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首论“右肾命门相火”之刍议
2017-01-16林炜濠
林炜濠,邓 力
(1. 广州中医药大学,广州 510130; 2. 广州市中医医院,广州 510130)
相火一词首出《内经》。《素问·天元纪大论》载:“帝曰:上下周纪,其有数乎?鬼臾区曰:天以六为节,地以五为制。周天气者,六其为一备;终地纪者,五岁为一周,君火以明,相火以位。”而此之后,相火为何物则论之者鲜有。如黄靖[1]认为,“(君相二火论)自《内经》以降,南宋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始有论及,此后众说纷纭”,即是说汉至北宋之间,医家其人无有论及相火者。而世人亦多以为至金元时期,方才有刘完素承而述之,提出“右肾命门相火”[2]。尔后,几乎现代各学者在论及相火时皆以此观点叙之,即首先论述“右肾命门相火”的人是刘完素。
然而笔者发现,在《梦溪笔谈·卷七·象数一》中有载:“唯北方有二:曰玄武,太阳水之气也;曰螣蛇,少阳相火之气也。其在于人为肾,肾亦二,左为太阳水,右为少阳相火。”故笔者以为首论“右肾命门相火”者,当属沈括也。
1 现代各学者之主流思想
姚增全[3]等学者认为,刘完素首先提出了“右肾命门相火”。其依据是,刘完素在《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病机论》中论及“右肾属火,游行三焦,兴衰之道由于此。故七节之傍,中有小心,是言命门相火也”,并以为“(右肾命门相火)其实质与诸家所论肾中阳气、命门之火是一脉相承的”[3]。
杜晓明[2]认为,“刘河间先着手于杨上善(《太素》)注文,理解并认为‘小心’即‘命门’,再从‘心之原出大陵’,从‘刺大陵泻相火’,说出了他对‘相火’的体会和理解”,即右肾为命门相火。
崔姗姗[4]等学者亦认为,“宋金元时期,刘完素首先提出‘心为君火,肾为相火’,由此拉开了君相二火的研究序幕”。
2 沈括首论“右肾命门相火”之刍议
《梦溪笔谈·卷七·象数一》曰:“六气,方家以配六神。所谓青龙者,东方厥阴之气。其性仁,其神化,其色青,其形长,其虫鳞。兼是数者,唯龙而青者,可以体之,然未必有是物也。其他取象皆如是。唯北方有二,曰玄武,太阳水之气也;曰螣蛇,少阳相火之气也。其在于人为肾,肾亦二,左为太阳水,右为少阳相火。火降而息水,水腾而为雨露,以滋五脏,上下相交,此坎离之交,以为否泰者也,故肾为寿命之藏。左阳、右阴、左右相交,此乾坤之交,以生六子者也,故肾为胎育之脏。”
2.1 沈括首论“右肾相火”
沈括为北宋神宗年间之科学家、政治家,虽非职业行医者,但却是个非常精通医术的人。在《沈氏良方》一书中他记载了不少自己的临床医案,表示曾经治愈过不少病人[5-6]。于是可知,想必沈括亦属于医家之列,不过如徐灵胎一般非专一职也,所以可以认为在北宋时期,早已有医者认为相火源自肾火。
而北宋为五代十国之后、南宋之前,故沈括当早于南宋的陈无择,更先于金元的刘完素,所以黄靖[1]以为的于陈无择之《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始有论及相火一论,及世人以为的“右肾命门相火”首出于刘完素,皆有错误之处。故笔者以为,首先提出“右肾命门相火”者非刘完素而是沈括,至少可以说首出《梦溪笔谈》。
2.2 论《梦溪笔谈》之右肾亦当属“命门”
或言《梦溪笔谈》虽论及相火为右肾,然并未提及命门也。其实不然,何以明之?
命门一词首见于《内经》。在《素问·阴阳离合论》中有: “少阴之上, 名曰太阳, 太阳根起于至阴, 结于命门, 名曰阴中之阳。”而在《灵枢·根结》,则对其为何物作了具体说明:“命门者,目也。”至此之后,历年都呈现出一种百家争鸣的状态。如《内经》之后的《难经》曰:“肾两者,非皆肾也。其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命门者,诸精神之所舍……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即认为“右肾为命门”。而此后命门学说则处于停滞状态[7],及至元明才有医家滑寿提出“两肾俱为命门”,其在《难经本义》中言:“命门者,其气与肾通,是肾之两者,其实则一尔。”虞抟则在《医学正传》中说:“夫两肾固为真元之根本,性命之所关,虽为水脏,而实有相火寓乎其中,象水中之龙火,因其动而发也,愚意当以两肾总号命门”,即为“两肾俱为命门说”。而提出“两肾之间为命门”者,如明·赵献可在《医贯》中有言:“命门在人身之中,对脐附脊骨,自上数下,则为十四椎,自下数上则为七椎。《内经》曰:‘七节之旁,中有小心’此处两肾所寄,左边一肾,属阴水,右边一肾,属阳水,各开一寸五分,中间是命门所居之宫。”又有“命门为肾间动气”一说,其以孙一奎为代表,并在《医旨绪余》中言:“命门之义,盖本于此,犹儒之太极,道之玄牝也。观铜人图命门穴,不在右肾,而在两肾俞之中……命门乃两肾中 间之动气,非水非火,乃造化之枢纽,阴阳之根蒂,即先天之太极,五行由此而生,脏腑以继而成。”
从《难经》至元明,命门之说并未得到进一步的研究与更新,所以当是“右肾为命门”为主流,及至元明之后才有新的观点产生。而《梦溪笔谈》成书于北宋之期,处汉后元明之前,而沈括其人虽非专医职而行医事,但精通医术而著有《沈氏良方》[5- 6],所以其必当熟读《难经》,遵循主流,倘若有异,其定当于书中再详细论之,故可知书中“其在于人为肾,肾亦二,左为太阳水,右为少阳相火”(《梦溪笔谈·卷七·象数一》)之“右肾”,亦为命门也。
综上所述,可以说“右肾命门相火”论当首先出自沈括的《梦溪笔谈·卷七·象数一》,而非刘完素《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病机论》。
3 结语
“相火”一词在中医中乃举足轻重之角色,亦是争议颇多者。故对于相火古今研究者甚多,然定论者未尝有之。而对于首论“右肾命门相火”者,经过对相关文献进行研究,笔者以为当是沈括而非刘完素。虽然这只是“历史”范畴问题,但笔者以为学术之属当先察其源流、审其出处,才有利于其进一步研究和发展。
[1] 黄靖. 试论君相二火[J]. 江苏中医药,2010,42(3):63-65.
[2] 杜晓明. “相火、命门”述略[J].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9(10):734-735.
[3] 姚增全,果会玲. 《素问玄机原病式》学术思想探讨[J]. 河南中医,2009(4):343-344.
[4] 崔姗姗,高小玲,李艳坤. “君火”“相火”的研究与思考[J]·烟台:中华中医药学会第16次内经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6:229-232.
[5] 张家驹. 沈括[M]. 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5:198.
[6] 薛凤奎. 沈括《沈氏良方》考略[J]. 江西中医药,1983(4):17-18.
[7] 魏凤琴,张珍玉. 命门的理论研究[J]. 山东中医药大学学报,2000(5):376-3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