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如何解构?
——论洛夫《唐诗解构》
2020-01-18董正宇
董正宇
(怀化学院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怀化 418008)
“诗魔” 洛夫是当代华语诗坛最富创新意识的诗人之一。新世纪以来,晚年洛夫以 “回眸” 的姿态致敬中国古典诗歌传统,并进行 “重新诠释和再创造” 。2015 年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唐诗解构》就是晚年洛夫的大胆创新和全新实验之作。诗集旨在追求 “对唐诗中‘神’的释放”[1]2,用 “现代语言表述方式、全新的意象与节奏”[1]1,对50 首代表性唐诗进行别出心裁的 “解构” 。系列诗作刊行以来,深得诗界好评(也有些许非议)①。 “解构解构” , “解” 是基础, “构” 是焦点。唐诗能解构吗?洛夫已经用《唐诗解构》做了最好的回答。那么,洛夫是如何解构唐诗的?其实验和创新之处何在?本文对此进行了探讨。
一、诗歌情境的现代演绎
《唐诗解构》中,洛夫所挑选的50 首唐诗,都是中国人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古诗经典。何为经典?指的是经过历史选择出来的最有价值、最具典范性的作品。如何对这些唐诗经典进行解构并创新性重写?洛夫在《唐诗解构》自序中说: “解构新作既不可与原作靠的太近,太近则成了古诗今译,但也不宜过于疏离,离远了就失去了解构的意义,因此如何拿捏好分寸便形成了最大的挑战。”[1]15可见,在洛夫看来, “古诗新铸” ,不能太近(接近原作)也不能太远(疏离原作),其中关键在于掌握原作与新作之间的恰当距离。从解构实践看,在保持唐诗经典情境的基础上,洛夫进行了适当延伸、拓展和增添,并用现代思维和语言重新演绎,实现了与唐人跨越千年时空的精神对话。
先看洛夫对李商隐《登乐游原》的解构。李商隐这首晚唐五言小品语言浅显易懂,但意蕴深长。相比原诗的简约蕴藉,洛夫的解构新作呈现更具象化: “待月待醉待紧握怒拳待冷水浇头/他心事重重”[1]102。解构诗从四个极具原汁原味的生活意象的 “待+” 词语的组合,到 “心事重重” 点到为止,实现了对原诗 “向晚意不适” 的现代演绎。原诗后两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为千古名句,抒发韶华易逝人生易老的人生感慨,引得无数读者共鸣。洛夫在对原作的反复解读中领悟到该诗中蕴含着一种 “美” 与 “死亡” 之间的微妙张力,认为字里行间 “隐藏有难以言宣的哀愁”[1]7,于是,洛夫将其解构为: “他扬眉,穿过一层薄雾/踟蹰在/美/与死之间”[1]102。夕阳大美在前,与随后生命的消逝关联在一起,不由人不感叹人生的短暂。这无疑属于洛夫作为现代人的个体性体验和独特理解。通观洛夫解构诗作,不变的是那种 “透彻深沉的人生感悟” ,古今同理;变的是叙述视角,由第一人称转为第三人称,主观抒怀变身为客观描写;尤其是最后的定格镜头更有几分现代武侠意味,使得现代诗质得到充分彰显。
王维《竹里馆》充满生活的禅意,以幽篁、深林、明月营造了清幽、空寥的意境,也透露着诗人自在的喜悦与生趣。在洛夫看来,面对当下严重的生态问题,对古典诗的传承,首先是对古人那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哲学与精神的传承[1]3。洛夫对《竹里馆》的诗趣和禅意进行了重新演绎:独自坐在竹林里当然只有一人……这是我唯一的竹林/唯一的琴/唯一的月色/唯一的 /储存在竹节里的空无[1]15。解构诗作在原作基础上设置了在 “唯一的竹林” “唯一的琴” “唯一的月色” 里 “我歌我笑” “长啸/如鹰” 的特定情境,诗行中那份唯有月色与琴声相伴的欣然,还有欣然之后生命顿悟的虚无感,都与原诗独有的趣味与禅意相近;但 “一个人真好/坐在夜里/被月光洗净的琴声里”[1]15则显然属于现代诗,口语 “一个人真好” 为洛夫内心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超现实意象 “被月光洗净的琴声” 自然天成,无理而妙。在这首解构诗作里,洛夫那老练而率真的诗艺令人不得不拊掌击节。
杜牧《江南春》不仅再现了朦胧的烟雨中诗意的江南春光,更体现了作者对历史变迁沧海桑田的暗示与感慨。在洛夫的笔下,原诗被重铸成:把江南的春色用力一抖/然后在千里的绿毯上/缓缓铺开 酒旗招展之间/小日子真舒服/有人过着小蚂蚱般的岁月……哗啦一声/四百八十座寺院/顿时倒塌成灰[1]56。解构诗紧紧扣住原诗历史变迁背景,不仅生活化地再现了江南绿叶连连的春色,也暗示了在这样绿荫环绕的江南美景中,相比一些人 “小日子真舒服” ,也有人过着 “小蚂蚱般” 苟且的生活。人间花样美景与日常苟且生活构成了戏剧性张力,演绎为一曲沧海桑田的悲歌。穿越岁月的尘埃,脱离 “小我” ,站在旁观者的身份来审视共时美景与历时幻影,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泯灭成灰不复存在。如是,当代诗人洛夫实现了与晚唐诗人杜牧的隔空精神对话。
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后两句也是千古名句,不仅体现了诗人冰清玉洁的自我抒怀,更表达了对亲友和故乡的深情思念。而洛夫解构诗却将其延伸,并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加以虚化,勾勒了一个处境困难却难以向亲人启齿的诗人形象: “……这几年俺混得不怎样/混不出一个像样的春天/洛阳亲友如问起俺的近况/你就说/说什么呢/就说/就说……说俺正在一把壶里酝酿一场大雪。”[1]32这一节诗口语化明显,多次用到 “俺” 这个方言词,它不仅是对古代诗人近况的描写,也是对部分现代年轻人碌碌无为、无可奈何又难以启齿现状的暗讽。最后一句 “说俺正在一把壶里酝酿一场大雪” 非同一般,因为,人在 “壶里” 这本来便是不现实的,更何况 “壶里” 怎能酝酿一场大雪呢。这是洛夫取法超现实主义手法的妙语,隐喻 “俺” 的不如意和唯恐亲友问起的尴尬境地。
二、诗眼神韵的变形重生
中国古典诗讲求对 “诗眼” 的锤炼。诗眼是诗歌中最能显示出诗歌主旨和诗意表现力的关键词句。清代施补华《岘佣说诗》云: “五律须讲炼字法,荆公所谓诗眼也”[2]197。而诗眼的获得,需要提炼字句。对于这一点,洛夫有自己的认知: “我认为这个‘中国之神’就深藏于唐诗中,而唐诗中的神奇、神性、神韵却长期封闭在僵化的格律中,‘解构’的作为就是对唐诗中‘神’的释放,也可以说是一种变形的重生。”[1]4具体来看,《唐诗解构》中大多数的诗篇都是紧紧抓住原诗 “诗眼” 做文章,融之以种种现代元素,或夸张放大,或延伸拓展,最后实现唐诗 “诗眼” 的现代性 “解构” 和重现。
先看孟浩然《宿建德江》。此诗前两句为触景生情,先写羁旅夜宿江边漂泊,再叙日暮愁绪频添;后两句则是借景抒情,描写静寂的秋夜,诗人将小船停在烟雾迷蒙的江水边,望着周围寂寥无人的秋景,以舟泊暮宿为基点,表达浓浓的羁旅思乡愁情。此诗主体意象为水和月,一隐一现,虚实相间,相互衬托;全诗诗眼就是一个 “愁” 字。洛夫将这首诗解构为: “……与水近就是与月近/与月近就是与人近/而更近的是远处的箫声我在船头看月/月在水中看我/江上有人抱着一个愁字入睡”[1]7。洛夫这首解构诗与卞之琳的《断章》在运用 “相对性” 的哲理上极其相似,其目的在体现水与月与人的亲近关系:诗中的 “我” 只有月,只有水,只有 “远处的箫声” 相伴,别无其他。诗人与月与水相伴,本来聊以慰藉,而远处似有似无的箫声,如泣如诉,不禁让诗人瞬间石化,呆立船头,忆起了远在千里的故乡;箫声凄清婉转,思乡之情愈浓烈,丝丝的愁绪难以释怀,只好 “抱着一个愁字入睡” 。洛夫的诗并不仅仅是对原诗羁旅乡愁的把握和回味,而是紧扣原诗的诗眼,通过空间的变化以及意象的增减(如萧声),实现了对原诗意境的再创造,也重新唤醒了古典诗的艺术生命。
类似的个案还有对李白《月下独酌》的解构。原诗核心意象是 “月” ,情感焦点为 “愁” ,最终定格为千古名句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抒发了诗人因政治失意而延伸出亘古的愁情和对人生无常的感叹。洛夫解构诗作是这样再创造的: “……天上也月,地上也月/花间也月,窗前也月/壶里也月,杯中也月/我穿上月光的袍子/月亮借去了我全身的清凉 举杯一仰而下/一个孤寒的饮者月下起舞/下酒物是壁上零乱的影子/我把酒壶摇呀摇/摇出一了个寂寞的长安/摇呀摇,摇出了一个醉汉/一卷熠熠生辉的盛唐”[1]30。全诗中,月亮无处不在:天上、地上、花丛间、窗台前、酒壶里、酒杯里、身上的袍服,月亮被延伸到一个无限的时空中,变成永恒的 “月” ,所以诗中的 “月” 又使人生出一种人生无常的愁绪。解构新诗在原诗的基础上对月这个意象进行延伸,又从原诗视角中脱离出来,以全身心参与者身份进行重新演绎,以至这里的 “我” 既是诗仙李白又是诗魔洛夫。月下的诗人,在独饮、在独舞、在独醉,只有月光和影子相伴,舞出满地的孤寒。明月、影子,与我相伴相生,融为一体,体现了亘古的寂寞。
韦应物《秋夜》前两句写实:凉秋之夜,诗人徘徊在前,思念远人;后两句为虚:寂静空山中,松子落了满地,而相思中的人难以入眠。洛夫在解构这首诗时,抓住原诗诗眼 “怀” 字做文章:秋夜真好/我的散步款款而寂寂/猛然听到咚的一声/一颗松子跌落我的心湖/水花四溅/我的思念湿湿的/一时也拧不干/这时,想必你还没有睡吧[1]53。诗中的异乡的松子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落在了我的心湖里,突然而来的思念如突然掉下的松子一样猝不及防,而原本平静的心因千斤般重的松子扰乱了平静,此时,思念也在干燥的秋夜变得湿润润的,无法抑制。全诗最闪亮的地方便是以一颗 “松子” 引起的情思,如龙卷风般扰乱诗人的心弦。
三、诗歌视角的古今转变
《唐诗解构》不仅注重传承, “发掘、摄取古典文学中那中万古常新、不可取代的优质元素”[1]2;更注重创新,其中创作视角的转变是洛夫 “解构” 唐诗的常规手段。
有些诗是洛夫以 “他者” 的身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对原诗的 “我” 进行深刻的剖析。将古诗与现实相对照,体现的是洛夫在回眸传统的同时,不忘审视现实的精神。如杜甫《春望》前四句写的是春天里长安破败不堪的场景,饱含着对国家兴衰的感慨;后四句写的是诗人思念家人、关心国家的情怀,充满了悲痛的哀思。全诗情景交融,含蓄委婉,是杜甫 “沉郁顿挫”[2]153艺术风格的代表作。而洛夫在解构时有意把这种家人生死未卜的焦躁和国家破败的悲痛放大,以 “他者” 的身份来审视杜甫的心情, “该死的驿丞/三个月都不见一封家书/从浅浅的将酒杯中/他用一根白发钓起,啊,那岁月/额头上的皱纹/成倍数增长……什么都不对劲/怔怔地,对着镜子发愁/他举起木簪,颤颤地/插呀插/插进了破镜的裂缝。”[1]51-52原诗本是杜甫对自己现状的描写,表达了诗人忧国忧家的深层悲痛之情,而解构新诗则是洛夫以他人的眼光冷静的看着那个被家离国破折磨得痛不欲生的 “他” ,这样的 “他” 除了担心家人、心忧国事外,还带着自己在双重的忧郁下暴躁的心情。而尾段中的 “插呀插/插进了破镜的裂缝” ,象征着家庭、国家和谐的局面被打破,也体现了 “他” 在这种灾难和困境的缝隙之间挣扎生存的现状。整首诗都带有滑稽和调侃的微讽之意,但并不是对杜甫的亵渎或者是不敬,而是在审视杜甫的同时引入了关于现代知识分子命运的当下思考。
洛夫并不仅仅以第三者的身份来审视和解构唐诗,有时他还会与诗中的身份相融,既有原诗中诗人的情绪与身影,也有他自己的感受与体验。如李白的《下江陵》,把诗人遇赦免后愉快的心情与风景的壮丽多姿、顺水行舟的轻快融合在一起。而洛夫在解构诗中也有着自己的身影:……船行之速/吓得两岸的猴群/惊叫不已/他因获释不去夜郎/而豪兴大发/我因服多了晕船药/而昏昏欲睡。[1]28诗中 “我因服多了晕船药/而昏昏欲睡” 本是原诗中不曾出现的内容,但是却出现在了洛夫再创造的新诗中。 “晕船药” 看上去像是一句玩笑的话语,实际上多半带有洛夫自身游历三峡的个体性体验。三峡旅游多乘豪华游轮,条件虽好,但现代交通的附属病——晕船症随之而来。许多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往往在不经意间呈现在诗人的诗作之中。这种 “诗趣” ,往往给读者带来意想不到的阅读乐趣。
再看王维《鸟鸣涧》,此诗描写夜间春山的宁静美景,用 “花落” “月出” “鸟鸣” 等动景,凸显了夜间春山的清冷幽静,描绘了一幅生动的 “鸟鸣山更幽” 的山林风景图。而洛夫在重构的过程中也将自己代入进去,想象的是王维在写这首诗的场景,亦是洛夫自己作为诗人在写诗时的场景:刚拿起笔想写点什么/窗外的桂花香/把灵感全熏跑了/他闲闲的负手阶前/这般的月色,还有一些些,一点点……/而他仍在等待/静静地/等待,及至/月,悄悄降落在稿纸上/让光填满每个空格[1]17-18。诗中的 “他” 在等待,这一虚拟性的描写不仅是洛夫对王维在写作时冥想的勾画,也是洛夫自身在写这首诗时心中想象的场景的再现,以及创作时的心灵体验的描绘。 “月,悄悄降落在稿纸上” ,洛夫似乎极其喜爱 “月出无声、雪落无声” 的场景,这不仅是他对传统的 “月” 等意象的继承运用,也是诗人自己对 “月” 的独到的体会。
四、诗歌意象节奏的现代转换
郭沫若说: “节奏之于诗,是她的外形,也是她的生命。” 风声、鸟鸣、花开、水流,万物都是有规律地运动;不同时代、不同诗人的诗歌也自有其不同的节奏,有不同的诗歌美。有评论家将 “节奏律” 定义为语音的规律性运动所产生的节奏感的规律。如果从意境的角度来分析,诗歌的主要内容就是不同意象的变化,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诗歌节奏变化。独特的节奏变化能够将意象组合成变化多端的形式,给人不一样的审美感受。这也是洛夫解构唐诗的创新手法之一。
洛夫诗歌中意象的变化跳跃性极强,这一特点再次体现在《唐诗解构》中,如他对柳宗元《江雪》的解构。原诗意象简洁到了极致,静穆江水、至纯白雪、一叶孤舟、独钓老人,呈现的是一幕宁静而孤绝的意境。诗歌是由不具有逻辑性的语言组成的,这样人们就可以在创作、理解、欣赏的过程中尽情发挥想象,充分表达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洛夫有着非常独到的人生体验和强烈的表现意愿和诉求,把它们诉诸笔下,使其作品经常出现虚幻与现实以及历史与神话之间的 “超现实” 的意象变化。 “翻开诗集/当的一声掉下一把钥匙/以一根丝绳系着,想必是/用来探测江水的温度。” 一贯的 “超现实” 手法,阅读体验式的对话、质询和交流,诗集——钥匙——丝绳——江水,意象的跳跃上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炉火纯青的地步,这种独特的节奏特点完全颠覆了原作。至诗的结尾: “那垂钓的老者瞪我一眼/瞪什么瞪/反正我胸中的那尾鱼/绝不准它上你的钩/至于江中的雪/在它冻僵之前/你要钓就钓吧。”[1]86,与世无争的 “蓑笠翁” 更是被大胆改写为沽名钓誉者,体现了洛夫独有的人生体验和智性幽默。
洛夫并不是刻意追求诗的音乐美和绘画美的诗人,但是洛夫在解构唐诗时,常用排比加重语气或者渲染气氛,或者创造特别的排列等等,从而产生与原诗不同的诗歌节奏美。陈子昂《登幽州台歌》是全唐诗开篇之作,诗人登幽州台,眺望燕国的江山,对比古今,感慨生不逢时。全诗以悠久的时间、广阔的空间来衬托自己的孤独与悲愤,可以看出诗人孤独遗世、悲愤以久的落寞情怀。而洛夫却抓住时间的久远,以现代诗人的视角来改写此诗:天长地久的云/天长地久的阡陌/天长地久的涛声/天长地久的宫殿外夕阳 楼上的人/天长地久的一滴泪[1]1。诗人用 “天长地久” 这个词汇做排比,除了在内容上表达时间的久远之外,在排列上也给读者一种 “永恒” 的既视感。诗中的 “云” “阡陌” 、 “涛声” “宫殿外夕阳” 这些意象描绘了一幅壮观的天地图,而楼上的人在这样一个天长地久的时空中,即使化作一滴 “泪” ,一滴天长地久的眼泪,在久远的历史长河中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这是诗人以今望古,以今比昔的人生无常的感概。
诗歌创作中,偶尔重复一些字词,能使节奏感更强,更有规律性。洛夫也是这方面的高手。他早期诗作如《白色墓园》中40 个 “白的” 领词和尾词的反复运用,就极具视觉冲击力;还有在较早时期同为唐诗解构的《长恨歌》中,他写道: “他开始在床上读报,吃早点,看梳头,批阅奏折/盖章/盖章/盖章/盖章/从此君王不早朝” ,四个 “盖章” 词语的重复也极具匠心。所以,个别字词的规律性重复不但能突出诗歌节奏,而且能表现出内心情感,达到诗与心理的完美结合。
还有一些时候,句式的重复也极具表现力,呈现出不同的诗歌节奏。比如洛夫的杜甫《春望》解构诗:烽火起了/马蹄响了/城池破了/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蓟草与野塚等高/城池破了/不幸的人拥雨声入睡/马蹄响了/一双花瓶哀号一声碎在大街上/烽火起了/长安的耗子正排着队等待轮回/安禄山打过来了/杨玉环在马嵬坡睡着了/花朵躲在叶子后面暗泣/鸟儿吓得打翻了窝/蛋,毫无疑问完了蛋[1]51-52。这里11 个 “了” 字句的重复,不仅符合历史叙事完成语态的需求,而且更吻合洛夫勇敢质疑历史的戏说意味。
《唐诗解构》中,洛夫尝试 “以现代语言表述方式、全新的意象与节奏,来唤醒、擦亮、激活那被胡适等人蔑视、摧毁、埋葬的旧传统”[1]1,并赋予古典诗新的艺术生命。对洛夫而言,这项突破性的实验工程,对其自身的审美意识和创作风格亦是一全新挑战。洛夫的初衷是希望以 “创新” 这种 “最本质的追求” 去找寻现代诗的新路。在普通中国人心中,经典唐诗是不可逾越的艺术高峰。《唐诗解构》虽然不一定完美,但洛夫勇敢 “解构” 唐诗的努力不能简单视为一种徒劳,而是一种全新的、有意义的尝试。2018 年3 月,洛夫的生命终点定格在90 岁, “我是火,随时可能熄灭,因为风的缘故” 。诗坛巨星陨落,可是他终其一生追求诗的现代化,大胆创造现代中国新诗的精神永恒。
注释:
①主要评论文章有:叶橹的《回眸中的审视和超越——从<唐诗解构>说起》(《唐诗解构》,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 年1 月);张弛的《古典诗的现代变奏——论洛夫<唐诗解构>》(《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9 年1 期);铁舞的《唐诗能解构吗?》(《文学自由谈》2018年1 期);张宗刚的《何为好诗——从洛夫<唐诗解构>说起》(《太湖》 2014 年0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