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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代文学主体的变化与文学创作的转型

2018-09-28○聂

文艺评论 2018年4期
关键词:萧衍沈约梁武帝

○聂 影

比起元嘉、永明文学的彬彬之盛,梁代文学由于宫体诗的风靡每每毁大于誉。虽然如此,但梁代宫廷文学的发展又极具典型性。此时,围绕着宫廷生活,以迎合帝王、贵族审美趣味为目的的应制、应教、奉和、应诏等作品大量涌现。这些应制、奉和类诗歌宫廷化特征越来越明显,终使一股自上而下的以点缀升平,娱情遣兴为主要功用的宫廷文学思潮在梁时趁势而起。这股文学思潮显示了与宋、齐诗歌鲜明的区别,取得的成就虽不高,却是文学发展史上一个不可忽视的现象。

一、士林文人成为宫廷文人

士林文人群体是南朝宫廷文学的主体力量。按照袁行霈先生的观点,所谓“士林”乃文士所荟萃也,用现代汉语来说,略相当于知识分子的圈子。①在南朝特殊的时代背景下,知识分子出仕成为官吏之后,走入了政治文化圈,被吸收到中央集权中来。作为文学侍从,这些文人被供养于朝廷,为统治者粉饰昇平,润色鸿业,文人身份发生了变化,本是游离于宫廷之外的知识分子在此时成为了宫廷文人。

1.政治变迁与文人心态的变化

所谓“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于时序。”(《文心雕龙·时序》)一个时代的文学风貌无疑是与其时代背景息息相关的。而时代背景,除了当时的社会文化、思想、经济等各个方面之外,最主要也最不能忽略的,当属其时的政治环境。众所周知,东晋是门阀政治的黄金时期,世家大族控制了政权的核心,门第精神一直持续了近两百年。自刘宋对门阀世族把持的社会进行了一番清理之后,“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得以转变。出身于庶族的梁武帝萧衍继续强化皇权政治,其中关键的措施之一就是修改取士政策。萧衍指出以言行取士,都存在虚假造伪的问题,主张“惟才是务”,虽说士族子弟凭借世资,“平流进取,坐致公卿”的情况仍然存在,但萧衍的一系列措施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士族的政治权力。

对于各阶层文人,梁武帝萧衍均有考量,他在限制士族政治权力的同时,大量汲引寒人,让他们典掌机要。例如秘书丞一职,员额只有一人,因为清贵,历来统治者对它的人选十分看重,刘宋时任为秘书丞的仍然是高门甲族的王俭,梁武帝萧衍却以庶族张率为秘书丞。在萧衍统治的48年中,庶族阶层开始在政治上逐渐崛起。所以,萧梁时期无论士族还是庶族,向宫廷靠近,依附君主或诸王,凭借文华邀宠取得一官半职,成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2.文化政策的调整与文人身份地位的变化

梁武帝在文化建设上作了很多切实有效的措施。他提出尊崇儒学,下诏置五经博士,并多次颁发求贤令,以帝王之尊广交词人,接纳名士。梁武帝雅好辞章,以奖掖、赏赐的方法招徕文士,为文学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政策。据《南史·文学传序》记载:

自中原沸腾,五马南渡,缀文之士,无乏于时。降及梁朝,其流弥盛。盖由时主儒雅,笃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焕乎俱集。于时武帝每所临幸,辄命群臣赋诗,其文之善者赐以金帛。是以搢绅之士,咸知自励。②唐人在评论梁武帝的文治之绩时说:

(梁武帝)大修文教,盛饰礼容,鼓扇玄风,阐扬儒业……凡数十年,济济焉,洋洋焉,魏、晋以来,未有若斯之盛。③

统治者有意识地延揽、召集、礼遇文学之士,使这段时期在朝廷汇聚了众多宫廷文学作家,从史籍记载来看,梁武帝称帝前后,众多优秀的诗赋大家走进了宫廷。《梁书·文学·刘苞传》云:

与前代相比,梁代宫廷文人人数众多。梁代士人均工文擅属辞,文学成为邀荣宠、取贵仕的工具,这些文人逐渐成为皇帝的文学侍从之臣。与萧衍有联系的最早的文人群体即是著名的“竟陵八友”。《梁书》本纪称:

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高祖与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等并游焉,号曰八友。⑤

虽然“竟陵八友”是萧子良最早组织成立的,但梁代开国之后,“竟陵八友”大部分成员都成为萧衍的文学侍臣。另外,梁武帝在招揽前代文人的同时也积极提携新人,据《梁书·文学·刘峻传》记载:

高祖招文学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进,擢以不次。⑥

总之,藉着安定的政治环境和良好的奖掖政策,萧衍周围聚集了大批文学之士。萧统被立为太子后,力图引领文坛的发展方向,当时很多文人聚集在萧统周围。据《梁书·刘孝传》载:

《梁书·王筠传》云:

(王筠)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并掌东宫管记。昭明太子爱文学士,常与筠及刘孝、陆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太子独持筠袖抚孝肩而言曰:‘所谓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见重如此。⑧

除了这几位比较著名的文人之外还有到沆、到溉,徐勉、刘苞,明山宾,陆襄,张缅、谢举、王规、王锡、张率。这些文人或是东宫学士,或是东宫官署,形成了以萧统为中心的文学群体,萧统与他们亦师亦友,在史籍中他们的交往都是有迹可查的。萧纲文学群体中,最著名的当属徐摛、徐陵父子,庾肩吾、庾信父子。按时间段划分的话,萧纲为晋安王时,张率、萧子云、孔休源、刘之遴、周弘正、王规、刘遵、刘孝仪、刘孝威兄弟就已经陪伴在萧纲左右了。此外,还有号称“高斋学士”的刘孝威、江伯摇、孔敬通、申子悦、徐防、王囿、孔铄、鲍至等,他们几乎都是跟随萧纲居藩,后又随萧纲入主东宫。萧纲立为太子后,又开文德省,置学士,先后又有一大批人成为东宫官署并进入萧纲文学群体,如许懋、萧子显、姚察、王元规、张正见等。萧绎虽然号召力不大,但因为其才华横溢,又有独特的文学理论,也有一众追随者。士庶关系的改变、文化政策的趋新使得大批文人相继进入朝廷,宫廷成为文人群体的创作中心。

二、文学题材的转型

文学题材的变化成为齐末梁初宫廷文风兴起的一个重要信号。公元427年至499年间,陶渊明、谢灵运、谢朓这些元嘉、永明诗坛的重要人物相继离世,盛极一时的山水田园文学面临着后继乏力之困境。虽然,紧随其后的何逊、阴铿依然延续、发展着小谢诗风却终究难以再现辉煌,山水田园诗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公元502年,齐代覆灭,梁代开国,新的政治局面即将开启,随着皇权政治的加强,文化政策和文学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歌功颂德、遣兴娱情的应制作品成为这时期的主流。

1.应制作品大量出现

应制诗是宫廷宴饮活动的产物,是宫廷文人应帝王或皇族倡导之命,以宫廷生活为主题,颂圣帝王英明,润色朝廷鸿业,讴歌太平盛世。一般辞藻华丽,气势恢宏,格调雍容和雅,有应令、应诏、应教几类,统称为应制诗,题目有时又与侍宴、释奠、奉和相结合,是典型的宫廷诗。元嘉、永明时期,山水诗兴盛的时代,文人们沉醉于大自然的美景中,崇尚着“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齐末梁初,宫廷文人融入了每日聚会宴饮,诗酒相乐的宫廷生活。当遣兴娱情成一时风气之后,偶见于宋、齐的咏物诗、艳情诗、游戏诗也在梁代迅速扩大规模,成为比较常见的题材。以附庸风雅,点缀升平为主的奉和诗、宴饮诗、应诏诗、应制诗等题材作品在此期大量涌现。“祍席之间,闺闱之内”的宫体诗在当时又极负盛名。

从山水诗到宫体诗,诗歌题材的变化不同程度地影响了文学宫廷化风格的形成和发展,梁代帝王不仅将很多才秀之士俱集在朝廷,且能凭借良好的文学修养和政治优势主导文学创作方向,此时,文学审美趣味变成以帝王或贵族阶层的喜好为核心。梁代多数文人都写过应制诗,以作品数量较多的诗人为例,如沈约的《三日侍凤光殿曲水宴应制诗》《从齐武帝琅琊城讲武应诏诗》《三日侍林光殿曲水宴应制诗》《侍宴乐游苑饯吕僧珍应诏诗》《乐将军殚恩未已应诏诗》《庭雨应诏诗》《咏雪应令》《咏梨应诏诗》等;刘孝的《三日侍华光殿曲水宴诗》《三日侍安成王曲水宴诗》《侍宴集贤堂应令诗》《侍宴饯张惠绍应诏诗》《侍宴饯庾於陵应诏诗》等;萧纲的《三日侍皇太子曲水宴诗》《九日侍皇太子乐游苑诗》《应令诗》《侍游新亭应令诗》等;庾肩吾的《侍宴应令诗》《侍宴宣猷堂应令诗》《侍宴饯张孝总应令诗》等;任昉、丘迟的《九日侍宴乐游苑诗》等。据逯钦立先生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辑,宋、齐时的应制诗不过几十首,而到了梁时,应制诗多达两百多首。这些应制诗、奉和诗场面描写辉煌壮丽,声调节奏铿锵悦耳,但因为题目相似,内容单一,缺乏充实丰富的内蕴,所以杨慎《升庵诗话》说应制诗“命题既同,体制复一,其绮绘有余,而微乏韵度。”⑨

2.以女性生活为题材的创作

梁代后期的诗歌创作,由于萧纲、萧绎与永明士人的文化修养的性质有别,审美情趣各异,加之萧纲兄弟及其侍臣的生活圈子只限于宫苑王府之内,可供开发的生活层面越来越狭窄,因此诗歌新变的内容有了变化。在宫体诗人的作品中,已经不仅仅是宦途羁旅的山水诗,各种身份女子如贵族女子、后妃宫女、歌妓舞女、倡女、以及思妇、弃妇等形象都可以入作诗材。女性的容貌、形体、歌姿舞态和服饰衣物甚至情绪变化都可以成为描写的对象。因此,梁代后期诗坛以闺闱之内、祍席之间为内容的作品在整个诗坛刮起了一股香艳轻绮、软腻纤巧的诗风。

与永明诗人将自然山水作为一种入诗题材一样,宫体诗人也是将女性作为一种题材。而且,“祍席之间,闺闱之内”的宫体诗在当时极负盛名,如萧纲《美女篇》:

佳丽尽关情,风流最有名。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粉光胜玉靓,衫薄拟蝉轻。密态随流脸,娇歌遂软声。朱颜半已醉,微笑隐香屛。⑩庾肩吾《咏美人》:

绛树及西施,俱是好容仪。非关能结束,本自细腰肢。镜前难并照,相将映绿池。看妆畏水动,敛袖畏风吹。转手齐裾乱,横簪历鬓垂。曲中人未取,谁堪白日移。不分他相识,惟听使君知。⑪

宫体诗的表现对象聚拢到闺阁之内,以表现女性生活为主。这反映出诗人们已经把兴趣集中到女性生活上来。《隋书·经籍志》说的“清辞巧制,止乎祍席之间;雕琢曼藻,思极闺闱之内”反映了宫体诗创作的实际情况。

三、文学风格的转型

1.对永明诗风的承传与改变

南朝各代,政治体制与社会结构基本上是以同一种态势相延续着的,从诗歌风格的演变来看,齐梁文风基本上是一脉相承,梁武帝萧衍提倡文雅之风,朝野之间,士庶合流,文人辈出,是有史以来未曾有过的文学盛世。对于近世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宫体诗人是十分欣赏的,给予很高评价,称他们是“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⑫。谢朓在齐梁诗坛的地位日隆,享有很高的声誉。沈约称赞谢朓诗曰:“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梁武帝萧衍也曾说“不读谢诗三日,觉口臭”。刘孝诗歌颇有盛名,自视甚高,但他平生推重的就是谢朓,“常以谢诗置几案间,动静辄讽味”。萧绎把谢朓称为“天才命世”。可见,在梁代诗人眼里,谢朓的作品实在是典范之作。

梁承齐风,前期作家沈约、范云、江淹、任昉、丘迟等人也是由齐入梁,所以,基本上是永明诗风的延续。梁武帝早期诗歌与“永明体”的倡导者谢朓、沈约等人也有相似之处,如《直石头诗》,此诗系与谢朓《和萧中庶直石头诗》唱和之作。

梁代诗风虽然出于齐代,却又有较大的变化。明显的变化集中表现于天监、大同年间。永明体在形式上是声律化,对于永明声律说,武帝似乎并不感兴趣。《梁书·沈约传》记载了这件事:

(沈约)又撰《四声谱》……自谓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遵用。⑬

对于永明体而言,四声是新的写诗技巧,而武帝早年已习惯了古体诗,对声律的要求应该是很难适应。

元嘉追求山水情思,永明注重声律韵味,及至梁、陈,文学朝着以装饰与娱乐为主的方向发展,成为宫廷文化装饰、娱乐、游戏的需要。由于君主的好尚刺激了这些带有明显应命献谀御用色彩诗文的发展,朝野上下掀起了一股史无前例的尚文之风,这股尚文之风围绕着宫廷生活体现出浓厚的宫廷文学传统和趣味。文学成为宫廷的一种文化装点是为了适应帝王、贵族生活需要而发展起来的。以他们的欣赏娱乐游戏为目的的诗歌创作活动,引导文学朝着装饰与消闲的方向发展。这个时期的帝王都喜欢聚会赋诗,但他们又十分明确地认为,文学没有用处。《南史·恩倖传》:

武帝尝云:“学士辈不堪经国,唯大读书耳。经国,一刘系宗足矣。沈约、王融数百人,于事何用!”⑭《梁书·刘孺传》载:

(刘)孺后侍宴寿光殿,诏群臣赋诗,时孺与张率并醉,未及成,高祖取孺手板题戏之曰:“张率东南美,刘孺洛阳才,揽笔便应就,何事久迟回?”其见亲爱如此。⑮从这些材料可以看出来,梁武帝的文学观念实际上是着眼于宴饮活动中非颂即消遣的诗,应制、奉和诗均属装点文化氛围,是用于消闲的。沈约、王融、范云都有《奉和竟陵王郡县名诗》《奉和竟陵王药名诗》等,这些郡县名诗、药名诗、数字诗、大言应令、细言应令诗之类则纯属文字游戏。

2.雅颂诗风的进一步发展

梁朝建立之初,制礼作乐,大兴雅颂之风。提倡雅正文风,是萧衍的文学主张之一。齐代雅颂之风,表现的不太明显,梁代的宫廷雅乐在承袭旧曲的同时也有了新的变化。沈约、萧子云因为擅长诗咏,成为为王室制作雅颂乐章的主要作家,据《隋书·音乐志》记载:

梁氏之初,乐缘齐旧,武帝思弘古乐。天监元年,遂下诏百僚。⑯

梁初郊祀宗及三朝之庙乐曲多为沈约所制,皆以”雅”命篇,如《俊雅》《皇雅》《寅雅》等等。受朝廷制作雅颂之文的影响,其时应制之风又复流行。

宫廷文人形成了以萧衍为核心的文人集团,热情的赞颂一时成为主流。最常见的“尧舜汤武”“圣贤功德”等字样嵌入诗中,歌颂武帝的文治武功。天监初年,梁武帝命造新漏。值梁武帝革命功成,万象更新之际,作新漏亦有新朝新气象的意思,《陆倕传》说:“是时礼乐制度,多所创革”,作新漏正是礼制创新的一个内容。陆倕体察圣意至微,故此铭于“皇帝有天下之五载也,乐迁夏谚,礼变商俗,业类补天,功均柱地”处立意,以漏之“入神之制与造化和符,成物之能与坤元等契”。歌颂武帝的政功。所以这篇铭文很受萧衍的赏识。《石阙铭》写于第二年,即天监七年。与《新漏刻铭》相比,《石阙铭》更是歌颂文字。石阙较宫漏更具有政治意义,所谓“象阙之制,其来已远”。陆倕此文从梁武帝起义兵写起,全面歌颂武帝禅齐的功绩。与《新漏刻铭》相比,《石阙铭》笔意纵横,文气贯通。如本文开篇说:

昔者舜格文祖,禹至神宗,周变商俗,汤黜夏政,虽革命殊乎因袭,揖让异于干戈,而晷纬冥合天人,启惎克明俊德,大庇生民,其揆一也。⑰

以梁武革命与舜禹汤周的应天地之运,开人神之谋并举。其后写梁武帝发举义兵,东讨齐昏。萧衍特有敕赠,说是“辞义典雅,足为佳作”。还有一些作品通过描绘帝都王城的宏丽繁盛来讴歌太平。如任昉《九日侍宴乐游苑诗》:

帝德峻韶夏,王功书颂平。共贯·五胜,独道迈三英。我皇抚归运,时乘信告成。一唱华钟石,再抚被丝笙。⑱

场面描写辉煌壮丽,声调节奏铿锵悦耳。现存诗作沈约、丘迟、任昉各有《九日侍宴乐游苑诗》,都是赞美祥瑞,赞美政治新气象。

这些应制作品所表现的中心内容是宣扬统治者之“德”和国家的强盛。歌颂代表新的统治阶级的至上神,歌颂象征帝国繁荣强盛。虽有夸张的成分,客观上表现的仍然是社会发展的历史面貌。

3.对轻靡绮艳诗风的推动

梁代绮艳、媚俗的诗赋风气流行。到了梁后期,萧纲兄弟及其侍臣的生活圈子只限于宫苑王府之内,生活层面越来越狭窄,审美情趣也体现出各自的差异,宫体诗人的追求变成了个人的闺愁别绪。创作主要集中在六宫粉黛、舞女歌妓的生活,题材聚拢到闺闱之内、祍席之间,对女性的欣赏侧重于服饰、容貌、体态,甚至趋向于欣赏女性的各种情绪。整个诗坛刮起了一股香艳轻绮、软腻纤巧的诗风,宫体诗人成为这种风气的有力推动者。至陈后主时,宫廷生活堕落到荒淫腐朽的同时更将宫廷文学带向了绮靡轻艳。

永明诗人谢朓、沈约都写过一些艳情诗,谢朓的《夜听妓》,沈约的《梦见美人》和《携手曲》等,沈约的《六忆诗》一向被认为是开启宫体诗风的艳体。

忆来时,灼灼上阶墀。勤勤叙离别,慊慊道相思。相看常不足,想见乃忘饥。

忆坐时,点点罗帐前。或歌四五曲,或弄两三弦。笑时应无比,嗔时更可怜。

忆食时,临盘动容色。欲坐复羞坐,欲食复羞食。含哺如不饥,擎瓯似无力。

忆眠时,人眠强未眠。解罗不待劝,就枕更须牵。复恐旁人见,娇羞在烛前。⑲

《六忆》中沈约津津乐道于对女子的姿色和神态的观赏,但到了梁后期,萧纲等趋新派主宰诗坛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宫体诗人的作品对女性的描写具体而美艳,如刘缓《敬酬刘长史名士悦倾城》:

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钗长逐鬟鬓,袜小称腰身。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⑳

以宫体诗为核心的绮艳文学风气笼罩一代,形成一个规模很大的文人群体。大同年(535-545)以后,“简文、湘东启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词尚轻险,情多哀思”(《隋书·文学传序》),宫体诗风,从此更加盛行,艳诗大量出现。常被提及的有萧纲的《美女篇》、庾肩吾的《咏美人》。此外,还有一部分情思颇为放荡的作品,例如萧纲的《娈童》、刘遵的《繁华应令》,这些带有色情暗示的作品虽说不占主体,但诗中女性身姿婀娜,风情万种,宫体诗人用一种把玩的态度对着女性上下打量,女性纯然成了供人欣赏的展品。过分追求“篇什之美”使得宫体诗“伤于轻艳”。联系宫体诗的创作实际看,内容的香艳、立意的肤浅都是宫体诗绮艳诗风形成的因素。这些作品的加入使宫体诗内容贫乏、风格浮靡的特点更加突出了。

总的来说,梁时的这种没有内在心灵感动的命题式、谄媚式的宫廷文学创作思潮是宫廷文学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作为文学创作主体的宫廷文人一面承袭前代之余绪,一面因时递变,在以宫廷为中心的政治文化圈,诗歌题材与内容表现上也与宫廷生活联系起来,尽管它的格调不高,又失于轻艳,甚至带着些伪饰、矫情,但就形式而言,在近体诗格律的定型和唯美化语言艺术传统的形成方面确实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①袁行霈《中国文学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54页。

②[唐]李延寿《南史·文学传序》[M],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762页。

③④⑤⑥⑦⑧⑬⑮[唐]姚思廉《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150页,第688页,第2页,第702页,第480页,第485页,第243页,第591页。

⑨[明]杨慎《升庵诗话》卷八“桃花条”,见丁福宝辑《历代诗话续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787页。

⑩⑪⑱⑲⑳逯钦立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908页,第1993页,第1596页,第1663页,第1720页。

⑫⑰[清]严可均辑《全梁文》[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115页,第565页。

⑭[唐]李延寿《南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5 年版,第1927页。

⑯[唐]魏征《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年版,第30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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