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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X也Y”与“连X都Y”的主观化对比研究

2018-08-14李雨晨吴迪

现代语文 2018年4期
关键词:构式

李雨晨 吴迪

摘 要:基于语料库,本文揭示了“连”字句的两种不同句法形式,即“连X也Y”与“连X都Y”在使用中呈现的不同特征和句法差异。研究结果表明,“连”字句的两种句法形式在“表达序位框架”这一概念结构上呈现出了主客观性的差异。通过比较两个句式的句法环境,论证了不同副词的选择正是概念结构调整的句法输出策略。

关键词:构式 “连X也Y” “连X都Y” 主观化 序位框架

一、引言

“连”字句的探讨一直受到汉语学界的重视。文献表明“连”字句表达“强调”(朱德熙,1982)、“递进/降”(宋玉柱,1981)、“标举极端”(崔永华,1984)、“多重语言信息”(崔希亮,1990)等,可以从很多角度、运用不同的方法进行探索,有很大的研究空间。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连”字句的研究从讨论“连”字的词性、语法化(周小兵,1990;张伯江、方梅,1996;洪波,2001;胡德明,2002)扩展到句式意义、认知解释(Paris,1979;崔希亮,1990;曹逢甫,1994;胡德明,2002;张旺熹,2005)。这些研究对“连”字结构存在一个共识,即“连”字后的成分“X”与副词“也/都”后的成分“Y”之间存在着一定关系。其次,这些研究还预设了一个前提:与“连”字构句的副词“也”或“都”可以替换而不改变句式意义(Li & Thompson,1981;朱德熙,1982;崔希亮,1993)。在文献中也常见到以“连……也/都”的格式进行统一表述。例如:

(1)连张三也/都想来吗?(Paris:1998)

有少数学者注意到了“连X都Y”与“连X也Y”两个句式之间存在细微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句式结构的不同。崔希亮(1993)通过检索17部文学作品中的1069条语料,发现“连X都Y”与“连X也Y”在肯定句与否定句中的分布存在差异(“连X都Y”在肯定句与否定句中的使用比率分别为59%和41%,“连X也Y”在肯定句与否定句中的使用比率分别为39%和61%)。这一结论显然受到语料篇幅限制而缺乏信服力,陆续被其他学者修正(叶川,2004;Wang & Su,2012),他们对自然语料库中的“连”字结构进行统计,发现“连X都Y”与“连X也Y”都倾向于出现在肯定句中(分别为72%、79%),而较少出现在否定句中(分别为27%、20%)。

第二个差异性也体现在句式结构上。张谊生(2002)研究发现基于副词“都”“也”性质不同,二者与“连”字构句时呈现了简单句与复合句的差异。然而,张谊生并没有继续进行探索给予令人信服的解释,甚至没有明确指出如何区分汉语的简单句与复合句。

第三个差异性是二者体现了说话人的不同意图。叶川(2004)认为,“都”与“也”在表示范围时存在区别:“都”表示总括,要求所指称的事物具有全称性;“也”表示类同,对所指不要求具有全称性(马真,1982;陆剑明、马真,1999)。因此在“连”字句中,“都”句表达了说话人对全称的强调,而“也”不具备这样的功能。但是叶川的结论缺乏自然语料的支撑。

综上所述,学界将“连X都Y”与“连X也Y”看成同義句式的观点相当普遍,即使已有一些学者对同义句式的说法提出质疑,其结论仍然有待自然语料的验证。其次,对于“连”字句的相关研究大都是基于内省的讨论,方法有待更新。本研究基于“构式无同义”的基本原则(Goldberg,1995;Givon,1985;Kirsner,1985;Langacker,1985;Clark,1987; Wierzbicka,1988),尝试从概念过程的角度论证“连”字句的两种结构在本质上体现的对概念结构的不同识解模式,由于识解受到的主、客观性影响,句法上也采用了一些策略来体现主、客观性特征。

二、研究方法介绍

本研究采取基于构式的分析法,揭示两个不同的“连”字句在概念过程中呈现的不同特征和句法差异。目前的构式语法包括的模式有:论元结构构式语法(Goldberg,1995)、激进构式语法(Croft,2001、2003)、框架构式语法(Fillmore,Kay & OConor,1988; Kay & Fillmore,1999)。虽然不同模式对构式内部的形与义如何匹配有不同的回答,但仍遵循基本的语言观,即语言的基本单位是构式(constructions),它们是离散的、形式与意义的配对。几乎所有的语法单位都可以看成是构式,它们存在于语言的不同层级,如词素、句法、语义层面(Croft & Cruse,2004:255-256)。从词素到句子没有转换生成的过程,词素、词、短语、句子被视为独立的形义配对(胡健、张佳易,2012;田朝霞,2007),每一个对配都有自身的句法、语义和语用特点,能与其他构式区别开来。

在构式语法框架下,基于使用的研究路径(usage-based model)认为当语言使用中一个配对越来越频繁地出现,那么这个配对就获得了构式的地位。Bybee & Scheibman(1999)考察英语中“dont”一词,发现其相较于“do”和“not”组合使用,前者更加频繁,从而获得了独立的构式地位。本研究的语料检索发现在现代汉语中,“连X都Y”和“连X也Y”出现的频率不相上下,仓促地将二者视为同一构式的替换组合,显然有悖构式语法的原则。

本研究基于LCMC2.0现代汉语语料库,对“连”作为连词成分(连_u)进行检索,排除了以下情况:①“连”作动词(连_v)使用,如“连起来”;②“连”作名词(连_n)使用,如“全连官兵”;③连作副词(连_d)使用,如“连胜两局”;④含“连”字成语,如“连哄带骗”“连本带利”。语料检索后获得69个“连X都Y”句和88个“连X也Y”句,然后对“X”和“Y”两个部分进行语料标注和统计分析。

三、结果与讨论

在连字句中,“X”通常是由名词性成分所指称的实体概念,以及少数由动词成分表达的事件行为构成;“Y”部分由动词构成。本文认为“连”字句的基本概念结构是建立与“X”相关的序位框架,并与“Y”形成情理关联①。这一节将重点考察“X”“Y”这两个成分在不同“连”字句中的语法表现。

(一)“X”成分与序位框架

“连”字后的“X”与“Y”之间体现了“情理值”的高低,如果“Y”符合人们对“X”内在性质认识,便具有较高的“情理值”,反之则具有较低的“情理值”。如例句(2)、例(3):

(2)在日本生计艰难,竟连婚姻都散了。

(3)连元宵节也没法在家过。

从人类共有的认知体验来看,例(2)中的“婚姻”(X)和“解散”(Y)之间具有低“情理值”;有时,也可以从某一个民族的认知体验来看,例(3)中的“元宵节”(X)和“在家过”(Y)之间具有高“情理值”。

正因为人们观察和衡量事物或事件时会参照“情理值”,于是便有了“序位化”这一认知行为,即通过情理关联在事物或事件之间建立起一定的序列,通过对每一个端点的肯定来对全量进行肯定,通过对最大值的否定来对全量进行否定。以上面例(2)、例(3)来说,“婚姻”在“社会关系”这个量级序列中可以看成是情理大值,“元宵节”在“时间”这个量级序列中也属于情理大值。而汉语中的“连”字句,大部分是通过对情理大值的否定来表述全量否定。

序位框架的建立,必然与“X”的语义层面相关,因此本文考察了两种“连”字句的“X”成分是否受到等级、顺序等义素的制约。如果该名词在语义层面受到等级制约,则是“有序名词”,这一类名词会让人们自然联想到一组具有量级差异的相关名词,如“小学生”“处长”“春季”等都是典型的有序名词。相反,如果该名词不能给人们指示一个特定的语义关联方向,就是“无序名词”,如“旅客”“青菜”“邮票”等,以及代词、反身代词和专有名词,如“我”“她自己”“北戴河”等都是典型的无序名词。

既然典型的“连”字句体现了“情理值”的逆反,那么“X”则应该是由有序名词所构成。本文通过对两种“连”字句的“X”部分进行统计后发现,不同语义类别的“X”在两种句式中的分布呈现了明显的差异(如表1所示):

1.序位框架的激活与识解的客观性

在“连X都Y”句的“X”位置上,出现最多的是有序名词,高达47.8%。例如:

(4)这些人连基本常识都没有。

(5)我对她的关切,是不是连外人都不如?

(6)似乎偌大的东北军已经人才济济,连一个小小尉官都容纳不下了。

例(4)中的“基本常识”是表示底层意义的名词,例(5)中的“外人”是表示社会角色和社会关系的名词,例(6)中的“尉官”是行政名词。这些名词具有一个共同的语义特征:[有序性],这一特征已经内化在词义结构中。人们能够自然而然地激活序位框架,并不需要通过语篇或语境的手段来实现。当“X”由有序名词构成时,人们会自然地激活该名词所在语义场内的一组相关成员,并以该名词为一个端点,实现序列化。

通过有序名词的内在特征来激活序位框架,是“连”字句最基本的形式。此时的识解布局呈现出最佳观察模式:位于焦点中心的是所激活的序位框架,识解人位于台下隐现区。识解人具有最强主观性,概念结构具有最强客观性,识解呈现最大的客观性(如图1所示)。

2.序位框架的建构与识解的主观性

原型的“连”字句通过选择有序名词来建立序位框架,这也意味着当无序名词进入“连”字句后,序位框架的形成有所不同。试比较例(7)中的两个“连”字结构:

(7)你连一个兵团司令都肯让给他,怎么连一盘棋也不肯让他呢?

该例句的前半段是“连X都Y”结构,“X”是由名词性成分“兵团司令”充当。我们不需要依靠语境或语篇的提示,就可以建立“士兵师长司令”这样的序位。这是因为“司令”是有序名词,其内在化的[有序性]已经形成了情理关联。例句的后半段是“连X也Y”结构,“X”同样也是由名词性成分“棋”充当,但是“棋”在静态的语义层面是无序的,不能形成任何情理关联的方向。

无序名词如果没有具体的语境帮助,人们很难形成相应的情理关联,无法激活其他的名词来与其构成某种序位。这时候,就需要依赖言语的作用来为无序名词建立起相应的序位。例(7)通过句法手段,帮助人们在具体语境中建立起“司令”和“一盘棋”之间的需求等级序列,继而建构起序位框架。

从本研究的统计结果来看,“连X也Y”中,“X”为无序名词占半数以上(55.7%),而在“连X都Y”中,“X”为无序名词的概率则较低(34.8%)。如例(8)、(9)、(10):

(8)一走出小小的县城,便是沙漠。除了茫茫一片雪白,什么也没有,连一个皱折也找不到。

(9)这个挨惯了打骂的女孩子,竟是一声不吭,甚至连泪水也不落。

(10)他跑大学、去研究所,和专家广泛联系,学习计算机语言,就连妻子书信的背面也布满了演算公式。

“连X也Y”句中的“X”大部分属于无序名词。例(8)~例(10)中的“皱折”“女孩子”“书信的背面”单独出现时呈现的情理关联的方向很不明确,很难与其他事物形成序列。

因此,在“连X也Y”句中,为了建立相应的序位框架,无序名词“X”必须通过言语的手段来实现序位化,主要有以下兩种手段:句法手段和语篇手段。

句法手段建构序位框架。通过对语料的考察发现:当“X”是无序名词时,常常通过添加修饰成分这一句法手段来建立起情理关联的方向,从而建构起序位框架,如例(11)、(12):

(11)我们大学的种种现状,如不急速改变,连这个起码的可怜的数字,也只能成为泡影。

(12)在中国封建社会的法律中,科学和技术成就得不到保护……连技艺出众的工匠也只不过是巫工乐师。

这两个例句中的“X”都是由“修饰语+NP”构成。修饰语“起码的可怜的”“技艺出众的”分别具有[基本性]和[等级性]的语义特征,这样就可以对后面的无序名词“数字”和“工匠”进行序位建构,继而实现对名词的序位化。

这种情况下,“连X也Y”句式是借助修饰语来建立序位框架,对修饰语的理解必须依赖台下的说话人。此时,说话人被邀请入场,他的主观性降低。而概念结构的主观性增加(如图2所示)。

语篇手段建构序位框架。有时,序位框架并非通过添加修饰语来建立,而是依靠关联标记建立的,包括一些表示递进关系的关联词“不仅”“竟”“不但”“不要说”等,为“连”字后名词建立一定的情理关联指明了方向,如例(13)~例(16):

(13)广大劳动人民不仅谈不上拥有参加管理国家大事的民主权利,连维护自身的生存权利也十分艰难。

(14)这家可住好几十人的旅馆,那晚竟连一个旅客也没有。

(15)不但家里消灾免了难,就连机关里也透着安静多了。

(16)不要说北京市民已由理解变为茫然无措了,连我们自己有时也不知所云了。

例(13)中的“生存权利”是无序名词,但人们通过“不仅”与“连”字句的连用,建立起“参加管理国家大事的民主权利”和“维护自身的生存权利”之间对“权利”的需求量的等级序列。例(14)中的“旅客”是无序名词,但是人们通过有标记的关联词“竟”,在具体的语境中确立“旅客多”和“旅客少”之间的等级序列。例(15)中原本是无序名词的“家里”和“机关”,也是通过关联标记“不但、就”与“连”字句的连用,建立起了情理關联方向。例(16)通过关联词“不要说”,在“北京市民”和“我们”之间建立起对特殊情境理解的等级序列。

此时,序位框架建立参照说话人对事物或事件的理解,概念结构的客观性降低、主观性增加(与图2同)。

除此之外,句式也是一种有标记的关联形式。例如:

(17)妈妈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衰老了……好像昨天还好好地,今天就不行了,连个渐进的过程也没有。

(18)高高大大的白果树的树叶,在微风中“悉悉索索”响着,似乎连空气也在轻轻颤抖。

(19)你就这等没有颜色,连杯茶也不会替大哥端来?真是迷糊透了!

(20)怎么北京连条河也没有?护城河像下水道。

例(17)和例(18)两句是虚拟句,“好像”“似乎”体现了说话人对前面命题内容的评价;例(19)和例(20)都是反问句,分别通过句末的补足成分“真是迷糊透了”和句首的疑问词“怎么”来表达说话人对前面内容的态度,如责备、失望等。

值得注意的是,这时序位框架的建立已经不是“连X也Y”句式的主要语义了。当序位化这一客观义弱化之后,便凸显了说话人的主观态度,从而占据了识解的焦点位置,识解获得了最大主观性(如图3所示)。

(二)“Y”成分与焦点信息

在这一节,我们继续通过构式搭配分析法(Stefanowitsch&Gries;,2003)来考察两个构式之间的细微差异。在构式语法的理论框架之下,构式搭配分析法通过比较构式槽位上的词素(多为动词)与该构式的关联强度,探索两个或多个看似同义构式的意义差别。本文使用的是显著共现词素分析法②(Gries&Stefanowitsch;,2004),该方法对考察两个近义构式的细微意义差别来说,是一种准确率较高的手段。(胡健、张佳易,2012)

1.基于构式搭配的统计结果

基于显著共献词素分析法的统计结果表明,两个“连”字句对动词槽位上“Y”成分选择呈现了差异。下表(表2)列出了区分构式1(“连X都Y”)与构式2(“连X也Y”)的前10个动词。

其中,倾向构式1“连X都Y”的动词有3个,分别是:“吃、没有、相信”;倾向构式2“连X也Y”的动词有7个,分别是:“看、要、敢、会、让、感觉、能”。

由于学界都认为“连”后“X”是焦点信息,因此本文尝试对“X”与“Y”构成的事件结构中“X”所承担的论元角色进行分析,以期找出两个构式的差异。我们以区分两个构式的前10个动词所在的53条检索句(其中N构式1=20,N构式2=33)为研究语料,对“Y”部分的动词与“X”部分的成分所构成的事件结构进行分析,得到“X”所代表的论元角色分类如下:不及物结构主语(InstransitiveSubject)、及物结构主语(Transitive Subject)、及物结构宾语(Transitive Object)、光杆动词(Bare Noun)、小句成分(Clause),如例(21)~(25):

(21)事情渐渐地变得有点不对劲了,连埋首于工作和沉思的二号也感觉到了。(X=Inst.S)

(22)连那些专找幽静之处打太极拳、练鹤翔功的主儿,也不敢随意来此一显身手。(X=Trans.S)

(23)我连早饭都吃过了,正准备跟你联系。(X=Trans.O)

(24)龙小音如没听见一般,连看也不看,低了头,默默地在想着心事。(X=BN)

(25)连用什么材料做的也看不出来。(X=C)

统计结果表明:两个构式的焦点信息(X)的论元角色呈现差异(见表3)。

表3:不同“连”字构式中“X”的论元角色

X

构式 Inst.S Trans.S Trans.O BN C 合计

“连X都Y” 5%(1) 15%(3) 70%(14) 5%(1) 5%(1) 20

“连X也Y” 48%(16) 6%(2) 21%(7) 9%(3) 15%(5) 33

在“连X都Y”构式中,绝大多数(70%)的焦点是及物事件结构中的宾语。而在“连X也Y”构式中,焦点多为不及物事件结构中的主语(48%)。已有研究结果亦表明,副词“都”“也”在论元结构中的分布存在差异:“也”出现在不及物结构(SV)的频率远高于及物结构(SVO);而“都”在及物(SVO)与不及物结构(SV)中的分布较为平均,在前者中出现的频率略高(Wang& Su 2012)③。但是“都”与“也”在“连”字句的论元结构中却呈现出不同的分布,这可解释为“连”字句本身的构式义对句法成分的压制。

由此可见,不同“连”字句强调不同焦点信息:“连X都Y”构式聚焦及物结构中的宾语(Trans.O),进入该构式的“X”与“Y”多为VO结构;“连X也Y”构式聚焦不及物结构中的主语(Inst.S),进入该构式的“X”与“Y”多为SV结构。

2.焦点信息与识解的主/客观性

从前文得知,將两种“连”字句区别开来的是:“连X都Y”构式中,“X”与“Y”构成VO结构;“连X也Y”构式中,“X”与“Y”构成SV结构。这一节将讨论在这两种典型“连”字句中,对概念结构的识解会产生的变化。

“连X都Y”的焦点多为及物结构中的宾语。在对“X”与“Y”构成VO结构的“连X都Y”句作进一步考察后,发现此时的“X”绝大部分是有序名词(68%),如例(26)、(27):

(26)三间土房算是教室,没门没窗,连课桌椅都没有。

(27)海迪住在济南市东北方位的花园小区一幢普通得连暖气都没有的居民楼内。

这两个例句中,“课桌椅”和“暖气”分别作为教室与家居的设备之一,前者很容易激活其他的教学设施如“黑板”“电脑”等,形成由一般到高级的教学设备序列;后者在特定的地理区域,也容易激活其他的家居设备如“空调”“洗碗机”“全自动洗衣机”等,形成由一般到高级的家居设备序列。这也正好说明了典型的“连X都Y”句式(当“X”为有序名词且作宾语)体现了“连”字句的基本客观义——激活序列框架。

再看另一种“连”字句。“连X也Y”构式的焦点多为不及物结构中的主语,且统计结果表明当“X”与“Y”构成SV结构时,“X”多为无序名词(70%)。例如:

(28)她走到我们面前时…我想当时在那个街口的几百个女孩子都有相形见绌、自惭形秽的感觉,连她们的男伴大概也感觉到了。

(29)去年春天,丈夫陪她远去上海整容,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这两个例句中,“男伴”“她自己”都很难和其他概念实体形成一定的序列,属于典型的无序名词。前文提到过,无序名词在“连”字句中要么通过言语手段建构序列框架,要么基本客观义削弱,转为强调说话人对命题内容的主观评价。对“X”同时满足两个条件(“X”为不及物事件主语和无序名词)的典型“连X也Y”句进行分析后,发现这些句子都没有隐含一个“X”激活的序位框架,而是表明了说话人对陈述内容的态度。为了证明这一结论,分别对上述例句(28)、(29)添加补足成分来进行对比。例(30)a、(31)a是添加一个与“X”相关的概念来建构序列框架,而例(30)b、(31)b是添加了表明说话人态度的成分。例如:

(30)a.她走到我们面前时……我想当时在那个街口的几百个女孩子都有相形见绌、自惭形秽的感觉,连她们的男伴大概也感觉到了,更别说她们自己了。

b.她走到我们面前时……我想当时在那个街口的几百个女孩子都有相形见绌、自惭形秽的感觉,连她们的男伴大概也感觉到了。太美了!

(31)a.去年春天,丈夫陪她远去上海整容,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更别说别人了。

b.去年春天,丈夫陪她远去上海整容,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几个男人能做到呀!

对比两种补足成分发现,例(30)a、(31)a的语文很荒谬,但是例(30)b、(31)b则合情合理。因为此时的句子所要表达的并非是在一个序位的不同端点之间建立起情理关联,而是表达说话人对陈述部分的评价,都是说话人为了强调一个极端事例(如“她很美”“丈夫陪妻子去整容”)。

综上,焦点信息影响着“连”字句的概念义。在“连X都Y”构式中,焦点信息为事件宾语,此时识解重点是激活序位中其他成员,从而建立序列框架;在“连X也Y”构式中,焦点信息为不及物事件主语,“建立序列框架”的客观义削弱,而表达说话人对极端事例的主观义增强。

四、结语

“连”字句的基本客观义是建立序位框架,通过肯定或否定序位中某一个端点对整个序列进行肯定或否定,从而表示强调。但是,当视点布局发生变化后,说话人入场,导致“建立序位框架”这一客观义削弱、主观义增加。在句法层面上,选择不同副词“都”或“也”正是概念结构呈现不同主客观性时的操作手段。“连X都Y”具有较大客观性,聚焦及物事件中的宾语,通过激活与宾语相关概念来建立序列框架。“连X也Y”具有较大主观性,聚焦不及物事件中的主语,句式义是通过指涉说话人的认识情态对无序名词建构起序列框架,或者用来表达说话人的态度和评价而呈现最大主观性。若将副词的选择仅仅视为同义替换,认为两个“连”字句之间没有区别,显然有失偏颇。

由此可见,语句中的任何信息都值得深入挖掘。负载和传达信息是语言的重要作用,所以对概念结构的信息建构与表达过程的研究具有很大价值。

注释:

①人们观察外部事物或事件时,会参照其内在性质而

建立起一定的关联性,这种关联性有大有小,称为“情理值”。而连字句正好体现了“一个以量级为基础的语义范畴系统,人们根据情理值的大小对外部事物进行序位化”。(张旺熹,2005)

②共现词素分析法是通过统计两个近义构式对中动词

槽位上的词素的显著性p值,并按照该词素与构式的关联强度高低进行排列,发现两个构式之间的微妙语义差异。

③Wang& Su(2012)基于Sinica现代汉语平衡语料

库,对检索的4973条“也”字句和4952条“都”字句所在的论元结构进行统计,发现副词“都”较为平均地出现在SVO结构(52.24%)和SV结构(47.76)中;但是副词“也”所在的论元结构分布差异较明显,SV结构居多(75.68%),SVO结构较少(24.32%)。

参考文献:

[1]Bybee,J.L.& J.Scheibman.The effect of us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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