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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客家:谢廷玉《客家的源头与迁徙》探微

2020-03-15李瑞璞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谢氏传教士客家人

李瑞璞

(华东师范大学 历史学系,上海 200241)

所谓客家人,指的是生活在赣南、闽西、粤东北毗连区,保留客家风俗习惯,操客家方言并具有客家意识的方言群。①王东:《那方山水那方人:客家源流新说》,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31-32页。客家方言是客家人区别非客家人的最直观、最基本的文化特征,而且是客家这个群属自我认同的最重要的内聚纽带。②王东:《那方山水那方人:客家源流新说》,第31页。一般认为,清人徐旭曾的《丰湖杂记》是客家研究的先声。而罗香林的《客家研究导论》则是首部对客家历史与文化进行系统研究的学术著作。另外,部分晚清时期的外文刊物中也可见对客家方言群之源流、风俗习惯、土客械斗等问题的介绍与分析。③王东:《<客家学术研究丛书>总序》,王东:《那方山水那方人:客家源流新说》,第1页。有关客家学建构的研究,可见王东、杨扬:《客家研究的知识谱系——从“地方性知识”到“客家学”》,《史林》2019年第3期,第117-132页。有关晚清外文报刊中的客家研究,其研究成果可见庄升初、刘镇发:《巴色会传教士与客家方言研究》,《韶关学院学报》2002年第7期;谭树林:《近代来华基督教传教士与客家源流研究——以欧德礼、毕安、肯比尔为中心》,《学术学刊》2007年第9期;施添福:《从“客家”到客家(二):粤东“Hakka·客家”称谓的出现、蜕变与传播》,《全球客家研究》2014年第2期;夏鸣远:《试评<中国评论>中两篇关于客家源流的文章》,《嘉应学院学报》2011年第12期;简宏逸:《欧德理与他的传教士民族志:客家研究的德意志起源》,《全球客家研究》2016年第7期。有关研究专著有饭岛典子著、罗鑫译:《近代客家的形成:在“他称”与“自称”之间》,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另,在2018年12月,简宏逸的《制作客家人:十九世纪传教士的客家民族志》(台北:城邦印书馆,2018年)以欧德里(E. J. Eitel)为例对十九世纪传教士对客家方言群的认识进行了研究。

谢廷玉(Char Tin-Yuke或 Hsieh T'ingyu,1905-1990),1905年生于美国檀香山,其父系广东中山县人。1924年,谢氏在檀香山接受完高中教育后进入夏威夷大学就读,一年后转入燕京大学历史系,并于1928年获燕京大学文学士学位。大学毕业后,谢廷玉曾在天津南开中学任教历史。1930年,谢廷玉返回美国,在夏威夷大学攻读硕士学位,主攻华侨华人史,其硕士学位论文为《太平洋地区英语国家对华人的法律限制》(The legal restrictions against the Chinese in the English-speaking countries of the Pacific)。①Hsieh T'ing-yu, “The legal restrictions against the Chinese in the English-speaking countries of the Pacific,”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 16 no. 1 (Apr. 1932), p. 472-513, p. 615-651.获得硕士学位后,谢氏在夏威夷大学任教中国语言与历史。1934至1935年间,谢廷玉曾赴哥伦比亚大学进修,并于1936年到广东岭南大学注册主任兼行政部主任。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谢廷玉回到檀香山投身商场,从事保险事业。其于1952年创立夏威夷大陆保险代理公司(Continental Insurance Agency of Hawaii)并担任董事主席,直至1969年退休。之后,谢氏曾到香港中文大学崇基学院担任学生辅导顾问至1970年年底。1971年夏威夷华人历史中心(Hawaii Chinese History Centre)成立,谢廷玉是该中心的主要赞助人。②谢廷玉的生平可见新加坡国立大学图书馆网站:http://www.lib.nus.edu.sg/chz/chineseoverseas/index.html。谢廷玉的主要研究领域为夏威夷华侨华人史,其撰写了多部夏威夷群岛华人史论著,如《夏威夷的华人》(The Chinese in Hawaii)③Hsieh T'ing-yu, “The Chinese in Hawaii,”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 14no. 1(Jan.1930)19, pp. 13-40.、《檀香山:夏威夷早期华人传说故事》(The Sandalwood Mountains : Readings and Stories of the Early Chinese in Hawaii)④Tin-Yuke Char, The Sandalwood Mountains : Readings and Stories of the Early Chinese in Hawaii, Honolulu :University Press of Hawaii, 1975.、《竹径:夏威夷华人的生活与著作》(The bamboo Path : Life and Writing of a Chinese in Hawaii)⑤Tin-Yuke Char,The Bamboo Path Life and Writing of a Chinese in Hawaii, Honolulu : Hawaii Chinese History Center, 1977.、《考艾岛华人史迹与早期家族组织》(Chinese Historic Sites and Pioneer Families of Kauai)⑥Wai Jane Char and Tin-Yuke Char, Chinese Historic Sites and Pioneer Families of Kauai , Honolulu: Hawaii Chinese History Centre, 1979.等。在客家研究方面,谢氏还曾编著《中国客家:民间信仰与歌谣》(The Hakka Chinese : Their Origin & Folk Songs)⑦Tin-Yuke Char, The Hakka Chinese : Their Origin &Folk Songs, San Francisco : Jade Mountain Press, 1969.一书。

《客家的源头与迁徙》(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⑧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 13 no. 2(Apr. 1929), pp. 202-227.此文曾有福建省龙岩市政府办公室葛文清的译本,见(美)谢廷玉著,葛文清译:《客家的起源》,《龙岩师专学报》2000年第4期。系谢廷玉的学士学位论文,该文原刊登于《中国社会及政治学报》(The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1929年第13卷。在写作过程中,谢廷玉得到了历史学家洪煨莲(William Hung,1893-1980)的指导。在《客家的源头与迁徙》中,谢廷玉在回顾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客家方言群的聚居地,生活习俗与迁徙过程进行了分析。文中可见鲜明的对话意识与史料批判意识。本文将对《客家的来源与迁徙》成文的时代背景进行分析,介绍其主要内容,并对文章的特点进行概括,以此揭示该文的学术价值。

一、写作背景

在谢廷玉《客家的源头与迁徙》之前,一些传教士对何谓客家,客家人的迁徙过程等问题已经有所探究,这些研究成果成为谢廷玉研究的资料来源与对话对象。另外,其时客家知识精英对部分“辱客”言论的反驳与客家联合组织的成立,可被视为《客家的源头与迁徙》的社会背景。

(一)传教士的客家研究:谢氏客家研究的基础与对话对象

谢廷玉之前,清末至客家地区传教的传教士已对客家方言群作了一定的研究。这些传教士主要来自瑞典巴色差会(The Basel Mission)。传教士到中国后开始学习客家方言,并撰成了一批客家方言字典、客家方言圣经译本与蒙学读物,其写作目的无外乎方便传教。①有关传教士的客家方言研究、客家方言圣经译本与蒙学读物,可见庄升初:《巴色会传教士与客家方言研究》,《韶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7期。1851年爆发的太平天国运动与1856年爆发的广东西路土客大械斗,使得西方世界对客家方言群的关注与日俱增。如1854年牧师韩山明(Rev .Theodore Hamburg,1819-1854) 撰 有《太平天国起义记》(The Visions of Hung-Siu-Tshuen and Origin of the Kwangsi Insurrection)。此书不仅介绍了太平天国起义的大致过程,还对客家方言群的习俗进行了描述。

19世纪末至20世纪20年代,在西文语境下传教士仍是客家研究的主力。与此同时,地理类书籍、百科全书等也有对客家人的描述。如巴色会传教士欧德里(E. J. Eitel,1837-1908)在1873年至1893年间于《中国评论》(China Review)中发表了多篇有关客家历史的文章。欧德里认为,客家先民主要来自周朝统治的区域。②E. J. Eitel, “An Outline History of the Hakkas,”China Review, vol. 2 no. 3(Nov. 1873), p. 160.自秦以来,客家先民逐渐从山东迁往河南,并于唐代进入福建山区。③E. J. Eitel, “An Outline History of the Hakkas,”p. 161.在宋末,客家先民参与了崖山之战,逐渐定居于赣闽粤毗连区。③到了明代,客家先民开始在嘉应州定居。这部分客家先民被认为是如今客家人的最直接的祖先。③欧德里认为家谱和口头传说是研究客家源流的重要史料。③曾对客家进行研究的传教士还有毕安(Ch. Piton,1835-1905)。在《客家的源头与历史》(The Origin and History of the Hakkas)一文中,毕安对欧德里的客家南迁说提出了质疑,认为欧德里所描述的客家南迁过程实则是所有中国人南迁的过程。④Ch. Piton, “The Origin and History of the Hakkas,”China Review,vol. 2 no. 5(Feb. 1874), p. 222.传教士 黎 力 基(Rev. R. Lechler,1824-1908)的客家研究则以家谱作为主要研究材料,大致勾勒客家人南迁的过程,并认为客家方言与北方官话(Mandarin)差异不大。⑤Rev. R. Lechler, “The Hakka Chinese, ”the Chinese Recorder, vol. 4 (1878), p. 356.与欧德里一样,黎力基也将家谱视作一种可靠的材料。⑥Rev. R. Lechler, “The Hakka Chinese, ”p. 353.此外,肯 贝 尔(G. Campbell,1901-1957)《客家源流与迁徙》一书(Origin and Migration of the Hakkas)概括了客家迁徙的过程,并认为客家人具有杰出的精神品质。⑦G. Campbell, “Origin and Migration of the Hakkas, ”the Chinese Recorder, vol. 43 (1912), p. 480.

除了传教士之外,一些地理类书籍也对客家有所介绍。这类书籍一般会对客家人的聚居地进行介绍,其记述较为简略。如在1908年出版的《中国综合地理》(Comprehensive Geography of China,)对客家有如下描述,

客家,又称外来者或是棚民,主要居住在广东和广西地区,但也可见于福建、江西、浙江、台湾和海南。[The Hakkas or Kohkias客家 (alien or guest families, squatters).The Hakkas are located principally in Kwangtung and Kwangsi, but are found also in Fokien , Kiangsi, Chekiang ,Formosa and Hainan.]⑧L. Richard, Comprehensive Geography of China, Shanghai, 1908, p. 343.

在《客家的源头与迁徙》中,谢廷玉或对前人的观点进行批判与修正,或继承前人的观点进行进一步阐释。19世纪中后期的传教士客家研究显然是谢廷玉进行客家研究的学术基础之一。

(二)屡次出现的“辱客”言论

所谓“辱客”言论,指的是有意或无意矮化客家方言群的言论。这些言论往往一经刊出便引起客家人,尤其是客家知识精英的强烈不满。客家知识精英或写作文章,或组织客家同乡会以对抗辱客言论。这些有“侮辱”客家之嫌的文字与客家同乡组织的成立,是谢廷玉进行客家研究的社会背景。如在1920年,由乌尔克特(Wolcott)编撰的《世界地理》(Geography of the World)将客家人称作“落后人群”(In the mountain are many wild tribes and backward people, such as Hakkas and Ikias.)①Wolcott, Geography of the World, Shanghai: Commercial Press, 1920, p. 132.这种表述引来了客家人的强烈不满。1921年4月3日,一些客家精英在广州成立中华客语考源总会,其章程中明确指出客家语言与习俗均来自中国北方地区。在中华客语考源总会的持续抗议之下,《中国综合地理》其后的版次中修改了有关客家的描述。②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8.

除了谢文中所提及的“辱客”言论,1907年黄节(1873-1935)在广东乡土教材中的“辱客”言论也曾引起客家知识精英的强烈不满。在19世纪中期,广东西路曾发生规模较大的土客械斗事件。③有关19世纪中叶广东西路土客械斗的研究,可见刘平:《被遗忘的战争:咸丰同治年间广东土客大械斗研究 1854-1867》,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年。土客械斗不仅造成发生地民生凋敝,更造成了广府人(或称本地人Punti)与客家人之间的积怨。因此,在一些由广府人编写的地方志与乡土历史教科书中,对客家人的描述是负面的。1907年顺德人黄节编定的《广东乡土历史教科书》与《广东乡土地理教科书》中,便将“客家”与福佬、蜑族并列为外来种族。此言一出,客家知识精英一片哗然。客家知识精英如温廷敬在《岭东日报》撰写《〈广东乡土历史〉“客家、福老非汉种”辨》,直言黄节的言论必定是“有意污蔑”④温廷敬:《〈广东乡土历史〉“客家、福老非汉种”辨》,《岭东日报》1907 年3 月29 日,第1 版。有关黄节“辱客”事件,可参见王东、杨扬:《客家研究的知识谱系——从“地方性知识”到“客家学”》,《史林》2019年第3期,第126-127页。,否则不可能“失实之甚”⑤温廷敬: 《〈广东乡土历史〉“客家、福老非汉种”辨》,《岭东日报》1907 年3 月29 日,第1 版。。

在客家精英对“辱客”言论的回应之中,一批客家知识被悄然生产了出来。谢廷玉在写作学位论文时留意到了当时有关客家的论争。故而“辱客”言论的出现与客家同乡组织的成立可被视为谢廷玉写作《客家人的来源与迁徙》的社会背景。

二、文本分析

(一)对“客”之名的考察

在文章的开篇,谢廷玉即从词源角度对“客家”之名的起源进行分析。他认为从字面义理解,“客家”意味着“陌生人”与“外来者”。客家人是迁入人群,其名由其由外迁入现居地而得。⑥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2.但谢氏留意到方志与正史中的“客”并非与现今的“客家”简单对应。而且尽管有“客”之名,但客家人已成为一些地区的实际控制者。

在谢氏看来,“客”最早是一个对迁移人群的泛称,“‘主’意味着早到者与本土居民,而‘客’意味着新到者,外来者或是客人”⑦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7-218.,这种泛称迟至宋代仍被使用。("Chu" means"old-timers" or "native inhabitants"while"k'eh" means "newcomers," "aliens," or"guests."The terms did not apply to only a certain locality.They were used for the whole country in the Sung census reports.)。在一群保有特定风俗习惯,使用后被称为客家方言的群属于南宋末年从江西与福建迁入广东之后⑧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3.,本地居民(native or Punti population)称其为“客家”。由此,“客家”一词逐渐从泛称变成了特称。另外,“客家”是本地人(即广府人)对客家方言群的称呼,是一种“他律性称谓”。这一称谓暗示着定居时间的先后,但不能体现出任何种族上的差异。⑨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8.

谢氏还留意到,尽管“客”是字面意义上的外来者,但由于原有土著被驱离或被同化,在一些地区出现了反“客”为主的情况。谢氏以《太平寰宇记》的记载为例,在公元976年,由福建与江西迁至梅县的客户数为367,而主户数为1210。而到了1078年,客户数为 6548,主户数为5824,可见客户数超过主户数,反客为主之势开始出现。①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1.在谢文写成之时,包括程乡、兴宁、平远、镇平在内的嘉应地区已是客家方言群的大本营,闽粤赣毗连区内的居民大部分是客家人,客家人的足迹还遍及四川、湖南与台湾等地。②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3.此时,客家人在其聚居地已不再是“客”,但人们仍以“客家”谓之。另外,其时虽然“客家”已经成为群属的专称,但“客”仍会被用于指称非客家方言群的迁移人群。③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7.从词源角度解释“客家”之得名时,谢氏注意到了在不同语境之下“客”的不同含义,并未简单地把“客”全然等同于“客家”,这为其更加客观、科学地研究客家方言群的播迁历程做了准备。

(二)客家的方言、习俗、职业与品格

谢廷玉认为,方言与习俗是界定客家的重要标准。由于居住在相对独立的山区,远离交通要道,客家人得以形成一个几乎同质的群体。这一群属以相同的习俗与语言相联结,并与本地人(Puntis,即广府人)和福佬人(Hoklos)相区别。③

客方言与粤方言、闽方言存在着明显差异。在谢氏看来,客家方言是一种独立产生的语言(independent growth of the common Chinese language),而非其他方言(patois)的分支,亦并非一种土著语言。④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6.谢氏指出,客家话与广府话(即粤语)一样保留了部分中州古韵。这些特征是北方官话所不具备的。(Hakka language retains some of the old finals for which feature Cantonese is also noted, while in the more modern Mandarin and some of the languages of China they are nearly gone.)④除了对客家方言特征进行描述外,谢廷玉绘制了客家方言地图,在图中标注了官话(北方官话,Mandarin)、客家话(Hakka)、粤话(粤语,Cantonese)、闽 话(闽 方 言,Fukien Dialects)与土番话(南方少数民族语言,Tribal Dialects)的地理分布。

客家方言群与迁入地居民在习俗上同中有异。谢廷玉留意到,客家女性并不缠足,这是客家习俗与迁入地习俗的明显差异之一。客家妇女歌声铿锵,参与田间劳动并饲养牲畜。由于妇女是家中重要的劳动力,女孩被卖为奴隶或卖作小妾的现象较为少见。除此之外,客家人与本地人的习俗差异并不明显。即使存在差异,其产生原因主要在于地理因素而非种族因素。(There is not much to choose between the dress and customs of the Hakkas and those of the Puntis. If there are differences at all,they are due to geographical rather than racial reasons.)⑤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5.而在职业选择上,谢廷玉指出客家人以从事农业为主,也有人从事手工业(如理发匠、铁匠与石匠)与商业。如兴宁县的纸扇制造业十分发达,其产品行销国内,占据了纸扇市场的半壁江山。⑥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4-205.

谢氏认为,重视文教、房屋整洁与敬宗收族是客家人典型的精神品质。他注意到“即使是最贫困的家庭也希望为自己的后代提供受教育的机会”。客家人在朝为官者众,且客家地区学校数量众多,民众也为先辈取得的文化成就感到骄傲,这些都成为了重视文教的例证。⑦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4.居所之整洁也是客家品质之一,“客家人的房屋整洁规整,参观梅县的外国人总因客家民居之整洁与宏伟而为之惊叹。人们居住在村中的围屋或宅院之中,农民的居所在田陌之间。”①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4-206.客家人的宗族观念十分浓厚,在客家村落中,重要决定由族中长老作出。谢氏注意到,重视宗族并非只是客家人独有的特征,而是中国社会的普遍特征。(In the villages the elders of the clan make all important decisions. The Hakkas place great emphasis on ancestral worship; this is characteristic of the Chinese people as a whole.)①此外,谢氏还认为客家人笃信风水,观音信仰是客家方言群重要的民间信仰,在这方面客家人与本地人(广府人)差异不大。(Their worship, on the whole, is closely similar to that of Puntis.)②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6.

从方言、聚居地与精神品质的角度,谢廷玉对“何谓客家”作出了回答。谢氏认为,“本着实用的目的,客家人是一些居住在广东、广西、福建、江西、湖南、四川、台湾及海外特殊群体。各地客家人所操方言基本一致,个性品质与生活风俗也非常相似。”(For practical purposes it may be said that the Hakkas are a distinct group of people found in parts of Kuangtung,Kuangsi, Fukien, Kiangsi, Hunan, Szechuan,Formosa, and overseas, who speak a closely related dialect and whose characteristics and customs are very similar.)③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3.这是谢氏对“客家”的又一重定义。

(三)客家方言群的播迁历程

客家方言群的播迁历程是客家研究绕不过的话题之一。在谢廷玉之前,传教士汉学家与客家知识精英均对这个问题有所研究。谢氏在利用地方志、历代正史与地理类书籍等史料,梳理客家先民播迁历程之余,还与五种关于客家先民源流的观点进行了商榷。

谢廷玉认为,直至西周晚期客家先民主要居住在山东西部,并少量分布在山西西南部与安徽西北部地区。④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9.由于秦朝的暴虐统治,客家先民开始了第一次较大规模的迁徙。至此大量的客家先民开始在安徽与河南的山区聚集,部分客家迁至今江西边界。(Many persecutionsand wholesale removal of populations took place. Theremnants fled to the mountains of Honanand Anhuei, whilea few went as far south as the borders of Kiangsi.)④

到了公元四世纪初(西晋末年),由于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客家先民开始了第二次迁移。在这次迁移中,客家先民进一步往东南迁移,绝大多数的客家先民抵达江西,另有部分播迁至浙江和福建。④时至唐末,北方游牧民族再次南下,居住在江西的客家先民又开始新一波迁徙。在这次迁徙中,客家先民的迁徙方向分为两支,数量较大的一支迁入福建,数量较少的一支迁至江西与广东的崇山峻岭之间。⑤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1.

谢廷玉认为,客家先民的第四次迁徙浪潮发生在南宋。在北方游牧民族军队的重重紧逼之下,北宋灭亡,宋高宗在临安重建朝廷。在政治中心南迁的背景下,一些世家大族从北方迁至江西与福建。北来移民呈小股状迁徙至江西的赣州与汀州,并在山岳地带定居了下来。⑤在论述了“客家四次迁徙说”后,谢廷玉从族群迁移的角度对客家进行定义。他认为,所谓客家人指的是直至宋朝时,自北方而来定居在福建西南部,尤其是汀州与赣州地区,并在其后越过闽粤交界山区进入广东的移民。⑥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2.换言之,汀州与赣州是客家方言群定型前的酝酿之所,而在大量迁入广东后,客家方言群最终定型。

嘉应地区被认为是客家方言群的大本营。谢廷玉认为,在南宋末年,客家先民首次大规模地对嘉应州进行拓殖。(The first wave of their migration into Kuangtung began atthe close of the southern Sung dynasty. with Kiayingchou as thelocal point.)①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1.由于赣闽山区无法容纳日益增加的人口,又加上日益恶化的治安环境,客家先民从赣闽山区向嘉应州进发。1279年,元朝军队攻陷梅州。②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2.在元朝统治期间,嘉应地区的人口大幅减少。直至明朝,嘉应州才迎来新一轮移民潮。②在明朝时,定居在嘉应州的客家人开始进入广西、台湾等地。③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20.而在清朝,客家人因协助朝廷开垦军屯而被纳入八旗之下。④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21.在谢廷玉看来,自进入广东起,客家方言群便开启了其“近代历史”(later history)。太平天国运动始兆于广州北郊的客家聚居区,而广东西路的大规模土客械斗(The clan fights between the Hakkas and Puntis)更是客家历史上极为惨烈的一页。⑤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22.但这并未妨碍客家人的发展。进入民国,客家人是广东政局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在参政之余还建设并经营着潮汕铁路(Chaochou-Swatow Railway)。⑥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23.

对客家方言群播迁过程的讨论是客家研究绕不开的话题之一。在传教士客家研究中,客家方言群的播迁历程也是重要的研究内容,而谢氏也同样重视对客家播迁历程的研究。将传教士客家研究与谢氏的研究相比,不难发现二者之间的异同之处。

由上可知,其相同之处在于,二者均肯定了客家方言群是自北方而来,经过长期迁徙,最终嘉应地区落家的迁移人群。以欧德里为例,他认为“客家先民的原居地位于中国北方原周朝所在的地方。大多数的客家家族认为其先祖来自山东,也有些认为其先祖来自山西。也有少部分认为其先祖来自安徽。”⑦E. J. Eitel, “An Outline History of the Hakkas,”p. 161.在经历秦朝的统治后,大量客家先民从山东前往河南,“一些客家先民宗族甚至迁徙到了江西东南部、赣闽两地接壤的山区之中。”⑦谢氏的看法与之颇为相近。而谢氏的客家播迁说与传教士之说的差异也是十分明显的。又如上文所及,谢廷玉认为在唐末动乱之时,居住在江西的客家先民向南迁徙至福建与广东。直到在北宋末年,方有新一波北方移民迁入闽粤毗连区。与此同时,部分客家先民进入嘉应地区。而欧德里认为,“在唐末五代时期,为避开中原地区的连年战争,大量客家先民从河南迁至福建山区。由于赣闽粤三地山川相连,迁至福建山区的客家人顺势向江西与广东扩散。”⑦在他看来,直到明代客家人才进入嘉应地区。可以说,谢氏对客家方言群播迁历程的研究,是对传教士客家研究批判继承的结果。

(四)对四种客家源流说的商榷

在梳理客家先民的迁徙历程之后,谢廷玉对前人曾提及的五种关于客家源流的观点进行了逐一讨论。这五种观点可概括为“蒙元士兵后代说”“福建土著后裔说”“越人后裔说”“秦兵后代说”与“晋唐起始迁徙说”。

其一,谢廷玉反对客家是蒙元士兵的后代的观点,此观点由传教士汉学家欧德里提出。谢廷玉认为,这种观点难以解释在唐以前即聚居在福建、江西地区的客家先民,也无法解释在宋以前已在广东居住的客家先民。(It is too late a period to place the origin ofthe Hakkas who had lived in Fukien and Kiangsi before theTang dynasty and migrated to Kuangtung before the Mongols. came.)⑧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7.又如上文所述,谢廷玉认为,在南宋之前,客家先民已经历了三次迁徙。此外,客家方言与习俗也与蒙元士兵相差较远。(Moreover, their speech and customs bear few similaritiesto those of the Mongols.)⑧

其二,有论者认为客家人是秦始皇50万士兵与夷家女子结合形成的后代。①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4.(The Hakkas are descendants of the half million soldiers sent by T'sin Shih Huang秦始皇,many of whom intermarried with I-Kia夷家 women.)对此,谢廷玉认为秦始皇与汉武帝派往南方的士兵,更有可能是本地人(广府人) 的 祖 先。(This absorption of peoples and intermingling of cultures produced a“Chinafied” civilization. The people were more probably the ancestors of bulk of the present Punti population instead of the Hakkas.)①在此,谢氏还以南北朝时期的民族大融合为例,说明历史时期中原汉人与北方少数民族在血缘与文化上的融合,以此论证了所谓纯种汉人并不存在,“在南北朝时期(420-590 A.D.)多方北方游牧民族南下而为汉民族在血缘与文化上同化。”(In the period of the North and South dynasties南北朝 (420-590 A.D.) various tribes of barbarians came in overwhelming numbers and were assimilated in blood and culture by the Chinese.)②Chiang Liu,“Isolation and Contact as Factors in The Cultural Evolution of China, Korea and Japan Prior to 1842”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 6 no. 3 (July1927), p. 492.

第三,谢廷玉反对客家先民原为福建土著后裔的观点。这一观点来自乌克尔特的《世界地理》一书。该书认为,客家人系福建土著居民,后为南迁汉人同化。③Wolcott, Geography of the world,p. 14.谢廷玉认为客家先民不仅来自福建,还来自江西。客家先民在语言与习俗上与其他汉人尽管存在差异,但差异较为有限。福建地区居住的本地土著在体质与文明程度上与客家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因此客家人断不可能是福建土著的后裔。④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7.

亦有论者认为客家先民是越人之后(remnants of the Kingdom of Yuch,越)⑤白月恒:《民国地志(总论之部)》(第三卷),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1921年,第3页。。对此谢廷玉则从认同、习俗、方言的角度进行反驳。首先,谢氏认为客家习俗与方言中并未体现任何越文化的遗存。(But do any of the Hakka traditions point back to the Yueh region or their popular allusions speak of Yueh?)⑤其次,客家先民在编纂族谱时将河南作为自己的祖籍地,谢廷玉认为,这是客家知识精英在编纂族谱时有意为之。这种主动“河南化”(Honanized)而非“越化”的举动,说明客家人认同河南而非“越”作为祖籍地,⑤因此谢氏反对客家人的“越人后裔说”。

此外,当时还有论者认为客家先民从晋与唐两个时代开始向南方迁徙。⑥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08.(The Hakkas are descendants of Chinese coming fromthe Northern section of China following the Chin晋 and Tang唐dynasties.)此说由传教士肯贝尔(G. Campbell)提出。对此,谢廷玉指出客家先民自晋以来至少经历了三次大规模迁徙,

我们不难发现,客家先民分别在晋、唐与北宋末年经历了三次迁徙。首次自北方而来的迁徙规模并不大,因此在与迁入地居民通婚与杂居后,其北方习俗与认同消失。第二次移民的规模更大,北方文化对迁入地的影响更加明显。在这次移民过程中,北方汉人与江西与福建的土著居民融合,并最终同化了这些人。在第三次移民浪潮中,客家先民迁至更易定居,在文化上更易“汉化”的地区。⑦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8.

可见,谢廷玉并未完全否定肯贝尔的“晋唐起始迁徙说”。谢氏承认,在西晋末年与唐代,客家先民确实进行了迁徙。但如上文所述,谢廷玉认为,客家先民自秦以后共经历了四次大规模的迁徙过程,西晋末年与唐末的迁徙只是四次大规模迁徙的组成部分。综上,谢廷玉对前人提出的五种客家源流说逐一进行商榷。在商榷之中,谢廷玉进一步阐述了其对客家方言群从何而来,如何迁徙的认识。由此也能看出谢氏对已有研究成果的关注。

三、学术价值

《客家人的来源与迁徙》是谢廷玉的学士学位的论文。自发表以来,对这篇文章的评论似乎一直付诸阙如。纵览整篇文章,其学术价值可以大致归纳为如下三点:对何谓客家的重新思考,鲜明的对话意识与对所用材料的批判性利用。

(一)对何谓客家的重新思考

谢廷玉认为,所谓“客家”之名并不意味这人种的差异(The term Hakka does not imply a racial distinction)①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7.,客家与本地人(Punti)在习俗上差异应归因于地理因素。仅凭“客家”之名也不能说明该方言群素质之高下。谢廷玉分别从“客家”含义之变迁、客家方言与习俗、客家迁徙过程的角度出发对客家进行定义。谢氏认识到,在史书典籍之中出现的“客”并非全然指称客家,而客家之定名经历了一个从泛称到特指,从广府(或本地人)的他律性称谓到自律性称谓的过程。

在研究中,谢廷玉反对从血缘角度定义客家,而从客家的得名、方言与习俗、播迁历程等角度出发重新审视何谓客家,并注意到了客家方言群内身份认同的因素,其研究无疑走出了“客家人为纯种汉人”的神话。而从迁移过程的角度界定客家,则点明了闽粤赣毗连区作为客家方言群孕育之地的重要意义。

(二)对史料的批判性使用

在《客家人的来源与迁徙》中,谢廷玉使用了地方志、古代地理志与典制体史书等多种史料进行研究。相较黎力基、欧德里等人的客家研究而言,谢氏客家研究的史料更加丰富。此外,对于黎力基、欧德里等人常用的谱牒资料,谢氏则采取了批判的态度。其曾以客家族谱多将河南光山作为家族起源为例,阐明对谱牒资料的看法,

在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与叛乱之中,河南处于一种极度无序与混乱的状态。因此许多客家先民离开原居住地开始向外迁移。他们越过长江,经江西入福建。来到由王潮、王审之控制的地区,客家先民为获得统治者的好感而声称自己来自河南光山。他们之中确实有凭据证明自己确实来自光山,而绝大多数人只是有意“采用”了光山作为祖籍。②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6.

在回顾客家方言群播迁历程时,谢氏多采用地方志史料,辅以《元和郡县图志》《舆地纪胜》等地理类史藉与正史地理志等资料,而较少取用谱牒资料。在谢廷玉看来,在客家研究之中,谱牒并不是一种十分可靠的材料。

(三)鲜明的对话意识

谢廷玉的客家研究充分留意了前人的研究成果。如在征引与参考资料中,不仅有黎力基、欧德里、毕安与庄延龄等传教士汉学家所著的客家研究篇目,还包括了《大英百科全书》(Encyclopedia Britannica)、《中国综合地理》(Comprehensive Geography of China) 等 百科全书与人文地理研究著作。在文中,谢廷玉多次对前人已有的观点进行修正与反驳。除了对五种客家源流说进行逐一讨论外,谢廷玉还反驳了美国传教士韩廷顿有关客家人是“最纯正的中国人”的观点。谢廷玉指出,“并不存在所谓的纯种的中国人,客家人不应被认为是纯而又纯的中国人和中国人的精华。”(There is no suchthing as a pure Chinese stock; the Hakkas cannot claim tobe the purest and the“cream of the Chinese people”.)③Hsieh T'ing-yu, “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p. 217.

谢氏在写作时已经参考多方资料,但其似乎对晚清客家知识精英生产的客家知识有所忽视。如全文未见与清人徐旭曾《丰湖杂记》的对话。此文被罗香林赞为“虽文仅一千余言,然颇能简明得要,且最为提述客家源流问题的作品”。④罗香林:《客家研究导论》,希山书藏社,1933年,第2页。文中亦未见得对黄遵宪作于1901年的《梅水诗传序》的讨论。①(清)张芝田等编:《梅水诗传》卷一,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刻本。但毋庸置疑的是,谢廷玉在写作《客家人的来源与迁徙》一文之前对前人研究作了一番了解。在文章之中,谢氏不仅提出自己对于何为客家、客家如何迁徙的看法,更试图与前人进行对话,对前人的学术成果进行批判继承。

四、小 结

谢廷玉的《客家人的来源与迁徙》是华人学界较早用外文书写的对客家进行专题研究的文章,其刊行时间早于罗香林的《客家研究导论》。由文章的学术史回顾、注释规范、文章内容结构、写作目的与发表刊物上均可以推定此文是一篇较为严谨的学术论文,而非对客家方言群的介绍性文章。写作《客家人的来源与迁徙》时,谢氏已经在燕京大学历史系接受了相当长时间的历史学专业训练,可被视作具备史学专业能力的专门人才。而此文则可视作谢氏接受史学训练后的成果,亦可以视作是客家研究进入史学专门人才的研究视野,客家研究逐渐“专业化”的例证之一。

在谢氏之前,客家研究由传教士汉学家与客家知识精英主导。传教士汉学家的客家研究,其主要的研究材料是家谱(如黎力基的论著全然根据家谱所写)与田野调查,对所得材料往往不加甄别,全盘采纳。由于汉语水平有限,传教士的客家研究亦较少利用地方志与地理类书籍。为了达到传教目的,也因客家人较早接受西方宗教信仰,传教士客家研究中往往多对客家人有溢美之词,这显然影响了其研究的准确性与客观性。而客家知识精英的客家研究,其主要目的无非是为了在广东土客械斗之后为“客家”正名。其对客家历史与风俗的叙述,更多的是一种客家理想形象的想象。显然,谢廷玉在行文之时已经留意到了前人研究之不足。谢廷玉在回顾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自字面义、方言与习俗、群属播迁历程等三个角度“客家”进行定义。在研究客家方言群的播迁历程时,兼采地方志、正史地理志与地理类史料,史料来源较前人而言更加丰富。此外,谢廷玉反对用“种族原因”(racial reasons)解释客家与本地之差异,反对“客家是华人之精华”等观点,说明其正试图摆脱前代研究者对客家方言群的理想形象建构,而把“客家”作为学术研究的对象。这一点无疑也是值得后人留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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