表述的完成性并不等同于词语、句子的完整性,两者的本质区别在于,表述具有引起回答的能力,而语言学中的词语、句子基本都是中性状态的,它们与他人的表述没有关系。笔者认为涅斯梅洛夫《摒弃》中的“责备的目光”这一词语带有明显的意识指向性,并且也具备引起回答的能力,也就是说,“责备的目光”已经引发了相应的答语,很显然,回应的话语就是紧随其后的诗人痛苦的心理活动。不难发现,诗人的心理活动又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对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你已是不堪承受的重負”,在这句对话式的内心独白里同时有两种声音,也就是诗人自己的声音及其亲人和朋友的声音:于现实生活而言,诗人已是亲朋好友的负担;诗人因自己现如今仍苟活在世的现实而深深自责,甚至是讽刺自己为保全性命不得不离开自己深爱的故土。一个话语里隐含着两种声音,这便是双声语了。在这首诗中,诗人在表述自己矛盾的内心时并没有用第一人称“我”,而是运用可以与之进行平等对话的第二人称“你”,人称的变换使诗人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极具表现力,并且诗人借助自身分裂出来的“他者”形象来责备自己对麻雀和猫的怜悯与照顾不周。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弱小动物,诗人总是对其充满了深深的怜爱之情,由此便可感悟到诗人内心深处的悲悯情怀。

参考文献

[1]赵一凡.西方文论关键词[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7年,第154页.

[2]李延龄.中国,我爱你[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109页.

[3]顾蕴璞.涅斯梅洛夫和他的诗[J].俄罗斯文艺,2002(06):16-19.

[4]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一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5、86、92、93页.

[5]汪小英.诗歌话语对话性:巴赫金对话理论的一个重要维度[J].求索,2017(01):176-181.

[6]李延龄.哈尔滨,我的摇篮[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33、75页.

(作者介绍:苑静雯,大连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语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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