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主神明”浅析形神一体论的形成过程
2019-02-25王浩刘颖
王 浩 刘 颖
“心主神明”理论是中医形神观的一个缩影。它出自《黄帝内经》,其具体的理论内容分散在《皇帝内经》的诸多篇幅中。在《素问》有“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提出神明出于心。关于心、神的解释,在《灵枢》中说:“所以任物者谓之心……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指出心并不是心脏本身,而是具有认知功能的一组系统,而神是物质通过聚合化生而产生,说明客观存在的物质决定了神的变化,在《灵枢》中同时提出:“积神于心,以知往今。”提出了神可以对客观世界有能动作用,在《灵枢》中又提到:“神者,水谷之精气也。”指出形神一体,形神相即,名殊而体一。可以看出《黄帝内经》提出的“心主神明”即是“形神一体”,这与现代科学认为的一元论非常相似,这对中医学破除迷信,成为一门独立学科起到了重要作用。《黄帝内经》的官方刻本首先见于宋仁宗时期,其内容选材为唐代杨上善所注的《黄帝内经太素》,因此今日所看到的《黄帝内经》的思想体系是融合了唐代以前思想家与医学家的思想[1],这不仅经历了两汉时期“天人合一”的思想统一,更历经魏晋南北朝“玄学”的思想解放,笔者认为这是促使形神一体论的重要历史原因之一。本文的目的在于梳理形神一体论形成的历史脉络,探讨其形成过程,以期让大家更好地认识中医,为中医在当代更好的发展提供依据。
1 泛神思想的起源
范行准[2]先生认为,医学应该是来源于巫的。《说文解字》中提到“巫”字从工,而“医”也从工,说明了二者有一定相关性。另外,巫作为一种职业,分类很多,包括天文之巫、掌乐之巫、司人鬼交通之巫以及治病之巫。治病之巫也叫巫医,他们已经具备医学的雏形。比如治疗手段相同,巫医也是用药治病的,即所谓的“具百药以备疾灾,畜五味以备百草”,如《山海经》中就有“十巫采药”之记载。又说“巫咸以鸿术为帝尧之医”,他们的名字见于甲骨文,医即是来源于巫,那么早期的医学就肯定有泛神论的影子。因为在人类的初期,面临的未知太多,既然无法知道病因,往往归其病因为鬼神,又因为生产力低下,对于大于人体几倍、几十倍的野生动物来讲,人类又没有抵抗的可能,只能祈求所谓神明的庇佑,这又加重了人们对泛神论的崇拜[3]。
2 唯物思想的萌芽
在人类历史早期阶段,面对危险的世界,人类迫不得已而群居,人们开始总结得病的原因,治愈的原因,以及二者的相关性,从而发现了治疗疾病的规律,总结出了最早的医学理论,封建迷信的藩篱被逐渐破除,泛神论中开始掺杂有唯物的思想[4]。巫术与医学在这一段时间内是同时存在的,二者由相互影响渗透逐渐过渡到相互攻击敌对。西汉名医淳于意提出六不治之说,其中就有“信巫不信医者不治”,这被认为是巫与医分裂的标志性事件之一。《素问》也有“拘于鬼神者,不可与言至德”之说。但进一步的转变是缓慢的,因为医从巫蜕变而来,因此肯定带有崇拜神明的痕迹。
3 形神二元论的争辩
人,有肉体的存在,亦有精神的洋溢。那么,肉体和灵魂,彼此相合,还是彼此可分?自唯物思想开始萌芽之后,围绕着形神的争论便开始了,人们一度认为形神是可分的,即形神二元论。那么形与神哪一方占主导地位便成了争论的焦点,甚至同一本书中对形神关系都会有两种不同的态度。例如,《庄子·知北游》说:“人之生,气之聚。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提出“生死气化”的概念,被后人认为是主张形死神灭,形占主导位置。同样,《庄子·养生主》中说:“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意思是烛薪会烧尽,而火作为抽象的意义却会永远流传下去,薪尽而火传,即形死神不灭,神应占主导位置。二者的争辩在历史中是螺旋式上升的,并呈现出此消彼长的态势[5]。东汉桓谭以烛火喻形神,其《新论·形神》中说:“精神居形体,犹火之燃烛也,火须烛方可明,烛无火亦不能独行于虚空。”其描述虽然认同二者同等重要,但仍然认为形神二者可分,没有走出形神二元论的误区。东晋的慧远和尚作《论形尽神不灭》,将薪火之喻做了另一番解释,即“火之传于薪,犹神之传于形,火之传异薪,犹神之传异形。前薪非后薪,则知指穷而术妙;前形非后形,则悟情数之感深。”认为神可以在不同的形体间传递,故形死神不灭。到后来宗炳直接认为“火者薪之所生,神非形之所作……精神极,则超形独存。”干脆认为神与形没关系,可以独立存在于形体之外,泛神思想又一度甚嚣尘上。
4 形神一元论的确立
形神一元论在魏晋南北朝后期确立,这是因为形神的争论在此时最为激烈。有两方面的因素尤为关键,一方面是政治的介入。由于研究形神关系的不止有医生与学者,还有政府官员、门阀氏族。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以孝治国成为政治纲领,《晋书》中记载:“子不知医,便为不孝。”因此政府官员、门阀氏族阶级都必须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由于魏晋南北朝历时300余年,门阀氏族势力经久不衰,所以医学也开始出现世传医学,呈现医优而仕,亦仕亦医的特点,就让一些明确有效,经得起客观检验的医学规律沉淀下来,因此当时“名学”风气流行,看轻阴阳五行生克理论,而看重医学上名理的是非、病状的变化。另一方面是佛教的影响,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朝多为异族统治,他们需要不同的思想理念来对抗南朝的固有儒学,因此佛教大盛,并逐渐蔓延到全中国[6]。佛教主张形死神不灭,神明只是聚集在人的躯体之中,二者不但可分,还应注重神的作用。以上两点使形神的争论在魏晋南北朝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南朝梁武帝时期,虽然梁武帝笃信佛教,但著名的思想家范缜与之展开针锋相对的辩论。在进行了数次公开辩论之后,他的“形神相即、形质神用”思想获得了传播。规模最大的一次辩论被梁武帝以问答的形式记录下来,这就是著名的《神灭论》,他提出:“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也……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也。”提出形神合一,形神相即,二者本为一体,只是体用不同。另外他还提出了“是非之虑,心器所主”,这也可能是“心主神明”理论的雏形[7]。
形神一体论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南朝的名医陶弘景受其影响,写有《难均胜论》,以表明赞同形神即一的观点。《黄帝内经》中“心主神明”的思想极有可能就是从此融入进中医的理论体系的。另外,国学也受形神一体论所影响,如唐代柳宗元在《非国语》中提出“力足者取乎人,力不足者取乎神,所谓足,足乎道之谓也”。说明了神不过是人们在人生境遇不顺时的心理安慰罢了。这为客观、理性地认识自然,了解世界提供了有力的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