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媒体时代草根文化的生存论意义及其隐忧*
2016-03-23何华征
何华征
(遵义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2)
论新媒体时代草根文化的生存论意义及其隐忧*
何华征
(遵义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2)
摘要:“草根文化”强调的是文化主体而非文化属性,它在新媒体时代成为“人民文化”的重要形式。精英主义者对草根文化的政治指认是不符合事实的。草根文化作为平民文化具有非精英、平民化、多元化等特征,与媒介变革紧密相关,并不必然走向庸俗文化。从生存论的角度来看,草根文化有利于文化个性的发展、社会正义的诉求、人民群众地位的提高,以及对抗文化利益(集团化)的固化,而对它的引导和扬弃只有建立在深刻把握新媒体信息形成和传播机制的基础上。
关键词:新媒体;草根文化;生存论;文化暴力
一、草根文化:现象和概念
“草根”一词直译自英文的grass roots,有关这个词的说法源于19世纪美国社会各阶层热衷于寻找金矿,盛传有些山脉土壤表层有草根生长的地方就蕴藏黄金。后来,这个词常应用于社会学领域。现在,对这个词语的运用大多来自互联网上一些民众对自己或他人的称呼,含有一定的自嘲意味。有人把“草根”等同于“民间”或者“弱势群体”;也有人认为草根这个词是一定语境中的产物,语境的差异决定了语词意蕴的不同,或指“乡村的、农民的”,或指“民间的、非官方的”,或指“群众、平民、百姓”等。[1]在国内,较早使用“草根”一词的是邓遂夫,他把源于西方社会学和人类文化学中的“草根”概念借用过来界定自己的红学研究,含义为“非主流化、非正统化、边缘化、民间化”。[2]与草根相关的草根文化如同对草根本身的理解存在差异一样,始终没有统一意见。
草根文化的概念在国内大约于2005年末或2006年初开始流行,它与新媒体的兴起是前后相随的。徐风娟和谭容杰认为:草根文化“即一种区别于御用文化、殿堂文化的形态,它生于民间、长于民间,没有经过主流意识的疏导和规范,没有经过文化精英的加工改造,充满着乡土气息,同时又充满韧性、富于顽强性。”[3]王振顶说,草根文化就是指平民化的、大众化的文化。[4]杜骏飞则认为,“草根文化指的是进入互联网时代的一种平民文化的代称,作为一个混杂体系,大型电视选秀节目《超级女声》中的李宇春等人,‘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后现代、反权威、反传统的语言的‘网络写手’今何在*今何在,原名曾雨,1977年生,江西南昌人,曾出版小说《悟空传》、《若星汉天空》、《九州》、电影小说《天下无双》、话剧版《悟空传》、系列网剧《我的西游》。等人……甚至夸张而拙劣地展示自我的芙蓉姐姐及其不遗余力喝彩的拥趸,都可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5]田晓荣在《说“草根”》一文中认为,“草根文化指和主流或者说是精英的文化相对应的弱势阶层的活动,即一些不太受重视的民间、小市民的文化活动,正是因为这个词中所蕴涵的这种‘非正统’的反叛精神,迎合了现代人尤其是年轻一代推崇个性、追求新异的心理需求,因此,他们喜欢以‘草根’自诩,给自己冠以‘草根’的头衔,如‘草根小说’‘草根音乐’‘草根传奇’‘草根明星’‘草根天后’‘草根部落’‘草根族’等,正像流行歌中唱的那样‘我是草根我怕谁,大家喜欢我的另类。’”[6]
当然,也有人把草根文化与所谓的民粹主义扯上关系,甚至认为草根文化亦是消费文化的直接产物,是大众娱乐领域的专属词。[7]尽管草根文化为民粹主义提供了比较肥沃的土壤,但是,草根文化本身不带有政治影射意味。而用世俗化、娱乐化这些词语用来评价“草根文化”,或者用通俗易懂、生动形象、嘻哈揶揄、平庸媚俗、缺乏规范等来描述“草根文化”,[8]是并不过分的。草根文化本身是芜杂的,并不必然代表先进文化。本文所指的草根文化特指新媒体时代基于网络开放性、互动性、网络进入的随意性、信息共享性、信息传播和创造的“去中心化”等而形成的非官方、非专制、非统一、非定在(非传统)的新媒体文化,它是普通新媒体用户在互联网空间中自发形成的文化形态,没有专门的语言体系、文化规范、发展筹划、共识等。草根文化主要强调的是文化的前缀“草根”,亦即普通民众成为这个时代拥有巨大文化权力的阶层。“草根”成为文化的主体何以可能?这样的问题在互联网时代就显得幼稚可笑了,尽管同样的问题在以往的时代几乎只是一个梦想,也正因为文化主体的“草根化”,以至于精英情绪比较严重的人习惯于将其称为民粹主义的复活或者新形态(民粹主义,英文Populism,是在19世纪的俄国兴起的一股社会思潮,强调平民的价值、地位、理想、力量、福祉等,但是将其极端化。*列宁曾经在多个地方对民粹主义进行了批评,指出了其精华、弊病、渊源、实质等。此处不做赘述,详见列宁《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党人?》(《列宁选集(第一卷)》,中文1995年版)、《民粹主义的经济内容及其在司徒卢威的书中受到的批评》(《列宁全集(第一卷)》中文1984年版)、《论民粹主义》(《列宁全集(第二十二卷)》,中文1990年版),等等。)事实上,新媒体时代的草根阶层并不要求对“全民”以及他们的情绪绝对服从,从而也不可能翻转为新的专制主义,将民粹主义挪用到“微博型社会”的做法似乎有点牵强。[9]507-513把山寨文化、恶搞文化等同于草根文化也是不符合事实的,这种“投筐”行为的实质就是对草根文化的轻蔑和不屑,是强烈的精英意识和自我(阶层)优越感在作祟。对草根文化并无泛泛地褒贬、扬抑、毁誉的必要,它是一种强调“文化主体”而非强调“文化属性”的文化形态界定。也正是在这样的理解上,才能对草根文化有全面的认识,从而怀有包容的心态——这不正是现代文化的重要特征吗?只是对某种特定文化的“习惯”“服从”“效忠”,从而对一致性文化采取“诋毁”“抵制”“冷淡”的态度则恰恰反映了主体尚在传统的禁囿中不能自拔。
二、新媒体草根文化的特征
草根文化包括文学、艺术、戏侃、恶搞电影、滑稽短片、帖子文化、圈子文化、草根时尚、草根偶像、网络新词等。草根文化简洁明快、通俗易懂、容易获得流行。尽管某些草根文化作品确实言过其实,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部分社会现实。很明显,新媒体成为了“草根文化的狂欢‘天堂’。一般意义上讲,草根文化与底层文化、通俗文化、大众文化的概念相一致,与精英文化、高雅文化相对立。”[10]草根文化具有一系列的特征:
其一,草根文化与(精英主导的)主流文化相比,是一种非主流,文化主体的草根化是其主要特征。它反对中心和权威。由精英主导型的文化向平民主导型的文化转变,是新媒体文化权力变迁的重要特征。“‘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丢丑。”[11]非主流文化的草根文化,正是对主流、中心、权威的挑战,同时也正好切合新媒体网络发展的实际水平——新媒体为这种非主流文化创造了条件。网络应用平台的进入壁垒不断降低、拆除,各种文化都获得了发声的机会。
其二,草根文化与权贵文化相比,是一种平民文化,草根文化以其对社会精英所主导的文化的反叛为特征。精英文化以由点到面的形式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而草根文化是新媒体点到点信息传播方式变革以后的重要文化发展动态。草根文化与精英文化相比,在物质基础上源自于新媒体技术在信息传播方式上的变革;然而,在文化的群众基础上,与长期以来人们对权贵的憎恶以及各种媒介渲染息息相关。新媒体的交互式信息传播方式,使草根文化的发展进入到狂飙突进时期。
其三,草根文化与民俗文化相比,是一种多元文化,草根文化氛围中的文化共同体成员的结合相对比较松散。草根文化以通俗易懂为特征,尽管也存在无病呻吟或者装腔作势的可能,但是,大部分草根文化体现的是基层群众的心声,反映的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趣味和思想。内容由受众来创造——这是新媒体时代的典型特征,也是草根文化“接地气”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四,新媒体时代的草根文化并不特指乡村文化,并不一定代表土气或者缺少教养。那种把草根文化等同于乡土文化,或者更加轻率地将其认为是劣等的、粗糙的、庸俗不堪的、土得掉渣的文化形式的思想认识本身就是精英文化的思维方式。新媒体在使用范围上的广阔,使得乡村和城市在新媒体应用上并没有技术上或者基础设施上的障碍,随着农村人口逐渐进城并融入大城市的生活,草根文化似乎难以在城乡之间划分明显的界限。在新媒体时代,若是有人继续保留20世纪甚至更早以前的那种小市民优越感,就真正代表了“土气”和狭隘。
第五,草根文化的兴起与新媒体的兴起在时间上相近,在内力上互驱,草根文化有利于新媒体的兴起,新媒体的兴起为草根文化的繁荣提供了平台和机会。前者可以理解为人民群众的需要推进科学技术的发展。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说,“当市场扩大到手工劳动不能再满足它的需求的时候,人们就感到需要机器。”[11]166同样的,当信息传播的单向度已经严重制约了文化的自由创造和百花齐放的时候,新的信息传播路径就会被开辟。正是在人们的文化需要下,才有新媒体技术的持续发展。反过来,新媒体技术的兴起和发展,使人们的文化创造空间扩大,进一步激发了人们的文化需求,如此就形成了良性发展的循环系统。
第六,草根文化区别于网络民粹主义。(本文第一部分已有论述)
第七,草根文化区别于山寨文化。(“山寨”一词源于广东话,山寨文化是一种由民间力量发起的信息产业现象,其主要表现为“仿造性、快速化、平民化”)山寨文化是带有强烈贬义的称谓,而草根文化只是带着自嘲的姿态登上历史的舞台。山寨文化无视现代法治规范而走向堕落,草根文化却在新媒体传播技术的发展和普及中充分表达一种平民文化的思想和利益诉求。
第八,草根文化具有自在与自为的二重性,既有自发形成的文化现象,也有刻意追求的文化事件。一般而言,草根文化是指自发形成的、有别于掌握强大政治和经济资源的社会阶层所规划和倡导的那种官方文化,它不一定刻意以某种文化样本为批判的靶子,而是在对各种限制的突破中寻求一种自我存在的确定感。由此可知,草根文化是自在的,不经意雕刻的。但是,随着新媒体传播对注意力的特别强调,以至于占有注意力就能占有信息资源、获得文化权力(它能转化和产生政治利益、经济利益等),从而使得部分底层人民失去方向,为了博取眼球而不断出位、放弃底线。从这一角度来看,它又是自为的。前者是人们的文化观念和文化行为与新媒体特征的自然契合,后者是人们根据新媒体文化发生发展的规律有目的地制造文化产品。
第九,草根文化不拘一格,庞杂而不成体系,不求一脉相承,自由而任性。草根文化追求“破”,但不一定有“立”。草根文化没有特定的范畴体系和逻辑系统,它甚至不遵守基本的范畴和逻辑,任意妄为。从而使接受正规教育的人很难一下子体会到个中的意味,它不遵循基本的语法规则。比如,“十动然拒”(网络新词,“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的缩略形式。用来形容“屌丝”被女神或男神拒绝后的自嘲心情)、“负翁”(欠别人钱的人)、“啊痛悟蜡”(“啊,多么痛的领悟+‘蜡烛’”的缩写,点蜡是微博常用的表情符号)。网络新词不断出现,初次涉足新媒体的人会感到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草根网民却津津乐道、挥洒自如。草根文化打破常规、但不树立新规。
总之,草根文化是新媒体时代的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平民文化,在新媒体互动空间中可以与其他各种思潮结合而具有其他特征,或者成为其他思潮借题发挥的依据。比如与消费主义、物质主义、民粹主义、恶搞文化等结合而被利用或扭转成为其他具体文化形态的土壤。[9]507-513草根文化的特征如同草根文化本身一样芜杂,对其一言以蔽之会失去意指的准确性。草根文化或诙谐幽默、或鞭辟入里、或滑稽搞怪、或任意洒脱、或激愤气概、或冷酷装佯、或抒情婉约……草根文化不但“表情”丰富,而且内涵丰富。
三、草根文化的生存论意义
草根文化对现代人的生存来说,既反映了一种状况、趋势、形式,又体现了人们的某些愿望、期盼、诉求。娱乐化、通俗化、生活化、私人化等草根文化特征与人民大众在生存发展中的朴实需要密切相关。新媒体时代草根文化的发展繁荣对人的生存发展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第一,文化个性的发展。草根文化带有极强的私人性,只是由于新媒体本身的“共享性”,尤其是微博平台等在信息的开放性方面所具有的特点,使得任何私人的创作同时变成了公共的文化行为。草根文化极力张扬个性。传统社会中,个体性被集体、血缘和宗族关系、国家等压制,个性发展受到普遍主义的扫荡,新媒体时代的草根文化体现了“个人的抬头”。法国理论家莫斯科维奇在《群氓的时代》一书中认为,个人的发现被认为是现代社会的第一个首要的重大发展。“如果要问什么是近代社会最重要的产物,我敢说那就是个人。自从智人在地球上出现,直至文艺复兴时期,人类的视角总是‘我们’(we或者us),也就是他们的群体或者家庭。人们受到来自群体和家庭的重大责任义务的约束。但是,一旦重要的航行、贸易和科学分离了人类社会的单个的原子——那些有思想有感情的单个生物——以后,人们活动的视角就变成了我(I或者me)。”[12]莫斯科维奇敏锐地察觉到了近代社会真正革命性的东西。正如他在后面的论述中所强调的,个人在资本主义发展的相当长时期内,以“理性个人”的形象树立自己的行为榜样。但是,新媒体时代的个人却突破了这一点。这正是新媒体时代草根文化的不同寻常之处。如果在传统媒介社会,普遍性和理性还依然是个性发展的不容分辨的前提,那么在新媒体时代,那种统一的格调已然苍白乏力。个性的真正崛起正是这种草根文化的肆无忌惮的表现。新媒体时代的个人已经不再需要标榜“个人”概念,它就在个人概念的统摄下完成自己的抒情、表意和创造。
第二,社会正义的诉求。草根文化有时候会以坚持原则、主持正义的姿态出现在新媒体上。人民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一直是草根文化在内容上的重点所指。嬉笑怒骂的形式后面往往隐含着严肃的社会问题。通过打油诗、民谣的形式表达对社会监督的结论性话语,或者提出某些群众期待,这是以往任何时代都存在的社会现象。在新媒体时代,人们会充分利用新媒体传播的优势,把这种表达思想感情和参与社会建设的激情表露出来。“网易跟帖”是一个颇有趣味的现象,在特定的时间段,只要政府对某件事情的处理不够透明,或者处理结果的解释不太令人满意,“网易跟帖”中就能反复出现相关的意见(无论新闻文本的主要意指是什么,网民就在后面直接贴上已经写好的话语,千篇一律、反复地冲击着人们的视线,以引起人们的注意)。草根文化以其与官方文化、权贵文化的对立身份而出现,对于维护最底层人民的利益无疑有着一定的作用。如果说,前面一点是个人生存意义上的决定性一步,它决定了个性的存在现实,那么,这一点以及此后的若干方面,则反映了草根文化在促进个性发展上的另外一个重要方面。草根文化以个体的亲身感受体悟和表达对社会正义与否的回声。在千奇百怪的方式中,表达自己对个人发展道路和主观能动性的理解,甚至连“芙蓉姐姐”这样的特殊现象也可以在草根的崛起中充当榜样的力量。草根文化对社会正义的诉求,直接通过其“反垄断”的方式来进行——反对一切既有的利益和机遇的垄断特权。
第三,文明进步的监督。草根文化的群众基础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它在世俗力量中展示着自己的魅力,对侵犯人民群众利益的言行进行监督。明显带有历史倒退印记的制度文化和通俗文化,都受到草根阶层的检视。邓小平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中指出,“谁要改变三中全会依赖的路线、方针、政策,老百姓也不答应。”[13]邓小平对“老百姓不答应”的重视,可见群众力量的不容忽视,而在新媒体时代,信息的传播更加便捷、信息交流的成本极低、参与信息交流的风险也不断降低,以至于有人直接就拟造一个词语来形容这种民众监督的力量之大:“‘微’(威)力无比”。
第四,人民群众地位的提高。以上三点都是对人民群众地位提高的事实上的说明。人民群众创造历史,不等于草根阶层创造历史,但是,草根阶层是社会中占人数较多,反映社会经济文化最不发达的文化形态的群体。草根文化与精英文化由天然对立走向统一和融合是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最少受惠者是否感受到公平与正义是社会进步与否的重要判断标准,只有草根文化繁荣昌盛、并能与社会精英文化同台献技(艺),才能表明和谐文化真正建立起来。草根阶层的文化需求、表达方式、生存论意义能不能得到重视,不仅决定于草根文化自身的力量大小,也取决于精英文化的胸襟与态度。新媒体时代草根文化能够得到极大发展,也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说,它显示了人民群众地位的提高。
第五,对抗文化利益阶层的固化。文化是现代人在满足基本的物质需要以后,非常重要的利益诉求。文化利益比物质利益更加全面地反映了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水平。草根文化的发展,使得社会较低地位阶层有了更多的文化展示平台、文化发展空间、文化认可的可能。列宁说,“贵族联合会把希望寄托在强者身上,是完全忠于本阶级的利益的。”[14]“任何一个合法的机构,只要无产阶级能够打进去,传播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公开维护劳动者的利益和民主要求,都能使力量团结起来。”[15]草根文化体现的是社会上较低地位和阶层人们的心声,它能凝聚力量、促成行动。文化利益分配的固化现象在草根文化兴盛到一定程度后会受到挫折。这种固化的文化利益本身与社会前进的方向是背道而驰的。习近平在描述中国梦的时候就曾经讲到要让更多的人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垄断文化资源和文化利益就是垄断人生出彩的机会。草根文化在社会上得到重视、彰显其自身的魅力、按照新媒体提供的信息传播策略不断壮大,势必会对业已形成的文化资源割据的固化现象起到一定程度的缓解稀释作用。
第六,集体智慧的挖掘。健全社会的特征是藏权于民、藏富于民、藏智于民。草根文化的发展对“藏智于民”进行了较好的诠释。草根文化的欣欣向荣、草根意见领袖(偶像)的不断涌现、草根“逆袭”事件的频频发生、草根语汇的蓬勃兴旺等让人不得不叹服草根文化中蕴涵着集体智慧的巨大潜力。在新媒体的交互活动中,人们通过便捷的方式增进相互了解、荟萃草根文化的精华,在传播中筛选出草根文化中比较具有生命力的成分,成为草根文化的代表。江泽民曾经说,“全中国人民坚持团结,把集体的智慧和力量最大限度地集中起来,最充分地发挥出来,就一定能够继续创造出无愧于历史和时代的伟业。”[16]草根文化在创造自己的新媒体生存空间的同时,不但确证了人民群众的生存论意义,也发展了这种意义;不但创造了一种新媒体时代的大众文化形式,也创造了人类历史发展的阶段性文明特征。
四、草根文化的负面影响
草根文化尽管具有如上诸种生存之要义,但是,由于其更多的是为各种其他思潮提供土壤和基质,因而在各种文化交融激荡的今天,草根文化很容易对人的生存问题带来一些不确定感、不安全感、不信任感,以及其他负面影响。
第一,社会核心价值观受到挑衅。每一个社会组织、政党、国家或者民族,都要有相对普适的核心价值观念,以此凝聚人心、团结力量。比如中国共产党就一直重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建设,以确保党的先进性和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确保人们在生存斗争中取得的成果得到发展和维护。2004年5月10日,胡锦涛在全国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工作会议上讲话指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总体要求是:坚持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以进行理想信念教育为核心,以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为重点,以养成高尚的思想品质和良好的道德情操为基础,紧密结合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实际,遵循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规律,坚持以人为本,促进未成年人的全面发展,努力培育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接班人。”[17]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更是把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社会主义荣辱观等作为社会主义国家人们应该遵守的基本价值准则。其他国家同样有自己的核心价值观,但是,在新媒体时代,随着草根文化的蓬勃发展,社会核心价值观会受到来自极端个人主义和少数投机分子的威胁挑衅。个性化一旦走向极端,就会对社会核心价值观形成破坏作用,从而影响社会团结和相对稳定,造成精神文化上的莫衷一是,理想信念上的摇摆不定。
第二,个体的文化认同感缺失。基于上述社会核心价值观的动摇,个体在新媒体时代的文化认同感会受到挫折。人群共同体向文化共同体迈进的关键步伐就在于文化认同的建立。而新媒体时代草根文化的私人性,使得这种相互之间的认同意愿和生活基础渐渐消失。每个人都把自我当作社会交往的文化表达、创造、消费的中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个体的文化归属感就会丧失;相反,人们在新媒体时代纷繁复杂、热闹沸腾的文化杂烩中感觉到个体内心的文化荒凉——缺少必要的“他者的认同”,以及“对他者的认同”。
第三,集体疯狂。塞奇·莫斯科维奇在《群氓的时代》一书中对个人在现代社会中的崛起感到振奋,但思想家莫斯科维奇并没有陷入群氓的躁动之中。他冷静地察觉到,如果个人是独立的,有着各自的理性思维能力,那么,人们就会在各种事件和情境面前保持克制和冷静。事实上,人们在现代社会中并不完全遵从理性的方式生存。他认为,当今社会是一个群氓的时代。新媒体时期,这个特征更加明显。草根文化看上去具有个人的私人性,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私人空间中完成虚拟空间的互动活动,在各自能够自主设置隐私保护的网络空间中进行发帖、顶帖、转帖、评帖,在各自不受外界干扰的状态下进行虚拟活动决策……然而,草根文化的重大弊病,就在于这种文化与激情和冲动息息相关。草根精神在破坏性上的过分张扬,群体心理学上关于巅峰体验的“热帖”效应,足够让一个成功的帖子激发一系列的事件,同时也把“楼主”或者相关人带到一个疯狂的境地。情绪化是草根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在新媒体社区,情绪征服理性的现象已经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对现实状况的一种白描。
第四,文化暴力:新的专制的可能。草根精英、草根偶像、草根英雄等成为草根文化的引领者。草根文化的精英在不断地对其“圈子”中的人施加文化影响,并扩大势力范围。在网络中经常出现草根在各自的偶像名头下“站队”,然后进行漫无边际的“混战”。强势文化使处于相对弱势的个体在文化选择上失去选择的自由权。它甚至潜移默化到被某种强势文化奴役的对象的言行之中,使文化暴力的对象成为心甘情愿的“受虐者”——他们原本应该有着自己的主见和选择,然而在受到文化暴力(它是如此“温和”)之后,他们自愿放弃了这种反叛,而驯服——正是反现代性的特征。
第五,颓废可能成为新的文化标签。被驯服的草根在其文化活动中表现出一种颓废的态度。一个荷兰人在他的书中这样说,“技术和文化的世界是人类的欲望表达方式,人类意欲在他们与世界、与他们的同伴以及自身相分离的沟堑上搭建起沟通的桥梁。……媒介的真正作用在于克服因距离和时间,因各种形式的缺场、离弃、分离、干扰、撤销和丧失而引发的心理困扰(恐惧、控制机理、阉割情结等)。通过克服或关闭缺场的消极视野,技术媒介成为关注和在场的技术。通过使缺场可视化,让它成为符号性的在场,媒介同时将缺场的不利后果转化为令人愉快的结果。[18]”今天,这样的理论设计在草根文化的现实中走向了反面,带来的是草根文化的颓废感。表面上看,新媒体文化解决了人们内心的荒芜问题,现实的缺场经常为虚拟的在场所弥补;事实上,符号性的在场使符号后面隐身的存在者不再顾忌自我形象的完整,它让一个虚拟的符号为存在者的言行“顶罪”。[19]草根文化因此而失去一种人的存在(及其存在方式)的合宜性的考虑。颓废导致人的存在意义的消解,把存在方式(表现形式上的)的东西凌驾于人的形而上学目的之上。草根文化的社会担当因而受损,也因此招致各种非议和指责。
第六,实践观退化到“论辩术”。马克思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1]502互联网时代,草根在表达自己的文化品位和文化修养的时候,只需要展示自己的私人文件夹或者空间中的转载文章就能一目了然。电子音乐和绘画(摄影)的收藏、各种文学作品和休闲的短文、微博文,在新媒体构建的橱窗中展示着新媒体用户的文化格调。草根文化促进了惰性的进一步发展。文学艺术、音乐戏剧、电影小品等,网络在线收藏和链接转发就能完成传统艺术家若干年精心搜罗所不能得的巨大艺术品拟像的库存。而草根文化市场耽于此道,从而新媒体时代的草根文化创作实践退位到“工厂”——由少数人输出专门筹划和设计好了的草根文化产品。人生存的文化环境就这样失去了灵性。本来,文化艺术依赖于生活(文化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文化艺术观点的核心思想),然而,虚拟生存和网络共享所带来的上述惰性使新媒体时代的草根文化的创造性受到了严重的制约。文化实践的退后,促成了一股乐于调侃与议论的风气。草根文化的又一重要特征就是言辞胜于实践,甚至在对特定主题的文化背景和文化意蕴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草根们在发表评论时也是毫不犹豫的。新媒体时代在各种媒介上见到的“业余爱好者”(不过,他们也许以“专家”自诩)的数目与新媒体用户的数目相差无几。文化实践观退化到了一种纯粹的“论辩术”(停留于感觉现象的争论)。
第七,市侩抢占了形而上学的地盘。康德曾经把头顶的星空和内心的法则视为同等重要的、让人敬畏的东西,它们却同时遭受草根文化的质疑。这也就是前面提到的人对自身生存意义缺失,市侩气息充斥了新媒体时代的草根社区。理想信念似乎反而成为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故作深沉和老于世故的资深网友时常带着沧桑的语调在新媒体虚拟社区散布各种论调。无论是恶搞的、幽默的、严肃的还是讥讽的文化艺术作品,似乎不激起人们对现实的憎恶就不能成为好的作品。社会的阴暗面被不断放大,而社会进步的理想情操则变成了一个玩物和笑料。“艺术的民主化带来喝彩之时,也带来了垄断形成的危险。”[18]83市侩的垄断就是先进文化发展方向迷失的征兆,这也许是草根文化对人的生存的最大威胁吧!
五、结语
草根文化随着新媒体的发展和普及,随着各种新的应用平台的开发,将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然而,草根文化给人的生存带来的,有现代性意义上的对人性价值——尤其是对个性化文化价值的肯定,也使普通群众在文化联合和利益诉求上得到更多的保护和支持;草根文化也有对社会核心价值观的阻力,以及在普遍性和“全民”的幌子下进行新的专制活动和人格堕落的危险。可以说,草根文化就整个现代性特征而言,是一个完整的二律背反的典型。而它正是在这一系列的矛盾中获得前进的动力,从而为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作出自己的贡献,为更多的人参与文化建设提供契机和便利,为人的生存提供斑斓纷呈的文化景观。文化是一种生活方式,本身也反映和刻画着社会生活的面孔。新媒体与草根文化的内在联系,植根于新媒体的虚拟性、共享性、开放性、交互性、便利性等特征,而草根文化的非主流化、去中心、通俗化等特征,与其说是因为新媒体有这样的功能,倒不如说新媒体迎合了人们对自由个性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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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杨睿)
Study on the Significance and Worries for Grass-roots Culture in New Media Era
HE Hua-zheng
(SchoolofMarxism,ZunyiNormalCollege,GuizhouZunyi563002,China)
Abstract:“Grass-roots culture” emphasizes the main body of culture rather than the property of culture and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form of “people’s culture” in new media era. Elitist’s political identification on the grassroots culture is not consistent with the facts. Grassroots culture as civilian culture has a non-elite, civilian, pluralistic and other features. It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changes of media and is not necessarily to become the vulgar culture. From existential perspective, grassroots culture is conducive to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al individuality, social justice appeal, improvement of the status of the people, and dilution of the solidified cultural interests (collectivization) and so on. Of course, this new culture at the same time has a disadvantage on building the core values of socialism and social culture identity, and even the irrational collective madness and violence of culture may lead to more social worries. It is possible to guide and sublate the new culture only based on deeply mastering new media information formation and transmission mechanism.
Key words:new media; grassroots culture; survival theory; violence of culture
doi:10.3969/j.issn.1672- 0598.2016.04.009
[收稿日期]2016-02-22
[基金项目]贵州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2015SSK16)“新媒体时代大学生理想信念教育的路径与方法研究”
[作者简介]何华征(1977—),男,湖南新化人;遵义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经济哲学、政治哲学、媒介哲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G20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 0598(2016)04- 0062-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