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纳西拼音文的创制及发展
2018-04-03王丽梅
王丽梅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纳西族是我国西南地区一个有着灿烂文明的古老民族。历史上曾被称作摩沙、摩挲、麽些、么些蛮等,新中国成立后改称纳西族。现主要居住在滇西北和川西南的金沙江、无量河和雅砻江流域一带。根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全国纳西族总人口326295人,居于云南省的有309858人,绝大部分居住在丽江市古城区和玉龙纳西族自治县,其余分布在四川盐源、盐边、木里等县,也有少数分布在西藏芒康县。纳西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纳西语是纳西族人民的主要交际工具,分东部和西部两个方言,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纳西族原有两种文字①,即东巴文(图画象形表意文字)和哥巴文(音节文字)。新中国成立后于1957年创制并试行了一种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拼音文字。本文将其称之为“纳西拼音文”。现试结合语言文字相关理论,回顾纳西拼音文创制历程的同时,对其使用和发展情况作一简要评述。
一、纳西拼音文的创制试行
(一)背景
纳西拼音文的创制试行有其特定的社会背景。20世纪50年代后期,为保障各民族享有平等的文化发展权利,政府根据“自愿自择”的原则和“创、改、选”的方针,在大规模语言文字调查的基础上,先后为壮、布依、彝、苗、傈僳、哈尼、纳西、佤、黎、景颇、侗等10个少数民族创制了14种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拼音文字。②纳西拼音文正是在此背景下于1957年得以创制并试行,至今已有60年。
(二)过程
纳西拼音文的创制试行过程大致可分为以下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20世纪50年代后期设计草案,并实验推行。1956年,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第三工作队和云南省少数民族语文指导工作委员会调查了纳西族语言文字的使用情况,记录整理了35个点的资料,起草了《纳西语调查报告》。经对比分析,初步划分了纳西语方言,设计了以西部方言为基础方言,以大研镇土语为标准音的《纳西文字方案(草案)》。该草案采用23个拉丁字母和其他6个新字母(3个国际音标,2个斯拉夫字母,1个新创字母)为书写符号。1957年,《纳西文字方案(草案)》在云南省少数民族语文科学讨论会第一次会议上通过,并报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批准,同意实验推行。1958年底停止使用。
第二阶段:20世纪80年代修订草案,并恢复试行。1982年,在云南省民委、省语委扩大会议期间,昆纳西族专家学者和即仁、和志武等同志参与修订了《纳西文字方案(草案)》。草案包括字母、声母、韵母、声调和隔音符号五部分。此次修订,依据国务院关于少数民族文字方案设计的五项原则,用26个拉丁字母代表30个声母、19个韵母和4个声调(其中一个不标调)。凡是纳西语和汉语拼音相同或相近的音,尽可能与汉语拼音方案一致;汉语里没有的音,参考同语支语言文字表示形式,用字母或字母重叠形式来表示,声调用字母表示。后该修订草案经原丽江县人民政府审核,报县人大批准,1983年正式恢复试行。原丽江县文教局、民委联合印发《纳西文字方案(草案)说明》。起初,纳西拼音文主要在丽江偏僻边远的山区、半山区及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地区推行,后来逐步在全市范围内推广试行。
(三)理据
纳西拼音文是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音位表音文字。我们认为,对纳西拼音文的创制理据问题的回答,实际上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在文字方针选择上,基于纳西族语言文字实际,顺应文字发展基本规律而选择新创文字而非在原有文字基础上改革;二是在具体方案设计上,基于科学性、系统性及通用性考量而选择拉丁字母式音位文字表音。
1.文字方针选择:新创表音文字而非改革。就文字方针而言,纳西族语言文字使用的实际状况及发展趋势,决定了当时最理想的方式就是选择新创而非改革。
纳西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主要使用过两种民族文字,即东巴文和哥巴文。东巴文,纳西语称为sər33tɕə55lv33tɕə55,意为“木石之痕迹”,是一种属于图画记事和表意文字中间发展阶段的原始象形文字符号系统。因其主要由东巴教的经师掌握并用来书写东巴经而得名,主要通行于西部方言地区,尤其是在自称“纳西”的纳西族东巴教徒中广泛使用和流传。目前,已知的东巴文有1400多个字形,用东巴文书写的东巴经有两万多册,文献典籍丰富。哥巴文,纳西语称为ɡə31ba31the33ɣɯ33,意为“弟子”,由后世东巴弟子们所创制,属音节表音文字。它用简单笔画作字体符号来记录纳西语音,一个字代表一个音节,但字形很不固定,因地因人而异。而且,纳西语本是有声调语言,但哥巴文却不标声调,导致一音数字现象突出,同字异义的词也难确解其意。因此,哥巴文的通行范围狭小,只限于丽江的坝区、南山、巨甸、鲁甸及维西的部分地区,其经书文献也很少,只有几百本。
不可否认,东巴文和哥巴文,尤其是东巴文,作为纳西族宝贵的文化资源,具有很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和历史研究价值。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我们认为,上述两种文字均不具备发展成为地区通用文字的可能性。我们可以从横向特征比较和纵向发展演变两个维度,来认识当时之所以选择新创文字而非在原有文字基础上改革的文字方针。从横向特征比较来看,东巴文和哥巴文的字形都比较原始,使用面也很窄,而且也不能够反映当前的语言实际,很难经过改进而发展成为全民族共同的书面交际工具;从纵向发展演变来看,纳西族文字从象形表意的东巴文到不成熟的音节表音文字哥巴文的演变路径,恰好与文字发展规律的总体趋势相合,即字体由繁趋简,字符由表意性向表音性转化,且表音趋于精确化。因此,基于纳西族语言文字的实际情况及发展趋势,选择新创表音文字就具备了最初的必要性和合理性。
2.文字方案设计:拉丁字母式音位文字表音。纳西族新创的民族文字是表音的拼音文字。傅懋勣在谈到我国少数民族创造和改革文字的问题时,曾明确指出,拼音文字方案的具体设计,至少包含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是选择基础方言和标准音点;二是设计字母。基础方言和标准音点的选定至少要具备三个条件,即该方言所在地是该民族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该方言特点的共通性大,通行范围广;要最能代表整个语言的发展趋势。纳西拼音文字方案也是以此为依据,确立了以西部方言为基础方言,以大研镇土语为标准音点的原则。而在字母设计方面,则根据国务院批准的《关于少数民族文字方案中设计字母的几项原则》中的相关规定,尽可能贯彻了“求同存异”的原则。
字母设计的“求同存异”原则,在纳西拼音文字方案中有明确的体现。该方案采用与汉语拼音一致的26个拉丁字母来表示纳西语的30个声母、19个韵母和4个声调(其中一个不标调)。而对于汉语标准音里所没有的带鼻冠色彩的全浊辅音声母,则一般采用重叠字母来表示(rh[ndʐ]除外),例如,bb[mb]、dd[nd]、ɡɡ[ŋɡ]、jj[ndʑ]、zz[ndz],以区别于用单字母来表示的相应的全清不送气辅音声母,例如,b[p]、d[t]、ɡ[k]、j[tɕ]、z[ts]。这种用单字母表全清声母、重叠字母表全浊声母的做法,在傈僳文等新创民族文字中也有体现,可以看作是“标记性理论”在字母设计上的反映。一般是无标记音用简单字母,有标记音用双字母、重叠字母等复杂字母。在单元音韵母方面,同样采用双字母形式表示与汉语拼音不同的有标记音ei[e]、ai[æ]、ee[ɯ]。至于声调方面,字母设计稍有变通。纳西语有高平、中平、低降、低升四个声调,且其语言中的辅音均不会出现在音节末尾,所以,在纳西拼音文里,除最为常见的第二调中平调不标调外,其余三个声调分别采用标于音节之后的辅音字母l、q、f来表示。
概括地说,就纳西拼音文的字母设计而言,所谓的“同”即指所使用的26个拉丁字母尽量与汉语拼音保持一致,同时又充分考虑到不同方言或语言之间字母的语音对应规律;也就是在保证纳西语的特点充分表达的前提下,满足其与汉语拼音以及其他新创民族文字之间字母设计的兼通性。所谓的“异”则指的是对于纳西语里有而汉语中没有的语音现象,一律依照纳西语的实际情况,采取双字母、新创字母、添加附加符号等形式来表示。
更进一步说,对于拼音文字来说,字母代表哪一层次的语音单位完全取决于具体文字系统的规定。这种规定性关系在纳西拼音文中即表现为“字母音位化”原则的运用。单个的字母只对应于纳西语音系统中的某个音位,而与所指意义无关;字母与字母做单线性的排列,以前后有空格的“字符串”或“字母串”的形体对应于纳西语中的音义结合体“词”。因此,纳西拼音文以科学的音位分析为基础,用有限的几十个字母来表现语音,简洁精炼、易学易用,具有较强的规定性。另一方面,由于音位标音的特殊性,“一个字母可以表示不同方言中有对应关系的一组音,这样虽然读音上有一定差异,但字形一致,可以在不同的方言地区通行”,又具备一定的灵活度。
当然,互补性也是拼音文字系统的重要原则,是将现代语言学的“音位标音法”应用于文字系统字母设计的结果。互补原则的恰当运用是保证纳西拼音文字科学性、简明性的重要手段。比如,用字母ee 表示纳西语里的[ɯ ]、[ɿ]和[ʅ]。在纳西语音位系统里,[ɿ]、[ʅ ]、[ɯ ]的出现环境是互为补充的:[ɿ]只出现在舌尖前声母 z、c、zz、s、ss的后面;[ʅ]只出现在舌尖后声母 zh、ch、rh、sh、r的后面;[ɯ]则出现在其他语音情况下。根据音位学互补分布理论,呈互补分布的[ɿ]、[ʅ ]、[ɯ ]可视为同一音位的不同变体,因此,可以用同一个音位字母ee/ɯ/来表示。从这个角度来说,在确定字母读音时,运用互补的方法,有助于减少所需字母的数量,但一般要以增加变读规则来补偿。因此,纳西拼音文是根据纳西语的实际情况,采用音位字母标音,而不写出音位的各种变体以及规律性的语音连读变化,以保证文字系统的简明性和通用性。而且,纳西语主要以元辅音的排列表示词根义的特点,也适用于用数量有限的音位来较为精确地记录语言中所有的元辅音音位及调位。
总体上来说,纳西拼音文的音位字母数量适中,总体设计也算科学实用。只要掌握了字母和拼写规则,学习使用起来也都比较方便。而且,拼音文字作为纳西语语音的音位化形式,在社会应用领域有其使用上的便利性,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保护和传承纳西语。因此,客观上,它具备发展演变成为全民族通用的书面交际工具的合理性与可能性。也就是说,在具体方案设计上,基于科学性、系统性及通用性考量而选择了拉丁字母式音位(拼音)文字表音。可以说,纳西拼音文的创制对我国其他少数民族拼音文字的创制及改革起到了一定程度的示范作用,具有不可忽视的理论意义。
二、纳西拼音文的使用情况
60年来,纳西拼音文在扫盲教育、学校教育,以及图书、报刊、广播、影视、新媒体等文化传媒领域都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赵庆莲、马效义、和洁珍等均对纳西拼音文的现实成效有过较为系统的列举和论述。下面将结合前人时贤的研究成果,试对60年来纳西拼音文的现实成效作一简要概述。
(一)扫盲教育
自20世纪50年代草案开始推广试行,纳西拼音文就开始在扫盲教育中发挥作用。1982年,纳西文扫盲夜校创办,第一期培训班以文化、教育、宣传系统的学员为主,共计45人。起初,扫盲工作以玉龙县塔城乡为试点,后逐步带动其他周边地区。至1985年,玉龙村等9个村实现纳西文青少年无盲村。据玉龙县教育局基础教育处提供的书面材料和数据,到1998年玉龙县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且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实现了“两基”任务。实践证明,对于汉文普及程度较低的地区,纳西拼音文字扫盲比汉文扫盲有更大的优越性,而且对后期汉文扫盲也起到了积极的带动作用。具体表现为学习周期短、见效快,方便参加各类科普、文化补习和技术培训活动,从而提高人们的整体文化素质和生产生活水平。
(二)学校教育
纳西拼音文在学校教育中的现实成效突出体现在纳汉双语双文教学上。截至目前,部分试点地区已初步形成大、中、小学层次分明的教学体系。
在中小学教育方面,玉龙县的白沙完小和塔城巴甸完小,还有古城区的兴仁方国瑜小学、黄山完小以及束河完小等均是比较早地开设纳汉双语双文教学实验班的单位。尤其是近年来,白沙完小在搞好教育教学质量的同时,长期开展一系列的校本教材开发和民族课题研究,形成了自己的办学特色。所开设的纳西拼音文、东巴象形文、传统文化、民间美术、白沙细乐等课程大获好评。实践证明,纳西拼音文对母语教学和文化传承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是落实“母语教学从娃娃抓起”教育理念的有益尝试。
在高等教育方面,云南省委党校继续教育学院于1999年在原丽江县委党校开办丽江民族文化方向旅游经济管理校外大专班,把纳西语文列为主要课程之一;2002年,原云南民族学院(今云南民族大学)民语系首次招收纳西语言文学及东巴文化方向的本科生,教授纳西拼音文及相关文化知识,致力于培养民族精英人才。
此外,为进一步充实双语教学师资队伍,云南省教育厅、丽江市教育局等机构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先后举办过多次有关纳西拼音文的师资培训,不仅为中小学输送了一大批热爱本族文化的优秀教师,在整个纳西族地区也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反响。
总之,经过双语实践,纳西拼音文在学校教育,尤其是母语教学方面展现出了相当大的优越性,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三)文化传媒
纳西拼音文在文化传媒领域的使用现状和现实成效,主要体现在图书、报刊、广播、影视、新媒体以及数字典藏等几个方面。
1.图书。根据和洁珍整理的1951—2011年间纳西拼音文的大事辑要,我们对相关条目提及的纳西拼音文图书的公开出版发行情况进行了筛选统计。结果显示,统计在册的公开出版发行的纳西拼音文图书共计75种,发行上百万册,包括教材类、语言文字类、文学类、科普类和政治法律类等诸多类别。其中,截至2011年,成系列拼音文教材类图书主要有两套:一套是1986—1988年版的《数学》(1-3册)和《语文》(1-3册),一套是自2004年逐步翻译修订出版的新课标教材,小学一至五年级《语文》(上、下册),一年级《数学》(上、下册);它们都是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民汉双语对译版小学教材。此外,其他的纳西拼音文教材还有2005年丽江市古城区及玉龙纳西族自治县地方艺术教材编委会编著的地方性艺术教材,2006年白沙完小乡土知识校本教材《白沙——我的家乡》,和学光编写的《学前纳西文教材》,郭大烈、杨一红主编的《纳西文化诵读本》和《东巴文化传承读本》,2007年古城区白龙潭小学校本教材《纳西童谣》,以及2011年香港陈一心基金会资助出版的500套适用于幼儿园大中小班的《纳西族童谣》DVD光碟配套教材三册。语言文字类拼音文图书比较有代表性的有《纳西语基础语法》《纳汉会话》《通俗东巴文》(象形文、国际音标、纳西拼音文、汉文对照)《纳西象形文字实用注解》(象形文、拼音文、汉文对照)等。文学类拼音文图书相对来说多一些,比如《纳西民歌选》《创世纪》《牧象女》《黑白争战》《牧奴迁徙记》《猎歌》《纳西歌曲选》《新民歌》《相会调》《纳西谚语集》《纳西快板》等。其他的科普类和政治法律类图书也不少,比如《苹果栽培技术》《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农村法律知识读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等。近五年来,也陆陆续续出版了很多纳西拼音文读物。其中,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年出版发行的《纳西民歌诵唱本》,是纳西族著名民族音乐艺术家和民达历经数十载潜心收集整理并译著的民歌专集,该书全部采用纳西拼音文书写,共收录了纳西族经典民歌诵唱词102首,内容涵盖了千百年来纳西族民众口耳相传的经典叙事长诗,以及短歌、小调等,是迄今为止内容最为丰富、风格和品种最全的“纳西族传统民歌诵唱调集成”。③为便于更好地学习和推广,2017年9月,《纳西民歌诵唱本》CD系列光碟有声配套读物正式发行。总之,60年来,纳西拼音文图书的编译出版,在开展启蒙教育、传播科学文化知识、丰富文化艺术生活、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以及弘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2.报刊。民文报刊是民族文字的推行者。60年间,公开发行的纳西拼音文报刊,只有1982年初创刊的《丽江纳西文报》。该报为4版小报,不定期出版,每期大约出报1000份左右,主要发行于丽江辖区以及云南、北京两地的20多个研究单位和部门,出版地点是云南省原丽江县大研镇。后来,在市场经济及报业产业化的冲击下,纳西拼音文报遭遇发展瓶颈期,发行量持续下滑且办报人才匮乏,市场获利和自我造血能力极其低下,经营压力不断增大,最终于2003年3月正式停刊。虽然昙花一现的纳西拼音文报现在已经退出人们的视线,但不可否认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它在推广新创民族文字和宣传民族传统文化方面所发挥的积极作用。
3.广播、影视。近年来,一些广播电视台开始使用纳西语,用纳西拼音文来制作播出节目。广播节目主要有丽江人民广播电台2001年开播的《正点新闻》纳西语节目和2011年开设的《跟我学纳西语》栏目。电视节目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原丽江县电视台开设的《一周要闻回顾》、玉龙县电视台开设的《玉龙情话》栏目,以及广播剧《雪山在叹息》和36集电视连续剧《狼毒花》等。此外,用纳西拼音文译制的纳西语版电影,也颇受人们的喜爱。截至2011年,由丽江市文管局电影管理站等机构和单位组织译制的纳西语版电影有近20部,题材涉及爱国主义教育片、科教文娱片、时事片以及法制片等,比如《黄河绝恋》《暖春》《张思德》《英雄》《无极》《功夫》《霍元甲》《防治艾滋病》等。
4.新媒体。随着网络新媒体的应用和普及,以“丽江文艺”“丽江热线”和“纳西母语创作”为代表的一系列微信公众号脱颖而出,不定期刊发民众自发地采用纳西拼音文创作的文学作品、新闻报道以及其他音视频等,初步呈现出由仅仅使用汉语言文字的单轨道创作向汉语言文字和新创拼音文字并用的双轨道创作发展的趋势。
此外,随着近年来人们语言文化保护意识的觉醒和加强,纳西拼音文在数字典藏、古籍整理、新词术语翻译等领域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为纳西族语言文化记录保存及数字化处理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总之,纳西拼音文创制60年来,在开展纳西族地区扫盲工作、推行纳汉双语双文教学、译制优秀影音传媒、保护传承纳西母语、推广科普知识、推进数字化记录和保存等方面都发挥了一定程度的积极作用,有助于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弘扬和传播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实践价值。
三、纳西拼音文的发展与思考
文字不仅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系统,而且是最重要的辅助与扩大有声语言交际作用的工具。文字的社会功能属性决定了其生命在于“使用的合理与便利”,而非单纯的“字母音位化”原则。换句话说,纳西拼音文之所以能够在以上诸领域发挥一定的社会文化功能和作用,就在于它符合和满足了特定的社会需求,并逐步发展成为纳西族农村扫盲、双语教育、文化传播、古籍整理、纳西语言文化记录保存及数字化处理等方面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而且,文字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其社会功能属性也决定了其在发挥重大作用的同时,也必将受到外部社会条件的制约。新创制的纳西拼音文也不例外。
(一)辩证理性地看待纳西拼音文在推行初期所遇到的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纳西拼音文在推行的初级阶段确实遇到了一些难题,比如文字方案的科学性与实际不能完全解决方言语音差异的悖论;纳西拼音文使用范围狭窄,使用人群有限,认可度不高;双语文教学认识不一,师资培训与教学实践存在部分脱节现象;双语读物需求量有限,营运处境艰难;纳西语文规范化、标准化和信息化建设不尽如人意等。笔者2015年8月曾亲自到丽江古城区做过调查,仅就语言景观标牌的使用来看,无论是政府部门还是大研古城及束河古镇的商业街,完全看不到任何一块带有纳西拼音文的标牌。李丽生、夏娜曾对丽江市古城区旅游商业发达的新华街和政府机关所在地的福慧路的语言景观标牌使用情况做过专门的统计分析,结果显示,两条街道均以东巴文、中文和英文三语一起使用的语言标牌数最多,占比高达50%,其他还有一些单语、双语以及四语使用的情况,另有不足2%的标牌带有汉语拼音,没有一例使用纳西拼音文。上述语言景观的形成明显是受到了旅游文化的影响,尤其是语言标牌中作为第一顺序语言优势明显的东巴文,很大程度上是被当作旅游经济资源使用的文化符号而通过政府行为来实现的,其间,2008年实施的《丽江市旅游管理暂行办法》对旅游经营场所语言文字使用的相关规定发挥了主要作用。④对于多语地区来说,语言标牌选用哪种或哪几种语言、语言顺序孰先孰后,背后往往都深藏着语言政策和规划的含义,绝非随意的选择。也就是说,政府及相关部门的态度能够对纳西拼音文的推行产生直接的影响,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
(二)正确认识特定语言文字使用背景下纳西拼音文的功能定位
造成纳西拼音文上述尴尬处境的原因有很多,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正是人们对特定语言文字使用背景下纳西拼音文的功能定位认识不清,才导致了文字使用上的认可度、接受度不高。抛开英文等外文不说,在当前背景下,结合纳西族地区民众的生活实际,我们应该正确认识中文、东巴文和纳西拼音文三种文字的功能定位。在双语现象普遍存在的情况下,中文作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通用性是其最重要的核心属性,因而具有无可替代的实用性价值,在交际互动中主要发挥信息传递的功能。东巴文作为东巴文化的重要元素之一,是文化认同和民族认同的重要体现,民族性是其最突出的核心属性,因而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和学术研究价值,在交际互动中主要发挥其情感象征功能。而纳西拼音文作为地区使用的新创民族文字,是三种文字中兼顾考虑民族性和通用性而相对比较贴近“使用上的合理与便利”原则的文字系统,工具性应是其最重要的核心属性,在记录保存纳西母语和传承口头传统文化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优越性。也就是说,新创制的纳西拼音文是学习推广纳西语和记录保存民间文化的注音文字,而非要代替东巴象形文。这也是纳西拼音文自创制以来,之所以能够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与通用性、实用性凸显的中文以及民族性、情感性凸显的东巴文长期和谐共存并取得上述成就的根本原因。同时,这也说明,纳西拼音文的创制推行是我国“主体多样”语言政策在纳西族地区的有效实践。因此,我们应加强宣传引导,明确纳西拼音文作为地区使用注音文字的功能定位,在以后的推行过程中逐步克服民众认可度不高等诸多方面的不足,注重发挥其自身的工具性价值。
综观60年来,可以说,纳西拼音文的试行推广工作总是挑战与机遇并存。尤其是近年来,随着政府主导、民众参与的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建设、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以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等政策在全国范围内如火如荼地开展,也给整个纳西族地区语言文字的使用和发展带来了深刻的影响,人们的母语保护意识显著增强,文化自觉性也显著提高,开始自发地学习和使用纳西拼音文。来自于民间用纳西拼音文写作700余部文学作品的纳西老人和爱月,用东巴文、纳西拼音文、中文三种文字创作663米长的《千禧天歌》东巴象形文书法作品长卷的著名纳西音乐文化人和文光等,都是生活中十分鲜活的例子。此外,有些政府机构和民间团体还自发地举办暑期纳西语培训班,免费教授纳西拼音文,传承纳西母语,诸如此类的文化活动屡见不鲜。这既是纳西拼音文使用和发展的新趋向,也是我国多样性语言政策从“使用发展”到“科学保护”的一个缩影。
总之,纳西拼音文的推广试行工作需要政府和民众通力合作,共同构建和谐的语言文字生态,维护其基本文化权利的实现。纳西拼音文的推广试行工作任重而道远。
注释:
①一般认为,纳西族地区使用地域极为有限的玛丽玛莎文和阮可文是东巴文的变体文字,尚未形成一种独立的文字符号体系。
②其中,苗语、哈尼语方言差别较大,分别设计了4种苗文和2种哈尼文。在这些新创文字中,壮文于1957年11月获国务院批准正式推行,其他文字获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批准试验推行。但由于各种原因,碧卡方言哈尼文没有得到试验推行,黎文在1958年后停止了试验推行,凉山彝文方案也于1976年被经过整理的四川彝文规范方案所取代。
③参见和佳琼在2017年10月11日发表于《丽江日报》的“《纳西民歌诵唱本》CD发行”。④2016年3月起新实施的《丽江市旅游管理办法》,则对东巴文等语言文字的使用无任何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