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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献琳教授肝病治法探析

2020-02-14姚鹏宇吕翠霞陶汉华

吉林中医药 2020年3期
关键词:肝气肝病

姚鹏宇,吕翠霞,陶汉华

(1.辽宁中医药大学研究生学院,沈阳 110847;2.山东中医药大学金匮教研室,济南 250014)

刘献琳(1928—2000年),山东中医药大学教授,中医内科学专家,温病学专家,仲景学说研究专家[1]。针对脏腑病变拟定的各种治法称为脏腑治法。肝为五脏之一,肝病治法属于脏腑治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刘献琳确立虚实治法、治肝八法及整体治肝法三大肝病治法体系,以期指导临床用药。

1 肝之生理病理

肝居膈下,其经络胆,与胆相表里。肝藏血,主疏泄,肝位左,左主升。《素问·刺禁论》“从之有福,逆之有咎”,肝气主升,喜条达,恶抑郁。“体用”理论首见于《内经》,后世不断发展,见诸文献,用以解释形体与功能的联系[2]。刘献琳认为肝以血为体,以气为用,体阴用阳,“肝体阴用阳”是对于肝脏生理最为贴切的概括。肝的病理范围广泛,病理变化亦较复杂,肝气易郁,肝阴、肝血易亏,肝阳易亢、肝风易动为其基本病理特点。肝病的常见症状有胸胁少腹胀痛、窜痛,精神抑郁或急躁易怒,头胀痛、眩晕、抽搐、震颤、目赤肿痛或干涩模糊,月经不调、睾丸肿痛等[3]。识常方能达变,知病才可立法,对肝脏位、形、性、用等的准确把握,才能确立肝病的治法。

2 肝病治法

2.1 虚实治法 刘献琳遵仲景意,根据脏邪惟实则能传、虚则不传以及脏气惟虚者善受、实则不受的特点,于肝病治法分虚、实两端。

2.1.1 肝实治法《医碥》“气病往往称风”,肝火、肝阳、肝风三者同源异名,皆由肝气变动所生。肝体阴用阳,以气为用。肝实证,气病为主、郁为多。《内经》言“疏其气血,令其条达”,《金匮》云“五脏元真通畅,人即安和”,实证理气为先,皆以通畅肝脏气机为法。《内经》“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据脏性,实证宜辛散,如柴胡疏肝散、四逆散等。肝实用风药是刘献琳临证特色。风药合肝之性,调肝之用,《医贯》言“木喜风,风摇则舒畅”“温风者……木之所喜也”,故辛温之风药可用以畅达木气[4]。肝实者,初病在气,久病在血,久病伤络,病及肝络,选方旋覆花汤、血府逐瘀汤、颠倒木金散、金铃子散等。肝病慎用攻伐,倘若不得以而用,必遵“衰其大半而止”,中病即止。《内经》言“五脏相通,移皆有次”,刘献琳述肝脾关系,“土得木而达”,木病及土,治当预护其先。

2.1.2 肝虚治法 肝体阴用阳,肝虚病体虚,如肝阴、肝血不足等。刘献琳承《金匮》理,以“夫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调之”为肝虚证治疗大法。《金匮翼》言:“肝体阴而用阳,此以甘酸补肝体,以辛味补肝用”。刘献琳力倡“补用酸”,酸为肝之本味,以本脏之味补已虚之本脏,是为简捷之法。药引是中药学重要概念,药引可以发挥“向导”的作用,将主方之药引导至患病的经络脏腑[5]。酸味药亦有引药入肝的效果。“益用甘味之药调之”,以甘味药治肝有两大功效。《难经·十四难》“损其肝者缓其中”,甘味补脾,培土以荣木,另酸甘合用化阴,可养肝和肝。如《医宗金鉴·杂病心法要诀》中对肝之阴血不足、筋脉清窍失养而致的眩晕、少寐、视物不清、肢麻转筋、爪甲不荣等症施以补肝汤,张景岳治疗肝脾虚损、精血不足及营虚失血主以三阴煎,皆为酸甘化阴、补虚养肝的典范[6]。

《内经》“苦入心”,焦苦入心,心为肝子,子不盗母气,则肝虚易于恢复。另一方面,由于临床上肝虚证以体虚(阴血不足)多见,阴虚者生热化火,少佐焦苦可清解火热。焦苦近乎辛,临证多以辛药益肝用,如滑氏补肝散(酸枣仁、熟地黄、白术、当归、山茱萸、山药、川芎、木瓜、独活、五味子)治肝虚胁痛[7]。芳香醒胃法是根据“土爱暖而喜芳香”“胃喜为补”等原则,选用芳香之品苏醒胃气、恢复脾胃功能的治法,主要包括炒制之香和本草之香[8]。焦苦多兼有炒制芳香,可避免因酸味药阴柔酸敛滞碍气机。

2.2 治肝八法

2.2.1 养肝阴 养肝阴,即用滋养肝阴的方药改善肝阴不足、失于柔润的治法,适用于肝阴虚证。《临证指南医案》:“肝为刚脏,非柔润不能调和。”养阴柔肝符合肝脏特性。柔多与刚相对,指柔软、柔润、滋柔之意。柔药多指性味和缓、不燥烈的滋养补益之品,叶天士有“柔则养阴”的论述[9]。刘献琳养肝阴药多选柔药,如熟地黄、柏子仁、当归、白芍、五味子、酸枣仁、桑椹子、女贞子、乌梅、木瓜、枸杞子、阿胶等品,代表方如一贯煎、杞菊地黄丸。

2.2.2 补肝血 补肝血,即用补养肝血的方药改善肝血不足、筋脉失于濡养的治法,适用于肝血虚证。肝体阴用阳,以血为体,《医方论》“肝无补法,养血便是补肝”。补肝血药如当归、熟地黄、何首乌、阿胶、鸡血藤、桂圆、枸杞子等,四物汤、当归补血汤是代表方。《证治汇补》载“养阴滋血即所以补肝”,刘献琳提出养肝阴与补肝血2法,主病与所用方药有相似之处,但同中有异。补肝血,因肝血虚证常有脾虚及心血虚证,不伴阳亢,故每兼以补益心脾,一般不配伍清肝平肝;而养肝阴法因肝阴虚常挟肾阴虚,伴阳亢脉证,故常肝肾并补,配以清肝平肝之品[10]。

2.2.3 通肝络 通肝络,用疏肝活血通络的方药恢复肝主疏泄与藏血功能的治法,适用于肝血瘀证,常用旋覆花、桃仁、红花、莪术、当归、川芎、赤芍等。某一治法指导下的常用药物群体除功效相似外往往具有一定共性。如通肝络的当归、川芎等均含有阿魏酸,药理研究阿魏酸具有保护肝损伤作用[11],代表方旋覆花汤、血府逐瘀汤。通肝络须注意2点:1)配伍调气药,兼顾气血,符合肝用喜畅的特点;2)与虫类搜剔之品合用,虫类药是活血化瘀、熄风化痰药中之峻剂,具有无孔不入、擅于走窜之特点,可破久瘀,散痼结[12],常用麝香、地龙、鳖甲、乌梢蛇等。

刘献琳根据络积病理,通络消积,选药如水红花子、干漆、三棱、莪术、鸡内金、鳖甲等。“法象用药理论”是古代中医用药的指导思想。古代医家效法自然,通过观察药物特征来推衍其奏效的机制[13]。“鳖色青治皆肝症”,穿山甲善穿洞,刘献琳以二甲为通络消积药对,今遵法规多以地龙代穿山甲。唐容川曰:“痰水之壅,由瘀血使然。”刘献琳提出“气血水并调”治疗肝病,将理气活血、化瘀行水诸法合用,拟定二甲化瘀散(穿山甲、制鳖甲、丹参、生牡蛎各15 g,三棱、莪术、延胡索、红花、陈皮各10 g,共为细面,每次6 g)。

2.2.4 疏肝气 疏肝气,即用理气解郁的方药疏畅肝气之滞,恢复肝主疏泄功能的治疗方法,适用于肝气郁证,药如柴胡、青皮、郁金、香附、薄荷、川楝子、佛手、玫瑰、合欢花等,以四逆散、逍遥散、柴胡疏肝散为代表方。疏肝气与通肝络都是疏解肝郁,使肝恢复其疏泄功能,均体现了“木郁达之”的思想,只是侧重不同。疏肝气常佐以养血活血通络法,通肝络常佐以疏肝理气法,理气与活血药物比例视气滞、血瘀程度而定。2法临床应用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在肝郁证治疗中2法的选择有先后缓急之别[10]。《质疑录》:“肝无补法,不知肝气有余不可补,补则气滞。”肝体阴用阳,肝气易郁,故少有补肝气之法。《内经》“肝气衰,筋不能动”“肝气虚则恐”,补肝气药记载较少,人参、甘草等药加引经药可补肝气。

2.2.5 泻肝火 泻肝火,即用清热泻火为主的方药以消除火热的治疗方法,适用于肝经实热实火证。肝经火热多由气郁所化,肝热与肝火性同,程度表现有别。肝热证无冲激上逆之象,肝火证因火性上炎,呈一派火热冲逆之象。“火郁发之”,其治多兼宣散法。常用药包括栀子、菊花、龙胆草、夏枯草、芦荟、大青叶、青黛、青蒿、茵陈、虎杖、牡丹皮等,方剂如丹栀逍遥散、泻青丸、龙胆泻肝汤、当归芦荟丸等方。肝体阴用阳,肝火、肝热有偏气、偏血之异,热郁血分者选用虎杖散、丹芍二地汤。

2.2.6 平肝阳 平肝阳即用清肝泻热、滋阴重镇的方药平定潜镇肝阳的方法,适用于肝阳上亢证,常用药如石决明、龙骨、牡蛎、龙齿、代赭石、珍珠母等。张锡纯言“人身阳之精为魂,阴之精为魄,龙骨能安魂,牡蛎能强魄”,镇以龙骨,摄以牡蛎。《临证指南医案》“养肝之体,清肝之用”治法,体用并调,肝阳上亢者纯以平亢制伏治肝用法难以疗疾,反逆肝升发之性,必养体以柔,柔以克刚,配合养阴潜阳,如滋水清肝饮。

2.2.7 熄肝风 熄肝风,即用熄风止痉的方药以宁肝定痉熄风的方法,适用于肝风内动证。《临证指南医案》:“肝为风脏,风亦属阳,卦变为巽,两阳相合,其势方张。”肝风内动非外来之风邪,乃由于阴虚阳亢、肝阳化风而导致[14],常用熄风药如羚羊角、天麻、地龙、钩藤、僵蚕、全蝎等。刘献琳推崇叶天士“夫阳动莫制,皆脏阴少藏,自觉上实下虚,法当介以潜之,酸以收之,味厚以填之”,根据肝风为病的特点,提出平肝清热熄风、镇肝潜阳熄风及滋阴潜阳熄风具体治法,分别以羚角钩藤汤、镇肝熄风汤及三甲复脉汤为代表方。刘献琳将肝风为病的病机概括为上实下虚,自拟方乌菟汤方填下清上(蒸何首乌15 g,菟丝子15 g,桑椹15 g,桑叶10 g,菊花10 g,炒酸枣仁15 g,远志6 g,生龙骨30 g,生牡蛎30 g,五味子10 g)。

2.2.8 温肝寒 温肝寒,即用温阳散寒的方药以治疗肝寒病证的方法。《太平圣惠方》载:“肝虚则生寒。”肝寒证有寒滞肝脉与肝阳亏虚:前者指寒邪凝滞于肝脉的病变,肝脉络下阴,过少腹,布两胁,寒滞则经脉拘紧引痛;后者为阳气不足,机能衰退出现寒性表现。肝寒证临床中可表现为胆怯易惊、恐惧不安、郁郁寡欢、乏力懒言、两胁不适等,且具有“晨重暮轻”的特点,而胆怯易惊则是肝寒证的典型症状[15]。常用药如吴茱萸、茴香、干姜、桂枝、花椒等,吴茱萸汤、暖肝煎为代表方,当归四逆汤主治寒滞肝脉。

2.3 整体治肝 刘献琳提出“脏腑立体网络式关系”,认为叶天士“全赖肾水以涵之,血液以濡之,肺金清肃下降之令以平之,中宫敦阜之土气以培之,则刚劲之质得为柔和之体,遂其条达畅茂之性”,是最能反映肝为主病脏的立体网络式联系的论述。

2.3.1 从脾(胃)治肝 张锡纯言“肝脾者,相助为理之脏”,肝脾二者生理关系密切。《仁斋直指方》载“肝亦主血,脾亦主痰,以其脉之虚实而益损之,以其病之关系而对治之”,《四圣悬枢》“脾以阴土而含阳气,脾阳一升,则温暖而化肝木”,均明确脾阳升清功能能够助肝化生气血。刘献琳遵“肝病传脾”论,培脾健脾以滋化源,既濡养肝脏,又杜绝肝病传变。选药如党参、白术、苍术、茯苓等,选方如补中益气汤、逍遥丸、痛泻要方等。脾胃分治思想从《内经》的“阳道实,阴道虚”中已隐现[16]。仲景六经分治,太阴、阳明寒热迥异、虚实不同。刘献琳强调脾胃分论,反对脾胃混淆。肝体阴用阳,胃体阳用阴,肝病犯胃,刘献琳遵叶氏之学,立通胃阳、益胃阴二途以安胃制肝,通胃阳以茯苓、茯神、厚朴等品,益胃阴以沙参、玉竹、石斛等,选益胃汤。“补土伏火”理论是基于《内经》《难经》关于五行中土火关系的基础发展而来的[17]。李东垣有“甘温除热”,叶天士言“益胃阴制龙相”之法,针对肝火不宁多配合补脾胃法以补土伏火。风火同源,叶天士言“胃汁竭肝风动”“肝病安胃”,刘献琳素好叶学,对叶天士治肝学术思想多有发挥。

2.3.2 从肾治肝 肝肾为母子之脏,肝体阴而用阳,性刚,主动主升,全赖肾水以涵之。倘肾精有亏,肝阴不足,则肝木失涵而为阳亢,故导致眩晕、耳鸣;肝阳化风,又易跌仆、痉厥[18]。叶天士“缓肝之急以熄风,滋肾之液以驱热”肝肾同治法,用厚味以填之,如熟地黄、天冬、石斛、山茱萸之属,介类以潜之,如牡蛎、珍珠母、龟板、石决明等,清肝热可用桑叶、菊花、钩藤、夏枯草等[19]。虽曰同治,又当以滋水涵木为要。《质疑录》言“水者,木之母也,母旺则子强”,代表方如滋水清肝饮、杞菊地黄丸、乌菟汤等。温肾阳可助肝阳,选肉苁蓉、巴戟天、山茱萸等,柔剂温养。

2.3.3 从肺治肝 叶天士云:“人身气机合乎天地自然,肺气从右而降,肝气从左而升,升降得宜则气机舒展。”人身气机左升右降,呈龙虎回环之势,肝肺关系密切。肝木升于左,肺金降于右,肝气升发有利于肺气宣降,肺气宣降有利于肝气的升发。营卫通达,气血周流,无不与肝之疏泄条达、肺之宣发肃降有关[20]。肝肺金伐木荣,木和金清。《外经微言》“木性曲直,必得金制有成”,是刘献琳从肺治肝的指导思想。宣肺降肺同调,以降肺为主,药如杏仁、豆蔻仁、薏苡仁、枳壳、紫苏叶等品,降肺气以制约肝气之升。《医宗金鉴》言:“隔二、隔三之治。”刘献琳根据金能生水制木的五行特点,在肝病阴虚证治疗中提到“润肺优于滋肾”,常于处方加沙参30 g,麦冬15 g,养肺阴以滋肾阴、肝阴,达到平肝抑木的效果[12]。

2.3.4 从心治肝 张山雷“肝之子为心火,凡泻心之药,未有不能兼泻肝火者”,提出肝实证当泄心。刘献琳遵此法,常以黄连、栀子、丹参、竹叶、木通、生地黄泄肝。《备急千金要方》言“肝劳病者,补心气以益之,心旺则感于肝矣”,肝气通心,以小麦、人参、当归等补心之气血而益肝。心肝互为助益,体现在神志病治疗中,心藏神,肝藏魂,对于郁证、不寐等神志病,刘献琳心肝同治,神魂共调,以甘麦大枣汤、酸枣仁汤、逍遥散化裁。

3 结语

刘献琳博采众长,学验俱丰,于肝病治法别具心悟。基于“肝体阴用阳”理论,根据肝脏生理病理特点,确立肝病的虚实治法、治肝八法及整体治肝法三大治法体系,由纲及目,大小兼备,有执简驭繁之功效。且其立法必以理为先,据理立法,用方必以法为依,依法组方,形成了理法方药一以贯之的系统化肝病治疗理论体系。本文仅选取刘献琳的肝病治法部分内容,以期为肝病治疗提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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