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语义功能及其形成
2018-08-14胡梦君
胡梦君
摘 要:现代汉语中,“还不是X”句式可以表示否定陈述、询问、反问语气。表示肯定意义的反问句“还不是X”由于高频使用,后又扩展到了陈述句中。本文将这种表示肯定意义的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作为研究对象,探讨了其基本语义功能及附加语义功能。我们认为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是一种主观性的表达,提出的是肯定的反预期。本文通过对“还不是X”语料的考察以及对其语义结构、重音结构的分析,探讨了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的形成历程。它发端于疑问句,成熟于反问句,然后扩展到陈述句中。语用推理和语境吸收是诱发“还不是”固化的主要机制,主观化、反预期是其动因。在这一历程中,“还不是X”的主观性不断增强,“是”进一步语法化,“还不是”有凝固为三音节词的倾向。
关键词:语用功能 固化机制及倾向 形成动因
一、引言
现代汉语中的“还不是X”句式,可以表示陈述、询问、反问语气。
(1)我曾听慕容老爷谈起天下武功,说道大理段氏最厉害的功夫,还不是一阳指,而是叫作什么‘六脉神剑。”(金庸《天龙八部》)
(2)“瞧你不出,居然这等厉害,看来老子只怕还不是你这小子的对手。”(金庸《天龙八部》)
(3)“铺子里不收你们念书的作徒弟,工厂里不要学生当工人,还不是好凭据?”(老舍《老张的哲学》)
(4)李石清:你看他办学校,盖救济院,开工厂,这还不是好人做的事?(曹禺《雷雨》)
(5)王语嫣笑道:“你还不是包叔叔?人没到,‘非也非也已经先到了。”(金庸《天龙八部》)
(6)“回头老蒋得了天下,小妹当了第一夫人,那还不是我们宋家的荣耀啊!子文,你就不要再认那些死理了!”(陈廷一《宋氏家族全传》)
本文将表示否定陈述的“还不是”称为“还不是1X”,如例(1)、例(2)。表示询问的“还不是”称为“还不是2X”,如例(3)、例(4)。表示反问的“还不是”,称为“还不是3X”。而“还不是3X”既可以采用反问句的形式,如例(5);也可以采用陈述句的形式表达非否定义,如例(6)。本文将这两种形式统称為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陈瑶在《现代汉语“还不是X”反断句研究——兼论反问句具体类型的研究方法》中将这种“句面形式与句义取值相反的还不是X小句”,称之为“反问性的还不是X断定小句”,简称“还不是X反断句”[1]。本文暂不采用这一名称,因为这种以否定形式表达肯定语义的“还不是X”既有反问形式“还不是X吗?”,也有陈述形式“还不是X(嘛)”。
笔者认为,表否定陈述语气的“还不是1X”是“还不是”最初的、基本的用法,即否定形式表示否定意义,如例(1)、例(2)。当发话人对言语对方所传达的信息表示怀疑、不确信时,采用“还不是2X”,如例(3)、例(4)。这种询问动因是由于言语对方所传达的信息与发话人自己原有的认知、看法不符,有冲突,与常见的询问句相比,具有一定的主观色彩。例(5)、例(6)表示反问语气,吕叔湘先生认为反问是一种否定的方式。[2]但“还不是X”的否定不仅是一种语义否定,也是一种语用否定。否定词“不是”不对句子的真假作出判定,没有作用于所否定内容的真值,而是借这种否定的形式表达了作者的主观态度。从历时角度看,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是在询问式“还不是2X”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说话人对“还不是X”反命题的确信度越来越高,因而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的主观色彩也更强烈。对此,下文将会详细说明。
二、“还不是X”的研究现状及不足之处
目前,学界对反问句“还不是X”的研究不多,笔者在“中国知网”中只检索到3篇相关文章:陈瑶《现代汉语反问性“还不是X”小句研究》、《现代汉语还不是X反断句研究——兼论反问句具体类型的研究方法》和殷树林《也谈“还不是X”反问句》。他们都对“还不是X”的语义类型进行了阐述。陈瑶在《现代汉语还不是X反断句研究——兼论反问句具体类型的研究方法》中认为“还不是X”有3种语义类型[3]:
1.因由直断句,直接断定某一行为、状况的原因或目的。
2.示质补断句,补充断定某一对象的实际情况或性质。
3.结论推断句,通过摆出某种实际情况或条件,推断出由实际情况得出的结论或由条件导致的必然结果。
殷树林在《也谈“还不是X”反问句》中进行了增补,认为“还不是X”语义类型有5种[4]:
1.断定主语具有X的性质
2.解释性的“还不是X”
3.推论性的“还不是”
4.示质补断句
5.Z,D,还不是X
“Z”是让步关系成立的条件,“D”表让步的虚拟条件,“X”是这种条件产生的后果。
其实,对这两种语义类型的划分,笔者认为都是根据“还不是X”小句与前后其他小句成分配合起来的整个格式所形成的,文章并未探讨“还不是”本身的语义结构。这一点,陈瑶和殷树林在文中也明确提出。殷树林认为“在不同语境中由于肯定角度的不同,‘还不是X反问句其实有5种不同的句意类型”[5]。而陈瑶认为“还不是X”的具体句义,“取决于反断句所处的更大的句法框架”[6],其对“还不是X”句法框架的描述,是根据所在的具体句子得出的。但是,对“还不是X”内在的一些特质描写分析得还不够。
我们认为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丰富的语义虽然受到外在句法环境的影响,但决定性因素与三音节词“还不是”语义结构有关。只有了解了“还不是”的构成意义,才能更好地统筹这些不同的语义类型。
三、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的话语功能
(一)基本语义功能
一般情况下,肯定的形式表达肯定的语义,是一种无标记现象。而“还不是X”句式是用一种否定形式表示一种肯定意义,运用这种有标记的结构,一定有其特殊的言语功用。
我们认为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是一种主观性的表达,表达对自己观点的肯定与强调。它提出的是肯定的反预期,是对受话人隐含看法和观点的强烈不认同与质疑。此处的受话人既可能是言谈对方,也可以是拥有一定共识的特定言语社会群体。这种隐含看法、观点可能是受话人真实持有的,也可能是说话人认为受话人所持有的,甚至可能是说话人为了一定的语用目的而有意认为受话人所持有的。否定词“不是”不承担具体的否定义,不是一种真值否定。例如:
(7)不磨听了,喝道:“……我做好事,我不晓得自己做,我要人家代我做吗?他们那些善堂善会,那里是做好事,还不是想借此发财!你这奴才那里晓得,也就听信了他们……”(连梦青《邻女语》)
管家金融(奴才)认为那些人弄的“善堂善会”是在“做好事”,但是说话人(不磨)却认为那些人不是在做好事,因此说话人说“还不是想借机发财”一来对金融的看法进行质疑、否定,二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他们是想借机发财”。
(8)他接着说:“为什么你们要服从国际惯例?国际惯例[还不是]人创造出来人做出来的,我要让中国特色的流通模式成为国际惯例。”(《1994年报刊精选》)
“国际惯例是人创造出来,人做出来的”这是社会的共同认知,是真实的。但是受话人一直“服从国际惯例”,不知变通。为了突显自己的观点,说话人有意认为受话人持有“国际惯例不是人创造出来做出来的”的看法。然后采用“可不是”来表达自己对此观点的不认同与质疑。
句式的语法意义不可以归结为某个词的词义,本文讨论的语义功能,只是依据语料归纳整理出的“还不是X”的语义功能。但这些语义功能,与三音节固化词“还不是”的词义紧密相关。说话人采用反问形式表达了对受话人所持观点“不是X”的质疑和不认同,“还”增加了这种质疑程度,从而使得“还不是X”具有更强烈的主观色彩,并顺向及逆向延伸出不同的语义功能。
(二)附加语义功能
1.肯定强调功能
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的出现伴随着对其句义相关的逆命题“X”的否定,从而肯定自己所表达的观点,并且对自己的看法有很高的确信度。例如:
(9)宋庆龄为之悲痛欲绝。人,还不是为感情而活着吗!普罗梅的去世,使她病倒了好几天。(陈廷一《宋氏家族全传》)
(10)再说经济委员会由你、汪精卫和孙科三人组成。一切还不是你说了算。现在全国经济界人士企图扩大这个组织,目的还不是想取得使用借款的优先权。(陈廷一《宋氏家族全传》)
2.辩解、夸赞功能
随着这种肯定和强调程度的增强,在具体的语境中可衍生出说话人为自己辩解及对自己夸赞的语义功能。
(11)“我还不是为了姐姐有面子。再说大总统有令,子文岂敢不执行啊。”(陈廷一《宋氏家族全传》)
(12)二叔对侄女说:“你别跟我较真,你小时候怎么过来的?还不是我帮你!”(袁岳,孙虹钢《名家对话职场》)
3.反驳、驳斥功能
受话人的隐含观点、态度与说话人的预期不相符合,这种反预期使得说话人不认同程度加深,从而反驳对方。
(13)一会儿那院长突然冲检察长发起火来:“说到底,孙夫人到这里来,还不是因为沈钧儒等人的案子?这案能判吗?都是你这个家伙吵着嚷着要起诉……”(陈廷一《宋氏家族全传》)
(14)客人急了,脱口说:“什么好啊差的,还不是你局长一句话。”(1994年《人民日报》)
(15)“不但什么事都干不成,而且要坏事的。再说,钱多了,死了带不走,还不是没用。”(《1994年报刊精选》)
4.抱怨、责怪功能
说话人在驳斥对方的同时,会进一步延伸出抱怨、责怪的情绪。
(16)“唉!还不是那老毛病,心脏不好,再加上着凉患了感冒。”宋美龄答,“现在一切……”(陈廷一《宋氏家族全传》)
(17)唐太宗说:“还不是那个魏征!他总是当着大家的面侮辱我,叫我实在忍受不了!”(曹余章《中华上下五千年》)
5.不屑、鄙夷、轻视、嘲讽功能
随着说话人对对方可能隐含的观点和态度不认同越发强烈,反驳的程度越发加深,便会产生一种不屑、嘲讽。
(18)父亲听了却不屑:“女孩子长得再漂亮有个啥用,长大了还不是要嫁人!”(卞庆奎《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19)“经理自己说过不能迟到,而您上次开会的时候自己还不是迟到将近三十分钟。”(《哈佛管理培训系列全集》)
有时,“还不是”同时具有多种语用功能。例如:
(20)女兒喊叫以往重复了无数次的话:“难道我的辛苦是为了自己,攒钱还不是为了你们,在钱的问题上我可从没难为过你,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同时隐含着强调、辩解、反驳、抱怨等语气。
虽然“还不是X”的语义较多,但上述“还不是X”的语用功能彼此之间是有联系的,并且都是在“还不是”语义基础上延伸而来的。反问句“不是X?”传达出说话人对X的怀疑,“还”加深了这种怀疑的程度。说话人通过对受话人“不是X”的质疑,逆向肯定、强调自己的观点,甚至“夸赞”。同时在不同语境中,由于质疑的程度不同,顺向可以延伸出“反驳、驳斥”“抱怨、责怪”以及“不屑、鄙夷、轻视、嘲讽”义。即:
四、非否表达式“还不是”的形成及固化倾向
(一)非否表达式“还不是”的形成
共时平面上,同一形式的不同用法之间往往具有历时上的演变关系。我们认为非否表达式“还不是”的形成经历了这样一个演变过程:
询问式“还不是X”→反问式“还不是X”→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
疑问式“还不是X”,是由于言语对方所传达的信息与发话人自己原有的认知、看法不符,有冲突,所以发话人对言语对方所传达的信息表示怀疑、不确信。当这种怀疑、不确信的程度增强时,反问形式的“还不是X”就表达一种质疑对方、表明自己观点的肯定语义。当这种形式高频使用后,它就不需要通过“反问”这一中间桥梁来委婉表达肯定义,而是直接与肯定意义联系起来,这与“抄近路得到的隐含义”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还不是X”的反问语气逐渐减弱,甚至消失。除了用于反问句形式,还可以出现在陈述句中,用陈述句形式表达肯定意义,即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
江蓝生(2008)认为,概念叠加和构式整合是汉语句法创新的一种重要手段,存在于从古代汉语到现代汉语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但汉语词法层面的概念整合是很少的。[7]“汉语的三音节词语很多是在单音节或双音节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新词的构成经常利用现有的词汇成分做基础。”[8]那么,“还不是X”可能源于“还”和“不是X”的复合(即“还不是X”=“还”+“不是X”),也可能源于“还是X”和“不是X”的概念整合(即“还不是X”=“还是X”+“不是X”),筆者认为前者更为合理。
1.语义结构分析
笔者通过汉籍检索,发现“还不是”最早见于唐朝,但此时是“还不是”最初的表否用法。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最早出现于元朝。“不是”用于反问句,最早见于唐朝。武果(2009)考察得出,“还”在7~9世纪,从“情状重复”义先后发展出两种语义:“语篇意义上的添加、递进”义(7世纪)与“情状持续”义(8世纪)。[9]从历时角度来看,虽然用于反问句的“不是”和表“语篇意义上的添加、递进”“情状持续”的“还”,先于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产生,为三音节词“还不是”的两种源起提供了可能性。但是,通过分析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最初出现的语料,我们认为“‘还不是=‘还+‘不是”这种产生路径更具有说服力。询问、反问句式“不是X”通过对“X”的质疑表达自己的主观看法,而“还”表示对“不是X”这一情状更进一步地发问,从而增加了说话人对“X”的质疑程度,主观色彩更加强烈。
通过对汉籍全文的检索,发现3处最早使用“还不是”非否定意义的例句,笔者认为以下3例可看为询问句,也可看作反问句。例如:
(21)王员外:不是他可是谁。你舒出手来。
李庆安:父亲。不干您孩儿事。
王员外:既然不是。你舒出手来。
李庆安(做舒手科):兀的不是手。
王员外:好阿。两手鲜血。还不是你里。正是杀人贼。(施绍文,沈树华《关汉卿戏曲集》)
王员外认为李庆云是杀人贼,但是李庆云“两手鲜血”,还一直说“不干您孩儿事”。所以用“还”进一步质疑“不是你里”,属于语篇意义上的添加、递进。
(22)成吉思可汗很责备汪古儿、阿儿孩·[[合撒儿]]两个人,对失吉·忽秃忽[[说]]:“你[[深]]明大义。”重予恩赏。降圣旨说:“你还不是我看得见的眼睛,听得见的耳朵么?”(札奇期钦《蒙古秘史新译并注释》)
成吉思汗以询问或反问形式表达自己的看法,失吉·忽秃忽“是我看得见的眼睛,听得见的耳朵”,并且觉得失吉·忽秃忽“深明大义”,用“还”进一步表明自己这一主观态度。
(23)搽旦云我现在稍房里拿住他,看他那贼鼻子,贼耳朵,贼脸贼骨头,可怎么还不是贼哩?(《全元杂剧》)
说话人通过询问或反问句“怎么不是贼哩?”表达自己的看法:“他是贼”,并且依据“贼鼻子,贼耳朵,贼脸贼骨头”这些明显特征,最后用“还”强调自己的观点。
2.重音结构分析
在“询问式‘还不是X→反问式‘还不是X→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这一演变过程中,“还不是X”的重音结构也发生相应的变化。在表示询问时它的重音结构是:还(重)不(次重)是(轻)X(次轻),在表示反问时它的重音结构是还(次重)不(次轻)是(轻)X(重)。[10](殷树林《也谈还不是X反问句》)重音结构的不同反映了说话人语义重点的不同倾向,而这重音结构的变化过程也与“‘还不是X=‘还+‘不是X”这一形成过程相吻合。从上述3个例句来看,“还”用来强调“不是X”所表达的说话人的观点,是句子的重音所在。随着“还不是X”的高频使用,“还不是”呈现出词汇化的倾向,“不是”在线性结构上与“X”联系松散,与“还”的联系更加紧密。“还不是”联合成一个三音节词来表达非否定义,“X”成为“还不是”的强调对象,也就是语音重点。由此我们推想“还不是X”经历了一个结构重组的过程:“还/不是X”→“还不是/X”。
(二)“还不是”的固化倾向及“是”的进一步语法化
上文已分析了“还不是X”经历了结构重组的过程:“还/不是X”→“还不是/X”。“不是”不再表示具体的否定辖域“X”,而是由于高频使用,与线性结构上的“还”联系密切,趋于形成一个三音节固化词语“还不是”,其中“是”进一步语法化,变成一个词内成分。[11]在这一过程中,“还”也由“语篇意义上的添加、递进”义或“情状持续”义,逐渐发展出反预期的主观性意义。在一些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中可省去“是”,变成“还不X”,对语义并无影响。例如:
(24)“难道我的辛苦是为了自己,攒钱还不(是)为了你们,在钱的问题上我可从没难为过你,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25)父亲听了却不屑:“女孩子长得再漂亮有个啥用,长大了还不(是)要嫁人!”
五、“还不是”的固化机制和动因
(一)诱发“还不是”固化的主要机制——语用推理和语境吸收
“还不是”由最初表示否定的一个短语虚化成一个凝固的三音节词,意义由实到虚,是在多种因素诸如语用推理、语义的规约、结构邻近、语言的经济原则以及使用频率的高低等共同作用下完成的。其中,语用推理和语境吸收是诱发“还不是”固化的主要机制。
沈家煊指出:“语用推理和推导义的固化是语义演变的主要机制。”[12]语用推理是对隐含义的推导,“如果话语形式经常传递某种隐含义,这种隐含义就逐渐‘固化,最终成为那种形式的固有的意义。”[13]“还不是”从元朝开始用于反问句中,并且这种使用频率逐渐增多。反问句是一种修辞性的问句,用否定的形式表示肯定意义,“还不是X”通过对命题“不是X”的质疑来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态度。正是由于“还不是”经常出现在反问句中,才逐渐吸收了这种“质疑、反驳”语境义。我们知道,对一件事的质疑、反驳,暗含了说话人对自己的肯定、强调,这种肯定义不断固化后,逆向慢慢形成了“辩解、夸赞”义。当“反驳”义加强、固化后,顺向也可推导出“抱怨、责怪”义和“不屑、轻视、嘲讽”义。
(二)“还不是”固化的动因——主观化与反预期
沈家煊在《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中指出,“主观性”是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14]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就是说话人为表现这种主观性而采用的结构形式。
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发端于疑问句,成熟于反问句,然后扩展到陈述句。这一过程中,主观性越来越强,说话人对“还不是X”反命题的确信度越来越高。疑问形式的“还不是X”是说话人对受话人所隐含“不是X”的客观询问,说话人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看法、观点,“还不是”承担着具体的真值否定义。反问形式的“还不是X”,是对受话人“不是X”的一种质疑,表达反预期义,已经蕴含着说话人的观点、态度。此时,“还不是”可表示一种语用否定,用来表明与受话人预期相悖或与特定言语社会共享的预期相悖。非否表达式“还不是X”提出的是肯定的反预期,是对受话人隐含看法、观点的强烈不认同。此时,“还不是”不断虚化,有凝固成三音节词的词汇化倾向。
六、结语
三音节词是汉语发展史上比较特殊、重要的语言现象,“X不是”便是近现代汉语中产生的一类三音节词。目前学界对“X是”研究较多,但是对三音节“XX是”及“X不是”研究较少。我们认为“X不是”与双音节词“X是”以及“XX是”在演变过程、演变机制与动因等方面存在差异,还值得进一步研究。本文仅以“还不是”这一个案研究为例,希望对三音节“X不是”的系统研究有所帮助。
注释:
①除了特别说明的例句,本文标注出处的语料均来自于北大CCL语料库。
参考文献:
[1][3][6]陈瑶.现代汉语还不是X反断句研究——兼论反问句具体类型的研究方法[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3).
[2]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4][5][10]殷树林.也谈还不是X反问句[J].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3).
[7]江蓝生.概念叠加与构式整合——肯定否定不对称的解释[J].中国语文,2008,(6).
[8]李思旭.三音节固化词语X不是的表义倾向及词汇化[J].世界汉语教学,2017,(1).
[9]武果.副词还的主观性用法[J].世界汉语教学,2009,(3).
[11]董秀芳.“是”的进一步语法化:由虚词到词内成分[J].当代语言学,2004,(1).
[12]沈家煊.语用原则、语用推理和语义演变[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4,(4).
[13]沈家煊.实词虚化的机制——《演化而来的语法》评介[J].当代语言学,1998,(3).
[14]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4).
Semantic function and formation of the non-negative expression“Haibushi(还不是)+X”
Hu Mengjun
(International College of Chinese Study,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4,China)
Abstract:In modern Chinese,“Haibushi(还不是)+X”can mean negative statements, queries,and counter-questions.The rhetorical question,“Haibushi(还不是)+X”,which means positive meaning,was later extended to the declarative sentence because of its high frequency use.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basic semantic function and additional semantic function of the non-negative expression“Haibushi(还不是)+X”.We think that the non-negative expression“Haibushi(还不是)+X”is a kind of subjective expression, and what is put forward is positive anti-expectation.Through the investigation of “not X”corpus and the analysis of its semantic structure and stress structure,we discuss the formation process of non-negative expression“Haibushi(还不是)+X”.Which originates in questions,matures in rhetorical questions,and then extends to declarative sentences.Pragmatic inference and contextual absorption are the main mechanism of inducing“Haibushi(還不是)+X”solidification,subjectivization and anti-expectation are the motivation.In this process,with the subjectivity of“Haibushi(还不是)+X”is increasing,the further grammaticalization of“shi(是)”,“Haibushi(还不是)+X”has a tendency to solidify into three syllable words.
Key words:Pragmatic functions;solidification mechanisms and tendencies;moriv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