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译本风格成因:描述翻译学视角的阐释
2019-12-29张添羽
张添羽 王 乐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1)
可见,现有研究对于林少华的翻译已有较为客观的认知,然而目前研究仅局限于文本层面的分析,难以从更全面的维度阐释村上作品林译本获得社会认可的深层原因。
Chesterman曾将21世纪翻译研究的趋势划分为三类,a.研究兴趣上的转变——从注重翻译本身转变到注重译者及其决策过程;b.研究方式上的转变——从规定性转变为描述性研究;c.研究方法上的转变——从哲学的概念分析转向实证研究。由规范性研究转向描写性研究范式是一个重大的转变,是翻译理论研究发展的必然结果。[5]
鉴于此,本文透过关注不同译本之间优劣性这一规约性视角的论争,从关注译者及其决策过程这一描述翻译学视角,对村上春树作品的林译本进行文本阅读后,将林的译者行为从宏观语境中去探究其译者惯习的产生路径。基于此,去探究译者的惯习对其译本风格产生的规约。
一、描述翻译学及其理论意义
Holmes提出的翻译研究图谱标志着描述翻译学的肇始。描述翻译学的影响不断扩大,Toury继承了霍姆斯翻译学理论,《翻译理论探索》一书的发表,标志着描述翻译学理论初步形成。此后,系统阐述描述翻译学的《描述翻译学及其后》一书发表后,描述性翻译研究取代规约性研究,逐渐成为翻译学研究的一个新方向。
(一)翻译规范
规范概念源于社会学,是“要求人们遵守的行为准则,是指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应该如何去做、不该如何去做”。[6]规范概念应用于翻译研究领域,即形成了翻译规范。它涵盖了决定译者在源语和目标语之间进行选择的初始规范,同时也涵盖了预备规范及操作规范等具体翻译规范,它们能够反映出社会群体共同的价值观,[7]“影响和制约着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译者的种种选择实际上即是对规范的选择”。[8]译者一方面极力通过对规范的遵从获取回报,也尽量避开因对规范的偏离而受到惩戒。宏观的翻译活动和微观的译者行为及翻译规范对于译介行为的奖惩均可纳入翻译规范研究的范畴之内。[9]规范是社会化的结果,而翻译这种社会性行为,“不论是文化、社会还是主流诗学、意识形态,其对翻译的驱动均须通过规范这一媒介来实现”。[10]
计算完毕后,比较竣工和设计标高差异值。其中在公式(2)中的可以直接作为实际施工立模标高。正向分析法主要是按照实际施工的步骤顺序进行桥梁施工数据的分析测算,合理解决了传统的倒装分析法不可避免的桥梁连续施工混凝土收缩不变的计算问题[3]。假设在实际计算过程中,桥梁施工单位在第一阶段应力并没有通过,也可以及时进行调整。此外,正向分析法可以充分考虑设计资料和相应施工方案,对桥梁结构工程、施工工作以及后续的工程监管融为一体,保证监管工作的现实性和针对性。
(二)译者惯习
惯习是“形成体系的定势”,“是由持久的、可转换的性情组成的定势系统,是一个既‘结构’又‘被结构’的结构”。[8]“Simeoni将这一概念导入翻译学研究中,以阐释翻译学研究中惯习对其的补充效果”。[11]他认为,译者惯习是“在文化上预先被建构,又发挥建构功能的行为人在翻译操作中对文化产物进行调整的过程”。[12]译者惯习的凝塑,本质上是某种内化及习得的过程,它在潜意识里影响和制约着译者行为。[13]译者惯习将早期习得的翻译规范转化为译者自身的意识结构后,赋予翻译行为某种特定涵义,是译者行为规则、策略等表现的根源。
译者惯习阐明了主观意识与客观环境之间的依存关系,进一步阐释了规范难以解释的译者个性化抉择,表明译者行为身后既有规范的规约,更有惯习的影响。译者对于源文本的解读方式和翻译活动中语言层面上所作的选择,均可通过惯习加以解释。译者有规律的语言选择及对翻译规范的背离,都能看出惯习对译者的决策有着深刻影响。[14]
二、翻译规范对林译者行为的规约
当代译论的显著特征是将翻译理论与传统文化相结合。王宏印认为,“该阶段以回归中国传统文艺学的直觉思维方法为理论源泉和思辨特征,尤其注重借鉴语源学资料和关注语言问题,名义上试图融合东西之学,实则是重回国学的根本”。[15]此阶段,代表性的译论是钱钟书的“化境”理论与傅雷的“神似”理论。前者认为,文学翻译的至高境界为“化”。由一国语言转为他国语言,绝不可因语言习惯上的差异露出牵强的痕迹,要保证源文本的“原汁原味”,方可称之为“化境”。[16]后者在《〈高老头〉重译本序》当中说,翻译应如临画,不在“形似”在“神似”。[17]
林的译者行为无疑受到其翻译场域当中规范的规约。林在谈及翻译时说,传统翻译理论当中,不仅有“案本”说、“求信”说,更有“神似”、“化境”等理论。他更钟情于钱钟书的“化境”说。[18]林认为,文学翻译是翻译文学,又是语言的艺术。艺术不可缺少创造性,翻译同样也不可缺少创造性。故,文学翻译是一种再创造层面的艺术。[18]他还认为,翻译应再现源文本的“灵魂”及风格,在“纯”与“美”间探寻最佳平衡点。[19]林还借用严复的译学观指出,当下我们仍可将“信、达、雅”的理论视为金石之论。“信”偏重于讲内容,“达”偏重于谈行文,而“雅”则偏重于论艺术。“信”和“达”万不可缺少知性的判断,‘雅’则不可缺失了审美判断。[20]
由此可见,林的译者行为遵循了特定场域内的主体规范,但翻译规范并非将重心置于关注个体译者,故不足以阐明繁杂的个体翻译行为及选择。
三、林少华的译者惯习及其影响下的译本风格
翻译过程中译者的具体翻译选择,并非有意识的策略选择,而是译者习得的特定惯习作用的结果。惯习背后折射出译者的教育背景、职业经历等诸多社会化痕迹及实践中的认知结构,在潜意识里对其行为产生着影响。因此,在分析译者行为决定的译本风格时,必须探究译者惯习的形成轨迹及其影响。
(一)林的译者惯习
1.教育背景及学识结构
林的学识结构中居主导的是中国古典文学。青少年时期他涉猎最多的是文学,其中既有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也有现当代文学。两者的双重熏陶,奠定了其深厚的古文功底及对母语的深刻感知。
大学期间林大量阅读了日本作家的经典文学著作。得益于此,他不仅在日语语言能力上为译者身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加深了对于日本文学的理解。在系统学习日语语言之余,他仍不断汲取古典文学知识。在进入研究生院后,更是开始了日本古典文学的研究。一系列学习及教育经历形成了林研习文学的学者惯习。
毕业后,林少华任教于暨南大学外语系。期间他屡次访日,后又于大阪市立大学学习日本古典文学,并发表了诸多论文。在访学期间他还从自身体验发掘两国文化异同,就其深层原因发表独到的见解,进而以散文、随笔将其集结成册。工作及访学经历进一步形成了其深谙两国文学、文化的学者惯习。
2.译者轨迹
林最早的翻译活动并非始于对村上作品的译介,为《译海》《世界文艺》等杂志翻译的散文和小说是其进入翻译界的初次尝试。为春风文艺出版社翻译的《青楼哀女》是他翻译的首部文学作品。此后,他还翻译了井上靖的《情系明天》等一系列作品。上世纪80年代,村上作品《挪威的森林》是林译介村上文学的开始。此后,林陆续翻译了村上近乎所有作品。此外,林还译介了谷崎润一郎的《恶魔》等作家作品。三十年间,他共出版译作60余部,其中村上作品多达38部。一系列翻译经历中,逐渐形成其悉力翻译日本文学作品的译者惯习。
林少华自身特有的社会轨迹促使其形成了研习中日两国文学文化的学者惯习及潜心译介日本文学作品的译者惯习。伴随其翻译实践的深入,其译者惯习不断外化,最终融入其译本风格当中。
(二)译本风格
1.文体风格
林译本文字清新且极具诗歌韵味。他将词汇、文体风格及节奏感的运用巧妙溶于一体,使其译本呈现出典雅的风格及简洁的美感。如:
(1)连日温馨的霏霏轻雨,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无余。片片山坡叠青泻翠,抽穗的芒草在十月金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仿佛冻僵似的紧贴着湛蓝的天壁。[21]
王宏印认为译者在处理译本文体时,有两个原则:其一是保留原文本文体类型;其二则是改变原文本文体,或上升以提高品位,或下降以助普及。[22]此段译文中,语言简洁且文字优美,不仅忠实再现了原作的画面感与文体,还进一步提升了原作文体。如此文体风格与林长期研习中国文学与文化,深谙我国诗学及语言风格的惯习及其尽可能观照读者审美的惯习均有密切关系。
2.句式风格
林在译本中使用了大量短句,使译文通篇语句短小精悍,毫无冗沓之感。此外,还使用了部分长句。他利用读者惯于阅读短句的思维习惯,变短句为长句,以达到其特定表述效果,进而突出作品主题。
(2)不知她原籍何处,不知她芳龄几何,不知她出生年月,更不知她文凭履历和有无亲人。统统不知。她像阵雨一样倏忽而至,悄然失踪,留下的惟有记忆而已。[23]
译本以短句为主、辅以长句,既符合汉语行文规则也保持了译文应有的节奏感与可读性,同时也契合了读者的审美习惯。如此句式风格体现出译者长期研习中国文学特有的学者惯习,也折射出译者在兼顾原作句式结构基础上,观照汉语读者的译者惯习。
3.语汇风格
林译本当中还使用了大量四字格结构,用以取代冗长句节,使译文语言简洁凝练。同时,所使用的四字格成语兼具一定夸张效果,这一夸张的辞格使译文典雅而不艰涩。如:
(3)这家伙实在身手不凡,每每叫我钦佩不已。……,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尽管我对永泽的才华五体投地,……木月待人是何等的以诚相见。[21]
汉语当中的四字格结构言简意赅、寓意丰富且极富节奏感,汉语读者一向对四字格情有独钟。这样的表述特征显然是译者既忠实原作又充分重视汉语读者接受度与审美惯习的外化表现。
此外,出于对译本语言节奏感的把握,在其译文中还使用了大量叠音词汇。如:
(4)走廊磨得坑坑洼洼,电灯光线黯然,洗脸台的龙头歪歪扭扭,水滴滴滴答答。[23]
叠音的使用使译文语音节奏悦耳,也契合了原作极具节奏感的表述特征。叠词的使用是林精准把握原作节奏感的译者惯习的体现。文言词汇的运用也是其译本显性要素之一。此外,林在推敲原作基础之上,还配合使用了汉语中的敬谦语。文言词汇的嵌入,使译文呈现出庄重的风格,一定程度上也是其沿袭传统文化译者惯习的体现。
总之,林译本的整体风格,是其一直以来研习中国古典、近现代文学的惯习及有意观照读者文学审美译者惯习的外在表征。
结语
本文以描述翻译学理论中“翻译规范”和“译者惯习”相关理论为依据,以村上春树作品林译本为例,探究了林少华其译者惯习的形成轨迹。基于此,着重分析了其自身特有译者惯习在译本文体、语汇风格等方面对其译本风格产生的影响。
林少华通过对中日两国语言、文学系统的研习,不仅对两国语言具备了充分的驾驭能力,同时,对两国诗学尤其是中国诗学形成了深刻的感悟。林少华在学校教育、学术研究、社会交往、译者经历等社会化过程当中,形成了其对于中国翻译及文学场域深刻的认知,进而在翻译实践当中逐渐凝塑为其遵从中国诗学观,极力观照读者阅读体验的特有译者惯习。在其惯习影响下,最终外化并形成其特有的译本风格。
由此可见,林少华的译本风格是在其所处翻译场域规范规约下,通过规范内化后形成的译者惯习发挥作用而最终形成的。廓清译者文体特征与惯习之间的相互关系,不仅能使人们对于译者惯习的形成有更形象的认知,同时也有助于我们更为客观地理解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