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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在中国:昨天,今天和明天

2016-07-21蔡基刚

关键词:学术英语专门用途英语大学英语

蔡基刚

(复旦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上海 200433)



ESP在中国:昨天,今天和明天

蔡基刚

(复旦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上海 200433)

摘要:通过回顾ESP的实践可以发现:无论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还是在30年后的今天,在这个方面都存在很大的争议,核心就是大学英语的教学理念,即大学英语是为提高学生的英语水平,提高他们的人文素质而存在还是为帮助学生用英语从事专业学习而存在。这个问题由于涉及我国的政治理念、意识形态和教育体制,ESP实践步履艰难,当ESP在全球飞速发展,成为一种世界外语教学的普遍现象,在中国却存在普遍的误解和偏见。但是经过ESP失败的昨天,改革的今天,必将迎来发展的明天,因为历史告诉我们,如果用昨天的东西教今天的学生必将剥夺他们明天的机会。

关键词:专门用途英语;学术英语;大学英语

一、昨天

专门用途英语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随着国际间的科学、技术、经济和文化交往日益扩大而发展起来的一门学科。20世纪60年代后期出现了一些关于专门用途英语的著作。其中Halliday(1964)较早提出了ESP的概念,指出:可以有公务员英语、警察英语、司法官英语、护士英语、农业技术人员英语以及工程技术人员英语[1]。到了80年代,研究ESP的人就越来越多,出现了一大批论文和专著。Hutchinson 和 Waters(1987)用树形图将外语教学进行分类(见图1):英语作为外语教学可分为专门用途英语ESP(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和通用英语GE(General English)两大类。ESP下面根据不同的目的再分出EAP(English for Academic Purposes )和EOP(English for Occupational Purposes)。前者就是学术英语:“EAP courses often have a study skills component”;后者是职场英语:“EOP is also known as vocational purposes”[2]。

图1 英语作为外语教学树形图

通用英语主要是学习语言,如要说有目的的话,那“通用英语一般就是以应试为目的的”[2]。而专门用途英语则恰好相反,其针对性很强,是专门为了满足学生的特定需求而设置的[3-4]。Strevens(1988)提出了专门用途英语教学的四个区别特征,即:1)课程设置必须满足特定的学习者要求;2)课程内容要与特定专业和职业相关;3)词汇句法和语篇与特定专业、职业相关的活动的语言运用;4)与普通英语完全不同。同时他还提出了两个可变特点:1)可以只限于某一种语言技能的培养,如阅读技能、口语交际;2)可以根据任何一种教学法进行教学,如交际法等。这些观点为实际开展ESP教学奠定了理论基础。

由于ESP具有很大的应用价值,“被不少国家的教育部视为国家经济发展的关键,被企业看作他们培训的主要课程,也为语言教师和学生提供新的职业发展机会”[5],我国也不例外。上世纪70年代末,十年文革结束后,政府提出“在本世纪内实现四个现代化”,大力发展外语教育就成为关键。如人大副委员长廖承志在1978年8月全国外语教育座谈会上指出:“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就要引进外国技术,而这就需要翻译大量的外国技术资料。因此,外语教育一定要搞上去。”“如果外国语这个工具掌握不好的话,就会拖四个现代化的后腿。”全国外语教育座谈会结束后,《人民教育》刊登了一篇《大力把外语教育搞上去》的评论文章(1978年第10期),指出:大学外语教育要培养既懂专业又掌握外语的人才。理工科的大学毕业生如果没有较高的外语水平,就不能说是外语教学质量高。在国家的要求下,中国外语界的学者,尤其是上海一批教授如卢思源、杨惠中等人就开始积极引进ESP。

杨惠中(1978)认为:“由于英语已成为国际科技界用来进行学术交流的主要语言,国际上ESP教学研究就发展起来。ESP是为特殊目的而学习的英语,因此,公共外语是属于专门用途英语性质。”[6]在杨惠中和卢思源等人的倡导下,1979年上海交通大学和上海机械学院相继成立了科技外语系,并和《外国语》联合发起召开“科技英语研讨会”,探讨科技英语或ESP在大学英语教学中的可行性。1980年在国家教委的支持下《公共英语教学大纲》正式颁布,这是文革以来的第一个大学英语教学大纲,并把大学英语教学定位在ESP上。《大纲》规定的公共英语教学目标分为两个阶段:“基础英语教学阶段:为学生阅读英语科技书刊打下较扎实的语言基础”;“专业阅读教学阶段:使学生具备比较顺利地阅读有关专业的英语书刊的能力”。于是,ESP在我国出现了一个高潮。许多院校,尤其是理工科院校大力开设科技英语、石油英语、材料英语、冶金英语和医学英语等课程。

但是大学英语是否要学习ESP,从一开始就在大学英语界存在严重分歧[7]。付克(1986)归纳了两种意见:1)新生英语水平普遍较差,不如继续打基础,教专业阅读表面上看来似乎走了捷径,他们或许能读一点专业书刊,但将来缺乏后劲;2)理工科大学生学习外语主要是为了了解国外科学技术,所以,公共外语教学应在最短期间内让学生掌握阅读科技文献能力[8]。前者观点是以复旦大学为代表的强调共核的基础英语说,后一种观点以上海交通大学为代表的偏重专业阅读的科技英语说。根据王重沧(1993),这两种观点的斗争十分激烈,“有时甚至还卷入政治斗争的旋涡”[9]。

最后随着1999年修订本《大学英语教学大纲》确立大学英语的通用英语的主导地位,这场争论才告结束。ESP之所以失败,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当时国内对ESP的理解是结合专业进行英语教学,如在医学英语、冶金英语等ESP课程上,授课教师往往注重专业词汇的讲解和内容概念的翻译,因此这类课程大多是由学科的专业教师来授课。第二,当时大学新生的英语基础确实较差,除了少数有1 600到1 800词汇量,大多数只有几百词的英语基础,因此涉及到专业内容,他们往往力不从心。在基础不扎实的情况下,过早结合专业的做法理所当然地受到大多数外语专家的反对。第三,当时国家教委为了迅速提高大学生的英语水平,批准了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而这一考试是通用英语性质的。由于国家教委当时规定大学生在完成大学英语教学后必须参加四级考试,并规定这是衡量某一学校大学英语教学质量的标准。这样在统考和评估的双重压力下,基本上所有院校都放弃了ESP课程,转向打基础的通用英语。

二、今天

ESP再次在我国兴起高潮是在本世纪初。当时的环境是:1)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在客观上造成了全国性的应试教学和高分低能性的费时低效,不仅受到国家领导人如李岚清副总理的批评,也遭到广大教师和学生的强烈不满。2)我国加入世界贸易,与国际的交流激增,但我们的毕业生根本无法胜任国际交流。因此一批学者纷纷重新拾起ESP,如当时大声疾呼的有以下学者(除秦秀白和陆俭明,其余都是上海学者)。

程雨民(2002)指出:我国外语教学面临从基础外语教学向高校在应用中学的外语教学转型时期。即中学培养基本外语能力,高校则要结合专业提高外语能力[10]。

章振邦(2003)认为:我国外语教育要做战略性调整,把普通英语教学全部下放到中学阶段去完成,大学生应专注于专业英语学习[11]。

秦秀白(2003)认为:高校英语教学应该定位在“专门用途英语”上。现在大学英语教学之所以还停留在“通用英语”上,主要是没有解决好大中小英语教学“一条龙”的问题,使得中小学本应解决的问题不得不放到大学阶段解决[12]。

蔡基刚(2004)比较了当时刚颁布的《高中英语课程标准》和《大学英语教学课程要求》,预言随着经济全球化、科学技术国际化,以及我国大学新生英语水平的提高,专门用途英语教学将是我国大学英语教学的发展方向。这篇文章在外语界产生很大影响,从发表到现在被引率和下载率别达到1 330和7 266[13]。

杨惠中(2008,2010)指出:语言是交际的工具,学习英语主要目的是为了使用,因此必须开展ESP教学。医科学生学英语是为了在医学领域进行交流,外贸专业学生是为了开展国际贸易,理科学生则是为了在科技领域获取专业所需要信息。多次调查结果都确认:我国大学生学习英语的主要目的是把英语作为交际工具,通过英语获取专业所需要的信息、表达自己的专业思想,因此大学英语教学在性质上就是专门用途英语[14-15]。

卢思源(2009)认为,英语专业“经院式”培养模式和单纯的语言文学方向已不能适应社会对外语人才多元化的需求。社会需要的是应用性强、知识面宽的复合型外语人才,这样专门用途英语的作用就越来越重要[16]。

陆俭明(2010)建议说,鉴于中小学英语教学和大学英语教学内容重复,各学段的英语教学应重新定位:中小学英语教学侧重打基础,大学和研究生英语教学主要是ESP或学术英语[17]。

在这些学者的呼吁下,2011年中国专门用途英语研究会正式成立,但是直到2012年ESP才有了大规模的实践。2012年7月,由上海市教委聘任的第一届上海高校大学英语教学指导委员会(下称“教指委”)正式成立。笔者利用担任主任委员的机会,在上海市教委的支持下,展开了自上而下的以ESP为核心的大学英语教学改革。2013年1月,教指委制定了《上海市大学英语教学参考框架》(下称《框架》),明确规定ESP和EAP是上海高校大学英语教学的主要内容,提出了“提高学生用英语直接从事本专业学习、工作的能力,并使其在专业领域具有较强的国际交往和竞争能力”这一新的大学英语教学目标。一个月后,上海市教委批准了《框架》,并用红头文件颁布了《上海市教育委员会关于开展大学英语教学改革试点工作的通知》,上海26所学校积极响应,经过前期准备工作,从2013年9月开始以ESP为核心的大学英语改革试点工作。

这次改革不是上世纪专业英语的翻版,而是在教学内容上有很大的不同。上世纪的专业英语是结合专业进行教学;这次把ESP的重点放在学术英语上,这样做不仅仅是正本清源,把ESP从我国的专业英语中剥离出来,引向正确的道路,而且相比ESP另一分支——职场英语,学术英语在ESP中始终占主导地位[18]。笔者为此提出如下的学术英语内涵维度[19]。

表1 学术英语教学内容

而且,在我们制定的《框架》中建议各个学校根据自己的办学定位、学生情况和教学资源,决定学术英语的比例、课程性质和开设时间(见表2)。

表2 大学英语课程结构

尽管如此,这场改革触动了我国自1978年来大学英语的通用英语教学主导地位,触动了以大学英语为生存的各方既得利益,包括教材、考试和教学等,因此遇到各方面的阻力,不仅来自基层院校的外语学院领导、大学英语教师,外语界的专家,乃至外语决策者。甚至在上海市教委也存在不同的看法。2013年12月底有一封写到上海市教委的匿名信(后来在网上广泛流传)很能说明问题,摘录如下。

从一些渠道获悉并证实,上海市教委已不再强调要求上海的高校大学英语教学要转向以学术英语教学的方向,对于一些高校申报的这方面的试点项目市教委表示不会批复,各高校应根据本校的实际情况进行大学英语课程的教学和改革。这实际上是市教委自我纠正或否定了去年春天颁发的有关要求在上海的2013级大学新生中开展以学术英语作为大学英语教学或改革的文件精神。一个决策的制定、推出并要求下面实施执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夭折,这是短命的,但这个结果却是必然的,因为它不符合上海高校的大学英语教学的实际情况。大学生进校还未进入专业学习,学术方面更是空白,怎么就让他们去学习学术英语呢?且不论有多少大学毕业生今后会从事自己的专业,即便那些从事自己专业的又有多少今后会用英语在国内外的有关场合去进行学术交流呢?学术英语更多的带有研究性,大学新生已经进入了研究英语的阶段了吗?另外,从外语学习的规律来看,只要学生的听说读写基础夯实,用英语作为工具再进入专业学习包括学术上的学习或研究,是比较容易的。因此学术英语课程的开设可以是在学生的后几个学期的,可以是选修课的,而并非是在大学新生中就要全面铺开的。所以当市教委去年发出所谓的学术英语教学这一文件时,就遭到了上海高校广大大学英语教师的反对,即使在上海的复旦和交大也得不到师生们的认同,因为它既不符合上海高校的大学英语教学情况,也违背外语学习之规律。

王文斌等在《2014年中国外语教育年度报告》中归纳了三种不同的观点和主张[20]:

蔡基刚认为,长期以来,我国大学英语教学未能体现出与英语专业教学的差异性,即按照英语专业的课程设置和教学模式,把英语当成一门专业来教,这导致大学英语与专业英语同质化现象日趋严重。他认为,大学英语不是专业,它只有满足国家战略需求,培养学生用英语从事专业学习和研究的学术能力,才能在高等教育中找到自己的地位。具体来说,他认为我国大学英语教学必须重新定位,从通用英语向学术英语转型,从应试到应用,回归大学英语教学本位。学术英语是培养学生开展专业学习的英语能力的教学,它和专业英语、综合英语、通识英语在目的、内容和方法上都有区别。尽管学术英语在本科新生中开展有一定阻力,但这是我国高校大学英语教学发展的方向。文秋芳[21]则对上述主张提出了反对意见。她将持“以学术英语替代通用英语”观点的学者称为“替代派”,剖析了替代派思想上存在的主要误区,即将通用英语等同于基础英语。她还提出了通用英语与专用英语互为补充的三个理据,并基于此阐述了互补教学理念及其实施建议。她同时指出,国际化人才必须具有国际视野、通晓国际规则、能够参与国际事务与国际竞争,这些能力的培养难以单靠学术英语课程来完成。通用英语课程能够培养国际化人才所需的跨文化交际能力、传播中国文化的能力、用中国眼光学习和分析西方文明的能力。因此,大学英语教学体系应包含通用英语与学术英语两大模块。还有一类观点既不属于“替代派”,也不属于“互补派”,而更像“主次派”。胡开宝和谢丽欣分析了学术英语的起源、我国大学英语教学的属性以及复合型人才培养的实际需求,指出倡导将学术英语作为我国大学英语教学未来发展方向的依据并不成立。他们进而从外语教育的本质属性和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趋势等角度,论证了我国大学英语教学的未来发展方向是通用英语和通识英语教学为主、学术英语教学为辅[22]。

面对巨大的压力和阻力,教指委没有任何退却,而是采用你说你的,我做我的,让事实说话的方法,坚持改革不动摇。最终度过了2013年严寒的冬天,迎来了ESP和EAP的春天。今天ESP正向全国发展:山东省成立的中国专门用途英语研究会分会,安徽省和河北省等正在酝酿成立他们的分会。博弈成功的最重要标志是在教育部即将颁布的《大学英语教学指南》中历史上第一次认可了ESP在大学英语教学中的地位,并把它作为三大教学内容之一,尽管没有规定其必修的主流课程。

三、明天

展望明天的ESP,我们可以预言它将成为中国外语教学最有实践价值的领域[23],这是因为随着英语日益成为世界通用语,在国际经济、政治、科技、学术、文化和军事交流上的广泛应用,随着国家实施以一带一路和亚投为核心的走出去国际化战略和以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和学科为目标的学术国际化战略,国家将需要大批在这些领域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才。现在英语专业在大力推行培养高级翻译人才,以适应国家的需要,这个措施值得商榷:试图依靠翻译来完成上述这些领域里的国际交流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不是专业人士。因此,与其把国家资源放在培养大批翻译人才上,不如加强对非英语专业大学生的英语教学,他们的专业知识加上专业领域惯用的英语技能能保证国际竞争力,而这就是ESP。

但是,ESP能否成为我国大学英语的主流课程?在明天依然是个未知数,因为这取决于决策者的智慧和勇气,从目前看,无论是决策者还是广大的语言教师对ESP还存在很大的误解,下面归纳的八点是比较普遍的看法,不针对个人。

误解一:只要把英语基础打扎实了,就可以胜任任何专业学习。这种看法早在上个世纪就有,如董亚芬(1986)认为:“所谓‘专业英语’的特点,无非就是长句多、被动语态多、非谓语动词的各种用法多,而这些语言现象在普通题材的文章中也频繁出现。”[24]还有一些学者举例到英美国家读大学的中国学生只要英语达到较高水平,便可以满足专业学习的要求,不必修读学术英语课程。这个观点与国际学者的观点恰好相反,如Wingate(2014)认为:“学术英语不能仅仅限制在国际留学生,即使是英语为本族语的学生,他们的语言能力也不能保证学科领域里的语言交际能力。任何学生,不管他们的语言背景和文化背景是什么,在他们所学的专业圈子里都是一个新成员,因此许多学者(Boughey 2002,Gee 1990)都认为必须学习学术英语。”[25]每个专业和行业的知识都是用独特的语篇结构和语言表达来构建和交流的。一个母语是英语的学生,如果需要在其专业领域内有较强的交流能力,尚且需要学习ESP,学习这种语篇结构和语言表达,难道母语是汉语的中国学生不学ESP就能胜任他们的专业学习和今后与专业相关的工作?

误解二:EAP或ESP不适应教学语言为汉语的中国高校。不少学者认为,中国高校的全英语专业课程不多,对大多数学校来说,学术英语的需求并不迫切。因此,开展以“以学术英语为核心”或“以学术英语为导向”的大学英语教学改革,试图去满足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并不存在的实际需要,这是认识上有偏差,实践起来有难度,不适用于全国的大学英语教学。我们认为,学习ESP或EAP与全英语课程比例并没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而是与英语成为国际学术通用语有关。现在国际上95%以上的专业刊物和图书文献是用英语出版的,90%以上的学术会议的工作语言是英语,也就是说,一个合格的大学生只有能够阅读自己学科专业的国际刊物文章和文献,才能了解该领域研究的最新发展,只有用这个学科惯用的语类、语篇结构和传统范式进行写作和论文宣读,才能被国际同行所接受。而这就是ESP的内容。

误解三:EAP或ESP不适合本科生,到读硕士和博士阶段或许才需要学术英语教学。他们的理由是本科生的专业不稳定,毕业后是直接就业还是继续深造,或换专业等都不确定,因此本科生搞研究还为时过早。这不是没有道理。但第一,我们不能把教育目标寄托在可能上,不能因为有一部分的本科生毕业后会转专业,不搞学术研究,就不让全体本科生去学习用英语从事专业学习的技能,就不去教他们如何阅读他们的专业文献,如何参加国际会议等国际交流。第二,本科生不搞学术研究是我国高等教育的悲哀,在西方国家,孩子们从中小学就开始做研究,就开始查阅文献,进行实地观察,写出蝴蝶生长或广岛原子弹等调研报告,为什么我国大学生还不能搞研究?第三,ESP不仅仅教他们专业交流能力,还教他们跨学科的通用学术英语能力,如搜索信息、评价和综合信息的能力,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思辨能力,规避剽窃遵守普世的学术规范,以及团队工作开展研究的能力等等[19]。

误解四:我国大多数学生的英语水平还很低,EAP课程不适合尚未掌握好基础英语的学生,因此EAP课程应为已经达到教学大纲规定的合格要求的高端学生开设,有的学者甚至表示学术英语只有通过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后才有可能。但这种“必须打好语言基础,才能进入学术英语学习的观点并没有得到二语习得理论和实践的支持”[26]。Dudley-Evans和St John(1998)列出ESP适应对象是:“他们或许在大学学习或在公司工作,但也可能是中学生”;“他们或许要有基本的语言基础,但也可以是初学者”[4]15-18。例如,中国许多高中(如郑州中学)开设学术英语课程,一些高中生赴美读预科学的英语也是学术英语,这都说明了ESP教学可以在本科新生中开始。ESP中的通用学术英语和目前的大学英语在起始水平和语言难度上并无任何区别,差别是目的不同[27]。学术英语也是打语言基础,与通用英语不同的是,前者是为应用而学习英语,后者是为应试打基础学习英语。我们不否认学术英语教学要以一定的通用英语能力为基础。但这个能力在高中培养已经完成,有一定的语法基础和3 000词汇量的学生完全可以开展通用学术英语。de Hazal(2014)明确表示,如用欧框(CEFR)6个语言能力量表看,“越来越多国家的学术英语是从A2而不是B1开始的”[28]。

误解五:ESP和EAP就是专业英语。这种误解是源于对我们正在进行的学术英语的不够了解,而把学术英语看成是过去的专业英语,自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学术英语必须有一定通用英语能力的学生才能入门,必须有一定专业知识的英语教师才能胜任。因此,一些学者认为ESP教师需要有较强的专业知识,深厚的学科背景,英语学术文献阅读教学并非一般大学英语教师所能胜任,因而很难将学术英语纳入大学英语教学体系之中。我们在前文阐明过,ESP/EAP与专业英语完全是两回事。在冶金英语、材料英语和医学英语等专业英语课程上,学科教师主要是通过翻译来教授学科专业知识和词汇。因此1999年《大学英语教学大纲》明确规定专业英语须由学科专业老师授课,而且应在完成大学英语四、六级后在高年级学生中开设。而ESP则不然,它是英语教学,是由语言教师授课的。ESP的教材内容(通用学术英语不涉及专业)可能会涉及一些专业内容,但ESP关注这些内容是通过什么样的语篇结构或语言表达方式构建的(Hyand,2006),是通过这些结构和表达方式的教学来培养学生在特定领域里的语言交流技能。虽然ESP教师应该去熟悉和了解学生所学专业的大致情况,但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去学习学生的学科知识”[2]。他们不是教专业课,他们不可能掌握众多领域的专业知识。Jordan(1997)总结说“ESP的关键是学习技能”,这是学生最缺的。Pillips & Settlesworth(转自Jordan,1997)更坚决地指出:“很难想象学术英语课程不围绕英语的学习技能进行会非常有效。”[29]

误解六:ESP不利于学生打基础,不利于有效提高英语水平。这些观点主要有:专门用途英语并非是提升英语水平的有效途径,因为与通用英语和通识英语课程的热门话题文章、文学作品、人文社科知识相关材料相比,学术英语课程的文章材料往往较为枯燥,不仅不会激发反而会扼杀学生的英语学习兴趣。这从学习语言角度说不无道理。但是,从语言应用角度,我们要问的是:非英语专业的大学生学习英语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提高英语水平而学习英语,或为了欣赏英美文学作品,为了了解西方文化,为了在日常生活交流中生存,选择通用英语,提高学生通用英语水平是正确的,但我们面对的不是英语专业学生,也不是社会英语学习爱好者,而是有自己专业的大学生。学英语对他们来说最主要就是能够用英语来更好地从事专业学习,因此教学内容要更适合他们专业经常出现的材料和场景,这样才会避免通过了四级考试,学习了高级英语后碰到专业学习还是束手无策的局面。如我们教的语言与他们的专业学习所使用以及今后研究和工作中遇到的语言完全不一样,不能不是大学英语的失败。

误解七:我国这么大,每年新入学本科生就有几百万,他们都有各自的需求,高等教育必须满足个性化需求,因此ESP只能对一部分有此需要的学生。我们不否认大学英语需要尊重个性化需求。但这并不是说学生需要什么,大学就应当提供什么。学生有提高口语听力要求,有单纯学习语言本体兴趣,有应对各类考试、准备出国留学、拓展求职范围等需求。但是大学英语课程设置不能一味满足学生个性需求。大学不是“新东方”。大学的使命应该是引导学生的要求。大学之所以是大学,就是因为它站得要比社会高,它可以也应该把学生眼前的个人外语能力需求引向国家和各行各业对外语能力的需求。如果承认大学英语教学主要是为了帮助学生用英语开展专业学习和研究,更好地满足他们今后与专业相关的工作,那么ESP就是必修课程。不把ESP设立为大学英语的必修课程就好比不把高等数学规定为数学专业的学位课程一样可笑。个性化需求的前提是必须满足专业和国家的需求[30]。

误解八:ESP突显工具性,而大学英语应该是通识教育的一部分,必须兼顾人文性。我们认为,不应把语言教学的工具性和人文性分割开来,即使一个专业术语后面也可挖掘其蕴含的丰富的文化信息,即使在学术英语或职场英语教学中,也可以同时发挥语言的另一个工具作用——人文教育。人文教育可以是显性的和隐性的,既可以专门开设一些课程如“中外文化对比”有目的地进行,也可以在其他纯语言课程中附带进行。人文素养既可以在通用英语课堂上培养,也可在学术英语课堂上培养。大学英语教材,无论是人文主题还是科学主题都可用于人文教育。能否有效地培养学生的人文素质不在教材内容上,不在于课文所提供的是人文知识还是理工科信息,“重要的是教师对此要有强烈的意识,善于抓住有利的教学时机,见缝插针,将其渗透在课堂活动中”[21],实际上,接触以英语专业或文化文献的过程同时也是提高学生人文精神和素养的过程[31]。在大量阅读英语文献,包括科技文章的过程中,素质教育也在进行。如果把提高学生思想品德和文化修养看成是大学英语主要使命,大学英语没有存在必要;如果把帮助学生了解英美文化,传播优秀文化思想和提高他们跨文化交际能力看成是大学英语主要使命,英语专业教师更能胜任。

四、结束语

综观中国ESP的昨天和今天,我们不难发现,当专门用途英语已成为一种世界外语教学的普遍现象,在中国却是步履艰难,这里有传统政治理念、意识形态和文化传统的因素,也有我国外语教育体制的问题[32]。世界上英语作为外语教学的普遍规律是:中小学英语教学是通用英语,帮助学生打好语言基础,学会初步交流能力;英语专业教学主要是把英语作为本体来研究其语言和对象国的文学文化;大学英语教学则是专门用途英语,把英语作为工具来为他们专业学习服务。但到了中国则不行,无论中小学英语,英语专业和大学英语都必须始终把提高学生英语水平的通用英语作为主要学习内容,把提高人文素质作为主要教学目标。这种我国各教育段、各专业的英语教学严重同质化路子所造成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大学生英语学习热情的普遍懈怠,英语专业缺少合格的研究人才和翻译人才,大学生不能满足国家提出在其专业领域具有较强的国际竞争力,等等。

所以归根结底:面向最广大的有自己专业方向的学生,从本科人才培养方案中获得宝贵学分和教学资源的大学英语教学定位和目的究竟是什么?今天我们提出,把大学英语教学定位在ESP,为学生的专业学习提供语言服务和语言支撑,这种范式转变是对过去不同程度应试的、低效的大学英语教学的反思,也是为我国的大学英语发展找到一条正确道路所做出的一种尝试。我们对ESP的明天充满信心,认为:1)大学英语不是中小学英语在语言复杂度上的延伸,不能继续停留在通用英语教学上,而是必须在质的方面,在教学定位上有根本的区别;2)大学英语教学的主要目的不是提高学生的英语水平和一般的日常交流能力,大学英语教学的首要目标是帮助学生用英语从事自己的专业学习,在用中学习和提高他们这方面的能力;3)大学英语不应该把教学资源放在让学生的语言基础扎实再扎实上,不能要求学生在听说读写译综合能力方面都样样出色,大学英语只要求学生掌握他们专业和工作所需要的某种能力,如阅读文献的能力;4)大学英语不应把提高学生人文素质和思想品德归入自己的主要教学目标,不应大量开设英美文学文化等所谓通识英语课程,大学英语应该充分发挥其工具作用,调动一切资源全力提高学生用英语进行专业学习、研究和工作的能力。大学英语决策者和广大英语教师只有接受这一点,ESP才有灿烂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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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朱渭波)

ESP in China:Yesterday,Today and Tomorrow

Cai Jiga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China)

Abstract:The literature review of ESP in China reveals that there has been a fierce controversy over ESP practice in the past 35 years.The key is the orientation of college English.Should it aim to improve students’ English proficiency and conduct liberal education or aim to equip students with necessary skills appropriate to the academic studies?It is difficult to implement ESP in the context where political and ideological values prevail and there is general misunderstanding of and even bias against ESP.ESP failure in yesterday and reform in today might usher in its bright tomorrow.As John Dewey comments,“If we teach today’s students as we did yesterday’s,we are robbing them of tomorrow”.

Keywords:ESP;EAP;college English

收稿日期:2016-05-20

基金项目:国家语委科研重点项目“汉英学术语篇阅读效率及信息加工对比研究”(ZDIII125-57);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大学生学术英语能力及素养等级量表建设和培养路径研究”(16BYY086)

作者简介:蔡基刚(1955-),男,教授。研究方向: 对比语言学,应用语言学。E-mail:caijigang@fudan.edu.cn

中图分类号:H 3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895X(2016)02-0106-08

DOI:10.13256/j.cnki.jusst.sse.2016.0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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