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V假的N”自媒体流行语的模因论分析

邝翠莲 杨慧 李振松

摘 要：模因由基因派生出来，模因论是道金斯1976年借鉴达尔文的进化论而创造出来的，它可以用于解释语言进化现象，特别是流行语的产生、发展、消亡的过程。语言模因复制有四个阶段：同化，记忆，表达，传播。在自媒体的大语境下，人们通过记忆减法同化和记忆了“我可能V假的N”模因，并对其进行变异后用图文相结合的方式表达它。“我可能V假的N”具有长寿性，多产性，复制忠实性和随意性的特征，因而成为了强势模因。利用其强感染力，普通网民发起的热门话题，商业性目的传播者展开的病毒式营销，促进了它的传播。

关键词：流行语 模因论 自媒体 传播

一、引言

越来越多的流行语是通过网络而衍生出来的，其中一些网络流行语来源于微博、微信等自媒体。自媒体具有個体化、自主性、多样化、高速性的特征[1]（宋全成，2015），信息发布者、传播者和受众往往是个人。自媒体信息发布之后，有些用户的个性化语言，在恰当的社会语境下，借助网络快速地得到传播，成为强势模因，而成为社会化用语，即流行语。模因论是最近十年内在国内人文社科，特别是语言学领域盛行起来的一种语言分析理论，它为研究语言的进化提供了独特的视角。2017年7月，《齐鲁晚报》利用360搜索，依照词语在论坛、网站、社交媒体出现及使用频率，对2017年上半年的网络流行语进行了盘点，“我可能V假的N”入选2017年上半年10大网络流行语，其中“V”一般是动词过去时态，“N”是表示说话者经历的名词。本文结合模因论，探讨流行语“我可能V假的N”的产生、发展等进化过程，分析其从弱势模因成为强势模因的过程。在研究流行语的生发过程中，透过语言模因研究其传播规律，可以在引导网络舆论等方面提供有益的借鉴，因而具有实际意义。

二、模因论与自媒体流行语

道金斯是达尔文进化论的推崇者，他根据基因（gene）创造出模因（meme）。模因最早出现在道金斯于1976年出版的《自私的基因》里。道金斯说过，模因是存储于人脑中的信息单位[2]。后来他又表述道，模因自我复制的途径是从一个人的大脑复制到另一个人的大脑[3]。道金斯称模因可以是不断得到复制和传播的语言、文化习俗、观念或社会行为[4-7]。正如基因可以发生变异，语言、观念此类的模因也会在传播过程当中发生变异，而这就是一个进化的过程。

国内对模因（meme）研究的文章始见于2003年，国内学者对meme的译法有：文化基因，理念因子，密母，糜母，幂姆，模因。其中何自然的译法“模因”得到广泛接受。模因，蕴含着它是一种模仿现象，与基因相似。基因是通过遗传而繁衍的，但模因却通过模仿而传播，是文化的基本单位[8]（何自然，2007）。语言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语言本身就是模因，任何字、词、句、段乃至篇章，只要通过模仿得到复制和传播，都可以成为模因。人们学习语言的过程，就是模仿的过程，是把语言复制到头脑里的过程[8]（何自然，2007）。以这个意义上讲，文化的传承就是模因的传承，新流行语的诞生就是强势模因的诞生。流行语是指通过人们不断地复制而得到传播的语言。网络流行语是全体网民的集体智慧，反映了某种普遍的心理和情感。在成为流行语之前，某个字、词或语句是弱势模因，它存在于人们的头脑里，等待着被激活而成为强势模因。自媒体中生发的流行语，反映了个人的情感、心理得到广大受众的认同过程，之后弱势模因得到激活，个性化词语变为社会化词语。

从成熟的社交自媒体——微博和微信来看，用户倾向于碎片化阅读[9]（高梓涵，2013），每则消息不宜过长，而采取图文并茂的方式，能减轻阅读的难度和增加阅读的趣味。自媒体中产生的流行语，便具有这样的特点。有些流行语可以适当变换表达形式，能体现用户的创造性，因而能得到更广泛地传播。使用流行语，用户的娱乐心理得到满足，自我表现得以发挥，宣泄情绪得到释放，积极态度得以激发[10]（杨帆，2016）。通过自媒体意见领袖的舆论引导可以更有效地强化大学生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并促使政治模因更长时间存留在大学生的认知系统中，为进一步形成强势模因提供可能[11]（施丽红，2015）。自媒体的流行语正是在这种社会语境下产生的。

三、基于模因论的“我可能V假的N”的分析

（一）发展过程

从内容上看，“我可能V假的N”始于一则新闻。2016年12月下旬，有新闻称俄罗斯的不法商家将含有酒精的个人洗涤用品，制成假酒销售，导致多人中毒甚至死亡。于是，“我可能喝了假酒”开始在微博上流传。此后的2017年1月，正值学生期末考试，大学生将“我可能V假的N”这一句式作了充分的演绎，如：我可能拿到了假试卷，我可能划了假重点。随后是2017年春节，网民在自媒体上分享春节期间的不如意事，出现了诸如：我可能吃了个假年夜饭，我可能发了个假的年终奖等变体。自此，“我可能V假的N”这一句式在全民中广泛传播开来。只要搭配上相应的动词，各种各样的事件、地点、人物似乎都可以往这个句式里套，如：我可能有一批假的粉丝，我可能上了假的朋友圈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熟悉了这个句式，其新奇度和幽默性就逐渐降低了，到了2017年5月份，人们不再那么频繁地传播它了。但“我可能V假的N”可能会作为固定句式，存在于人们的语料库里。

从数量上看，在微博中“我可能 假的 ”为关键词检索原创内容，日期为12月6日，以2016年12月和2017年1月到11月的1日、5日、11日、15日、21日、25日为节点，把得到的页面数量再平均（每页有19～20条信息，末页除外），绘制成曲线图，如图1：

图1：检索结果页面平均数

图1曲线的最低点在2016年12月，数值为零，最高点在2月，然后逐渐下降，趋于平稳。笔者从1月份里逐日检索，发现这一句型在2017年1月8日首次出现。这反映出，“我可能V假的N”在2017年1月初并不流行，大概在1月中旬开始传播，在1月末和2月盛行，然后热度逐渐降低，从每天多达50多页的检索结果，到现在不足10页的搜索结果，这就是弱势模因变成强势模因，再变成弱势模因的过程。

（二）模因的复制

海利根（Francis Heylighen，1998）提出模因复制的四个阶段：同化，记忆，表达，传播[12]。同化，指人接触到语言模因后，往往能下意识地去解读它，把它吸收到自己的知识体系中，而成为模因的宿主，即模因能够“感染”它的宿主，从而进入宿主的记忆里。在自媒体里，用户看到含有“我可能V假的N”的信息，理解了传播者的意图，那么这个句式会进入他的短时记忆里。以“我可能领了假的年终奖”为例，词干为“我领年终奖”，读者首先理解了这个句子的底层意思，“可能”“了”“假的”都是修饰语，其中“了”作为标记过去时的副词，在汉语中是最为常见的字之一，人们对此不需要刻意加以注意，就可以将其理解并纳入记忆中。“可能”“假的”则包含了传播者想要传递的自嘲、讽刺等心理，幽默的产生往往来源于读者领会了这种心理。

斯洛宾（Slobin，1979）指出，言语接收者并非简单地记住他们听过或见过的每个句子的底层意义，他们往往在记亿中留下内容要点，剔除了某些次要的细节[13]。这种保持、剔除与接受者的主观感觉、期望，对言语发出者的环境、地位的认知都有关，因此可能将所接收的话语按照愿望系统化，呈现出记忆加法，也可能在另一语境中剔除某些情节，呈现出记忆减法。在“我可能领了假的年终奖”中，由于其语境是传播者想要娱乐读者，自媒体上人们倾向于碎片式阅读，所能记忆的信息也是碎片化的，所以读者更容易用记忆减法，记住“我可能V假的N”这个句式，或者是更简化更模糊的“（人称）+（推测词）+V假的N”。

记忆，指模因在记忆中保存的时间。如果用户被传播者的幽默所触动，那么这个句式在他记忆里保存的时间就会比较长。一般传播者用“我可能V假的N”所描述的都是日常的生活，如遇到的某个人、玩的某个游戏、看的某个影视剧、度过的某天，所以其所表达的情绪、心理很容易引起受众的共鸣，再加上配图，一方面增加了记忆深度，另一方面减轻了记忆的负担。

同化和记忆都有选择性的，只有少数的模因被选中而成为成功的模因，从而加以表达，即由记忆模因转化为其他宿主能够感知的声音、文本、动作载体。在自媒体中，“我可能V假的N”主要以文字的形式出现，传播者可以发挥创造性，选择合适的内容和图片，充实这个句式。传播则是模因借助载体，传递给其他宿主。这一过程只要传播者点击发送，接受者打开自媒体就可以完成。

（三）传播的特点

模因像病毒般传播，病毒会自我复制和变异，而语言模因则是将复制权和变异权交给模因宿主，即语言使用者。它可以随着宿主的意图及有关语境从甲宿主过渡到乙宿主，不断变化着形态，将自己表征的信息传播出去[14]。“我可能V假的N”是对原始某个特殊语境下话语的模仿，复制其模因因子。其原始的版本“我可能喝了假酒”仅仅具有常规意义，原本是指玩家怀疑喝了假酒，而在“我可能V假的N”的变体中，传播者则变成了一种自嘲，以此娱乐大众，而不存在传播者遇到了假的人物、发生了假的事件。微博和微信等自媒体上，网民公开地记录日常点滴，发表心得体会，从而与其他网友互动，而轻松、搞笑的信息更容易得到传播。文体的娱乐功能可以通过改变句子的某个部分而得以实现。模因因子结合新的语境，可以形成不同版本的网络新文体[15]。正是在这种社会语境下，模因宿主根据“我可能V假的N”创造了包罗万象的句子，既展现了自我，也娱乐了大眾。不同的自我，就可以变异出不同的“我可能V假的N”。从人们往句子里填充的“N”，可以推测一个人的爱好、经历、感悟等，而爱好、经历、感悟是千差万别的，如：同样是描述过年经历，有人会说“我可能看了假的春晚”“我可能参加了假的聚会”“我可能刷了假的福”等。由此“我可能V假的N”有很强的变异能力。

（四）成为强势模因的原因

语言模因按传播的力度分强势和弱势两类，弱势的语言模因，一般只获得很少的被模仿机会，而且很快就被人遗忘。强势的语言模因可以分为稳定型和变动型两种。稳定型强势语言模因如语言中的熟语、格言、警句，在语言中稳定性最强，使用率最高，存活时间最长。变动型强势语言模因则包括社会上某一特定时期流行的热词、句子或篇章。这类强势模因的变动特点是让人感到那只是一时的跟风，随着宿主意向的转移和时势的变化，其传播力度就会减弱。无疑，“我可能V假的N”是这类变动型的强势语言模因[14]。它因有较好的幽默效果和表现力而得到宿主的不断传播，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曝光的增多，其新奇性不断降低，人们对它所能带来的幽默效果产生了免疫力，自然它的传播速度就会下降，从而渐渐被人们所遗忘。

强势模因战胜弱势模因，被人们不断地传播。道金斯指出，成功的模因，或是本身存在的时间比较长（长寿性），或是能迅速地进行自我复制（多产性），或是能被准确无误地进行复制（复制忠实性）[6]（P194）。张润和史立英认为除此之外，成功的模因还有随意性的特征[16]。“我可能V假的N”盛行期有两个月之长，随后的几个月里，它也被广泛传播，截至笔者投稿，它仍活跃于网络中，存在的时间长达半年多。“我可能V假的N”的多产性得益于句式填充的灵活性和网络传播的高效性，另外，1～2月正值学生寒假和春节，网民有大量的空闲时间和交际需要，作为模因宿主，有被感染的可能性和很强的传播冲动。复制忠实性则表现在大量的转载上，因为“我可能V假的N”可以往里填充某个产品的名称，而被选为病毒式营销的载体，由粉丝或水军不加修改地原样转载。“我可能V假的N”这个句式有很强的随意性，人们只要搭配恰当的动词+名词，就可以创造出无数的新句子，并且，当这个句式被人们熟悉后，只需保留句式核心“假的”，再在其前后扩充句子，就可以收到幽默的效果。如上面提到的“她一定听到了一个假的罗老师”“一定是假的爸妈”。可见，“我可能V假的N”具有长寿性，多产性，复制忠实性和随意性的特征，因而成为了强势模因。

（五）在自媒体上的应用

自媒体里的信息有原创的，也有转载的。这两种传播方式，从多样性上和数量上，增加了“我可能V假的N”这个模因的出现频率，使越来越多的宿主感染。自媒体环境中，意见领袖通常是受众根据自身喜好而自主选择产生的，其参与的信息传播具有高关注、高认可的特点，因此往往是强势模因的重要推手[11]。例如，微博里推广某个影视剧时，会请有人气的微博帐号发表软文，先找所谓的“梗”，即能吸引眼球的说法、事物等。这里是“我可能V假的N”这个句式，然后请有带V的微博帐号发表“我可能看了假的（影视剧名）”，随后这则消息由其众多的粉丝或者水军转载。由于“我可能V假的N”在盛行期有很强的感染力，能够娱乐读者，而且能满足传播者表达自我的需求，所以往往能取得很好的推广效果。这种推广属于病毒式营销，模因和病毒同属一类，在自媒体这个平台上，用户在自己所属的群体自发传播模因，“我可能V假的N”这个语言模因成了具有很强复制能力和感染能力的“病毒”。

例如，2017年7月3日在微博上以关键词“我可能V假的王者”，检索到17页结果。按照时间顺序查看结果，发现“我可能V假的王者”最早出现于1月12日，当日微博的普通用户“__柳飘飘”发表了一则消息，文字为“我可能玩了假的王者荣耀，一打完就卡在那里一动不动”，配图为游戏界面。

2月9日，话题“我可能玩了假的王者荣耀”由普通玩家“因为我是小花朵”创建，用于玩家发表带有自嘲性质的游戏体验。截至7月3日，其阅读量达到196.9万，有585条讨论。

4月13日，微博搞笑视频自媒体博主“王者荣耀日常君”发表了文字为“我可能玩了假的王者荣耀，这是什么段位”，并配上了游戏妙拍视频。他拥有36万粉丝，发表的信息经常被这款游戏的官方微博“王者荣耀”转载。而这则转发98次，评论102次，点赞305次。

由上可知，“我可能V假的N”在1月份刚流行起来的时候，由普通微博用户对其进行自发的传播。到了2月份，普通微博用户利用它的热度来创建话题，随后的4月份，它的流行度受到商界的关注，进而利用它进行病毒式营销。

除此之外，还可以利用强势模因在自媒体上进行更好的学生教育。2016年1月20日，微博知名漫画家“苍南派”发布一组截图，称这是“温州实验学校的校园留言板”，非常的幽默。例如，有学生留言：“有的同学晚上很晚才吹头发，特别吵，好几次睡着了都被她们吵醒。”老师的回复是“晚一点睡。”2017年4月22日，微博原创签约作者“纯良叫兽”为那组截图配上了“我可能遇到了假的‘教务处”。这则消息被转发4153次，评论4272次，点赞27503次。这个“梗”在2016年流行过一次，时隔一年，它借助“我可能V假的N”这个强势模因，再度流行。给我们的启示是，学校的公众号在自媒体上发布信息时，可以利用当前流行的模因，对一直老生常谈的安全、教育等问题进行重新包装，变成学生喜闻乐见的形式，进而取得更好的教育效果。

四、结语

本文基于语言模因论，从流行的发展过程、模因的复制和传播，成为强势模因的原因，及其在自媒体上的应用等几个方面探讨了“我可能V假的N”产生、发展、消亡的过程。在自媒体的大语境下，用户追求娱乐、展现自我的需要，商业上的推波助澜和网络传播的便捷性，加上此句式富于变化，促使它成为拥有强感染力的变动型语言模因。在它流行期间，利用它的强感染力，可以在学生工作、网络营销等方面上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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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nalysis of we-media buzzword “I might Vcounterfeit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emetics

Kuang Cuilian1 Yang Hui2 Li Zhensong3

（1.2.School of Humanities of Beij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unications beijing 100101 China；3.School of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Engineering of Beijing Inform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University Beijing 100101，China）

Abstract：Meme is derived from gene，and memetics is proposed by Dawkins，basing on Daiwins evolutionary.It can be used to explore language evolution，especially the process of emerging，developing，and ceasing of buzzwords.The reproduction of a meme including four stages：assimilation，retention，expression，and transmission.Under the context of we-media，people assimilate and memorize“I might V counterfeit N”in a substracted way，replace V and N according their expression needs，then express it with pictures.Because“I might V counterfeit N”has features including：longevity， fecundity，copying-fidelity and causualness，it becomes a strong meme.Hot topic created by netizens and viral marketing launched by propagator with business purpose by utilizing its high infectivity，accelerate its spreading.

Key words：buzzwords；memetics；we-media；propag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