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共爱的扬州“狮子头”
2016-03-15文/高云
文/高 云
雅俗共爱的扬州“狮子头”
文/高 云
在“川、粤、鲁、淮扬”四大菜系中,我独爱淮扬菜,在淮扬菜中,我最爱“狮子头”。
我出生农村家庭,改革开放后,父母亲从农田里解放出来,他们都没读过书,父亲继承父业,靠打铁养家糊口;母亲虽不识字,却悟性极好,在人家帮佣时竟练就了一手做淮扬菜的功夫。到过年前的几天,母亲便回来张罗年夜饭,于是在每年除夕这一天我们都能吃到一顿丰盛菜肴,其中让我最难忘的莫过于“狮子头”。那“狮子头”又鲜又嫩、颜色金黄,下面衬以碧绿的青菜、波菜、安豆(即碗豆苗),真是色、香、味俱佳。平日难闻肉味的我们,觉得其味胜似那“天上有地上无”的“龙涎凤爪”,令人回味无穷。
“狮子头”,扬州人俗称“斩肉”。其实就是大肉圆,但包括淮扬菜在内的中餐和西餐不同,西餐可以千人一味,但中餐却是千人千味。淮扬菜的“狮子头”味道就是和其它菜系的肉圆如“四喜丸子”味道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差之千里。其因有二:一是用料不同。“狮子头”的用料主要为肋条“五花肉”,肥瘦各半。“四喜丸子”的用料则不十分考究。二是工艺不同。“狮子头”的制作工艺需将肉切成米粒大小的丁,尽量少剁,或炖或蒸,其嫩无比,吃时需要勺子,“四喜丸子”则经油炸,掉在地上也不会散。工艺不同,用料不同,其味当然迴异了。难怪梁实秋先生在《雅舍谈吃·狮子头》中说,狮子头既是扬州名菜,那么北方的四喜丸子做法“不及扬州狮子头远甚”。 易君左也在《闲话扬州》里说:“扬州的菜在中国成了一派,所谓‘扬州馆子’。扬州品味一个‘浓’字可以代表。最有名的自然是‘狮子头’(大肉圆子)”
悠久的历史
狮子头之所以可以作为扬州菜的代表,有几种理由。第一是因为它具有广泛的民众性,无论是大或是小户人家都视它为佳肴。第二是因为它历史悠久。
世人皆知,中国饮食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孔老夫子就提出了“食不厌精。”正是这种饮食文化孕育了“狮子头”的诞生。关于狮子头的历史,史书记载,当年隋炀帝带着嫔妃随从,乘着龙舟和千艘船只沿大运河南下时,“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良。一州至百舆,极水陆珍奇(《资治通鉴》)据说,杨广看了扬州的琼花,特别对扬州的万松山,金钱墩、象牙林、葵花岗四大名景十分留恋。回到行宫后,吩咐御厨以上述四景为题,制作四道菜肴,御厨们在扬州名厨指点下,费尽心思终于做成了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和葵花斩肉这四道菜,杨广品尝后,十分高兴,于是赐宴群臣,一时间淮阳菜肴倾倒朝野。官宦权贵宴请宾客也都以有这四个菜为荣,奉为珍品。”
到了唐代,随着经济繁荣,官宦权贵们也更加讲究饮食。有一次郇国公宴客,府中的名厨韦巨元也做了扬州的这四道名菜,并伴以山珍海味,水陆奇珍,令座中宾客们叹为观止。当“葵花斩肉”这道菜端上来时,只见那巨大的肉团子做成的葵花心精美绝伦,有如“雄狮之头”,宾客们乘机劝酒道:“郇国公半生戎马,战功彪炳,应佩狮子帅印。”郇国公高兴的举杯一饮而尽,说:“为纪念今日盛会,‘葵花斩肉’不如改名‘狮子头’”。当即,一呼百诺,从此,扬州就添了“狮子头”这道名菜,红烧,清蒸,脍炙人口。
以上资料仅见于野史或传说。当不足以确认,但可以肯定的是狮子头的历史,决不晚于清代。童岳荐《调鼎集》卷一云:“大肉圆:取肋条肉,去皮,切细长条,粗斩,加豆粉少许作料,用手松捺,不可搓,或油炸,或蒸,衬用嫩青(菜)。”又,林苏门《邗江三百吟》卷九云:“葵花肉丸:以肉细切、粗劗为丸,用荤素油煎成,如葵黄色,俗云葵花肉丸。”现在扬州民间仍称狮子头为“葵花劗肉。”
考究的工艺
“狮子头”的做法,表面上看,不过是将猪肉切碎,做成丸状而已,实际工艺十分复杂。手艺的高下,使做出来的“狮子头”的味有天壤之别。
徐珂《清稗类钞·饮食类·狮子头》有云:“狮子头者,以形似而得名,猪肉圆也。猪肉肥瘦各半,细切粗斩,乃和以蛋白,使易凝固,或加虾仁、蟹粉。以黄沙罐一,底置黄芽菜或竹笋,略和以水及盐,以肉作极大之圆,置其上。上覆菜叶,以罐盖盖之,乃入铁锅,撒盐少许,以防锅裂,然后以文火干烧之。每烧数柴把一停,约越五分时更烧之,候熟取出。”这里介绍已较《调鼎集》更为详细。
梁实秋先生《雅舍谈吃狮子头》一文中,在感叹了“狮子头人人会作,巧妙各有不同”之后,写道:“首先取材要精,取新鲜细嫩猪肉一大块,七分瘦三分肥,不可有些须筋络纠结于其间。切割之际最要注意,不可切得七歪八斜,亦不可剁成碎泥,其秘诀是‘多切少斩’,挨着刀切成碎丁,越碎越好,然后略为斩剁。”“次一步骤也很重要,肉里不掺芡粉,容易碎散;加了芡粉,黏糊糊的不是味道。所以调好芡粉要抹在两个手掌上,然后捏搓内末成四个丸子,这样丸子外表便自然糊上了一层芡粉,而里面没有”“再下一步是蒸。碗里先放一层转刀块冬笋垫底,再不然就横切黄芽菜作墩形数个也好。把炸过的丸子轻轻放在碗里,大火蒸一个钟头以上。揭开锅盖一看,浮着满碗的油,用大匙把油撇去,或用大吸管吸去,使碗里不见一滴油。”“这样的狮子头,不能用筷子夹,要用羹匙舀,其嫩有如豆腐。肉里要加葱汁、姜汁、盐。愿意加海参、虾仁、荸荠、香蕈,各随其便,不过也要切碎。”染先生对“狮子头”的制作工艺可谓写得绘声绘色。
这里还要强调一点,即容器也很重要,梁实秋家是用碗蒸,而扬州狮子头大多用砂锅炖,且要细火慢炖,这样炖出的狮子头,味道更正、更香、更嫩,而用铁锅、铝锅,似达不到上述效果。
名扬海内外
扬州狮子头的名气极大。据说“开国第一宴”的宴席采用的是淮扬菜。其中有淮扬菜最著名的“扬州三头”,即“狮子头、拆烩鲢鱼头、红扒整猪头”。可以说扬州狮子头上至首都北京,下至乡村小镇均可见到它的踪影。
也许可以夸张一些说,凡是有扬州人的地方,就会把做狮子头的手艺带去。哪怕是在战乱的时候,哪怕是在偏僻的远方,也是如此。汪曾褀先生在《落魄》一文中写到一个在抗战时流落到昆明去的扬州人,他在那里开了个饭馆。“这饭馆常备的只有几个菜:过油肉、炒假螃蟹、鸡丝雪里蕻”,却都精致有特点。有时跟他商量商量,还可请他表演几个道地扬州菜:狮子头、煮干丝、芙蓉鲫鱼……他不惜工本,做得非常到家。这个扬州人关不是厨师出身,也能做出道地的扬州狮子头。可见狮子头就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说惯了的方言一样,是并不用特意去学习,便为扬州人所固有的。
笔者曾采访过淮扬菜大师薛泉生,他说,他一些朋友在日本、美国、德国等国开饭馆,在当地很受欢迎,其中少不了扬州的狮子头和大煮干丝,几位朋友在当地很发了点财。
我读过叶灵凤先生的小品集《能不忆江南》中,有一篇《狮子头和镇江肴肉》,把狮子头说成是“扬镇名菜”。他说,国内曾把烟鲳鱼、五香猪排、狮子头、肴肉等速冻熟食运到香港,大受港人欢迎。
至于在扬州,狮子头更是扬州人节日或招待客人吃饭时必备之菜。宴客而没有狮子头,主客都会觉得没有尽到礼数。而桌上一旦有了狮子头,即使其他的菜少几样,大家也仍然觉得隆重和热情。曾见谢国桢先生在《扬州纪游》一文中写道:“这时已到黄昏时候,主人替我们点了一盏煤油灯,摆上四样菜和一碗鸡汤来,无非是红烧狮子头,一些扬州的名菜。我们一面喝着酒,一面谈着天,一直到街传更鼓,四壁寂然,连街上行人的足步都可以听得见,这和上海的红尘十丈,车走雷声,真大不同了。”狮子头的浓香,和扬州人的热情,是令人回味的。
狮子头对扬州誉满中国,走向世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