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情断处法缘生”——道教小说中的考验叙事
2016-04-13万晴川万思蔚
万晴川 万思蔚
(浙江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0)
“俗情断处法缘生”
——道教小说中的考验叙事
万晴川万思蔚
(浙江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0)
摘要:古代道教小说中的考验叙事,脱胎于早期道经中的“试校”思想,同时受到佛经的影响。修道者通过考验,完成由“俗”到“圣”的转变。道教考验表现为对人类正当欲望的摈弃,是运用文学的手法使宗教的禁欲伦理观念嵌入人们的思想深处, 变成内在的审美化的行为导向。而且,这种“试校”思想已成为道教小说的一种叙事模式。
关键词:道教小说;考验叙事;超凡脱俗;叙事模式
凡人修成神仙,都要经过种种磨难和考验。因此,对修行者进行各种形式的试探和考验,就成为古代小说中一个常见的情节要素。这些考验故事,集中体现出道教的修仙理论和作者的出世思想。
道教考验故事可能受到佛教的影响。在佛经中,就有不少考验修行者的故事。有的是女色试探,如隋代阇郡崛多译的《佛本行集经》卷27“向菩提树品下”叙述波旬魔命其诸女前往试菩萨道心[1]593。北凉昙无谶译《佛所行赞经》卷1“离欲品第四”记悉达太子出家前,众女竞媚争宠,欲乱其心[2]260。有的是财货、气度的考验,如吴康僧会译《六度集经》卷1“布施度无极章”谓菩萨过去世为大国王时,天帝释化为梵志,先后向国王索取国家、车马,国王皆与之。最后,又向国王索银钱,王乃卖妻女,得钱一千,舍与梵志。梵志再嫁祸于王之妻女,使之被斩于市[3]1-15。还有对信仰诚心的考验,如吴支谦译《撰集百缘经》卷4中载录了许多修行者为求妙法而不惜舍身的故事。《撰集百缘经》卷4中“尸毗王剑眼施鹭缘”、“莲花王舍身作赤鱼缘”、“梵摩王太子求法缘”、“兔烧身供养仙人缘”等都是这一类型的故事[4]172-186。
在早期道经中,就有考验的思想。如《太平经》卷114庚部之十二中说:
是非神仙道,知人坚与不?或赐予美人玉女之象,为其作色便利之,志意不倾。复令大小之象,见其形变,意相随念其后生,此为不成之道。或作深山大谷中,多禽兽虎狼之处,深水使化人心。或有虫毒之物,使其人杀之。或恐不敢上高山,入大谷深水之中,亦道不成。是象戒人,是在不上之中,殊能坚心专意。见迷惑,不转志坚,随其入出上下,深山大谷之中。水深大,心不恐惧。见其好色,志不贪慕,家人大小之象,更相拘留。不随其人言,但得生道。进见太上,尽忠孝之心,无所顾于下,是为可成[5]984。
综上所述,佛道的考验科目包括功名、财宝、美色、亲情、恐惧五大宗,以见修道者的品格。
在葛洪的《抱朴子》中,主要是邪精对修道者的考验。如《抱朴子内篇·极言卷第十三》说:道士入山修道,“或不得入山之法,令山神为之作祸,则妖鬼试之,猛兽伤之,溪毒击之,蛇蝮螫之,致多死事,非一条也”[6]59。《金丹卷第四》又说:“凡小山皆无正神为主,多是木石之精,千岁老物,血食之鬼,此辈皆邪炁,不念为人作福,但能作祸,善试道士。”[6]20山魅鬼妖试人的方式很多,《登涉卷第十七》说:“或被疾病,及伤刺,及惊怖不安;或见光影,或闻异声;或令大木不风而自摧折,岩石无故而自堕落,打击煞人;或令人迷惑狂走,堕落坑谷;或令人遭虎狼毒虫犯人。”但出现最多的是化成人形,诱惑害人,“又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托人形,以眩惑人目而常试人”[6]76-77。有时变化“玉女”,使道士们误以为是神仙降临。《仙药卷第十一》中就说:“又玉女常以黄玉为志,大如黍米,在鼻上,是真玉女也,无此志者,鬼试人耳。”[6]49葛洪又总结出了种种应对“试”的办法。如《登涉卷第十七》介绍说,种种符箓、药物、法器、镜子、仪式都可用来驱赶山魅妖鬼[6]77。可见,葛洪只是向修道者介绍对付邪神“试”的法宝,而未论及修道者的品行因素,后来的道经才认识到这一问题。
可见,早期道经中是邪精之“试”,其结果是危害修道者的生命和破坏修道者的丹药,并不是别的高级神仙对初习道者的考验。后来《神仙传》中张道陵七试赵升,“试”的内容就很丰富了,包括决心、信心、恒心、爱心、欲望、胆识等。早期道经中的“试”带有较强的功利性,张道陵试赵升主要是要求弟子对师傅的绝对信赖和服从。师傅用种种不近情理的要求来试验弟子道心是否坚强,是与有志神仙者希望进入的世界的超越性相对应的[7]226。
《抱朴子》中的“试官”是邪神,而《真诰》中“邪神”只是执行者,真正的导演是神仙。赤松子是最高阶的“试官”,他是清灵真人裴君的老师,裴君说:求道者通过了“十二试”,才可赐予《大洞真经》(上清派的最高经典),这是道教的传统,以前太上曾以此试老子,赤松子以此试我,现在你们想学道,也一定要经过仙人考校[8]172。在《抱朴子》中,山魅妖鬼之试,主要是挑战道士的防身道术,而在《真诰》中,仙人们则主要是考察学道者的人品和信仰。《真诰》中还讲述了一些考校成功和失败的案例,如周氏三兄弟从仙人那里得到了《大洞真经》,老大专心诵读,心无旁骛,老二和老三却注意力不集中,旁边有只白鹿经过,他们放下书观看,结果书未读完,石室中忽然起火,全书烧毁,二人遂未能成仙。以前有个傅先生,入焦山石室中修道。七年后,太极老君前来看望他,给他一个木钻,一块厚五尺余的石盘,对他说:用木钻穿透了此盘就可得道。傅先生乃昼夜穿之,积四十七年,钻尽石穿,遂得神丹,升为南岳真人[8]175。薛旅往钟山北阿学道,由于“妷失位,吝鄙内滞,石性不回”,七试而未过[8]114。可见专心、信心、恒心和人品都很重要。当然,考校失败也有补救的机会,所谓“上过为上仙,中过为地仙,下过白日尸解。都不过者不失尸解也,尸解土下主者耳,不得称仙也”。如青乌公入华阴山中学道,积四百七十一岁,十二试之,有三不过。后服金丹而升太极。不过,虽然得以上升,但永远不能成为最高阶的真人[8]173-174。
可见,神仙对学道者的“试校”非常全面和系统。《真诰》中周真人说:“诸应得仙道,皆先百过小试之。皆过,仙人所保举者,乃敕三官乞除罪名,下太山除死籍,度名仙府。仙府乃十二大试,太极真人下临之。”[8]174小试就有百次之多,通过之后接着进行十二大试。黄观子受太极真人一百四十试,才得以成仙[8]175。可见成仙之难。
当然,《真诰》中也提到山魅妖鬼试人,如裴君说:“世有下土恶强之鬼,多作妇女,以惑试人。”[8]186神仙之“试”往往与山魅妖鬼之试混杂在一起,令学道者真假难辨,如果学道者不加分辨,盲目礼拜,就可能正中邪鬼下怀,考校失败;若置之不理,又可能会错过仙真,失去机会。因此,陶弘景叹道:“邪正相乱,此最试之难者。”[8]172如闾成子入荆山中学道四十余年,为山神所试,成子辨别不出,拜而求道,结果被大蛇所噬,险些丧命,好在反应快,立即存思太上、七星以御之,因而得免。后又为邪鬼所惑,失其左目,终未得道,死在山中。又如周时刘奉林学道嵩高山,积四百年,三合神丹,为邪物所败。千余年犹未升仙,虽得不死,但不能役使鬼神[8]175。因此,这就对学道者的素质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事实上,在佛教传入、道教形成之前,中国文献中就有考验故事,如《史记》中的黄石公试张良,对后来道教考验故事的书写影响很大,《神仙传·陈安世》写神仙考验陈安世的故事,几乎就是黄石公考验张良故事的模写。下面对古代小说中考验的原因、内容进行详细论述。
一、考验的原因
葛洪认为,凡人可通过学习成仙,明师须拣择弟子,弟子须选择明师[6]55。学道者要有坚强的毅力和优秀的素质,必须忍受世间诸般折磨,经受各种考验,即所谓“魔考”或“磨考”,方能成仙。阻碍修道者成功的有所谓九难十魔。九难有:衣食迫逼,尊长拦阻,恩爱牵挂,名利索绊,灾祸横生,师长约束,议论差别,志意懈怠,岁月磋跄。十魔是:贼、富、贵、情、恩爱、患难、圣贤、刀兵、文乐、女色。魔者,心魔也;磨者,磨练也。《西升经》认为:修道方法之一就是无欲,“欲者,凶害之根”,“人能虚空无为,非欲于道,道自归之”[9]596。《上清众真教戒德行经》卷上云:“天下有五难,富贵学道难事其一。”[10]896所以白玉蟾说:“立身第一,求师第二。”[11]28因此,道教对修行者的资质有非常苛刻的要求,凡符合要求者被称为“种民”,数量极少。《集仙录·王妙想》中太上大道君感叹道:“世人求道,若存若亡,系念存心,百万中无一人勤久者。天真悯俗,常在人间,隐景化形,随方开悟,而千万人中无一人可教者。古有言曰:‘修道如初,得道有余。’多是初勤中惰,前功并弃耳。”
为此,道教制订了许多严格的戒律,对人性中贪婪、好色等堕落欲望加以禁止,善良、慷慨等纯净道德则予以张扬。《真诰》已发展出一整套道教考验理论,《太平经》对此也有论述,认为入道门动机不纯、不积德行善、用心不专、害人为职、以公趣私者,完全背离了道教的宗旨,甚至成为天地之害、国家之贼、民之虎狼、父母之恶子,招致天地鬼神憎恶,不但不能成仙,而且性命难保[5]757。
中国传统文化是德性文化,认为天道佑善惩恶,道教也不例外。如《太平经》说,“神道专以司人为事,亲人且喜善”[5]754, “上古得仙度世之人”,都是“敬事父母,兄弟和睦,无有表里,上下合同,知天禁”的忠孝之人[5]904。《抱朴子内篇·微旨卷第六》说:“积善立功,则受福于天,所作必成,求仙可冀;作恶则犯罪,司命夺其算纪,算尽则死。”[6]27所谓“改恶行善,速登神仙”[12]557。五斗米道就特别重视道德,《神仙传·张道陵》就记载了张道陵的首过治病法,太平道也如是,“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13]250。明清时期,宗教世俗化后,佛道教都认为积德行善就可成佛成仙,甚至不需要什么技术性的修炼。
决心、意志和恒心等素质对成仙也至关重要。《太平经》中神人勉励问道的真人说:“子持心志坚如此,何忧不得上九天,周历二十五天乎哉?”[5]498《抱朴子内篇》之《论仙卷第二》里说:“夫求长生,修至道,诀在于志,不在于富贵也。”[6]5《对俗卷第三》里也说:“仙道迟成,多所禁忌。自无超世之志,强力之才,不能守之。”[6]8《真诰》卷11《稽神枢第二》中讲述了几个精诚感格的故事:从前有个人好道,但不懂求道之方,唯朝夕向一株枯树拜跪,乞求长生。如此28年不倦,枯木一日忽然开花,花汁甜如蜜。此人遂取花汁并食之,食讫即成仙。又有个叫刘少翁的人,曾数入太华山中,向山礼拜,如此20年,一日忽得见西岳丈人,授其仙道。还有个人,天天向河水礼拜,如此10年,河侯河伯遂出与他相见,赠其白璧10双,教授水行不溺法。著名的神仙左慈初来求道,亦勤心数拜礼灵山,五年许,乃得进入内外东西宫[5]392。
古代小说中的感遇故事,就是受到上述思想的影响。叙事模式一般为某人自幼好道,并坚持不懈,终感遇神仙,授以至道而成仙。如《仙传拾遗·冯大亮》(《太平广记》卷35)中冯大亮家贫好道,每当有道士方术之人路过其家门,必热情延接。后遇仙人,授以飞仙之道。《集异记·李清》(《太平广记》卷36)中李清少学道,多延术士道流,必诚敬接奉之,终无所遇,而勤求之意弥切,后终进入仙境,遇仙授以仙药。《续仙传》中刘商性耽道术,逢道士即师资之,炼丹服气,靡不勤切,终成仙。这些人都是因为对神仙始终抱有虔诚的信仰而通过了考验,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还有一种对比叙事模式,一般写几个朋友一同学道,有人半途而废,有人坚持下来,最后结局迥异,形成强烈反差,以说明毅力之重要。如《续玄怪录·裴谌》(《太平广记》卷17)写裴谌、王敬伯、梁芳三人相与入白鹿山学道,十数年“辛勤采练,手足胼胝”。不久梁芳死去,王敬伯意志动摇,劝裴谌一同下山求取功名利禄,裴谌不听,敬伯于是独自离山。唐贞观初,敬伯授左武卫骑曹参军,大将军赵朏妻之以女,数年间,迁大理廷评,奉使淮南,舟过高邮,威风凛凛,其他船只皆停行避让。忽有一渔舟突过,中有一老人,衣蓑戴笠,鼓棹而去,其疾如风。敬伯发怒,但仔细一看,发现渔父竟是裴谌,于是忙令手下追上,请到自己船中。敬伯握着裴谌的手说:“兄久居深山,抛掷名宦,而无成到此极也。夫风不可系,影不可捕。古人倦夜长,尚秉烛游,况少年白昼而掷之乎?敬伯自出山数年,今廷尉评事矣。昨者推狱平允,乃天锡命服。淮南疑狱,今谳于有司,上择详明吏覆讯之,敬伯预其选,故有是行。虽未可言宦达,比之山叟,自谓差胜。兄甘劳苦,竟如曩日,奇哉奇哉!今何所须,当以奉给。”裴谌说:“吾侪野人,心近云鹤,未可以腐鼠吓也。吾沉子浮,鱼鸟各适,何必矜炫也?”并请他以后来广陵家中做客,说完倏然而去。后来敬伯到广陵出差,想起裴谌的话,于是找到裴宅。“人引以入,初尚荒凉,移步愈佳。行数百步,方及大门,楼阁重复,花木鲜秀,似非人境。烟翠葱茏,景色妍媚,不可形状。香风飒来,神清气爽,飘飘然有凌云之意,不复以使车为重,视其身若腐鼠,视其徒若蝼蚁。既而稍闻剑佩之声,二青衣出曰:‘裴郎来。’俄有一人,衣冠伟然,仪貌奇丽。敬伯前拜,视之乃谌也。裴慰之曰:‘尘界仕宦,久食腥膻,愁欲之火,焰于心中,负之而行,固甚劳困。’遂揖以入,坐于中堂。窗户栋梁,饰以异宝,屏帐皆画云鹤。有顷,四青衣捧碧玉台盘而至,器物珍异,皆非人世所有;香醪嘉馔,目所未窥。既而日将暮,命其促席,燃九光之灯,光华满座。女乐二十人,皆绝代之色,列坐其前。裴顾小黄头曰:‘王评事者,吾山中之友,道情不固,弃吾下山,别近十年,才为廷尉。属今俗心已就,须俗妓以乐之。顾伶家女无足召者,当召士大夫之女已适人者。如近无姝丽,五千里内,皆可择之。’小黄头唯唯而去。诸妓调碧玉筝,调未谐,而黄头已复命,引一妓自西阶登,拜裴席前。裴指曰:‘参评事。’敬伯答拜。细视之,乃敬伯妻赵氏。……复五日将还,潜诣取别。其门不复有宅,乃荒凉之地,烟草极目,惆怅而返。及京奏事毕,将归私第,诸赵竞怒曰:‘女子诚陋,不足以奉事君子,然已辱厚礼,亦宜敬之,夫上以承先祖,下以继后事,岂苟而已哉。奈何以妖术致之万里,而娱人之视听乎?朱李尚在,其言足征,何讳乎!’敬伯尽言之,且曰:‘当此之时,敬伯亦自不测。此盖裴之道成矣,以此相炫也。’其妻亦记得裴言,遂不复责。”《逸史·卢李二生》(《太平广记》卷17)、《广异记·张李二公》(《太平广记》卷23)等几篇小说的故事模式大致与《续玄怪录·裴谌》相同,皆以求道和求官的两种结局进行对比,显示求道所得到的报酬远高于求官,以此彰显学道者毅力和恒心的重要性。所以,《灵宝自然经》中太极真人曰:“夫至人之学道,行当取人所不能取,忍人所不能忍,断人所不能断,学人所不能学,居人所不能居,成功不名,度物无极,去来守本,弃华抱朴,执志专一,可谓大道之行业。”[14]128
正因为对修道者有如此严格的要求,所以神仙传道就十分谨慎,《抱朴子内篇》之《勤求卷第十四》中抱朴子说:“是以道家之所至秘而重者,莫过乎长生之方也。故血盟乃传,传非其人,戒在天罚。先师不敢以轻行授人,须人求之至勤者,犹当拣选至精者乃教之,况乎不好不求,求之不笃者,安可炫其沽以告之哉?”[6]60-61《金丹卷第四》中写黄帝以九鼎神丹传玄子,戒之曰:“此道至重,必以授贤,苟非其人,虽积玉如山,勿以此道告之也。受之者以金人金鱼投于东流水中以为约,唼血为盟,无神仙之骨,亦不可得见此道也。”[6]14
二、考验的方式
在道教典籍中,主要有监督和试炼两种方法,而小说中的描写则更为丰富,主要有以下几种方式。
1.鬼神监督。在早期道教经典中,就强调鬼神在暗中对人进行全方位、全时段的监督,这实际上就是一种考校方式。《太平经》说:天遣心神在人腹中,悉知人民善恶,一年后会将观察所得,向天帝报告,然后天帝依此对他进行奖惩[5]868-869,945。这只是一年的“小考”,此后还有三年的“中考”,五年的“大考”,“过重者则坐,小过者减年夺算。三世一大治,五世一灭之”[5]1121。《抱朴子》中也说:“天地有司过之神,随人所犯轻重,以夺其算,算减则人贫耗疾病,屡逢忧患,算尽则人死,诸应夺算者有数百数,不可具论。又言身中有三尸,三尸之为物,虽无形而实魂灵鬼神之属也。欲使人早死,此尸当得做鬼,自方纵游行,享人祭酹。是以每到庚申之日,辄上天白其过,道人所为过失。又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状。大者夺纪。纪者,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者,三日也。”[6]26
明邓志谟的《咒枣记》就是采用道教的鬼神监督理论而建构的情节故事。小说写邪神王恶被萨守坚打败后,禀报城隍,欲行报仇,城隍令他暗中跟随萨守坚,若发现他有过错,允许王恶用鞭打死他,以复前仇。于是,12年来,王恶一直暗中跟随萨守坚,最终发现他“无一毫可訾”,于是心悦诚服,断定他“不久必入仙阶”,便投其麾下,改名为“王善”,由监督神变为护法神。12载中一件件连续出现的人生试炼的恶镜头,象征萨守坚通过了人性诸多欲望的考验。而王恶之从恶神变成善神,是从观察他人的戒行中悟道,也具有启蒙式的成人、成神的象征意义[15]233-234。
2.情景考验。神仙以法术幻化出一些生活情景,或是美女勾引,或是钱财诱惑,或是猛兽攻击等,使修道者身临其境,借以考察修道者的反应及处理方式。这些考验内容完全由神仙自编自导,而求道者事前并不知晓。这种叙事方式常见于古代修行小说中,如《张道陵七试赵升》《绿野仙踪》等。
3.魔障考验。学道者修炼时,因注意力不集中,心神散乱,产生魔障,眼前出现种种幻境。如《七真因果传》第24回写邱长春在番溪庙内打坐,只因动了一点计较之心,惹出一番魔障来:先是有猛虎向他扑来;接着有道童来报马丹阳来访;又忽见许多人送来麦子和铜钱谢他;又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来投,请求收留;又见二嫂带着几个小孩来告二哥已死,大伯将家园独吞,要他安顿。这些都是在长春练功时,“六贼”生出幻境,引诱他放弃修炼。
4.化装考验。就是神仙为考验学道者的洞察力,故意身穿破衣,形容丑陋,游戏人间。在《真诰》中就讲述了这类故事,如汉初东王公的玉童来到人间,张良一下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对其殷勤礼拜。又如真人郭声子扮作卜师现身人间,刘、石、张、臧四位学道者却视而不见,以致错失大道[8]174-175。《太平经》中也有这类故事。这种“真人不露相”的考验方式在道教小说中大量存在。如《神仙传·王探》写仙人赵先生托以狂人,形容毁弊,从王探求乞,王施与不已,赵求取无大厌,王一一满足。于是赵说出身份,授以黄庭内修之诀及泽泻丸方。《神仙传·陈安世》写权叔本好道慕神仙,有两个仙人化妆成穷书生试探他,叔本没认出他俩的真实身份,其妻又嫌恶穷书生之言,倒是叔本的佣人陈安世热情地接待了书生,于是书生授以至道,陈安世白日升天而去。《仙传拾遗·寒山子》(《太平广记》卷55)写贫士向道士李褐乞食,李褐非但不给,还加以叱责。数日后,有个人骑着高头白马,随从六七人,前来拜访李褐。原来这个人就是曾向他乞食的贫士,自称是寒山子,把李褐痛快淋漓地责骂和教导一番后,出门乘马而去,竟不复见。《仙传拾遗·唐若山》(《太平广记》卷27)则写唐若山好长生之道,慷慨接待道流,以致家财耗尽,甚至挪用官银。一日,太上真人装扮成一老叟,形容羸瘠,状貌枯槁,诣门求见,自言有长生之道。见者皆笑其衰迈,但若山见之,尽礼回敬,留之月余,肥鲜美酒,珍馔品膳,热情接待。老叟食量可抵三四人,若山敬奉承事,曾无倦色。老叟终被感动,说出真实身份,传其道术。《宣室志·章全素》(《太平广记》卷31)写蒋生好神仙,尝从道士学炼丹,十年不成,失去信心。看到化身为乞丐的真仙章全素,虽是怜其穷困,解裘衣之,命执侍左右,但对全素肆意打骂,不相信他能炼成神丹。后来真相大白,但为时已晚,恨不能识,益自惭恚,炼丹不成,死于四明山。《原化记·薛尊师》写薛尊师在上山求仙的道路上通过了种种考验,首先目睹了同伴陈山人在山中被虎吃掉的惨状,同行的唐子劝他归人世以终天年,但薛尊师坚持自己的追求;上山后遇到六七个道人,他顶礼求道,但遭到拒绝。薛尊师没有气馁,最终在老僧的暗示下到达仙境,遇到神仙,先前死去的陈山人也在那里,原来陈山人是神仙,他以假死来考验薛尊师。陈山人授以薛尊师道要。清末小说《七真祖师列仙传》中写钟离全和吕洞宾化为乞丐,向王重阳求食,王重阳留下供养食宿二十多天,临别乞丐才露出本相,传其道术。后来王重阳又拿着铁罐行乞,自称王害风,佯疯12年,终于得道成仙。
上述故事都是考验修道者的洞察力和品德,告诫世人不可以貌取人,肉眼凡胎不识神仙。这类小说的叙事逻辑就是:凡人只要虔心向神,神仙不论如何化装,都能一眼认出,神仙不论要他做什么,都要无条件、毫不犹豫地执行,若迟疑延挨,就是道心不坚不诚的表现。
三、考验的内容
道教“试校”是在暗中进行,当事人事先不知道;道教戒律则是在明处规范组织成员的行为。一“暗”一“明”,相辅相成。在汉末的天师道和太平道中,“戒”多以神诰方式出现,称“诫”或“道诫”,但其内容不是很丰富。魏晋南北朝时期,道教戒律的内容才逐渐增多,出现了三品戒、老君五戒、斋者八戒、初真十戒、元始天尊二十七戒及老君一百八十戒等戒条,其具体内容虽有不同,但无非是要求教徒防非止恶、行善积德。全真道、净明道兴起后,道教的戒律更得到了进一步发展。
道教小说中的“试炼”内容,一般与道教的戒律有关。道教首先反对杀生,《初真十戒》《无上十戒》等将其列为第一戒。“魔考”的“魔”就是以酒色财气为代表。“魔考”有两种模式:一是写实情节,即按照现实宗教求道生活来写有关人物接受“魔考”的历程;一为象征性情节,即使用宗教象征符码来展示有关人物接受“魔考”的历程。所以,道教考验小说就是围绕着“去欲就善”的修行伦理进行叙事,在“去欲”的过程中,情与道、欲与仙会产生尖锐的冲突,因此,“去欲”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必须战胜各种磨难。
首先就是对道坚信不疑,而这往往又落实在对待师傅的态度上。如《神仙传·魏伯阳》中写魏伯阳炼成神丹后,知道弟子还将信将疑,就先以白犬做实验,白犬食丹后死去,伯阳故意自责,也服丹而亡。这时,只有一虞姓弟子对伯阳坚信不疑,跟着食丹,也死。剩下二位弟子见状,遂不敢服丹,共出山为伯阳及死弟子办理棺木。二位弟子走后,伯阳即起,将所服丹纳虞姓弟子及白犬口中,皆仙去。前述《原化记·薛尊师》也是这一类型的故事。
七情六欲是人的自然天性,最难根除,因而成为道教“考校”的重要内容。《真诰》中玄清夫人说:“夫人系于妻子宝宅之患,甚于牢狱桎梏。……贪欲恚怒愚痴之毒,处人身中,不早以道除斯祸者,必有危殆。”南极夫人说:“人从爱生忧,忧生则有畏,无爱即无忧,无忧则无畏。”[8]207《上清元始谱录太真玉诀》中说:色欲、爱欲和贪欲乃“三尸之道”,“断人三命之根,遏人学仙之路,抑人飞腾之魂”,色、爱、贪、竞、身“五苦五道之门,常居于人身,系人命根,遏人招真之路,断人修仙之门。……夫欲上学,当先断诸累,绝灭苦道,真自然降,神仙自然成”[12]506。《妙真经》曰:“罪莫大于淫,祸莫大于贪,咎莫大于僭,此三者,祸之车也。小则亡身,大则残家。”[12]545《太真夫人赠马明生诗二首并序》云:“爱欲之大,莫大于色,其罪无外,其恶无救,得不戒邪?”[12]592张伯端《悟真篇·紫阳真人后序》云:人“皆缘妄情而有其身,有其身则有患;若无其身,患从何来”[16]1018。《重阳全真集》卷2《唐公求修行》云:“修行切忌顺人情,顺着人情道不成”,只有“五情六欲都消散”,才能得道[17]588。《太上老君内观经》总结道:“教人修道,则修心也;教人修心,则修道也。”[12]94修道就是修心,修心就是修道。
在早期道教经典中,就有关于断绝亲情的故事叙述。如《老子化胡经》谓尹喜欲从李聃学道。李聃曰:你若能当斩你父母妻子七人之头以表诚心,我就接受你。于是尹喜便自斩父母七人之头献给李聃,结果变成七颗猪头。《三破论》攻击佛教不孝不慈,可见道教在这方面比佛教还有过之[18]289。《神仙传·蓟子训》写蓟子训怀抱邻家小儿,失手坠地,儿即死。但邻家素来尊敬蓟子训,见儿死并无怨恨之色,后二十余日,蓟子训又怀抱那个婴儿还家,原来坠死的小儿只是个泥人。道教的这些观念就影响到后来的小说叙事。如唐牛僧儒《玄怪录·杜子春》写杜子春在勘破物欲关后,老君带他往昆山炼丹,要他守护炼丹之室,并且警告说,不管遇到什么东西,都是幻象,千万不可开口作声,否则炼丹不成,无法成仙。子春在守丹的过程中,先是经历将军斩杀恫吓,毒蛇猛兽的搏噬,雷电风雨的侵袭,但他皆端坐不顾。后出现一金甲神,酷刑拷打子春之妻,子春泪如雨下,但依然不开口,金甲神大怒,杀死子春。子春死后,灵魂下了地狱,遭到阎罗王的刀山油锅等刑罚虐待,但仍不发一语。阎罗王大怒,命子春转世为美女,且从小病痛不已,子春依然不开口,大家以为子春是哑女。子春婚后,丈夫很想与子春讲话,但子春一言不发,丈夫大怒,竟将两人的儿子摔死,脑浆迸裂。子春眼见爱子被杀,心中痛苦难忍,不禁大喊一声。这时老人出现,发现炼丹已经失败,要求子春回到尘世,子春非常愧疚,从此行踪不明。这个故事说明亲情最难割舍,所以访问仙境的小说,结尾都有一个凡人思家欲归的情节。《河东记·萧洞玄》《传奇·韦自东》的描写,都与杜子春的故事完全相同,而其共同源头,又都来自《大唐西域记》卷7记烈士池一节;扑杀儿子以试道心,则出自《神仙传·蓟子训》。清初小说《绿野仙踪》结尾写冷于冰带领猿不邪、连城璧、锦屏、翠黛、金不换、温如玉六徒烧炉炼丹的描写及《韩湘子全传》写钟、吕令韩湘子守护丹炉的描写,则都是这一故事的变异。
色欲更是人类欲望最集中的表现,是道教小说中常见的考校项目。佛道都严厉禁止犯淫欲,认为色心不尽是得道的最大障碍。《神仙传》中的张道陵七试赵升、太真夫人试姚坦,《金莲仙史》中王重阳试孙不二,《韩湘子全传》中钟、吕两仙试韩湘子,皆有美女、美男引诱学道者的情节,而当事人都顺利过了“色”关。《陈希夷四辞朝命》(《喻世明言》第14卷)中明宗赐给陈希夷宫人,与上述稍有不同,是俗人对道士的考验。当然,也有在“色关”面前败下阵来的描写,如《东游记》中为老君驾车的徐甲,未过美女关,被老君索回太玄生符,顿时变成一团白骨。在《北游记》中,真武前身更是多次经受不起美色的诱惑而导致修道失败,直到第三次转世,受“铁杵成针”的启示,才回心转意,继续修炼,终去尽肚肠,修成仙道。这些失败的故事,形象地说明了“去欲难矣”的道理。
财货的多少是影响生活质量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贪财好宝也是人类的痼疾,“财”关就成为道教“考校”的大关之一。《老子想尔注》云:“求长生者,不劳精思求财以养身,不以无功劫君取禄以荣身,不食五味以恣,不与俗争,即为后其身也。”[19]10在道教小说中,多有遗金不取或拾金不昧通过财货考校的描写,如《神仙传·张道陵》中的赵升、《金莲仙史》中的王重阳等。但在明代道教小说中,当事者的处理方式更为灵活和现实,一般会把这宗来历不明的钱财用来济贫救急,如《绿野仙踪》等小说中的描写。
趋吉避凶、贪生怕死也是人类的天性。道教认为,道士深入杳无人迹的深山修道,可能会遇到许多危及生命的事情,因此,坚持下来需要非凡的勇气。所以,对学道者进行恐惧考验,一般使用毒蛇猛兽、山魈妖鬼,如《神仙传》中张道陵试赵升、壶公试费长房、太真夫人试马鸣生,《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姚坦》中天帝试姚坦,《韩湘子全传》中钟、吕两仙试韩湘子,《金莲仙史》中钟、吕试王重阳,《绿野仙踪》中火龙真人试冷于冰和冷于冰试其徒弟等,充分体现“学仙原非容易,惜命不可修行”和“修行人每到要紧关头,视性命如草芥”(《绿野仙踪》)的道理。学道者在山洞中修行,山洪暴发和岩石倒塌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恐惧考验中也有这类内容,如《神仙传》中壶公将长房关于石室之中,头上悬一巨石,众蛇啮绳,绳即欲断,但长房淡定自若。《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姚坦》中天帝试姚坦,山神率群鬼,擎一巨石,耸若高峰,风驰电掣,向姚坠下。
通过侮辱学道者,以考验他的气度、修养及道德信仰,也是道教考校的重要科目。《真诰》云:“性躁暴者,一身之贼病”[8]317。神仙有时会以老人或乞儿的模样,试探学道者,方法往往带有欺侮戏弄的性质,测试求道者是否有“卑屈”自处、抛下所有矜持身段的心理素质。在《神仙传》中“张道陵”篇,写赵升帮助“衣裳破敝,面目尘垢,身体疮脓,臭秽可憎”的乞儿。“李八百”篇写仙人李八百试唐公昉。先是假装贫病将死,公昉即为迎医合药,费数十万钱,不以为损。八百接着又遍身生恶疮,臭不可闻,公昉为之流涕。八百谓其疮须人舔舐方能痊愈,公昉即令三婢女为舐之。八百又先后要求公昉及其妻子舐之,公昉皆一一满足。最后,八百又告曰:“若想治好我的疮,须用三十斛美酒为我洗浴,当能痊愈。”公昉即为他准备美酒,倾进一个大的容器中。八百即入酒中沐浴,疮即刻愈合,肤如凝脂,亦无伤痕。于是八百告知公昉仙人身份,并授其度世之诀。也有未能通过考验的,如“费长房”篇写费长房通过恐惧关后,壶公又令长房啖屎,屎中蛆长寸许,异常臭恶。长房面有难色。壶公于是叹息将长房遣归。“寇谦之”写仙人赠寇谦之仙药,谦之一看,都是“臭虫恶物”,难以下咽,不肯服用。谦之于是未能成仙。自后,“舔舐”“食秽”成为神仙考验学道者的固定模式。如明王世贞编辑的《列仙全传》中李八百部分就是根据《神仙传》中李八百的故事改写而成。王建章纂辑的《历代神仙史·仙传拾遗》中,写好道的张节带领家人饮用道人浸洗疥疮的酒,全家白日升天,只有不肯喝酒的婢女升到半空掉下地来。清《绿野仙踪》中写冷于冰遇到化身为乞丐的仙人郑东阳,向他再三恳求金丹大道,乞丐被缠不过,要他吃掉地上一只腐烂生蛆、腥臭无比的大蛤蟆,于冰只得吃下,于是郑东阳授以至道。清《升仙传》第4回写济小塘哀求钟离权和吕洞宾传道,吕洞宾要他舔净脚上的疮脓。另外,《神仙传》中张道陵使人辱骂赵升,诬称赵升盗窃。《七真因果传》中王重阳故意凌辱邱长春。这些都是考验修道者的气度。
当然,在明清长篇小说中,神仙对学道者的“考校”都是综合性的。明代小说《东游记》《飞剑记》中有钟离权十试洞宾,清代小说《绿野仙踪》《升仙传》《韩湘子全传》《七真全传》等小说中,考校的内容就更为丰富。《东游记》中钟离权十试吕洞宾:第一试写洞宾家人忽病死,但洞宾委之大数,心无懊恨。第二试写洞宾一日卖货于市,对方只支付一半钱,洞宾不争。第三试写丐者向洞宾索取不已,且加叫骂。第四试写洞宾牧羊山中,遇饿虎逐羊,洞宾以身当之。第五试写洞宾读书山中,忽一妙龄女子来调戏他。第六试写洞宾家资悉数被盗,见金不取。第七试写洞宾买铜器得金器,送还卖主。第八试写有疯道士陌上市药,自言服者立死。旬日无人敢买,唯洞宾买之服用。第九试写洞宾与众人渡河,至中流风涛波涌,众皆危惧,洞宾独端坐不动。第十试写洞宾独坐一室,忽见无数奇形怪状鬼魅前来,欲斩欲杀,洞宾毫无所惧。十试通过后,钟离权乃授以黄白之术。可见,钟离权考验洞宾的内容,涉及情、气、惧、色、财、信等多种人类品格,是道教考验内容之大成,钟离权总结为“十魔九难”,《绿野仙踪》《升仙传》就是把道教的“九魔十难”故事化为小说中的情节的。
四、结语
吴光正指出:皈与戒、魔与难、考与试,这是民间宗教修炼心性的理论武器,包含着敦伦常和弃尘念两大核心内容[20]320。“尘世磨难”故事有着固定模式,原型可追溯到远古时期成人仪式中以神的名义对未成年人进行的“考验”,同时也受到古代中国人万物循环的原始信仰影响。古代成人仪式和万物循环的原始信仰都直接涉及宗教学的“人”与“神”的关系,都象征了人通过磨难而达到与神的合一,或获得神的宽恕。这决定了后来由此演化而出的此类故事具有很强的宗教内涵和象征意义。
台湾学者王孝廉认为,中国古代的时间信仰是把时间视为反复循环像车轮似的圆形循环,因而所有的现象都是创造、破坏、再创造的原型回归。这样,中国古代神话“通过迷路、试炼、放逐、受难的历劫到自我完成”,“就是由‘俗’到‘圣’,由虚幻到永远,由死亡到再生,由人到神的通过仪式”[21]122。道教小说中的考验故事就是由这种原型发展而来。
总之,道教考验都是表现为对人类正当欲望的摒弃,是运用文学的手法使宗教的禁欲伦理观念嵌入人们的思想深处, 变成内在的审美化的行为导向。在这种状态下, 人们的灵魂受到了以禁欲为作用机制的宗教情感的控制。道教考验故事浸润在这种文化氛围之中, 其效应直接导致对男女之欲的极端要求和对突破这一禁区的防范与严惩。从这个意义上说, 神仙们其实是道德的英雄,是三教伦理意识的坚定维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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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德民】
中图分类号:B958;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600(2016)02-0001-08
作者简介:万晴川(1963—),男,原名万润保,江西南昌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小说戏曲研究。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宗教信仰与中国古代小说叙事”(编号:10YJA751071)。
收稿日期:2015-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