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家族的字辈

□沈思越

一

在家谱中，字辈的作用，是标明家族成员辈分前后及出生先后，明确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字辈用于限定后辈子孙的名，使相同辈分的子孙在取名时，必须有一个字相同。行次是按照出生的顺序的称谓。

在寻查家谱时，许多人会将字辈、行次作为除了姓氏以外提供的第一信息。如常州《顾氏宗谱》班次考中说：“各取一字当头，轮派取名，嗣后再续，则远近族人一遇即知尊卑，无烦再问矣。”

在上海图书馆馆藏家谱中，选取江苏地区1949年前编修的比较完整和缺损不严重的1028个家族的家谱作为分析对象。

二

字辈的具体形成和发展，呈现出约定俗成、兼容并包与大同小异的特点。

1.约定俗成

在完整的字辈诞生之前，古人就有了在名字上体现血缘纽带的想法。宜兴后贤支蒋氏家乘的约规中这样提到：“按旧谱原限字命名，但所限之字皆临时自取，或一分自限一字，一家自限一字，参差不齐，尊卑难别，垂诸后世，恐有重复之病，今特豫定所限之字于左，嗣后凡命名者皆以一字为名，冠以所限之字，合为二名，十一世以前，其名已定，不可复改，自十二世始可也：本深枝茂，积厚荣光。绳武燕翼，长发其祥。至二十八世，后人再续可也。”

2.兼容并包

从限字发展至字辈的过程是由多种因素推动的，而这些因素正可以通过字辈的功能来体现。字辈除了前文所提到的“远近族人一遇即知尊卑”这一最主要作用以外，每一个宗族还会根据自己的家族特点，在字辈中加入诸如避讳、区别长房次房、区别血缘子和螟蛉子、区别登仕子弟与平民子弟等作用。如丹徒许氏宗谱有广理、广武、广发、永忠、永和、荣禄、南分共七房，每一房自第十八世起字辈都不一样，如广理分为“瑞正恒新祥开国裕富厚利禄”，广武分为“天文锦秀万顺咸隆英才发达”，广发分为“惟敬在礼克培启宗恩余谊美”等，可见各分支泾渭分明。又如济阳江氏宗谱在“钟滋桓炅在，钧泽本然基”十字字辈后添加“通族自十六世起名，登仕籍者勿泥”一句，显示只要能够当官执政即可根据需要命名，不一定按照原定字辈。

3.大同小异

尽管家谱修订是家族的私家行为，但是还是可以发现在字辈的内容、格式等方面有着趋同存异的特点。举例而言，如果将江苏地区字辈在书写中的位置标注出来，可以看到，单独将字辈列出的有187家，将字辈作为修谱准则记录于凡例的有146家，占据了绝大多数。但是也有家谱将字辈录于世系、世表、目录、雁行录、序言、家规家训等其他篇章中。可见在江苏地区，字辈的设置以独立成篇和写于凡例中为主，但并未形成共识，还有很多其他的列辈方式，在江苏大地上各放异彩。这个趋同存异的特点，可以在家谱的地域分布与文化意义中找到一些原因。

三

将家谱按照地域划分，可以发现相近地区在字辈的比例方面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如果将有字辈的家谱比例超过60%和比例低于60%的地区标注在地图上，我们可以发现，江苏家族修订家谱的习惯，可以按照地理位置划分为三块。苏南地区以无锡和苏州等太湖周边城市为中心，虽然修谱最多，但在修谱时并不注意字辈的修订。苏中地区，以扬州和镇江等沿长江城市为中心，修谱数相对较少，但在修谱时很注重字辈的修订。而苏北地区的家谱较少，除盐城拥有11种外，其余城市均未超过10种，且拥有字辈的比例居于苏南地区与苏中地区之间。可见地域对家谱的纂修习惯有着较大的影响。

四

家谱的字辈不仅是家族成员之间互相辨识的标记，其中也蕴藏了先人对后辈的期许。字辈中所藏的文化内涵大概分为三类：

1.崇德尚文

有一些家谱对子孙后代提出了期许，多为学习儒家经典、恪守儒家行为准则，出将入相，在朝廷为官为百姓谋福利。如《金渊高氏家乘》新增义例记载自第十一世起字辈：“克家思孝顺，泽世忠诚。文章华上国，德政显朝廷。怀方维继述，积学庆观成。毓俊期昌达，崇良望振兴。”希望子孙后代能够在朝中广行德政为人景仰。《丹徒卞氏族谱》更是列出了百字讳派：“士启贞明，绥德树声。承谟显烈，奕载元仁。云锦可式，彩化玉雯。咸正绳默，志佑箴铭。益洪度，佩训书绅。干祥振铎，豫祉成春。英斐文誉，杰起诗名。恺泽遗世，富弼勋臣。钟鼎大器，栋辅宏民。儒为珍宝，武绘骥麟。曰圭与璧，道锡重金。朝晋三爵，国予九纶。永依序派，乃表宗伦。”希望子孙能以儒学为珍宝，文武双全，在朝中能晋三爵，得九纶，并辅弼勋臣，成为一代俊杰。

◇《泰县五知堂任氏排行联语》

如果对江苏地区全部676条字辈的字数进行统计，可知共有1.3万余字，将其中重复的字叠加统计，可以得出1200余字的出现频率，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有30个字。

而这30个字中，“德”字为218次，也就是近三分之一的家族认为“德”是值得世代传承的品质并将之书写于字辈中，使之永为后代子孙铭记。“文”字出现了164次，占字频数第三，可见文化的传承也极受中国传统家庭重视。除此之外，良、正、孝、贤、明、忠、仁这七字超过100次，学、义、礼、善、信、智等出现50余次，可见这些品质均为中国传统家族所重视。与之相比，富、贵等关于财富的字眼，仅出现37次和33次，字频数排名在90位以外。

2.家族延续

许多家谱的字辈蕴含生生不息的意思。最常见的是以五行相生为字辈，如《都梁戴氏宗谱》凡例记载：“以后定为字派，取金木水火土相生之义，自十五世起凡命名者，按谱稽序，照派取名，庶几世次秩然，伦序画一，今定二十字如左：锡汝荣辉基，钟沛根焕增。泽植熏培，锦泰本耀均。”每五世的字辈中，均含五行，且按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的相生来排列。而《润东城湾戴氏重修族谱》道光己丑新增凡例所载自第三十五世起字辈——同宗敬敦，肇锡继绳——用了《诗经》中“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与“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两个典故来表示子孙传承不断，像擅长繁衍后代的蝈蝈一样家族繁衍不息的意思。

在字频数排行中，“世”字出现了183次，位居第二，有“世德”“世泽”等多种固定用法，通常用来表示世世代代能够保有某种品德或恩惠的意思。与之类似的“家”字出现了163次，仅次于“文”字，占据第四位。永、大、昌这三个分别表示家族永久、繁茂、昌盛的字都出现了130次以上。承、庆、长、传等字眼也有超过90次的字频数。

◇《润东城湾戴氏重修族谱》道光己丑新增凡例

3.敬畏祖先

有些家谱将祖先曾经历过的光辉历史或事迹，写入字辈中，以激励后人。如《润东吴沙乱石桥何氏宗谱》自第二世起字辈摘录如下：尚稽武穆，肇启周京。封侯建国，保泰持宁。懋昭大德，寰宇升平……描写了何氏先祖周成王母弟唐叔的事迹。《丹阳东门丁氏族谱》谱例所载字辈：“尧舜开昌运，伊周辅太平。源从齐国起，绪向润州兴。首登唐甲第，世作宋公乡。祖宗培植厚，余庆万年承。”则描述了该支族人自齐国姜氏丁公发源，后迁移到镇江润州，祖先在唐宋均有官身的故事，号召族人继承祖先的精神遗产，并发扬光大。

总之，家族字辈中蕴藏着丰富多样的信息。对字辈的汇总和分析，利于发扬中华优秀的家族文化。对于有心寻找先祖的人来说，可以更方便地理清自己的家族源流；对于研究人员来说，便于解析各地区人民修谱习惯的密码；对于广大读者来说，则可窥见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繁衍中，以家族文化为纽带传递着的积极向上，又温暖滋润的能量，汇成今天中华民族崛起的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