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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口译员在医患互动中的角色研究
——以英国中医店口译个案为例

2018-03-07湘潭大学李秋杨

外文研究 2018年4期
关键词:口译员译员口译

湘潭大学 李秋杨

1. 引言

传统意义上的口译员一直被视为中立、隐形的传声筒,忠实地在医患互动过程中把资讯从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Dysart-Gale 2005)。中国古代将译员称为“舌人”,或学舌之“鹦鹉”(黎难秋 2002); 而Leanza(2005)采取现场语料收集和访谈的形式,从医生、口译学者和口译从业人员三个角度出发,发现口译员充当“中立的翻译机器”“患者家庭的支持者”“文化融合的中介”等角色。人们一直认为:译员应该是隐形和被动的,只对语言进行忠实准确的转换,无权对交际过程进行干预;理想的译员不应让他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随着口译的职业化,许多专业翻译机构在译员职业行为规范中都在不断强化这一观点。但是在跨文化医疗中,医者和患者有着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和医学哲学观,口译员因此成为解决这一差异和分歧的唯一桥梁。在医者和患者互动过程中,所有参与者都需要通过不同的语言、文化及专业知识来建立沟通,而语言、文化和认知的差异往往隐含在其使用者的世界观、价值观的不同之中。一方面,医者是熟知医学文化与知识的医疗专家,却不一定了解患者的医疗文化或医疗口译过程的复杂性;另一方面,口译员在语言文化上有其专长,对复杂的双语医患互动有丰富的经验,但对医疗知识和程序的了解远远不及医者。医者与口译员的不同专长看似互补,但我们认为,在口译医患互动中语义的构建是十分复杂的过程,口译员所充当角色的复杂性值得进一步研究和探讨。

2. 医疗口译员的角色研究

口译员作为“传声筒”是一般大众及医护人员所持有的普遍想法(Leanza 2005)。然而,在口译实践过程中,口译员常常对自身角色感到困惑:一方面,他们受到职业道德和机构规定的限制而必须充当“传声筒”角色;另一方面,口译员常常感受到仅仅作为“传声筒”的口译实践过程中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在口译活动中,如果不对患者进行医疗信息之外的同情、关切等情感互动交流,根本无法履行医患之间桥梁的职能。因此,医疗口译员开始尝试既保持他们的职业形象,同时又充当情感支援的角色。口译员在医患互动中会给医患提供相关医疗资讯及情感支援,并且以“协同诊断”的身份介入病患的治疗过程(Hsieh 2007)。Preloranetal.(2005)研究发现,当口译员的口译风格能产生信任感和亲和力时,拉丁裔医患更有可能同意接受羊膜穿刺治疗。在医患互动过程中,如果医生心不在焉、情绪低沉、持有中立情绪,口译员会对遗憾的情绪起到调节作用;相反,即使医护人员呈现中性或开朗的态度,情绪消沉的口译员可能会给患者的情绪带来负面影响(Brunson & Lawrence 2002)。同时,医疗口译员还注意到,根据自己的口译经验,他们有强烈的愿望,在口译过程中帮助患者向医护人员提出信息咨询、问题解答的要求。例如:医护人员如果由于个人原因没有把病情解释清楚而使得患者对治疗方式产生疑惑,口译员常常感到受自身角色的限制而不知是否应当向医护人员发问。这些问题都是造成医疗口译员对自身角色定位冲突性的主要因素。

3. 中医口译的特点

中医走出国门来到英国并真正受到英国患者的认可始于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末与21世纪初迎来它在英国发展的鼎盛时期。中医诊所以连锁店形式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遍布于英国各个角落。多数中医店的医生英文水平有限,因此聘请当地华人作为口译者成为中医店正常运营的必要保证,中医的医疗口译也因此从国内中医院校和各级中医院走向世界。中医对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知识和成就的广纳博采、兼收并蓄,使其理论博大精深,方法玄妙多变。中医理论体系中既蕴含着广博深厚的中华传统哲学、文化内涵,同时涵盖了技术科学和文化哲学的广阔范畴。中医口译区别于一般医疗口译的特点表现在:

第一,中医口译交际双方的“在场效应”。中医口译中的医生、患者、译员三方面“在场”对信息的理解和表达有很大帮助,三方在场,不懂即问,弥补了因文化历史因素所带来的思维鸿沟。

第二,医患双方医学文化、价值观差异悬殊。中医口译对译员的要求是做好中国医学文化和患者文化背景的双重储备。由于不同的患者病情病史不同,医患交谈内容的不确定性强,这就更加重了口译员在口译活动之前的准备工作。面对中西医文化价值观的差异,口译员需要在中医文化理论储备上做好充分准备。随着中国传统中医走向世界,英语世界的中医口译员角色定位和身份定位成为介绍和发扬中医医疗文化的重要前提。

4. 中医口译员的角色个案分析

4.1 语料收集

本文的语料为在英国中医诊所工作的亲友提供的医患对话录音。在英国的中医店中,针灸和中药是比较常见的诊治手段,本文7个片段的语料主要为有关针灸治疗过程的录音,为了进一步说明医生和译者在医疗口译互动过程中对权威和权力的竞争,采用了有关中药治疗癌症效果的一段录音。全部录音片段由本文作者转写。在英国,有关患者病情的信息为个人隐私,录音者首先交代了录音的目的,在征得患者同意的前提下进行录音。交际对象包括医生、男性英国患者和口译员,转写的语料中分别以医生、患者和口译员指代各方,省去参与者姓名。

4.2 分析方法

本文采用话语分析方法,通过对转写现场录音的分析来展示医疗口译交际的特征,进而讨论译员在医患互动中充当的角色。关于话语分析方法在医疗口译研究中的适用性,Plchhacker(2005: 162)提出,对现场真实语料进行话语分析是医疗专家、语言学家、口译学者都认同的主要方法。它能针对某一特定的口译情境做深入讨论,经过多次同类案例分析后可以具体勾画轮廓,从中窥探端倪(张其帆 2009: 78)。

4.3 实证分析

4.3.1 语气的改变与言外行为的补充

语气是人际意义的体现。医生常通过选择情态动词、情态附加成分、极性(肯定或否定)等语言手段来体现其权威性。但译员在处理语气问题时如果能够适当添加带有礼貌成分的句式、短语、词汇,则能够帮助医生弱化权威地位,拉近医患关系。片段一:

(1) A1. 医生 :平躺,让他把裤子脱掉。

A2. 译员:take the trousers off, shoes off, and lie on the back,...yeah!

A3. 患者:what time take the trousers off? Or...

A4. 译员:take off, yeah, please, and shoes off.

这部分片段中,患者并不是首次接受针灸治疗,译员在第一次翻译医生以命令口吻发出的祈使句A1之前,假设患者已经了解治疗过程,因此缺少对治疗之前准备的介绍,使患者在时间顺序上出现误解,提出有关时间的疑问。对于言内行为的翻译、言外行为的缺省是造成这一误解的主要原因。译员在第二次翻译时,添加了礼貌用语please,拉近了医患间的距离。

4.3.2 情感互动交流

口译员在医患互动中会给医患提供相关医疗资讯及情感支援,并且以“协同诊断”的身份介入病患的治疗过程(Hsieh 2007)。如果不对患者进行医疗信息之外的同情、关切等情感互动交流,根本无法完成医患之间桥梁的任务。医疗口译员在工作中既保持其职业形象,又充当情感支援的角色。Hsieh(2006)指出,口译员在医患互动中会使用一些非言语行为(例如:口译时避免与他人进行目光交流)来鼓励患者与医护人员之间的沟通,并让他们认识到患者与医护人员之间的关系是医患互动中的主要关系。片段二(行针过程中):

(2) B1. 患者:No snoring

B2. 译员:(Haha...)Relax.

B3. 医生:他说什么?

B4. 译员:他说:“往常扎针的时候都能听到我打呼噜,今天你没听到我打呼噜啊。”紧张吧!

片段二中患者以开玩笑的方式来减轻自己在针灸过程中的紧张感。译员更主动送上欢笑和话语安慰以缓解患者对针灸的恐惧,而这一部分没有在医嘱中出现。而且在医生问起的时候,译员也没有主动将这部分翻译给医生。译员在转译患者言语时常常会有意漏译那些与治疗无关的内容,当医生问到患者说话的内容时,她才把这段玩笑翻译给医生听。我们发现,口译员在这一片段中主动采用了特别的沟通策略来掌控医患互动的过程和内容。而且这部分内容在没有语境的前提下,译员凭借之前和这位患者打交道的经验,准确判断出B1中患者的玩笑的含义,这些建立在口译员和患者之间以往良好的互动关系基础之上,为医疗诊治过程的顺利进行、建立医患之间和谐的互动关系打下了基础。Davidson(2000)发现译员采用一些策略帮助医疗人员控制医患互动的时间。译员这种营造良好医患关系的努力体现了其作为医患关系协调者的重要作用。

4.3.3 词汇的补充

译员常常补充原文未出现的词语。当医生提到某个专业术语时,译员除直译该词,还试图用具体的例子解释该词。片段三(询问针感):

(3) C1. 医生:我扎这针下面有没有什么感觉啊?就是这个……针感啊?

C2. 译员:哪一针?

C3. 医生:就是这个腹部这针。

C4. 译员:when he put the stomach needle, do you feel any sensation?

C5. 患者:yeah.

C6. 译员:what’s the sensation?Start to relax or what...?

我们知道针灸是中医的特有疗法,对于不熟悉它的西方人来说,有必要让患者把扎针时的感觉说清楚,以便医生了解针灸是否到位。译员为了使患者理解医生问题的用意,在C6中进一步补充了自己对“针感”的理解,她认为针感应包括“使人放轻松的感觉”,因此补充道:“start to relax or what...?”。这一做法,传达了原文的意义,同时也克服了医患双方因为专业知识不同而形成的交流障碍,拉近了交际双方的距离。但不足的是,译员可能没有接受针灸治疗的经历,没能准确理解“针感”的真正感觉。在片段四中,译员通过补充词汇,和患者讨论“针感”的具体感觉,解决了在片段三中遇到的困难。片段四:

(4) D1. 患者:yeah. It’s like the electrical...

D2. 译员:Electrical current.

D3. 患者:yeah. The electrical

D4. 译员:他说那个感觉就像触电一样。

D5. 医生:对,对。

D6. 译员:Yes, it’ll be like current,electrical current shoot “si-si”.

D7. 患者:yeah.

D8. 译员:that’sthe sensation.

D9. 医生:没有这种感觉,效果就不好了。

D10. 译员:if you don’t have this sensation, not very good result.

D11. 患者:ok.

这段患者与译员之间的交流回答了刚刚医生提出的关于“针感”的问题,译者通过补充词汇,与患者互动交流,克服了上一个片段中遇到的问题,最终完成了交际目的。

4.3.4 会话序列的调整

由于医患沟通的本质是互动和目标取向,“传声筒”角色已无法在医患口译实践中指导实际工作。译员使用不同的资源来构建一个中立的形象,但他们对沟通语境、沟通身份以及沟通目标的处理和管控显示出他们有意协调医护人员与患者的互动与沟通趋向(Angelelli 2004)。下面的片段五中,由于译员没有听清或听懂,反问医生或患者以求证,甚至译员代替医生向患者提出问题(如D18),或者成为患者的代言人,向医生询问相关情况(如C2),译员会违反正常的会话顺序:医生→译员→患者→译员→医生,而呈现医生→译员→医生,患者→译员→患者的情况,如片段四中患者和译员的多次话轮往来。片段五:

(5) E1. 患者:I got lot of white [weight] on my stomach.

E2. 译员:got weight?

E3. 患者:White[weight], yeah.

E4. 译员:他说扎进去……

E5. 患者:every lump

E6. 译员:ah?

E7. 患者:[e]very lump.

E8. 译员:what’ll be “[e]very lump”?

E9. 患者:every lump, white[weight]

E10. 译员:feel heavy?

E11. 患者:yeah...

E12. 译员:still feel heavy?

E13. 患者:er...well, er...just lot of lump be around the needle.

E14. 医生:他怎么说?

E15. 译员:他说扎进去之后好像有些胀,然后好像有很多重量压上去了。

E16. 医生:有压力感,扎上去之后有酸麻胀痛的感觉就对了。

译员首先对患者提到的weight一词发成[wait]而感到困惑,经过E1到E3的询问,确认患者口中的针感之一为“压力感”,即weight一词。当译员正要对压力感进行翻译时,患者又提出lump,口译员经过E5到E13确认“肿胀”感。直到E15才对患者提出的针感进行翻译。这里,译员经过反复推测最终获得患者的原意,得到医生的肯定。我们看到在对“针感”的陈述过程中,医患和译员之间的互动出现了障碍,译员采取了多种语言策略成功完成了翻译过程。

在这段医患互动过程中,口译时间远远超出了原资讯时间,使医护人员会对口译员的沟通表现产生怀疑,例如E14,医生在长时间没有得到翻译资讯时提出疑问“他怎么说?”。这表明,医生要掌控整个医疗过程,有时并非全然信任口译员在互动中所付出的努力(Leeetal. 2005)。同时,E15也表明译员注意到医护人员的顾虑,积极主动地采取相应的沟通策略配合医生。

4.3.5 文化禁忌语的处理和话语对象转换

在互动过程中,医护人员和译员可能会用不同的文化取向、语用习惯和社会常规构建并诠释语义。译员采用常人所不熟悉的特殊的沟通策略,以掌控互动中的沟通情境。通过对语料的观察,我们发现医生和译员在互动过程中理解、协调这些语用习惯及社会常规对于二者共同构建语义起到了重要作用。译员既是文化传输者又是两种不同价值体系和语言符号系统之间的沟通协调者。他们为医患双方的话语提供文化背景信息,在医患之间建立共同的、有意义的交际模式。在禁忌语的翻译上更是体现了有经验的译员对中西文化和语言差异的了解和合理处理。片段六:

(6) F1. 医生:但是,有两针扎上去了,睾丸得有感觉。有抽动的感觉,没有那种感觉,针感就到不了位。你告诉他,我给他扎这两针的时候,下面得有抽动感,才有效。

F2. 译员:when these needles in, do you have any sensation down tothe private?

F3. 患者:er...not really.

F4. 医生:没有?

F5. 译员:对。

F6. 患者:oh...yeah, I do now.

这里,口译员以把关人的身份把其认为不合适的禁忌语进行了处理,如F1中的“睾丸”译为down to the private,体现了译员综合运用文化和语言策略的恰当做法。在双语医患互动过程中,医护人员和译员可能会使用不同的语用习惯和社会常规构建并诠释语义。译员“会与其他对话者在制度内共同构建语义,而制度往往受到文化常态和社会常规的影响”(Angelelli 2004: 132)。

F1中医生选择了面向译员作为交际对象,这不同于以往医患面对面的交流方式。医生使用了“你告诉他”这一句型,还可能发出“你让他”等指令形式。译员在这里成为医生的话语接受者,患者成了交谈的话题。译员这时已不再是语言转换的机器,而是成了诉说的听众。译员在医患之间充当中介者的角色,这一角色要求译员在医患之间不断调整身份,转换交际对象,以交际方的相互理解为首要目标,促进双方的沟通。

4.3.6 中医知识的补充和权力扩展

作为中医文化的翻译者和传播者,译员不得不从门外汉变成内行。译员在医患互动过程中引导患者病情的汇报,然后把信息传达给医护人员,这一过程离不开之前对中医知识的熟悉。译员介入的程度受制于他们的自我认同度,以及对参与方对协调需求程度的分析评估。片段七:

(7) G1. 医生:这是什么感觉?

G2. 译员:do you feel the...these two? Can you feel it?

G3. 患者:yeah.

G4. 译员:Yes,感觉到有。

G5. 医生:感觉有了,只有下面感觉到有了才行。

G6. 译员:Cause the sensation will produce more spur. So if you feel any sensation down to there, then that needle is good. You don’t have any sensation,...

G7. 患者:not good.

G8. 译员:not good.Sorry, it is painful, but, you got to have the sensation. You know sensation.

在片段七G6中,译员在没有医生介绍的情况下,自己额外添加了针灸学知识“针感可以给人带来更多的刺痛感”。G8中的got to have语气较强,代替医生强调“针感”对于接受针灸治疗的病人来说的重要性。译员因掌握着双语双文化知识,虽不被赋予体制性权力,却获得了交际性权力,即采取某种言语和非言语策略协调交流进程,具有协商、制衡和重新平衡权力关系的能力,并可能对交际活动的走向和结果产生影响。

4.3.7 权威和权力的竞争

医疗口译中,医生和口译员在专业范畴及构建语义上相互竞争的权威及权力非常明显。在跨文化医疗中,医生被视为医疗专家,口译员则是语言与文化的专家。医护人员与口译员拥有不同的专业特征,都希望能在沟通的基础上实施自己的权威。因此,在划分医疗、文化和语言三者之间的界限上所面临的挑战,会使医生和口译员在角色上产生竞争和冲突。片段八:

(8) H1. 医生:我在国内要是遇到这么一个病人,我就讲,第一个情绪得放松,别把它当癌症。如果说病没有把你压倒,精神把你推垮啦,不也是一样的吗。再一个,就是靠用药,一个是抑制癌细胞。二一个就是中医说“扶正就能驱邪”,给黄芪就能抗癌,黄芪哪有抗癌的作用?但是一查黄芪真抗癌,这不,丹参也能抗癌。不是“扶正本身就是驱邪”?只要你精神状态好了,血液循环好了,各方面都好了,癌症自然而然他就抑制住,所以就不用担心。

H2. 译员:The doctor said if you keep happy and you persist on this, his use of the medicine is a long way. It tastes not nice bitter. And he said exercise and forget this can be lot of longer of the life, because the medicine suppresses the cancer cells grow, and also stronger our body. We saidzhengqiis the rightqiand theqiattacks the body is the wickedqi. If the medicine increases the rightqito fight with the wickedqi, then it will be defeated and suppress of that.

H3. 患者:What sort of thing I’m thinking about is doingTaiqi?

H4. 译员:Yeah, 他想学学太极怎么样?

H5. 医生:OK.

H6. 译员:OK, that is very good.

H7. 医生:Very good. That[is].

H8. 患者: They said in Bromsko, I’ve never been there before. They said, on Tuesday, in Bromsko there is someone doing that, I’ll go and check.

H9. 译员:Yeah, that is very good. Tai Qi.The qi is very good of that and it treated lots of people with cancers.

在片段八中,H1是一长段有关中药治疗癌症的原理,医生在这段中没有给译员交替传译的机会,而是用一长段解释树立自己在中药机理上的权威地位。我们发现,口译员在翻译时通过the doctor said,凸显了医生话语的权威性,这一点区别于我们以往看到的译员用第一人称的形式翻译,而是有意隐藏自己在医疗过程中存在的现象。这里的第三人称形式是对医生下面这段陈述的权威性认可标记,把口译员自己的理解和医生的话语区分开来。我们同时发现,由于信息过长,口译员漏掉了部分有关具体中药药性的解释。但在H9中有关太极的一段翻译中,则采取了“不问自答”的策略,展示了自己对于太极的理解和以往治疗中的经验。口译员这种既要凸显医生权威,又要在口译过程中竞争权力的做法表明了在对自身角色定位时遇到的矛盾和冲突。H7中医生用英文和患者交流的尝试尽管简短,并且超出了自己的角色范畴,但同时反映出医生对于直接构建医患互动关系的迫切需求。

5. 讨论:中医口译员的角色

第一,翻译者。在医患互动中,口译员通过使用专业、特殊的语法来隐藏自己的存在。在这一角色中,口译员仅仅辅助交际过程,避免干扰医患之间的互动交流。口译员对互动中医患话语原文的改变和处理过程变得十分隐蔽,通过使用第一人称的口译方式,使自己的声音在口译过程中有效地隐藏在医生的背后,造成自己不在场的效果。口译员的在场与不在场其实是主体“我—你”一体范畴的具体化,如何看待在场与不在场的关系是把握口译中参与者规则的关键所在(梅德明、谌莉文 2011: 83)。在本文的案例分析中,我们发现,口译员以第一人称角色出现通常是在传达医生命令、诊治过程、医疗目的时,以祈使句的形式为主。这一处理方式体现了口译员的“传声筒”身份。作为医疗事业的翻译工作者,口译员不得不从门外汉变成医疗专业人员。口译员在医患互动过程中引导患者病情的汇报,然后把信息传达给医生,这一过程离不开之前对病患知识以及医疗机构系统流程的熟悉。作为中医诊所的口译员,他们往往兼顾译员和药店经理的角色,在与医生长期的协调配合过程中,对于中医店内的医疗程序十分熟悉。

第二,文化传输者和中介者。口译员帮助医护人员更好地理解患者的文化信仰和价值观。口译员既是文化传输者又是两种不同价值体系和符号系统之间的沟通协调者。在双语医患互动过程中,医护人员、患者和口译员面对的挑战是:他们在互动中要接触并探索不同的文化,包括医疗文化、种族文化、社会经济背景等不同文化以及这些文化相对应的世界观。而且,这些文化彼此之间难以相互包容。例如:阴阳理论、经络原理等中国医学基本哲学观都是中医口译员使西方患者接受中医治疗方法必须要介绍和解释的基础。在双语医患互动中,患者试图在他们的世界观中构建语义沟通的基础,他们对所获得的资讯意义和作用的理解存在很大差异,而且这些差异使得医患互动过程变得更为复杂。口译员在充当文化传输者和中介者这一角色时,需要协调医护人员和患者在文化与价值观上的差异,同时英国中医店的口译员通常会介绍中英两国在医疗机制上的差异,以及如何协调中医治疗与本国医生的治疗方法来共同帮助患者康复。

第三,合作医生。Anderson(2002)认为译员在医患互动中掌控交际手段,对整个医患互动过程产生非常大的影响。Davidson(2000: 401)通过对医学译员言行的分析,证明医疗口译员是“体制内成员”,常常在病人回答医生提问的过程中扮演“合作医师”的角色。权力在医患交际互动过程中得以体现、实施、协商和重新平衡。医生和译员最初所处的地位和掌握的权力各不相同;但随着医患互动过程的进行,这种专业知识和专业权威性的不平等在交际过程中不断得到协商调整,重新语境化。由于译员所掌握的两种语言和文化资源,以及对实践共同体的认同与协商,他们可以授权或协助相对弱势的一方进行自我决策。我们在收集到的口译语料中发现,英国中医店中的口译员会主动向患者说明煎药方法、服用剂量、药物功效、用药的注意事项等,这些都省去了每位患者在问诊时医生的重复说明,我们发现越是有经验的口译员,其“合作医生”的角色感越强。译员介入的程度受制于他们自我身份的认同,以及对医生和患者双方协调需求程度的分析评估。

6. 结语

医患沟通的本质是互动和目标取向,机械的翻译者角色已无法适应医患交流沟通的实际需要。口译员使用不同的资源来构建一个中立的形象,但他们对沟通语境、沟通身份以及沟通目标的处理和管控显示出他们有意协调医护人员与患者的互动与沟通趋向,同时也凸显了他们在和医生、患者互动过程中的权力身份。因此传统观念中的职业译员以透明、隐身、被动、中立和超然的身份特征出现在口译过程中不能适用于医疗口译工作的复杂性,这种理想化的译员角色构建屡屡在现实对话口译活动中遭到解构。聚焦中国中医店译员的言语和非言语行为,我们发现,中医口译员作为交际活动的共同构建者,既是翻译者、文化传输者和中介者,同时还充当着“合作医生”的权力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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