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教育常用词表”当进入语文课程标准

吴格明

一、语文课程需要词表

苏新春教授主持的历时八年研制的《义务教育常用词表（草案）》已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以绿皮书的形式向社会各界征求意见。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义务教育常用词表”是一项填补空白的研究。

词汇是语文素养的基础。一定的词汇量，是语文能力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词汇丰富，相应地语文水平就高。词汇量不足，就不可能准确地表情达意。诚如张志公先生所说：“学习语言，最重要的是学习词汇。”二十世纪末，北京市教科院基础教育研究中心“中学生语言能力培养系统”课题组的《中学生语言学习现状的调查报告》中说：“无论初中生还是高中生，写错别字现象还比较普遍，掌握的词汇量远不能满足需要，语病较多，言不达意的现象比较普遍，语言的理解和表达能力还不能适应学习、生活以至未来工作的需要。”《北京市城区初中学生语言文字使用情况的调查报告》指出，“用词不当反映出的问题是：学生掌握的词汇量非常有限”。

词表是语文课程科学性的重要保证。要学习和积累词汇，就应当有词表。我们不能要求学生掌握语文教材中出现的所有词汇，也不能要求学生掌握《现代汉语词典》中的所有词条。有了词表，才能克服盲目性。词表是语文教学科学性的基本保证。

词表是语文教材编选的重要参照。教材选文除遵循文质兼美的一般原则外，还必须考虑文本的用词。而用词的考量，除了靠编者文化素养的直觉，还必须有明确的标准。这个标准就是词表。教材基本成形后，必须对整套教材的用词作出统计。主要是看有多少词没有落实，然后有针对性地调整选文，落实词表。教育部教材审定委员会对教材的审定，也应当将词表的落实作为—个标准。

词表是词语教学的重要参照。有了词表，教师就可以自觉地、清晰地把握语文教学的相关内容。词表上的词，就可以作为教学要点。既可以有针对性地设计练习，也可以引导学生适时整理和复习。学生作文时，也可以有针对性地尝试运用这些词汇。张志公先生说：“语文训练也应当有规格，有标准。……词汇，似乎还没有一份适应教学用的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要赶紧搞这么—个表出来。”

词表是语文考试命题的重要参照。语文考试的命题，同样需要科学的参照。词表就是最基本的参照。词表以外的词，就不能作为考点。语文教材中出现的词表以外的词应当学，但不能考。考了就是偏题，就是超标。有了词表，语文考试命题的评价也就有了科学的依据。

词表是语文课程的基本内容。目前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有字表，没有词表。语文课程标准有很大的进步，有很多深刻的思想，然而其主要问题就在于课程内容的缺失。《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将“语文课程目标”改为“语文课程目标与内容”，但其具体内容仍然是语文课程目标，仍然没有清晰的语文课程内容。词表应当是语文课程的基本内容。我们说苏新春教授主持研制的“义务教育常用词表”具有填补空白的意义，理由就在这里。

二、词表草案应当积极完善

《义务教育常用词表（草案）》既然是草案，也就还不能直接进入语文课程标准。《义务教育常用词表（草案）》以绿皮书的形式出版，其主要目的就在于向社会各界征求意见，以便改进和完善，尽早进入语文课程标准。为了更好地征求意见，应当给出必要的数据，给读者的思考斟酌提供方便。

首先是提供词频。其意义在于可以帮助读者清晰地了解词条取舍和词量控制的具体情况，思考取舍和控制是否恰当。第一，要提供每一词的词频，包括通用词频和语文教材中的词频。可以印制与《义务教育常用词表（草案）》配套的《义务教育常用词词频表》。每一词只给出词频，无须给出拼音和其他信息。这样，有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篇幅就够了，也就几十页，成本不会很高。第二，要提供未收入词表的高频词和收入词表的低频词的具体词条，以便读者了解研制者取舍的具体情况，作出进一步的斟酌取舍。第三，要提供词表中词频最低的若干词条和仅次于词频最低者的若干词条，以便读者了解研制者控制词量的具体情况，思考目前的词量是否恰当。如反思为什么是15114词条而不是15113、15112或15115、15116，进而作出另外的可供参考的取舍。

其次，应当提供词表与字表的具体相关信息。第一，3500常用字，除了不能单独成词的字，是否均作为单音词收入词表。如果有未收的词，应说明不收的理由。第二，应当说明词表分级与字表分级的关系。有哪些初中才要求掌握的次常用字构成的词，归入了小学要求掌握的一级、二級或三级，这样归级的具体理由是什么。这些信息需要落实到每一个词。因为只有这样，读者对研制者的思路才能有清晰的了解，他们提出的修改意见也才能中肯。

教育部语信司和课题组应当积极地征求和搜集社会各界的意见，以求词表的尽快完善。对于提出意见和建议的学者，应当积极进行沟通。教育部基教司特别是课标处也应当从被动转变为主动，将《义务教育常用词表（草案）》的完善作为一个重要的工作项目，而不宜等待草案完善以后再说。“义务教育常用词表”只有进入语文课程标准，才能由“软规范”变成“硬规范”，才真正实现了填补空白的价值。语文课程标准只有增加“义务教育常用词表”，才是填补了一个必须填补的空白。

三、对词表草案的意见和建议

1.字表是词表的天然依据和刚性标准

以字表作为词表的天然依据和刚性标准，既有学理的思考，又有实践的原因。从学理上说，汉字是中华文化的基石。汉字作为表意体系的文字，能够辨形析义。汉字对于汉语的意义超过拼音文字。王宁先生说：“在词汇和语义的教学中，由于忽略汉字的作用，难以达到应有的效果。”汉字对于汉语学习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汉字学不好，学生的语文学习将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汉字学好了，语文学习可望获得飞跃。

从实践来看，字表已经存在于语文课程标准中。《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中有3500常用字表。这是语文课程的基本内容，也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目标。词表与字表保持一致，整个语文课程的内容与目标才能和谐，教学才能顺畅，否则就会带来混乱。也许，字表本身尚有缺陷或不合理的地方，需要改进，但在改进之前，词表必须先与字表保持一致。待字表改进之后，词表再作相应的调整。

（1）字表是词表收词的天然依据和附性标准

一方面，词表收词用字应当以3500常用字为限，即词表中所有词条用字均须在3500常用字之内。如果突破3500常用字，就会因超标而增加学生的学习负担，也会带来教学上的困难。同时，含有非常用字的词种，哪些收哪些不收，将失去附性原则，带来取舍上的较大分歧。词表收词总数也会因此有较大分歧。

词表草案中，用字在3500常用字之外的词不少。例如“安然无恙”“按图索骥”“嗷嗷”“鏖战”“刨子”“暴殄天物”“边陲”“编纂”“蹩脚”，其中的“恙”“骥”“嗷”“鏖”“刨”“殄”“陲”“纂”“蹩”均在3500常用字之外。建议删除含有非常用字的所有词条。

另一方面，3500常用字，凡可以独立成词的字，均应作为单音词或单字词收入词表。也就是说，这些单音词或单字词是初中生必须掌握的词。缺了其中的某个单音词或单字词，该词表收词就是不完备的。词表草案有不少该收而未收的单音词或单字词，初步估计有几十个之多，如“昂”“疤”“撇”“春”“驳”“钓”等。这些字均可独立成词。如“昂起头”的“昂”，“脸上有块疤”的“疤”，“驳得他哑口无言”的“驳”，“钓了一条大鱼”的“钓”，“春的烂漫和夏的热烈”中的“春”“夏”。如果不收“春”，连朱自清的《春》都没法解释。“撇”是汉字的一种笔画。这些词之所以未收入词表草案，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可能是使用频率较低。然而，收这些词，正是义务教育常用词表与一般常用词表的区别所在。一个初中生如果连汉字笔画的“撇”这个字都不会，那是说不过去的。

（2）字表是词表分级的天然依据和刚性标准

《义务教育常用词表（草案）》有“以字带词”“词不越字”的原则。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原则。这个原则正是将字表作为词表分级天然依据的思路。语文课程标准有掌握3500字的课程目标，小学或前三个学段掌握2500常用字，初中或第四学段掌握1000常用字。词表草案将义务教育常用词按学段分为四级，即小学阶段掌握一、二、三级常用词，初中掌握四级常用词。按照“以字带词”“词不越字”的原则，词表的分级或词条的归级应当表现为靠后原则，即高级别的词条中可以含有低级别的字，但低级别的词条中不能含有高级别的字。这是因为词的掌握须以字的掌握为条件。具体地说就是，一、二、三级常用词的用字须以2500常用字为限，不能出现次常用字。然而遗憾的是，词表草案又有“根据‘以词促字的原则加以适当调整”的思路，使得字表未能成为词表分级的附性标准。也就是说，词表草案未能很好地贯彻和落实“词不越字”的原则。有不少低级别的词条中含有高级别的字，也就是“词越了字”。例如“和蔼”为二级词，即需要在第二学段掌握，但其中的“蔼”字是次常用字，应当在第四学段掌握。再如“肮脏”“褒义”“清澈”“蜈蚣”“花卉”均为三级词，需要在第三学段掌握，但其中“肮”“褒”“澈”“蚣”“卉”均为次常用字，应当在第四学段掌握。

“根据‘以词促字的原则加以适当调整”的思路，与“词不越字”的原则相互矛盾、相互冲突，干扰了“词不越字”的落实。这一思路是多余的。首先，词越了字，突破了字表的刚性限定，便会因超标而增加学生的学习负担，并带来教学上的困难。其次，某些含有高级别字而认知度较低的词条，照样可以出现在低学段的教材中，学生可以接触了解，但只能要求在高学段掌握，因此也只能归于高级别的词表。这就是字表对于词表的附陛限定。更重要的是，所谓“适当调整”是见仁见智的，会带来词条取舍的随意性而难以操作。字表是最简捷、最易操作的词表分级标准。

2.一些具体问题的处理意见和建议

（1）称呼用词应当单音词、双音词兼收

词表草案只收称呼的双音词而不收单音词。例如收“爸爸”“妈妈”，而不收“爸”“妈”，其实都应当收。南方称呼“爸爸”“妈妈”，北方称“爸”“妈”。如果只收一个，则应按北方话收“爸”“妈”，不收“爸爸”“妈妈”，而不是相反。现代汉语普通话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收“爸爸”“妈妈”，不收“爸”“妈”，有违普通话的标准。只是由于这些称呼中的单音词和双音词均为常态，因而兼收。有些稱呼只有单音词而没有双音词，例如只有“姨”而没有“姨姨”。有些称呼只有双音词而没有单音词，例如只有“伯伯”而没有“伯”。兼收“爸”和“爸爸”、“哥”和“哥哥”，可以显示这些词与“姨”“伯伯”的区别。

（2）关于单字词和单字加“子”“头”“儿”的词

单字词和单字词加“子”的词，是否兼收，应当统一。词表草案收了“刀”和“刀子”;收了“虫”，未收“虫子”;收了“板子”，未收“板”;收了“本”，未收“本子”。应统一处理。建议增收“板”“本子”“虫子”。

单字词和单字词加“子”“头”“儿”的词，若词性不同，应当兼收。例如“垫”是动词，“垫子”是名词;“亮”是形容词，“亮儿”是名词;“看”是动词，“看头”是名词。词表草案收了“垫子”未收“垫”，收了“亮”未收“亮儿”，收了“看”未收“看头”。建议增收“垫”“亮儿”“看头”。

单字词和单字词加“头”的词，若词义发生变化，应当兼收。例如“砖头”指的是碎砖，与“砖”词义区别明显，词表草案收了“砖”，未收“砖头”。建议增收“砖头”。

单字不能独立成词，加“子”成词，更应当收，以便学生更好地掌握这个字。例如“橙”不能独立成词，应当收入“橙子”。其实，这正是“以词促字”的表现。

以“子”“头”“儿”为词尾构词，是汉语构词的重要方法，因此上述词条的收词不宜局限于词频。这又是“义务教育常用词表”不同于一般常用词表的区别所在。

（3）同形词应当分别列出

两个词的语音形式和书写形式都相同，是同形词。例如名词“鲜花”“花草”的“花”，动词“花钱”“花时间”的“花”，既然是两个词，就应当分别列出。词表草案中，名词“花”和动词“花”是作为一个词条列出的。同形词的分列还可以区别同形词和兼类词。例如“在”，既是动词，又是介词，还是副词，这是词的兼类现象。词表草案中收“在”，只写一个字，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恰当的。也就是说，这样处理明确了“在”的兼类特性。

（4）一些应当斟酌取舍的具体词条

建议删除下列词条：“半推半就”“必”“不胜其烦”“便秘”“薄雾”“步枪”“出将入相”“蹲伏”（音序为b-d的词条）。其中“必”不能独立成词，“薄雾”是词组，“步枪”“蹲伏”“便秘”“半推半就”“不胜其烦”“出将入相”，估计使用频率不高，至少与学生生活或思维关系不大。

建议增收下列词条：“挨打”“挨饿”“挨骂”“岸上”“岸边”“白发”“白雪”“褒义词”“暴风雪”“蹦跳”“贬义词”“憋闷”“驳斥”“长江”“乘法”“锄草”“锄地”“春意”“放牛”“放羊”（音序为a-f的词条）。“挨”可以独立成词，词表草案收“挨”是对的，但“挨打”“挨骂”“挨饿”可能使用频率更高。“岸”不能独立成词，词表草案不收“岸”是对的。正因为“岸”不是词，所以收“岸上”“岸边”这两个词，可以帮助学生更好地掌握“岸”这个字。这也是“以词促字”。同样，名词“发”不能独立成词，收“白发”这个词，益于学生更好地掌握“发”这个多义字。“雪”可以独立成词，词表草案收“雪”是对的，但“白雪”的词频也不低。词表草案收了“褒义”“贬义”是对的，但“褒义词”“贬义词”在学生的学习生活中也许词频更高。词表草案收了“除法”，也应当收“乘法”。“长江”虽是专名，但与学生文化成长关系密切，应当收入。

（5）“做证”是错误的词形，正确的词形是“作证”。“证明”“证实”是动词，“证”是动词性语素，前面当用抽象性强的“作”，而不用“做”。应删除“做证”，增收“作证”。

（6）语义归类不妥的词条：“简易”归于“粗陋”不妥，“不绝如缕”归于“危险”不妥，须加以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