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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勰、刘勰、元勰同名同字看其文化内涵

2018-01-28

关键词:礼学孝文帝刘勰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 北京 100872)

孔子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左传·成公二年》)孔子认为官爵名号是不能随便赐予他人的,官爵名号代表的是身份名望,体现的是礼法政治。古人极为重视名号,因为名号是礼法政治的外在表现。《论语·子路》录孔子语云:“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正名即是正名分,而正名分即是兴礼乐的重要前提,是为政之首要。孔子强调以等级名分教化社会,认为为政首要是“正名”,即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汉代大儒董仲舒据此引申发挥,“以名为教”,提倡三纲五常。中国古代以儒家经学为核心学术思潮,而礼学又是经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且在两晋南北朝时期极为兴盛。近人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云:“南北朝儒家,最为后人所推服者,曰勤于三礼之学,议郊庙典礼,辨丧服精粗。”[1]1032由此足见两晋南北朝礼学之发达,故而对礼教亦是十分重视。礼教又称名教,以“正名分”为中心。“名教”这个概念在魏晋时期正式出现,即指以孔子“正名”思想为核心内容的礼教。魏晋玄学论辩的核心主题即是“名教”与“自然”的关系。“名教”,即是以名为教,名指名分,教即教化,名教即是通过定名分来教化天下,维护社会伦理秩序与等级制度。名教注重名分,而作为士人代号的名字亦是名分的一种体现与显示。名字体现出士人的宗族门第状况、家族文化信仰等重要的信息,可以说是了解社会历史文化的一个重要基点。如晋代琅琊王氏宗族子弟之名多有“之”字,据陈寅恪先生考证,乃是因为其宗族信奉天师道之故。东晋与南北朝名“勰”字“彦和”者凡三人,分别为东晋的周勰、刘宋的刘勰与北魏的元勰。此三人朝代虽异,但名字皆同,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折射出一定的历史文化、学术思潮的发展趋势。迄今为止,学界尚未有文章从三人名字相同这个角度进行研究,本文尝试就此作一些初步的探索。

一、“勰”、“彦和”语义溯源

《说文解字》:“勰,同思之龢也。”“龢,调也。从龠禾声。读与和同。”段玉裁注:“经传多借和为龢。”《广韵》:“龢,谐也,合也。”《汉书·叙传》颜师古注:“龢,古和字。”《说文解字》:“和,相应也。”《尚书·尧典》:“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伪孔传》:“协,合。”由此可见,勰与协相通,为和谐、协调、和合之义,古人名与字相互文,故勰与和之义必一致。值得注意的是,在“和”之前有一“彦”字,《说文解字》:“彦,美士有彣也。”《尔雅》:“彦,美士为彦。”邢昺疏:“国有美士,为人所言道。”《尚书·太甲》:“旁求俊彦。”《伪孔传》:“美士曰彦。”《礼记·大学》:“人之彦圣,其心好之。”郑玄对“彦”字的注解是:“美士为彦。”《史记·张丞相列传》:“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可见,彦即是指有文采的美士,形体美、才德好的士人,而偏重于文采、才华。由是观之,名勰字彦和,主要包括两个层面的含义,其一即是在礼学层面上的和谐思想,其二即是在学术与文学方面的才华才德。

勰与协相通,为和谐之义,如《文心雕龙·附会》篇赞云:“如乐之和,心声克协。”可见刘勰是从声乐角度体认文学创作的协和之义,而声乐又是与礼相通的,因为礼乐文化自古即是儒学的核心成分,广为人知的《尚书·舜典》记载舜帝对夔的一段话云: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此处即是从音乐的角度提出了和谐的思想,而这种和谐的思想又是贯穿于诗、乐、舞之中的,将诗歌与音乐、舞蹈联系起来,因而上古诗乐舞不分,“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即是从礼的角度提出的,体现出中和为美、不偏不倚、执两用中的中庸思想,这恰恰是礼的思想的体现。“诗言志”可以说是文学思想的开山纲领,因而是属于文学的层面,但亦是礼乐文化的体现。而八音与舞蹈自是礼乐文化的具体展现。此外,《论语·学而》云:“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可见儒家认为礼的作用以使人的关系和谐为贵。《荀子·礼论》云:“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性伪合而天下治。”可见荀子从天地万物和合的角度来探讨礼学。《礼记·乐记》:“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郑玄注:“言顺天地之气与其数。”《礼记·礼器》云:“礼也者,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于万物。”“礼,交动乎上;乐,交应乎下:和之至也。”由是观之,《礼记》继承了荀子的礼学思想又有所发挥推阐,但仍以“和谐”为主要思想精神。可见“和谐”即寄寓着礼乐文化精神、礼学思想,当然亦有文学层面的内涵,而和前加彦即更是强调了士人在学术与文学层面的文采、才德的重要性。

综上,以勰为名、以彦和为字的家族必定是出于既符合礼学思想精神又能够发挥出学术文学才德的双重考虑而取名用字的。而名字的取用要兼顾礼学思想、学术与文学才能德行必有其具体而深刻的历史文化缘由,是以周勰、刘勰与元勰三人之际遇处境、学术文学成就必有共同之处,但由于朝代差异,迥异之处在所难免,但通过对三人之共性与个性之考察,即可解读出具有普遍规律性的结论,对东晋南北朝的学术与文学发展的体认是不无裨益的。

二、周勰名字探微

周勰,字彦和,义兴阳羡人,吴国裨将军、鄱阳太守周鲂之曾孙,西晋平西将军周处之孙,吴兴太守周玘之子。义兴周氏为江左士族,但并不是像顾氏、陆氏那样的文化士族,而是武力豪族。周鲂以断发诈降曹休,使曹休败北而知名。周处以年幼时除乡里三害而闻名。值得注意的是,周处虽为武将,又以武力闻名,但并非一介武夫,亦颇有文才,《晋书》本传云:

处少孤,未弱冠,膂力绝人,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州曲患之。处自知为人所恶,乃慨然有改励之志,……始知人患己之甚,乃入吴寻二陆。时机不在,见云,具以情告,曰:“欲自修而年已蹉跎,恐将无及。”云曰:“古人贵朝闻夕改,君前途尚可,且患志之不立,何忧名之不彰!”处遂励志好学,有文思,志存义烈,言必忠信克己。期年,州府交辟。仕吴为东观左丞。孙皓末,为无难督。[2]1570

周处少孤而不修节操,为乡里所患,但却有改过自新之精神,在除两害之后,而去吴郡拜访陆机、陆云以求改过之法,在陆云的激励下而励志好学,言行合礼,且有文才,是以出仕。二陆为太康文学的代表人物,尤其陆机乃一代文宗。周处寻访二陆,可以体现出其对文学情有独钟,最为服膺。然周处于吴亡后仕晋,刚正不阿,得罪梁王司马肜,被征派讨伐氐羌,力战而没,以身殉国。周处之子周玘,《晋书》本传云:“玘宗族强盛,人情所归,帝疑惮之。于时中州人士佐佑王业,而玘自以为不得调,内怀怨望,复为刁协轻之,耻恚愈甚。”[2]1573周玘受晋元帝及北方士族猜忌,心怀怨恨,遂密谋造反,而因谋泄忧愤而死,临终对其子周勰云:“杀我者诸伧子,能复之,乃吾子也。”[2]1574伧指的就是中原士族,可见周处与周玘之死皆与北方士族之压迫有关。《晋书·周勰传》云:“中国亡官失守之士避乱来者,多居显位,驾御吴人,吴人颇怨。”[2]1574由此可见,晋代江左武力豪族与北方士族的矛盾十分尖锐。

周勰既袭其父乌程县侯爵,常默念乃父遗言,遂起兵叛乱,但终以失败告终。《晋书》本传云:“元帝以周氏奕世豪望,吴人所宗,故不穷治,抚之如旧。勰为札所责,失志归家,淫侈纵恣,每谓人曰:‘人生几时,但当快意耳。’终于临淮太守。”[2]1574由此可见,周勰虽欲打击北人,报仇雪耻,然为时势所囿而饮恨终生,淫侈而终。由于其家族为江左武力豪族,是以东晋政府对其采取安抚怀柔政策,并不治罪。晋元帝司马睿与宰相王导对义兴周氏这样的江左士族是既防范又畏惧的,为安定政局,巩固统治,因而对其以笼络为主。《晋书·周札传》云:“札一门五侯,并居列位,吴士贵盛,莫与为比,王敦深忌之。”“钱凤以周氏宗强,与沈充权势相侔,……今江东之豪莫强周、沈。”[2]1575周札为周处第三子,周札与其侄子共五人被封侯,因而义兴周氏在当时最为贵盛,同时也引起了大将军王敦的猜忌。王敦部将钱凤指出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权势相当,在江左豪族中势力最为强大,可见义兴周氏门第之高、权势之大。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周勰的名字亦能反映出其家族对权势门第的追求。义兴周氏虽然是武力豪族,但是亦不废文才,周处即潜心向学,文才出众,除了早年向陆云问学外,《晋书》本传还记载其著有“《默语》三十篇及《风土记》,并撰集《吴书》”[2]1571。周玘于文学方面则不及乃父,而他却对周勰寄予厚望,虽然嘱其复仇,但本质目的仍然是重振家门,因而“勰”、“和”反映出周玘对礼学的服膺,而礼学又是为维护巩固门第服务的。《晋书》本传载周玘“强毅沈断有父风,而文学不及。闭门洁己,不妄交游,士友咸望风敬惮焉,故名重一方。弱冠,州郡命,不就。刺史初到,召为别驾从事,虚己备礼,方始应命”[2]1572,由此可见周玘之重礼学。彦字即体现出其对文学的追求,一方面是因为周玘自知文学不及乃父周处,另一方面他深知仅凭武力是难以维持门第名望与家族权势的,还要有文学来支撑,欲将本家由武力豪族向文化士族转变,因而以彦字加于和字之前。这一原因亦可通过与其门第权势相当的吴兴沈氏来分析。《隋书·经籍志》注记载吴兴沈氏首领沈充著有《沈充集》三卷,此外沈充又作《前溪曲》七首,广为流传。吴兴沈氏又有沈穆夫,《宋书·自序》中说其“字彦和,少好学,亦通《左氏春秋》”。沈穆夫颇有学术素养,而其又为齐梁之际的一代文宗沈约之曾祖,可见吴兴沈氏不仅仅是武力豪族,同时亦渐趋向文化士族转变。钱凤将周氏与沈氏并举,可见此二族不仅在门第权势方面相当,而且在武力文化上亦有相近之处。虽然周勰在学术与文学方面并未有值得称道的成就,但其名字却反映了家族对文化学术的追求与门第权势的期望。当然这亦有时代因素,《文心雕龙·时序》云:“元皇中兴,披文建学,刘刁礼吏而宠荣,景纯文敏而优擢。逮明帝秉哲,雅好文会,升储御极,孳孳讲艺,练情于诰策,振采于辞赋,庾以笔才愈亲,温以文思益厚,揄扬风流,亦彼时之汉武也。”[5]晋元帝倡导文学,兴办学校,刘隗与刁协因精通礼学而得到荣宠,郭璞因文思敏捷而得到提升。晋明帝与汉武帝一样,兼重经学与文学。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当时朝廷之思想风尚必对士族人士之思想意识形态产生影响。

三、刘勰名字发覆

刘勰,字彦和,生于京口,祖籍山东莒县。《梁书》本传载其“东莞莒人。祖灵真,宋司空秀之弟也。父尚,越骑校尉。”[3]493《宋书·刘秀之传》云:“刘秀之,字道宝,东莞莒人,司徒刘穆之从兄子也,世居京口。祖爽,尚书都官郎,山阴令。父仲道。”[4]1373《宋书·刘穆之传》云:“刘穆之,字道和,小字道民,东莞莒人,汉齐悼惠王肥后也,世居京口。少好《书》、《传》,博览多通,为济阳江敳所知。”[4]855“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拥滞。”[4]857由是观之,刘勰家族并不能仅仅以庶族论之,刘勰从祖父为刘宋时期的司空刘秀之,而六朝时期东莞刘氏家族最为显赫的人物即是自东晋末至刘宋皆居高位的刘穆之,而刘勰的远祖即是西汉齐悼惠王刘肥。其远祖即使不是刘肥,也丝毫不影响东莞刘氏家族在刘宋时期的士族地位。但值得注意的是,刘勰之父刘尚仅为越骑校尉,其祖父灵真亦非达官显贵,且生平事迹不详,因而比起刘秀之、刘穆之这两支族人,则刘勰一系显得甚为低贱,而刘尚过早死去,使得刘勰本已不显赫的地位更是雪上加霜,越发低微。

刘勰名字体现了刘氏家族灵真一系欲重振门第的愿望。勰与和即表明其家族对礼制的自觉遵守与崇扬,而彦字则体现了对文化的重视。值得注意的是刘穆之字道和,穆与和同义,刘勰名字亦仿刘穆之,可以看出宗族长辈期望刘勰能够绍承刘穆之,重振家族,光耀门楣。而通过刘勰的履历,亦可看出刘勰名字暗藏的玄机。《梁书》本传云:

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祐,与之居处,积十余年,遂博通经论,因区别部类,录而序之。今定林寺经藏,勰所定也。天监初,起家奉朝请、中军临川王宏引兼记室,迁车骑仓曹参军。出为太末令,政有清绩。除仁威南康王记室,兼东宫通事舍人。时七庙飨荐已用蔬果,而二郊农社犹有牺牲。勰乃表言二郊宜与七庙同改,诏付尚书议,依勰所陈。迁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昭明太子好文学,深爱接之。[3]493

刘勰虽幼年早孤,但立志向学,师从僧祐,居于定林寺十余年,研习佛经,并作佛经叙录,在梁天监初年先以奉朝请起家,又做临川王萧宏的记室,后又迁为车骑仓曹参军,至地方任太末令,政绩较好。天监十年(511),任南康王萧绩的记室,之后又兼任昭明太子萧统东宫的通事舍人,又迁为步兵校尉,由于昭明太子雅好文学,因而刘勰为太子接纳。刘勰居于定林寺随僧祐问学,虽凡十余年,但并未出家,而是逐步走向仕途,并得到昭明太子的赏识,是以其笃志好学、研习佛学之因昭然可揭。其在兼任东宫通事舍人之时,曾上表议论当时郊庙之礼,并得到采纳,得以升迁官职,可见其仕进心之迫切。而其不婚娶远非家庭贫贱所致,即便幼年家贫无力婚娶,但进入仕途之后则完全有条件婚娶,但他终身未婚,乃是因为高不成低不就之缘由。他的家族可以说是没落了的士族,但并非穷苦的寒门庶族,六朝人婚姻最重门第,所谓门当户对,因而刘勰欲攀附高门实非易事,而娶寒门妻子亦非所愿,故而终身未婚。从这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刘勰绝非普通的寒门庶族。

刘勰在仕进方面的努力以及在学术方面的钻研之最根本目的仍是重振家族,提高门第。《梁书》本传记载其撰《文心雕龙》:“既成,未为时流所称。勰自重其文,欲取定于沈约。约时贵盛,无由自达,乃负其书,候约出,干之于车前,状若货鬻者。约便命取读,大重之,谓为深得文理,常陈诸几案。”[3]495《文心雕龙》大约完成于南齐末年,其《时序》篇论述文学史仅及南齐。当时他地位微贱,无人问津。刘勰自重其文并谋求沈约认可的主要原因还是想借助当时贵为文坛领袖、宰执大臣的沈约之声望权势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地位,进而振兴门第。刘勰在此之后的仕进固然因其为僧祐之高足,但亦与沈约的赞许有关。但令人不解的是,刘勰最终以出家走完一生,《梁书》本传载:“然勰为文长于佛理,京师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有敕与慧震沙门于定林寺撰经证,功毕,遂启求出家,先燔鬓发以自誓,敕许之。乃于寺变服,改名慧地。未期而卒。文集行于世。”[3]495刘勰早年在定林寺多年未曾出家,而是走上仕进之路,但在晚年奉诏撰经证功成之后乃出家,未及一年而卒。这一点颇耐人寻味。刘勰卒年,学界说法不一。范文澜先生认为其卒于梁普通元年与二年之间(520—521),亦有学者认为其卒于梁大同四年与五年之间(538—539)。另有学者认为其卒于梁中大通四年,即其在萧统去世(中大通三年,即531年)之后出家。笔者赞成刘勰卒于中大通四年的说法,因为刘勰因文才卓越而得到萧统的赏识,且其为东宫官员,如若萧统不死,继承皇位,则必定重用刘勰,刘勰重振门第之愿望自然能够得以实现,但他在晚年选择出家,而这又与他先前的立志笃学、为人行事之风大相径庭,应当是萧统死后,其失去依靠,无人赏识,理想破灭,是以在定林寺撰写经证完毕之后即就地出家,未及一年郁郁而终。

刘勰撰写《文心雕龙》,除了探讨文学之外,对儒学尤其是礼学亦十分推崇,《文心雕龙·序志》篇云:

予齿在逾立,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也!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经典。……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5]725-726

此文既是作者在《文心雕龙》中的自序,又见于《梁书·文学传》之刘勰本传,可见此文对于理解刘勰思想之重要性。作者先是谈到了梦见自己执礼器随孔子南行,并赞扬孔子之圣明前无古人,接着阐明自己创作《文心雕龙》之因,指出研习儒学最好是注释经典,但是在这方面先贤大儒业已做得十分精深,无以复加,自己只得退而求其次评论文学。而文章的作用是经典的旁支,五礼六典都靠它来完成施行。作者在文中提到五礼六典与文章的关系,而南朝最重五礼之学,可见其对礼学的重视。《文心雕龙》的前三篇分别是《原道》《征圣》《宗经》,可以看出其对儒学的服膺,以儒家思想作为全书的主要精神支柱。《宗经》篇云:“礼以立体,据事制范,章条纤曲,执而后显。采掇片言,莫非宝也。”这句话指出《礼经》是用来建立体制的,功效显著,其中片言只语皆是宝贝。刘勰礼学思想由此可见一斑。

刘勰之推崇儒学尤其是礼学,亦有一定的文化背景因素。宋齐之际儒学即呈现出复兴之势,所谓“庄老告退”,玄学在南朝日益式微,业已失去了在思想领域的主导地位,佛学趁机兴盛起来,而儒学又吸纳玄学与佛学的优点从而焕发了新的活力。宋齐两代君主亦十分重视儒学,如宋文帝于元嘉十五年(438)立儒学馆,令大儒雷次宗居之。《南齐书·高帝本纪》记载:“儒士雷次宗立学于鸡笼山,太祖年十三,受业,治《礼》及《左氏春秋》。”[6]2而南朝儒学的兴盛尤以礼学的发达为代表,清人沈尧落云:“六朝人礼学极精”(《飙楼文集·与张渊甫书》)。刘宋时期的雷次宗、庾蔚之、何承天等人,萧齐时期的王俭、刘瓛、司马燮之辈,皆为礼学大师,著书立说,影响深远。宋齐之际,尤其是齐永明年间礼学大盛,《南齐书·刘瓛陆澄传论》云:“永明纂袭,克隆均校,王俭为辅,长于经礼,朝廷仰其风,冑子观其则,由是家寻孔教,人诵儒书,执卷欣欣,此焉弥盛。”[6]465由此可见,刘勰对儒学尤其是礼学的服膺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了。刘勰所处的时代不但礼学大盛,文学亦然。《文心雕龙·明诗》讲到晋宋易代之际的文学时说:“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刘宋时期出现了谢灵运、颜延之及鲍照三位文学大家,是以有“元嘉三大家”之称,而元嘉即成为与后世开元、元和、元祐相并列的诗文兴盛时期。刘宋元嘉十六年(439)立文学,司徒参军谢元开馆收受门徒。范晔于元嘉年间撰写《后汉书》,首立《文苑传》,可见刘宋元嘉年间文学之盛。萧齐时期,出现了有“竟陵八友”之称的文学集团,而永明年间,沈约、谢朓、王融三人追求声律,崇尚清丽,创作“永明体”诗歌,江淹、任昉、陆倕则崇尚古体,别具一格。刘勰所处的时代礼学与文学均空前发达,是以他的宗族长辈在为他取名时,必定以适应时代潮流、反映时代特色为宗旨,希望他在礼学与文学方面均取得一定的成就,从而重振家族。

刘勰名字的特殊内涵亦可从颜协的名字看出。姚思廉在《梁书·文学传下》中将刘勰与颜协合传,史家将人物合传,必是二人有相通之处。而颜协字子和,协与勰相通,子和与彦和相近,可见,二人境遇与思想必有相通之处。《梁书》本传记载:

颜协,字子和,琅邪临沂人也。七代祖含,晋侍中、国子祭酒、西平靖侯。父见远,博学有志行。初,齐和帝之镇荆州也,以见远为录事参军,及即位于江陵,以为治书侍御史,俄兼中丞。高祖受禅,见远乃不食,发愤数日而卒。……协幼孤,养于舅氏。少以器局见称。博涉群书,工于草隶。释褐湘东王国常侍,又兼府记室。世祖出镇荆州,转正记室。时吴郡顾协亦在蕃邸,与协同名,才学相亚,府中称为“二协”。舅陈郡谢暕卒,协以有鞠养恩,居丧如伯叔之礼,议者重焉。又感家门事义,不求显达,恒辞征辟,游于蕃府而已。大同五年,卒,时年四十二。协所撰《晋仙传》五篇、《日月灾异图》两卷,遇火湮灭。[3]504

按颜协为《颜氏家训》作者颜之推之父,出生于琅邪颜氏家族,乃高门士族出身,但由本传记载可见其与刘勰一样,父亲早卒,家门衰微,但其立志好学,博学多才,又做过常侍、记室类小官,特重礼制。通过其名字可以看出,他的名字亦寓有尊崇礼学之义,家族长辈亦是希望他能够仕进而光耀家门,但由于其父心怀萧齐,在梁武帝践祚之后绝食而死,这就导致颜协因家门之节操与实情不求显达,只是在藩府宦游。但其父之死节亦是他仅做小官且居低位的原因之一。由刘勰与颜协的名字可见,在礼学与文学兴盛的南朝分别以勰、协为名,以彦和、子和为字,绝不是偶然的现象,而是有着深厚的文化背景和意义。

四、元勰名字稽考

元勰(473—508),字彦和,北魏宗室大臣,献文帝拓跋弘第六子、孝文帝元宏之弟。《魏书》本传中称其“敏而耽学,不舍昼夜,博综经史,雅好属文。”[7]383“敦尚文史,物务之暇,披览不辍。撰自古帝王贤达至于魏世子孙,三十卷,名曰《要略》。”[7]390元勰亦有《蝇赋》一篇,可见其在儒学与文学方面均有一定的造诣。孝文帝雅好文学,曾亲自为元勰改诗,元勰谢恩云:“臣闻《诗》三百,一言可蔽。今陛下赐刊一字,足以价等连城”[7]384。孝文帝对元勰诗才之影响是很深远的,而元勰亦不负乃兄之望,如:

(孝文帝)后幸代都,次于上党之铜鞮山。路旁有大松树十数根。时高祖进伞,遂行而赋诗,令人示勰曰:“吾始作此诗,虽不七步,亦不言远。汝可作之,比至吾所,令就之也。”时勰去帝十余步,遂且行且作,未至帝所而就。诗曰:“问松林,松林经几冬?山川何如昔,风云与古同?”高祖大笑曰:“汝此诗亦调责吾耳。”[7]384

元勰此诗,含蓄蕴藉,古朴自然,颇具汉魏风骨,而作诗速度亦是极快,可见其才思之敏捷不亚曹植。孝文帝不仅在诗文方面指导提携元勰,在儒学尤其是礼学方面对其亦是谆谆教导,如:

高祖亲讲丧服于清徽堂,从容谓群臣曰:“彦和、季豫等年在蒙稚,早登缨绂,失过庭之训,并未习礼,每欲令我一解丧服。自审义解浮疏,抑而不许。顷因酒醉坐,脱尔言从,故屈朝彦,遂亲传说。将临讲坐,惭战交情。”御史中尉李彪对曰:“自古及今,未有天子讲礼。陛下圣叡渊明,事超百代,臣得亲承音旨,千载一时。”[7]384

孝文帝因元勰等人幼年没有接受过良好的礼学教育,因而亲自为其讲丧服礼。从孝文帝对礼学之重视即可看出元勰之礼学是学有渊源的。而元勰自然不负所望,既能认真研习礼学又能学以致用,如魏宣武帝景明初年,“诏勰以本官领扬州刺史。勰简刑导礼,与民休息,州境无虞,遐迩安静”[7]388。朝廷鉴于元勰德才兼备,礼学精深,遂命其为扬州刺史,而元勰以礼义教导百姓,因而政绩卓著。《魏书》本传亦称其“爱敬儒彦,倾心礼待。”[7]390由此可见,元勰亦能践行礼学。元勰之精习礼学与文学与其兄孝文帝有直接的关系,《魏书·高祖纪下》称赞孝文帝云:

雅好读书,手不释卷。《五经》之义,览之便讲,学不师受,探其精奥。史传百家,无不该涉。善谈《庄》、《老》,尤精释义。才藻富赡,好为文章,诗赋铭颂,任兴而作。有大文笔,马上口授,及其成也,不改一字。自太和十年已后诏册,皆帝之文也。自余文章,百有余篇。爱奇好士,情如饥渴。待纳朝贤,随才轻重,常寄以布素之意。悠然玄迈,不以世务婴心。[7]126

孝文帝可谓文治武功兼备,不但精习儒家经学,亦善谈玄道精义,文章富赡,文才出众,尤爱奖掖贤能之士。而孝文帝之重视儒学亦是时势所趋。清人赵翼《廿二史札记》云:“北朝偏安窃据之国,亦知以经术为重。在上者既以此取士,士亦争务于此以应上之求。故北朝经学较南朝稍盛,实亦上之人有以作兴之也。”[8]335北朝统治者因是少数民族,是以极为重视笼络汉族儒士,推崇经学,以消除华夷之别,以获得正统地位,北朝经学因此而发达,北魏经学尤其兴盛。《魏书·儒林传》云:

太祖初定中原,虽日不暇给,始建都邑,便以经术为先,立太学,置五经博士生员千有余人。……太宗世,改国子为中书学,立教授博士。世祖始光三年春,别起太学于城东,后征卢玄、高允等,而令州郡各举才学。于是人多砥尚,儒林转兴。……及迁都洛邑,诏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高祖钦明稽古,笃好坟典,坐舆据鞍,不忘讲道。刘芳、李彪诸人以经书进,崔光、邢峦之徒以文史达,其余涉猎典章,关历词翰,莫不糜以好爵,动贻赏眷。于是斯文郁然,比隆周汉。[7]1245-1246

北魏自道武帝至孝文帝皆大兴儒学。孝文帝极为重视礼制建设,曾亲自议定禘祫礼及五德运次,并亲自讲丧服礼,可见其对礼学之重视。当时大儒梁越、常爽、刘献之、孙惠蔚、徐遵明等人皆精通礼学。而孝文帝也曾对元勰坦言自己重视礼学之因由:

及至豫州,高祖为家人书于勰曰:“教风密微,礼政严严,若不深心日劝,何以敬诸?每欲立一宗师,肃我元族。汝亲则宸极,位乃中监,风标才器,实足师范。屡有口敕,仍执冲逊,难违清挹,荏苒至今。宗制之重,舍汝谁寄?便委以宗仪,责成汝躬,有不遵教典,随事以闻,吾别肃治之。若宗室有愆,隐而不举,钟罚汝躬。纲维相厉,庶有劝改。吾朝闻夕逝,不为恨也。”勰翌日面陈曰:“奉诏令专主宗制,纠举非违。臣闻'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臣处宗乏长幼之顺,接物无国士之礼,每因启请,已蒙哀借。不谓今诏,终不矜免。犹愿圣慈,赐垂蠲遂。”高祖曰:“汝谐,往钦哉。”勰表以一岁国秩、职俸、亲恤以裨军国。诏曰:“割身存国,理为远矣。但汝以我亲,乃减己助国。职俸便停,亲、国二事,听三分受一。”[7]385

孝文帝以家书遗元勰,认为元勰德才兼备,精于礼学,希望以元勰为元氏家族宗师,以礼学训教元氏族人,以整肃元氏家风,完善宗族礼制。元勰指出应当以身作则,方能教导族人,因而自请停国秩、职俸、亲恤一年,以裨益国家。孝文帝可谓用心良苦!其迁都洛阳,促使鲜卑族汉化,推崇礼学与文学,力图以元勰为宗师整肃元氏家族纲纪礼制,完善皇室家风,确立正统地位,进而改革完善国家体制,由家至国,由己及人,其推崇礼制主要是为了抬高元氏门第,洗去鲜卑族的蛮夷性质,使元氏家族由蛮夷之族转变为儒学高门。而儒家礼学毕竟只是抬高门第的一个重要条件,如欲门第得到巩固亦需文学之显赫。是以,孝文帝自太和十年(486)以后之诏册皆亲笔为之,同时他还擅长诗赋铭文,可谓博学多才。《魏书·文苑传》云:“昭成、太祖之世,南收燕赵,网罗俊乂。逮高祖驭天,锐情文学,盖以颉颃汉彻,掩踔曹丕,气韵高艳,才藻独构。衣冠仰止,咸慕新风。”[7]1265可见,北魏孝文帝时期,大力提倡文学,魏收夸赞孝文帝之文才可比汉武帝刘彻、陈思王曹植,因而文人皆向慕新风,锐意文学。元勰颇富文才,当与孝文帝之提倡关系紧密。

元勰名字之由来,亦颇值得玩味。陈寅恪先生根据《宋书·索虏传》之记载指出:

这里的“始平王直渴言侯即是元勰”,即《魏书·彭城王勰传》所记太和九年,受封为始平王的元勰。渴侯或渴言侯为元勰本来的胡名,孝文帝推行汉化,才改名为勰。“勰”是雅名。元勰字彦和,疑彦和为“言侯”的变音。也就是说,元勰自改雅名为“勰”,而原来的胡名渴侯或“渴言侯”变成了字。言侯又音转为彦和,去掉上一字“渴”,便成了“字彦和”。连字也成了雅字。[9]219-220

陈寅恪先生从音韵学的角度考证出了元勰名字的由来是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的结果。“言侯”既然可以变音为彦和,则亦可变音为其他的字词,而变为“彦和”,可见出于礼学思想与文学才德两方面的考虑,因而先变“言侯”为“彦和”,把“彦和”作为字,再取“勰”为名,勰一方面与“彦和”相通,另一方面又有东晋周勰名字之先例,遂以“勰”为名。孝文帝推行汉化,于太和二十年(496)正月下令改鲜卑复姓为单音汉姓,皇族拓跋氏改姓元氏,元勰名字当于此时取定。刘勰出生大约在465年,《文心雕龙》成书大约在南齐末年(499—502)。北魏太和二十年,《文心雕龙》尚未成书,刘勰尚鲜为人知,因此不可能影响到元勰名字的取定,可见以勰为名,以彦和为字在当时亦是南北朝之一共同文化取向。总之,元勰名字之取定源于孝文帝的汉化政策,反映了鲜卑族对汉族政策的学习与因袭,对汉族礼仪制度与文学观念的绍承与崇扬。

五、礼乐争辉:礼学与文学的双维导向

自周公制礼作乐,礼乐文化即成为我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儒家文化即以礼乐文明为主导。上古诗乐舞不分,《诗经》三百首既是诗歌亦是音乐,故“风”“雅”“颂”又称为“声”。《礼记·乐记》云:“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汉代诗学纲领《毛诗大序》即是秉承于《礼记·乐记》。《尚书·舜典》在谈到“诗言志”时,即是将诗、歌、声、律并提,最后以八音克谐总括之。《礼记·乐记》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音乐源于人心之感物,而文学亦是源于人心之感物,是故钟嵘有感物说,刘勰有物感说,清人刘熙载直接指出“文,心学也”。文学与音乐本质上都是人心感物而生发的,如果说礼学更多地彰显了“礼”的思想体制,那么文学则更多地体现了“乐”的本质精神,是以汉代设有专门采诗的乐府机构,而发展到后来,乐府即成为诗词的代称。

魏晋南北朝的高门士族大抵同时为文化豪族,主要体现在对礼学的钻研、对丧服礼的重视、对文学的追求等方面。周勰、刘勰、元勰三人之共性是其名字皆蕴含着深厚的礼学和文学的思想精神,这归根结底即是对礼乐文化精神的自觉阐扬,礼学与文学在东晋南北朝士人心中的双维精神导向在此三人的名字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黑格尔曾说,再没有比基因更值得人类爱惜的东西了。魏晋以降,亲亲之情超越了尊尊精神,在礼法制度中的地位愈来愈高。与汉代将尊尊之义置于首要位置不同的是,魏晋士人将血缘亲情置于政治关系之上,因而礼学研究的重点即是以辨别亲疏血缘关系为主的丧服礼,礼乐文化的终极目标则是维护家门地位,实现个人名利,是以东晋南北朝士族人士出于对家族门第的追求与自身生存的考量而自觉或不自觉地崇尚礼学与文学,从而促使礼乐文化在南北朝复兴,是以北朝自北魏孝文帝改革以后,礼学得到了更全面的发展,从以前的以中原士族私学为主,转变为官学与私学并重的局面,从以前的以理论研究为主,转化为理论与实践并重的格局,出现了孙惠蔚、徐遵明、卢景裕等礼学大家,文学方面则出现了号称“北地三才”的温子升、邢邵、魏收三位文学大家。三位文学大家积极汲取南朝文学的乳汁,而能在北朝自成一家,自然是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的影响所致。东晋时期名教与自然关系有了较为一致的看法,因而礼学则与玄学相扶,出现了徐邈、范宣、干宝、范弘之等礼学家,除王谢家族文士之外,亦涌现出袁宏、殷仲文、孙绰、干宝等文学大家。齐梁时期是南朝礼学与文学最为兴盛之时期:前有王俭等礼学大家,后有皇侃等礼学巨擘;文学理论著作不仅有《文心雕龙》亦有钟嵘《诗品》,文学大家则有竟陵八友、江淹、吴均,文学体式则有永明体与宫体。

值得注意的是周勰、刘勰、元勰三人亦有差别。周勰之名字虽体现了礼乐文化的双重导向,虽有危机意识,但仍身处高门,故未能在礼学与文学两方面有所建树。刘勰出身于日益没落的士族家庭,自是勤学笃行,将儒学与文学作为自己安身立命之基础。元勰名字则体现了孝文帝的以儒家礼乐文化为核心的汉化政策,以及作为皇族的拓跋氏对自身门第的看重,对华夏正统的欣羡,对国祚长久的考虑。元勰一方面受到其兄孝文帝的影响,另一方面欲借助文化修养以经世致用,自是勤学经史,雅好文学。三人之个性虽然很明显,但是总的看来,共性还是主要的,名字之共性体现出东晋南北朝士人尊崇礼乐文化,以礼学与文学为双重思想精神导向来抬高门第,成就自己的思想精神,这亦体现了东晋南北朝文化发展的走向及特殊规律。

礼学与文学的双维导向是礼乐文化精神作用于东晋南北朝士族人士心理而形成的特定的文化现象。缘于内心对血缘亲亲的认定,对家族门第的重视,对自身处境的焦虑,士族人士以礼乐文化作为自己立身处世、慰藉心灵的良药,把与玄学相扶的名教再次作为精神的支柱与行为的准则。从这一点上考虑,我们对东晋南北朝礼学与文学的兴盛就有了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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