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城市建设中的生态美学思考
2016-05-30尤善培
尤善培
摘 要:在当代的城市建设中,生态环境问题日益突出,包括现代科学、生态美学在内的各个领域都围绕这一严峻问题进行研究和探索,试图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在大规模推进城市化的背景下,深入探讨生态美学在城市生态中所扮演的角色,理想的城市生态以及城市生态中存在的具体问题,试图从精神层面给出恰当解释并寻求解决之道,应该成为当代城市建设中的生态美学思考和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对当代城市建设的生态美学思考一方面加强了生态美学这一学科与现实社会生活之间的联系,一方面则有助于以生态美学的视角对现代人的生存和生态现状进行深入的反思。
关键词:城市生态;生态美学;人工自然
[中图分类号]:TU9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1--02
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出现并突飞猛进地发展,城市人口才急遽地增长,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两代人绝大多数五谷不分,而随着城市的迅猛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城市现代化进程中的并发症也凸显了出来,而这其中生态问题又是重中之重,城市居民的健康直接受到威胁,关于城市建设与生态关系的话题才再一次被严峻地提了出来,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思考。
一、生态美学能为城市生态做什么?
曾繁仁教授在《试论生态美学》一文中指出,“狭义的生态美学仅研究人与自然处于生态平衡的审美状态,而广义的生态美学则研究人与自然以及人与社会和人自身处于生态平衡的审美状态。” [1]可以明确的是,当我们论及生态美学和城市建设的相关问题时不可能离开人与社会、人与人间的平衡关系来谈,因此主要涉及的是广义的生态美学概念。就具体的环境问题而言,生态美学是不可能直接作用于城市建设和建设中的生态问题的,美学是非功利、非实用性的,这也是生态美学和生态科学之间的主要区别。
我们必须考虑的是,除了具体的环境生态问题,城市生态还包含着其他的内容。从生态学的角度来看,“绿色的自然环境和鲜明的人文色彩是城市生态环境的基本构成,也是评价城市生态环境好坏的基本指标。” [2]不难看出,生态学在探讨城市生态时已经关注到了人的精神层面的问题,而美学研究的本质问题就是“人的存在”,研究的对象首先是“人”,因此,生态美学更多地作用于城市的精神生态维度。那么,生态美学究竟能为城市生态问题做什么呢?海德格尔在《筑.居.思》的结尾写道:“真正的栖居困境乃在于:终有一死者总是重新去寻求栖居的本质,他们首先必须学会栖居。倘若人的无家可归状态就在于人还根本没有把真正的栖居困境当做困境来思考,那又如何呢?一旦人去思考无家可归状态,它就已經不再是什么不幸了。”[3]事实上,生态美学所解决的问题才是真正立足于人类的栖居困境的,生态美学和生态科学解决的问题并不在同一个层面。城市建设千篇一律,在建造城市的过程中,首先被考虑到的是空间的有效利用等实用主义原则,因此楼房越建越高,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格子间因被冠以各种各样的功能,从而获得不同的名称:学校、写字楼、商场、医院,当我们在这些空间时,我们首先想到的也是它们的功能,我们是在功能中穿梭行走。在繁华又荒凉的现代城市中,有可能建立一种城市生态的审美范式从而使我们更好地栖居于城市之中吗?
二、理想的城市生态应该是怎样的?
柏林特曾在《建立城市生态的审美范式》中,提到“马戏团、教堂、帆船和日落情境所代表的体验清楚地表明了城市体验的几个维度,而这些维度通常并不能被清楚地认识到,而且只是偶然地在发展,尽管这四种环境类型本身就可以引起人们的极大兴趣。更准确地说,当我们致力于培植一种城市生态,以消除现代城市带给人的粗俗和单调感,这些模式会成为有益的指导,因而使城市发生转变,从人性不断地受威胁转变为人性可以持续获得并得到扩展的环境。”[4]很显然,由于不同国家文化差异的普遍存在,柏林特提出的审美范式所涉及的几个维度,不能够直接代入到中国的当代城市中,例如:马戏团、教堂、帆船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是无足轻重的,相当一部分中国的城市居民没有接触过这三种环境,因此确定城市的理想生态还需看城市的历史和文化背景。
虽然,柏林特提出的具体维度有地域的局限性,但是柏林特具体分析了这些维度分别在何种程度和层面上满足了人在城市中栖居的精神需求,就人的精神需求而言,是存在着普遍共性的。例如,帆船将自身的形式美和人的实践结合在一起从而使城市人的审美需求获得必要的满足。在中国,帆船运动是小众的运动,但是有一项运动在中国却有着历史悠久的传统:放风筝。放风筝需要满足的条件有以下几种:首先,要有一块足够大的草坪或者平地;其次,不能有杂乱的树木、电线以防风筝缠绕;再次,不能有建筑物的遮蔽以便有风可助力;最后,需要放风筝的人根据风向调整位置,控制收线和放线的时机和力度。而风筝本身的设计也是符合形式美和功能美的统一的,放风筝的活动实现了形式与功能的统一,体现了各种关系的结合。而马戏团则把人置入一个幻想的世界,这个世界无关功利性,使人在亦真亦幻的体验中重新认识自己和看待现实。阿诺德.柏林特指出身处马戏团,我们“内心身处的情感被释放,我们沉迷于惊奇、滑稽和震惊,被演出深深吸引而不用担心招致不满。” [5]马戏团能够使我们卸下面具,我们可以尽情地幻想,并在幻想之中拥抱真正的自我(无论是胆怯还是震惊),在熙熙攘攘的环境中激起最本能和原始的反应。然而,在中国,马戏团也并不是市民普遍参与的活动,因此,身处都市的人们常常感到疲倦和乏味,他们没有类似的场所对自身进行定期的清理。而教堂则代表着信仰,是具有神性的地方。海德格尔指出对天、地、人、神四重整体的守护即是存在,其中神性这一维度是栖居所必不可少的,一个良好的城市生态中必须要有使人感到敬畏的地方,中国虽不乏教堂、寺庙,但不同的意识形态和文化背景使得中西方的信徒踏入这些场所时的感受是全然不同的。然而,中国人敬重祖先,宗庙祠堂的建设,家谱的修订都有可能激发中国人复杂的感官经验。柏林特还指出了日落也是理想的城市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日落的过程影响到地球的整体结构,认识到日落对城市的影响,“会增强我们对城市中所发生的一切事件和力量的理解,不是把城市看作是远离自然环境威胁和愚昧落后的庇护所,而是把城市看作文明之花,根深扎在泥土中,花盛开在天堂里。”[6]日落的过程使我们意识到城市与更广阔空间构成的环境系统,城市的本质因此焕发出来。
三、人工自然为什么不能替代真正的自然?
在上文中已经提到,理想的城市需要真正的自然,只有和真正的自然产生联系,城市才会褪去其现代化的冷漠外衣,将居住在城市中的人指引到更广阔的空间系统,感受到原初的力量。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人工自然不仅包括各具风格、主题的公园,装点城市的行道树和花坛等,还包括人工智能为我们创造出的自然。例如:上海余耀德美术馆举办的“雨屋”巡展,即真实再现了自然界中的雨,“雨屋”是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生态主题展览的一部分。屋内,大雨虽持续不断,但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被淋湿,“雨屋”之所以能控制雨,在于运用“3D跟踪摄像头”随时监控人们的动作并作出智能反映。人们愿意买票去感受和观赏模拟的自然界中的雨,而自然界中真正的雨却鲜有人观赏。这一后现代的艺术现象当然不能说明人们认为人工自然可以取代真正的自然,但至少可以说明人们对人工智能模拟的自然的浓厚兴致,这一点就是十分危险的。又比如,在上海的各大商场都出现了9D体验舱、体验馆,真实地模拟自然界、宇宙世界等等,同样也吸引了大量的市民,尤其是孩子参与体验,人工智能模拟出来的世界受到了相当的欢迎。我们不难发现,人工智能通过模拟出更多维度和感官知觉上的感受来使呈现出来的自然更加逼真,因为只有当呈现的事物能够最大程度地刺激和调动我们的各种身体感官,我们才有可能信以为真,而人工智能在模拟自然时的努力方向,恰恰证明了人在感受自然时身体感官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梅洛庞蒂在《身体现象学》一书中指出,当我们认识一个事物时,“事物并不是因为各种物理属性分别被感知而后再被连接为一个整体,而是从一开始就作为一个整体被感知着,事物的颜色、气味、形状、质地这些具体因素都是在一个事物的现在的整体性中被辨认出来,倘若没这种先在的整体性支撑,辨认事物根本就毫无可能。” [7]因此,当我们站在一片大海前,感受蔚蓝、海风、浪花、礁石、细砂以及海天一线时,当我们辨认出这一切就是大海时,已经调动起了有关大海的一切知觉场。而在模拟的自然界中,我们却可能会因为哪怕是一种感官体验的缺失,从而使整个知觉场的调动受到影响。现代科技可以通过逼真的模拟满足人的某一种官能感受,然而却犯了它一贯的错误,它将人对事物的感受当作各知觉器官体验的结合,试图仅仅通过生理机能的综合来辨认某一事物,这样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注定了人工自然不可能取代真正的自然。毋庸置疑,城市需要真正的自然,“人的生态本性决定人对自然界具有天然的依赖性、亲和感。另一方面,人又是社会的存在物,人只有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才能从事改造自然、征服自然和调整人与自然关系的生产活动。”[8]因此,在城市建设中要始终坚持生态性与文明性的统一,这根源于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相统一的本质。城市的建設相当程度上是对自然的现代化大改造,马路覆盖了土地,能源变成水、电,树木则成为装饰、桌椅,自然的事物在城市的环境中失去了其原初的灵性,更多地作为某种资源而发挥着特定的作用,习惯了将各类事物功能化的城市人难免以功利的视角看待公园等自然事物的存在,即使身处自然事物的包围之中也很难审美地看待城市和城市的自然事物。
我们需要我们的城市是怎样的?毫无疑问,城市如何发展、发展成什么样,必须建立在对理想城市生态的规划之上。然而有一个问题同等重要却容易被忽略,良好的环境和城市生态希望我们是怎样的?有多少生活在城市中的人能意识到日常生活审美的重要性?又有多少城市人能够真正地参与到城市生态的审美实践之中?良好的城市生态需要人这一主体性存在的参与,离开了人的实践,一切的审美实践都会变得全无意义。理想城市生态的审美范式固然重要,但是只有居住在城市中的人能够自觉意识到城市生态的审美维度,而不仅仅是关注空气、能源以及功能性建筑,对城市生态的审美观照才可能作为当下城市人生活困境的一种补救方式,将自然界的美和原初力量从现代化城市的种种陋象中抢救出来。
参考文献:
[1]曾繁仁.试论生态美学[J].文艺研究,2002,(05):11.
[2]曾繁仁,大卫.格里芬.建设性后现代思想与生态美学(下)[C].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3:172-178.
[3]海德格尔.筑.居.思.海德格尔选集(下)[C],上海:三联书店,1996:1204.
[4][5][6]阿诺德.柏林特.环境美学[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52-70.
[7]王茜.现象学生态美学与生态批评[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102.
[8]黄伟先,许科.诗意栖居:城市生态美的哲学思考[J].哲学论丛,2014,(11):4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