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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理异民:裴矩对隋朝周边民族关系的经略

2018-01-28

关键词:吐谷浑高句丽突厥

(山西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政权更迭最为频繁的时期,在一系列的混战中,中国也持续进行着一次民族大融合,隋朝建立于这一大分裂时期之后,就意味着它面临着复杂的民族关系。通过史书可知,当时隋王朝周边的少数民族有:东面的高句丽、靺鞨,南面的蜒、獽、俚、獠等,西面的吐谷浑、党项、高昌、焉耆、龟兹,北面的突厥、铁勒、奚、契丹、室韦等。其中,势力较为强大并对隋朝构成威胁的有北面的突厥、西面的吐谷浑、东北面的高句丽。公元552年,突厥建立政权,至木杆可汗时期称霸漠北和西域。他钵可汗统治时期“控弦数十万”[1]1865,甚至可以通过决定军事上协助某一方左右中原王朝的政局,因此北朝统治者对其竞相讨好,“周、齐争结姻好,倾府藏以事之”[1]1865。杨坚代周后,一改北朝统治者的做法,“待之甚薄”[1]1865,加上沙钵略可汗的妻子可贺敦原为宇文氏之女,素怀复国之志,于是沙钵略可汗带兵犯隋,边境“六畜咸尽”[1]1866,可见突厥对隋朝北部边境已构成严重威胁,而且还牵绊着隋初统一南北的步伐,直到隋朝把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解决这一后顾之忧后才专注于平陈之业。5世纪中叶,吐谷浑扩张到今新疆地区,成为西北边境一股强大的势力。北周时,吐谷浑首领吕夸始称可汗,数次扰边,到隋初还率兵袭扰弘州,隋灭陈后,忌惮隋朝的日益强大不敢再来侵扰,但是也并不安分,经常想办法刺探有关隋朝的情报。至于高句丽,虽然于开皇初年还“岁遣使朝贡不绝”[1]1814,但亦“诚节未尽”[1]1815,还企图与突厥和陈朝合谋对隋朝不利,不仅“治兵积谷,为守拒之策”[1]1815,高丽王高元还率领靺鞨进犯辽西,在隋朝东北方蠢蠢欲动,企图扩张高句丽的势力范围。除前面谈到的三个民族外,还有其他势力较小的民族,它们大都直接或间接地处于以上强大外族的控制之下,因此,隋初面临的民族形势十分严峻。隋朝政权初建,根基未稳,南北尚未统一,迫切需要处理好与外族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隋朝君臣不得不在相当长时间里致力于处理与周边民族的关系。

隋朝虽然国祚短暂,但是在对民族关系的经营中取得了诸多成果。在这一过程中裴矩发挥了重要作用,尤其是隋炀帝在位时期,几乎每项重要的民族事务都有他参与决策。

一、裴矩其人

裴矩(约547—627),原名裴世矩,字弘大,河东闻喜人,出身于河东裴氏,属西眷裴一支。历仕北齐、北周、隋、唐四朝,主要活跃于隋唐时期,是隋唐时期的政治家、外交家、战略家和地理学家,也是边疆和少数民族问题专家。史书载裴矩“及长好学,颇爱文藻,有智数。世父让之谓矩曰:‘观汝神识,足成才士,欲求宦达,当资干世之务。’矩始留情世事”[1]1577,早年在北齐、北周任职,未受重用。入隋后,曾随杨广参加灭陈之役,之后以三千敝卒平定岭南叛乱,受到隋文帝的重视,拜开府,赐爵闻喜县公,历任民部侍郎、内史侍郎、尚书左丞、吏部侍郎等职。大业年间,继续为隋炀帝所器重并得到重用,在朝与苏威、宇文述、裴蕴、虞世基等人一同参掌朝政,时人称“五贵”,在外致力于经营西域,参与处理隋朝与各民族的关系,卓有建树。江都之变后,裴矩又相继效力于宇文化及和窦建德,始终受到尊崇。归唐后受封安邑县公,历任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检校侍中、户部尚书之职。裴矩之所以能在频繁更迭的政权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与他的才能和出色的办事能力是分不开的。《隋书》史臣曰:“裴矩学涉经史,颇有干局,至于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诸古人,殆未之有。与闻政事,多历岁年,虽处危乱之中,未亏廉谨之节,美矣。”[1]1585他以精通典籍、晓习故事见长,具有丰富的政治经验,为人处事灵活多变,这都是他能够参与决策隋朝民族事务并灵活处理民族关系的重要原因。

纵观裴矩一生,入仕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为经营隋朝的民族关系而奔走。

二、裴矩经营隋朝周边民族关系中的策略运用

裴矩在经营隋朝民族关系的过程中根据情况的不同与形势的发展灵活运用了多种策略,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的内容,策略的具体执行主要是通过离间、和亲、劝诱、战争等多种手段实现的,其特点是以和平手段为主、武力征伐为辅。

(一)“皇华遣使,弗动兵车”

1.情报先行——《西域图记》

裴矩在经略西域之前即对西域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研究。他在“监知关市”[1]1579期间,除主持互市以外,还利用张掖胡商往来频繁的有利条件,为隋朝经略西域做准备。史载“诸商胡至者,矩诱令言其国俗山川险易”[1]1578,并亲自进行实地考察,由此掌握了西域各国的第一手资料,并撰成《西域图记》三卷,详细记录了西域四十四国的政治状况、山川地貌、风土人情和服饰典章等,还“别造地图,穷其要害。从西顷以去,北海之南,纵横所亘,将二万里”[1]1579。在序中,裴矩写道:“发自敦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北道从伊吾,经蒲类海铁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国,达于西海。其中道从高昌,焉耆,龟兹,疏勒,度葱岭,又经钹汗,苏对沙那国,康国,曹国,何国,大、小安国,穆国,至波斯,达于西海。其南道从鄯善,于阗,朱俱波,喝槃陀,度葱岭,又经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达于西海。其三道诸国,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其东女国、南婆罗门国等,并随其所往,诸处得达。故知伊吾、高昌、鄯善,并西域之门户也。总凑敦煌,是其咽喉之地。”[1]1579-1580以上所述就包括著名的“丝绸之路”,这是我国古代对中西交通路线第一次明确的记载。《西域图记》不仅是对西域的介绍,还包括了裴矩经营西域的战略构想。在记录交通路线时,他还指出伊吾、高昌、鄯善等地的重要性,以及突厥、吐谷浑是通西域的阻碍。他了解并分析了西域各国对隋朝的态度,进而提出了经略西域的策略和理想,即“皇华遣使,弗动兵车,诸蕃即从,浑、厥可灭。混一戎夏,其在兹乎!”[1]1580仅从现今存世的序言即可读出如此多信息,可见其书内容之丰富、翔实。在古代,地图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它不仅是关系国防安全的重要情报,同时也是人们认识一方不可或缺的工具和经略一方的重要指南,况且《西域图记》有图有记,更是全面地记录了西域各国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仅对于战争是这样,在政治与外交中也是一样。有了如此得力的工具,隋朝在经略西域的过程中便有了很大胜算。从后世的著述中也时常能见到《西域图记》的身影,如《文献通考》《读史方舆纪要》《全唐文》《太平广记》《册府元龟》等对《西域图记》均有记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当裴矩把《西域图记》呈给隋炀帝后,在他的劝说下“帝由是甘心,将通西域,四夷经略,咸以委之”[1]1580。那么,《西域图记》所记载的关于西域的情报以及裴矩所提出的策略在隋朝经略西域的过程中必然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2.消灭反隋势力,扶植亲隋力量

其一,对付东突厥的可贺敦即大义公主,扶持亲隋的启民可汗。前面已经提到,突厥原本就因为隋文帝即位后对突厥的待遇大不如前之事心怀不满,加上沙钵略可汗妻(千金公主原为北周宇文氏之女),“自伤宗祀绝灭,每怀复隋之志,日夜言之于沙钵略”[1]1865,促使沙钵略可汗侵扰隋朝边境,突厥战败后隋改封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希望她能深明大义,不要做无谓的反抗,然而她并没有如隋朝希望的那样做。沙钵略可汗死后,按照突厥习俗大义公主嫁与沙钵略可汗之子雍虞闾,即都蓝可汗。开皇九年(589),隋朝灭陈,隋文帝以陈叔宝的屏风赐予大义公主,这一举动本就是隋文帝给都蓝可汗夫妇的一个警告,然而大义公主竟于屏风上作诗感怀自己的遭遇,透露出对现状的不满,令隋文帝很是介怀。大义公主不仅挑拨沙钵略可汗和都蓝可汗与隋朝的关系,而且暗中谋划与西突厥泥利可汗联合,如若成功,对隋朝势必会构成更大的威胁。从史书中可知,突厥的可贺敦在政治上拥有一定的影响力,比如义成公主,在隋帮助隋炀帝解雁门之围,入唐后还在突厥主持反唐复隋的活动等均能说明这一点,也正是如此,中原王朝才常常通过和亲这一方式来经营与突厥的关系。因此大义公主的存在对隋朝是一个潜在的不定时的威胁。正好大义公主与随从私通被长孙晟发现,裴矩便请求派使者到突厥说服都蓝可汗杀大义公主,恰逢沙钵略另一子染干遣使求婚,裴矩便指示染干“当杀大义公主者,方许婚”[1]1872。染干告于都蓝可汗,公主被杀。这样一来,不仅消灭了大义公主这一反隋势力,还破坏了东突厥和西突厥的联合。另一方面,以联合消灭大义公主的行动为契机,使染干与隋朝站上同一阵线,隋朝顺理成章地开始扶持亲隋的染干,并封他为启民可汗,待之优厚。启民可汗初附,隋文帝令裴矩抚慰之。在隋朝的扶植下,启民可汗势力日益壮大,可与都蓝可汗分庭抗礼。都蓝可汗联合西突厥达头可汗击败启民可汗,还骚扰隋朝边境。隋朝派人反击都蓝可汗,都蓝可汗被部下所杀后,达头可汗自立为步迦可汗,一时间称霸整个突厥。开皇十九年(599),隋朝又派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裴矩为行军长史,破达头可汗,达头可汗所统领的东突厥各族纷纷归附亲隋的启民可汗,直至雁门之围前东突厥对隋朝都一直保持着臣子应有的礼节。

其二,诱杀始毕可汗的谋士史蜀胡悉。东突厥在隋朝的帮扶下,到始毕可汗时期势力强大。隋朝君臣必然不愿意各方势力均衡的局面被打破,为削弱始毕可汗的势力,裴矩指出:“突厥本淳,易可离间,但由其内多有群胡,尽皆桀黠,教导之耳。臣闻史蜀胡悉尤多奸计,幸于始毕,请诱杀之。”[1]1582于是,他让人给史蜀胡悉带话,表示天子在马邑有珍宝想要与诸胡商交易,贪婪的史蜀胡悉便率领部落赶至马邑,被裴矩埋伏在马邑的士兵斩杀。史蜀胡悉是始毕可汗的得力助手,但是他的死除了使始毕可汗少了一个聪明的谋士之外,对始毕可汗的势力未见影响,反倒让始毕可汗心生不满,促成了雁门之围的发生。

3.“以夷制夷”——借铁勒之力打击吐谷浑

运用“以夷制夷”的策略处理隋朝同铁勒、吐谷浑之间的关系。裴矩在《西域图记》中就曾指出吐谷浑是隋朝经略西域的阻碍,若想打通西域,就必须除掉吐谷浑。大业四年(608),铁勒袭扰隋朝边境,隋炀帝派将军冯孝慈出兵敦煌予以反击,不久铁勒便后悔出兵并向隋朝请降,隋炀帝派裴矩安抚铁勒,“讽令击吐谷浑以自效”[1]1844。在裴矩的劝说下铁勒果然出兵大败吐谷浑,伏允东逃,隋朝借势派宇文述乘胜追击,重击其部落,投降的人多达十万余口。“其故地皆空,自西平临羌城以西,且末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为隋有。”[1]1845隋朝在当地设置郡县,并把犯人迁去实边。大业五年(609),隋炀帝西巡,亲征吐谷浑,大败之,拓展疆土数千里。这样,隋朝就借助铁勒的力量给吐谷浑以致命打击。这一举措使得隋朝的疆域得以拓展,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消除了来自西北边疆的威胁,也清除了阻碍中西交通的一大阻碍,而且因此“诸蕃慑惧,朝贡相续”[1]1580。

此外,大业九年(613),隋炀帝令裴矩安集陇右一带,裴矩因此到甘肃会宁慰问曷萨那部落,他指使阙达度设侵扰吐谷浑,通过对其大肆劫掠使得曷萨那部落逐渐富裕起来并得以发展。如此一来,既达到了抚慰曷萨那部落的目的,又使得吐谷浑不得安宁,这也是裴矩“以夷制夷”策略的重要体现。

4.“离强和弱”——离间东、西突厥内部势力

裴矩在处理与东突厥、西突厥的关系中继续采取了长孙晟“离强和弱”[1]1331的策略。

其一是离间西突厥贵族势力,引得西突厥内附。开皇三年(583)突厥分裂为东、西突厥后,西突厥由达头可汗与阿波可汗共同治理。后来,达头可汗战败远遁,阿波可汗被处罗侯所执,西突厥另立鞅素特勤之子,是为泥利可汗。不久泥利可汗死,其子达漫立,为泥撅处罗可汗。处罗可汗的母亲原本是中原人,入朝时遇达头可汗作乱,遂留在京师。大业初年,处罗可汗统治无道,导致内乱丛生,在与铁勒的战争中频频失利。当时,身为黄门侍郎的裴矩正在敦煌招徕西域诸国来隋朝贡贸易,敏锐地发现这一情况并上奏给隋炀帝,并把处罗可汗对其母亲甚是想念之事告知隋炀帝。隋炀帝因此派崔君肃抚慰处罗,崔君肃依靠裴矩的情报对处罗可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引得处罗可汗内附。但是,这种臣服只是处罗可汗迫于隋朝和归附的东突厥的威胁才作出的不得已的选择。之后,隋炀帝又将西巡,遣使者召处罗可汗于大斗拔谷(今甘肃民乐县东南甘、青两省交界处的扁都口隘路)会面,但处罗并没有接受隋炀帝的指示,令隋炀帝大怒。正好遇其酋长射匮来求婚,对此裴矩又提出:“处罗不朝,恃强大耳。臣请以计弱之,分裂其国,即易制也。射匮者,都六之子,达头之孙,世为可汗,君临西面。今闻其失职,附隶于处罗,故遣使来,以结援耳。愿厚礼其使,拜为大可汗,则突厥势分,两从我矣”[1]1878。隋炀帝“于仁风殿召其使者,言处罗不顺之意,称射匮有好心,吾将立为大可汗,令发兵诛处罗,然后当为婚也”[1]1878。射匮可汗本来与处罗可汗就有隔阂,自身又有一定实力,得到隋朝支持后便不再有顾忌,立即带兵攻打处罗可汗,处罗可汗大败,抛弃妻子,“遁于高昌东,保时罗漫山”[1]1878。裴矩又“遣向氏使诣处罗所,论朝廷弘养之义,丁宁晓谕之,遂入朝”[1]1878。随后,隋朝将追随处罗可汗的内附部众分为三部分,西突厥方面由此安定。

其二是对付东突厥。大业十年(614),裴矩随军队到怀远镇,总管北蕃军务。启民可汗在位之时,隋朝给予其各种优待以及扶持,到其子始毕可汗统治时期,经过多年的发展,东突厥重新强盛起来,裴矩眼看东突厥始毕可汗部落势力坐大,便向隋炀帝献策分散突厥势力,欲故伎重施,“将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设,拜为南面可汗”[1]1582。但是,这一次叱吉设不敢接受这一提议,使得裴矩的计划落空。这里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之前同样的计策屡试不爽,这次却失败了?这里的变数就在于扶持对象没有接受裴矩抛出的橄榄枝。朱振宏在分析雁门之围的原因时也提到这一点,认为这次离间活动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的原因应该从突厥的政治制度的角度来分析,他认为之前“长孙晟与裴矩就是利用突厥政治制度下大、小可汗之间所存在的矛盾,以和亲的方式,成功离间东、西突厥内部关系,达到分势的效果。但是此次裴矩欲和亲的对象是东突厥始毕可汗之弟叱吉,叱吉在东突厥的身份是设,虽有领兵之权,但其在突厥的政治地位中,亚于小可汗或叶护,仅是隶属于小可汗下的一个高官,既没有封地,亦没有专属部众,其实力远无法与小可汗相比拟”[2]。这样一来,裴矩劝隋炀帝封叱吉设为南面可汗并与之和亲就显得不合时宜。然而,裴矩并没有认识到叱吉设与始毕可汗的实力悬殊这一点,再加上之后诱杀始毕可汗谋士史蜀胡悉之事目的过于明显,更是激怒始毕可汗,东突厥自此“朝贡遂绝”[1]1867。史载东突厥自启民可汗归附后,“卒于仁寿,不侵不叛,暨乎始毕,未亏臣礼。炀帝抚之非道,始有雁门之围”[1]1884。大业十一年(615),隋炀帝北巡,始毕可汗领兵十万南下围隋炀帝于雁门,一国之君一度处于危难之中,这与裴矩策略运用的失误不无关系。

5.经济交往——监知关市,重开丝路

除政治上的攻略外,裴矩还十分重视同少数民族在经济层面的交往,他在张掖、敦煌等地进行招商活动,重新打通丝绸之路,并以厚利吸引各国来隋朝贡、贸易,加强与少数民族的经济联系。自呈上《西域图记》,裴矩便被委以重任,致力于经营西域。在张掖主持互市期间,裴矩就通过商业贸易吸引西域十多个国家来朝,“大业三年,帝有事于恒岳,咸来助祭”[1]1580。前面谈到的对付突厥和吐谷浑,重新打通丝绸之路即是建立与西域各国经济联系的关键步骤。另外,裴矩也谈到伊吾在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性,对此,他协助薛世雄在伊吾建立新城,号称“新伊吾”,为隋朝与西域各国的交通提供了便利。大业五年(609),隋炀帝将要西巡,裴矩被派往敦煌主持相关事务。他派使者劝说高昌王麴伯雅和伊吾吐屯设等,“啖以厚利,导使入朝”[1]1580。到隋炀帝西巡,驻扎在焉支山时,高昌王、伊吾吐屯设等人和西域二十七国国主都来拜见隋炀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3]3256,在裴矩以厚利吸引各国来朝的策略下,“大业年中,相率而来朝者三十余国,帝因置西域校尉以应接之”[1]1841,可见裴矩以丰厚利益招徕西域各国的策略取得了成功。

6.炫耀财富——彰显大国风范

凭借财富和威望争取和吸引外族的归附也是历代中原王朝常用的策略。同样,裴矩在隋朝与少数民族的交往中注意充分展示隋朝的繁荣昌盛,扩大隋朝的影响力。这一策略在隋炀帝在位时期得到了充分运用。焉支山下二十七国聚会以及后来举办的东都盛会都是这种策略的体现。隋炀帝西巡期间举办二十七国聚会,裴矩提议“皆令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儛喧噪”[1]1841,又让武威、张掖等郡的官家女子穿着盛装一起观看,车马堵塞长达数十里,盛况空前,隋朝强盛由此得以充分展现。隋炀帝认为裴矩有安抚民心的才能,晋封他为银青光禄大夫。大业六年(610),裴矩跟随隋炀帝到达东都洛阳,看到来洛阳朝贡的蛮夷人数之众,再次不失时机地向隋炀帝提议在洛阳大规模表演百戏,招待这些外来宾客。史载“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至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以为常。”[4]5649“因为裴矩在张掖任职,经略西域的亲身经历,意味着他提出建议的可靠性、确定性、可操作性,他更加强调突出百戏在政治行为中的重要性,是国家艺术行为的政治化表现。”[5]47事实证明“百戏在外交场合达到的效果非常成功,隋炀帝征服了突厥、吐谷浑、铁勒诸部,当时隋西北疆域局势得以稳定,百戏在外交场合中的作用不可低估。”[5]47另外,“诸蕃请入丰都市交易,帝许之。先命整饬店肆,檐宇如一,盛设帷帐,珍货充积,人物华盛,卖菜者亦藉以龙须席。胡客或过酒食店,悉令邀延就坐,醉饱而散,不取其直,绐之曰:‘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惊叹。”[4]5649一方面,裴矩通过给来隋的少数民族提供便利和优待展示隋朝的繁荣昌盛,让其见识到隋朝巨大的市场以及国家的购买力,看到有利可图;另一方面,隋朝所展示的大国风范在少数民族中间也会形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吸引力,这种策略跟朝贡贸易的目的并无二致。

(二)武力征伐

裴矩在经略隋朝与周边少数民族关系的过程中不排除使用武力来处理民族问题。需要强调的一点是,这里说的武力包含威胁和实战两方面的含义。他确实参与了隋朝的一些军事行动,但是并不代表他个人的主张,据史书记载,裴矩大多是奉命行动。由前面提到的策略可知,如非必要,裴矩采取的策略都是以和平方式为主,但是并不放弃使用武力来解决民族问题。与此直接相关的就是参与决策隋炀帝征高句丽一事。大业六年(610),裴矩跟随隋炀帝巡游塞北,到达启民可汗处恰逢高句丽向突厥派遣使者,企图与突厥相通,这一举措不可能不引起隋朝君臣的警惕。裴矩向隋炀帝奏称:“高丽之地,本孤竹国也。周代以之封于箕子,汉世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今乃不臣,别为外域,故先帝疾焉,欲征之久矣。但以杨谅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之时,安得不事,使此冠带之境,仍为蛮貊之乡乎?今其使者朝于突厥,亲见启民,合国从化,必惧皇灵之远畅,虑后伏之先亡。胁令入朝,当可致也。”帝曰:“如何?”矩曰:“请面诏其使,放还本国,遣语其王,令速朝观。不然者,当率突厥,即日诛之。”[1]1581隋炀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召高丽王高元入朝,高元未到,隋炀帝于是建征辽之策。裴矩后随隋炀帝征辽东,凭借前后渡辽之役,升为右光禄大夫。

提及隋炀帝征高句丽之事,以往学者们大都认为征讨高句丽拖垮了隋朝,或者认为这是导致隋亡的重要原因,并且把责任推到隋朝君臣的身上,更有甚者,直接将矛头指向裴矩,这一观点未免过于片面。细读裴矩给隋炀帝上奏的内容会发现,他建议隋炀帝出兵的前提是高丽王高元不奉命来朝,而且,从隋炀帝让牛弘宣旨的内容“朕以启民诚心奉国,故亲至其所。明年当往涿郡,尔还日,语高丽王知,宜早来朝,勿自疑惧,存育之礼,当同于启民。如或不朝,必将启民巡行彼土”[1]1875来看,隋朝君臣还是很希望高句丽来朝的,对其动武可能只是一种威胁或者是不得已的策略。然而高元并没有听隋炀帝的征召,再加上私下联络突厥,不臣之心暴露无遗。高句丽虽然表面上臣服于隋朝,但是反复无常,还时常主动破坏这种和睦的关系,其不断扩张的野心对隋朝来说无疑是一个威胁。对此,现在很多学者也持有同样的看法,如王小甫先生认为“隋唐与高句丽的冲突其实是此前中原王朝与高句丽矛盾冲突的继续;周隋之际,高句丽实际上已成为东北大国,是与突厥帝国和中原王朝鼎足而立的力量;在‘高宝宁据营州’事件中,高句丽曾积极介入,力图进取,所以事定之后,它与隋朝的直接对抗便不可避免”[6]36。因此,裴矩提出征高句丽的策略是有深刻的历史背景的。裴矩的建议也许助长了隋炀帝征讨高句丽的野心,但并非决定因素。至于隋朝的灭亡,则是长时期积累的社会矛盾导致的,而三征高句丽则是压垮隋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总之,裴矩提出征讨高句丽的建议是有合理之处的,并且它不是隋炀帝三征高句丽的决定因素,更非隋朝灭亡的原因所在。

三、结语

裴矩在处理隋朝周边民族关系的过程中,以和平方式为主,武力征伐为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视民族情况的不同以及形势的发展采取了灵活多变的经营策略和手段。在他的积极活动下,隋朝对周边民族关系的经略取得可观的成果:政治方面,经略西域获得成功,促成东突厥与西突厥的归附,利用铁勒给吐谷浑以重击,解除了吐谷浑对隋朝西部和北部边疆的威胁,保障了边境地区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开疆拓土扩大隋王朝版图的同时也扩大了隋王朝的影响力,引得“诸蕃慑服,相继来庭”[7]2407。经济文化方面,重新打通丝绸之路,为中西互通有无提供了便利,使得沉寂百年的丝绸之路在隋朝重新焕发生机,从而加强了中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然而,在取得这些耀眼成果的背后仍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固有的弊端。另外,裴矩对民族关系的处理也不是完全恰当的,比如针对始毕可汗之策以及劝谏征讨高句丽,日后成为动摇隋王朝统治的诸多因素之一。

关于裴矩对隋朝周边民族关系的经略历史上褒贬不一。有人肯定他的经营成果,也有人持否定意见。持否定意见者大都会把隋的灭亡与裴矩主持的民族活动联系起来,裴矩因此颇受诟病。《隋书·裴矩传》称裴矩“承望风旨,与时消息,使高昌入朝,伊吾献地,聚粮且末,师出玉门,关右骚然,颇亦矩之由也”[1]1584,认为国家骚动是裴矩造成的。司马光也认为“自是西域诸胡往来相继,所经郡县,疲于送迎,糜费以万万计,卒令中国疲弊以至于亡,皆矩之唱导也。”[4]5635把隋朝的灭亡归结到裴矩的倡导上来,这个结论明显过于武断。这些评价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不够客观。我们在评价历史人物的活动的时候,只有将其所作所为的动机与效果结合起来并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分析才能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避免过于苛求古人。总之,裴矩对民族关系的处理确实存在不当之处,但他适时采取的灵活的经营策略为隋朝对民族关系的经营作出的贡献亦不可被忽视,同时他的潜心经营也为唐初处理民族关系打下一定的基础。由于隋朝二世而亡,有些经营成果未能保持长久,但裴矩对隋朝周边民族关系的经略却为后世处理民族关系提供了经验和教训,他本人也不失为一位优秀的边疆民族问题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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