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唐传奇《虬髯客传》中主角的形象塑造

【摘要】《虬髯客传》是中国古代唐传奇作品的集大成者。该作品叙事完整，文笔细腻，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与翻译价值，其中运用了大量的肖像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来刻画主角的人物形象。本文拟着眼于该作品的三个英译版本，试图通过比较分析杨宪益戴乃迭、电子科技大学副教授周劲松老师和Wang Jing的译本来分析这部作品中对主角的形象塑造。

【关键词】《虬髯客传》;英译本;形象塑造

《虬髯客传》是一部著名的唐传奇小说，一般认为是唐末道士杜光庭所作。《虬髯客传》情节曲折且富于变化，文字简明扼要。其深刻影响着后世的武侠小说，被称作是中国武侠小说的开山之作，已故武侠小说家金庸也给予了这部作品高度评价：“许多事情或实叙或虚写，所用笔墨却只不过两千字却将每一个人物与事都写得生动有致，艺术手腕的精炼真是惊人。当代武侠小说用到数十万字，也未必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这部作品的特点是深刻细腻的人物描写，其成功地塑造了三位生动饱满的侠士形象：李靖英武雄才，红拂独具慧心，虬髯客慷慨直率，后世将其并称“风尘三侠”。

在今天，中国文化输出的对象不应只是阳春白雪的鸿儒，也应是下里巴人的白丁，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唐传奇这一类的英雄传奇小说题材十分有翻译价值。本文将以三个英译本为着眼点——即杨宪益戴乃迭、电子科技大学副教授周劲松老师和Wang Jing的译本，（下简称杨戴，周，Wang）通过对比来深入分析这部作品中主角——“虬髯客”的形象塑造。

1. 肖像描写

肖像描写是指刻画人物外形各方面的特点時使用精确生动的言语文字，如样貌、穿着、姿势、神情等。成功的肖像描写不仅能够使人物的形象凸显在读者眼前，而且可以反映出人物的职业、社会阶层、遭遇等，从而可以揭示人物的个性特征。肖像描写的关键在于以形传神，做到形神兼备。

虬髯客彼时的社会环境错综复杂，文中描绘道：“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古人曰：“乱世出英雄”，这位隐于江湖、“亦有龙虎之状”的豪杰出场方式就与常人相异。那时李靖和红拂女正打算出走太原，一路舟居劳顿，半路停留在灵石旅馆稍事休息整顿。李靖在门前刷马，红拂女正倚床梳头，在这看似平静而寻常气氛中，虬髯客突然从天而降，打破了画面的宁静。

原文：公方刷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如虬，乘蹇驴而来。

周：Out of the door，Lijing was about to groom their horses，before he found a man of middle height characterized by a beard of fiery bristles coming up on the back of a lame donkey.Then，the man burst in.

Wang： Suddenly a mid-sized man whose red beard was [curled]like a dragon approached them，riding a lame donkey.

杨戴：when suddenly a man of medium height with a curly red beard rode up on a sorry-looking donkey.

就这么短短几句，虬髯客的样貌与气质就跃然纸上了。仔细分析一下：首先，虬髯客在别人毫无防备且毫无察觉的的情况下忽然现身，可以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忽”字，表明他行动迅捷，动作灵敏，甚至连李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可能尚未发觉。对于这个字的处理，杨戴和Wang的译本是选择了直接用“suddenly”这个词来挑明虬髯客出现的突兀，而周则是选择了“be about to do… before”的结构，后面引入虬髯客看张梳头的场景时再用“burst in”既可以很好表现其风风火火、豪爽果断的一面，也巧妙地做到了与前文所述场景的自然过渡与切换。

其次，文本中描绘虬髯客的体形用了“中形”这个词，一般来说文学作品在描绘英雄豪杰的形象时，都偏向于将他们刻画成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的大汉等，“中形”看起来似乎显得有失英雄之态，此处，三个译本都选用了“mid” “middle” “midium”之类的中性词来描绘他的身材，笔者推测这也许从另一方面说明虬髯客灵活轻巧，也照应了前文所提到的“忽”字，营造了虬髯客与众不同且行踪莫测、来去匆匆的神秘感。

另外，虬髯客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赤髯如虬”，这一点倒很有英雄的特色，三国中的千里走单骑的关羽就有“髯长二尺”并获得了“美髯公”的称号。许慎的《说文解字》中曾经有这样的解释“虬，龙无角者。”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虬是古代神话传说中有角的小龙，一说没有角的幼龙，如今引申为“卷曲”之意。翻译时，处理虬髯客胡须特征时，杨戴和Wang的译本选用了用“curly”和“red”这两个词直接表现其的“赤”和“虬”;对比而言，周在此处的处理则更为简洁生动巧妙，他没有直接形容胡子的卷曲程度而是选用“a beard of fiery bristles”从侧面体现胡须火红而茂密，覆盖了整个下巴像盘缠的龙一样，通过该处的翻译，笔者也自然感受到了虬髯客不怒自威的英雄气魄。

2. 语言动作描写

动作描写与语言描写是通过对人物动作和语言的记录来凸显人物的精神面貌、思想感情和性格特征。动作描写给读者鲜明的视觉印象使人物具体可感。语言描写则侧重于体现出动作之外人们不容易觉察和感受到的微妙感情与态度等。动作和语言两种描写方法相互联系，共同塑造着人物角色形象。在文中，虬髯客与李靖、红拂女初遇的场景中，作者运用了一系列的短促动词，使得读者可以感受虬髯客放荡不羁、不拘小节。

2.1 动作描写

原文：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梳头。

周：The man burst in，casting his leather bag in front of the stove and throwing himself directly into the bed，and then，with the head resting on a pillow he scrambled up at hand and the body stretching sideways，he was lying down to enjoy Miss Zhang’s combing.

Wang： He threw his leather sack in front of the stove，fetched himself a pillow，and laid down on his side，watching Miss Zhang comb her hair.

杨戴：He threw down his leather bag before the fire and took a pillow and lay down on the bed to watch the girl comb her hair.

这一截文字中我们且不谈及他未经人同意就擅自闯入他人房间，这包含了现代社会中典型的“自来熟”形象，直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卧床，对其他人熟视无睹，光是他直愣愣地看着红拂女梳头这一项，就已经逾越礼数了。这一系列的动词处理，周和Wang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一系列强有力的短动词“cast” “threw” “scramble up” “fetch”来体现虬髯客的灵活轻巧，使得译文的可读性更高，韵律也更加轻快朗朗上口;而杨戴在此处却使用了一个长句并未突出动词的使用，稍显得节奏缓慢，不及前两者轻快。文中虬髯客为人坦荡，看到红拂女相貌出众，并不掩饰自己欣赏美人的目光，直盯着红拂女梳头，内心没有肮脏的想法。在“看张梳头”的处理上，周用“enjoy”一词恰如其分，表现了虬髯客的铁汉柔情和不被世俗拘束的不羁;而Wang和杨戴的译本中“watch”一词则稍显平淡，力度不足。

2.2 语言描写

原文：却收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天下负心者，衔之十年，今使获，吾憾释矣。”

周： With the head put back into the bag，the guest had the heart and liver cut into slices and asked Lijing to enjoy them with him.“Such staff is the No.1 betrayer in the world，whom I have been hunting for 10 years.The justice was done today and I have no more wish，” he breathed out.

Wang：He put the head back into the sack，cut the heart and liver with the dagger，and ate it with Li Jing.The guest said，“This is the heart of an unfaithful person to the world.I hated him for ten years and was not able capture him [and kill him for revenge]until recently.I am relived and have no regret anymore.”

杨戴：未译，原文无此段。

這段描写突出了虬髯客嫉恶如仇，敢爱敢恨的果决。谈话间仿佛他跟李靖已是多年故交，甚至给人一种“反客为主”的感觉，这些爽快中透出了率直可爱的气性来。他恨了一个人十年，大仇得报一解心头遗憾，待他从革囊中取出仇人的心肝，与主人共食，此时他刚烈的性格已经跃然纸上了。该段文字中对“天下负心者”一词的处理也大不相同，周将其处理为“No.1 betrayer”避免了大量比较级的使用产生审美疲劳，还具有一定的现代化元素，较为新颖。Wang处理为“an unfaithful person”遵从了原文“负心”的意思，属于常见的直译手法，无功无过。但在“今使获，吾憾释矣”的处理上，笔者认为周的处理“The justice was done today and I have no more wish”更为合适，这体现了虬髯客为了争取正义责无旁贷的英雄气概;而Wang的译本“was not able capture him [and kill him for revenge]until recently.I am relived and have no regret anymore”笔者认为读来则稍显虬髯客有公报私仇的嫌疑，稍有不妥。

3. 心理描写

心理描写是对故事中人物的心理状态、精神面貌以及内心活动进行的细致描写。在故事的发展中，人物内心活动往往错综复杂，百转千回。人物的语言和动作就是内心世界的反映和外露，要精确生动地描绘人物、刻画形象就要把人物的外部形态与内心世界有机地统一起来。在虬髯客与李世民的初见场景中，李世民一出场就让虬髯客明白胜负已分，只能独自黯然神伤，自斟自饮来排解心中难掩的落寞。

原文：虬髯默然居未坐，见之心死。饮数杯，招靖曰：“真天子也！”

周：Struck dumb at the first sight，Fiery Bristles at the end of the tea table only felt his heart was sinking.A few cups later，he managed a smile and confessed to Lijing： “The man is really the fated one.”

Wang：The Curly-Bearded Guest sat at the end of the table in silence.When he saw the Emperor，his ambition vanished.After several rounds of drinking，he rose up and waved to Li Jing to come over，and said，“This is indeed the Son of Heaven！”

杨戴：The curly-beard man，sitting silently at the end of the table，was struck from the moment of his entry.After drinking a few cups with him he called Li aside and said.“This is undoubtedly the future emperor.”

该部作品中虬髯客的政治追求是通过其本人与李世民的“龙虎相争”体现出来的。这场较量在小说中十分隐秘，甚至是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行的。虬髯客——乱世中的豪杰，可能之前还具有很强的魄力甚至是充足的自信，满以为可以自立为王，但当他目睹李世民 “真天子也”的气魄时，也只得自愧不如，默默成全。但从此处我们也可以看出虬髯客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泰然自若，其中也展现了虬髯客知天命且顺应天命的明智做法。在“默默然”的处理中，Wang和杨戴两个译本不约而同选择直接使用“silent”来刻画虬髯客的失落，但在周的译本中则更进一步选择了使用具体的心理描绘与一个恰当的比喻“only felt his heart was sinking”来烘托虬髯客的怅然若失，虽未直接点出人物的沉默，但却使人物的形象更加立体饱满生动了。另外在翻译描写李世民“真天子也”的处理中，周和Wang都采用了较为含蓄的方式“the fated one” “the Son of Heaven”来表明李世民的不凡，杨戴则选择“the future emperor”来直接暗示李世民以后会建国封帝。在笔者看来，古代的封建思想较为浓厚，儒家的君臣关系与三纲五常深入人心，大家都不敢轻易僭越，若直接道出“皇帝”一词，似乎不太妥帖，此处翻译有待商榷。

4. 总结

这部作品中虬髯客不只是一个一心为民除害的理想化侠客，他还是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乱世枭雄。他的形象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丰富且饱满。笔者认为以上提到的三位译者的译本都对虬髯客的形象做到了很好的塑造，在翻译的手法上各有千秋，值得后来的实践者们仔细研究借鉴。

其中周的译本詳略得当，向读者详细地展现了唐传奇古文翻译中应具有的逻辑感和画面感，情节丝丝入扣，语言方面也做到了很好的衔接;Wang的译本中包含了详尽的注释，甚至让母语不是中文的读者也可以感受到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杨戴的译本质朴、平易近人且忠实于原文，很好地传递出了唐传奇中英雄人物该有的气魄，也不失为一篇佳作翻译。

总的来说，笔者认为古文翻译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既要对高度凝练简洁的汉语古文有充分理解，并在此基础上在英语中找到合适的言语进行细致刻画与文本转化，又要兼顾句读之间的衔接，呈现出故事的起承转合，这是每个译者都应该仔细揣摩的的基本功。

参考文献：

[1]William H.Nienhauser Jr.，Tang Dynasty Tales： A Guided Reader [M].New Jerseryet al.：World Scientific，2010.

[2]迟昌梅.《现代汉语语法修辞教程》.浙江大学出版社.

[3]许慎.说文解字上 [M].沈阳 ： 万卷出版公司，2009.

[4]杨宪益，戴乃迭.唐代传奇选[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7.

[5]周劲松.翻译基础十二讲[M].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

[6]周绍良著.唐传奇笺证 [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

[7]周先慎.山外青山楼外楼——谈《虬髯客传》的艺术构思.

作者简介：唐婉，四川德阳人，硕士在，研究方向：翻译（笔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