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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广芩小说的生态关照

2016-03-15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100081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叶广芩

李 娜(中央民族大学 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叶广芩小说的生态关照

李 娜
(中央民族大学 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摘 要:进入新时期以来,少数民族文学的一个重要书写方面和话语生长点就是生态叙事。在现代化和全球化背景下,生态问题日益突显。满族作家叶广芩也将创作指向转向了生态小说,在她的一系列动物小说中表现了一个民族作家独特的生存体验,并着重从文化、人性等层面深刻思考和探讨了生态危机的根源,体现了一个民族作家守护民族文化的特殊创作意向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关键词:叶广芩;动物小说;生态关照

一、叶广芩生态小说

满族作家叶广芩创作的小说具有多面性,其涉猎的题材十分广泛,包括家族系列小说、历史叙述小说、生态伦理小说、日本题材小说和反映现实生活的小说,等等。进入21世纪,叶广芩尤其将注意力和笔墨投注在生态文学上,创作出了一系列诠释其生态伦理的小说文本,包括《猴子村长》《大雁细狗》《狗熊淑娟》《长虫二颤》和《黑鱼千岁》等诸多中短篇小说。

这些多以动物命名的中篇小说的问世标志着作家创作的转型,其关注视角由家族书写中的金家大院转向了秦岭的深山老林。在作家叶广芩看来,动物和人类一样富有生命和灵魂,可以感受到生活的喜怒哀乐,我们人类应该对动物给予平等的理解、尊重和关怀。事实上,这种关于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主张是一个世界性的话题,尤其在全球化日益发展的现代社会,尊重自然,实现人与动物平等共存逐渐成为每一个国家的重要发展理念之一。

文学创作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作家这种具有世界普遍特征的生命观和自然观源自于其亲身经历,因而在小说文本中能得到如此到位的表达和诠释。叶广芩曾经在周至县挂职,任县委副书记。她在秦岭山区待了四五年,期间她曾涉足保护区的各个角落,接触了很多真诚善良的村民和环保工作者,也听说了许多有关人和动物感人至深的故事,她还直接参与过动物保护行动。这些难能可贵的人生经历和生命体验,使她与森林中这些可爱而单纯的动物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对它们的生命也有了更高层次的认识。因此,这段生活经历是作家创作转向生态叙事最直接的原因。

作家创作这类生态小说的目的是相当明确的,即将秦岭山地的真实故事写出来,以便引起更多读者对生态领域的关注。这也是小说现实社会意义所在。因而通过这些文字和故事能够引起人们对自己生活环境中的动植物世界给予一定的关心和呵护,让生态保护意识植入人心,是作家叶广芩创作生态小说的初衷和源源不断的写作动力。《老虎大福》一书包括8部中篇小说,在每一个文本中,都蕴藏了作家深切的生态关注,表达了作家尊重一切弱小生命的平等意识和生命哲学。中篇小说《熊猫“碎货”》,写的是四女救了卡在石头缝里受伤的小花熊“碎货”,并用羊奶、包谷糊喂活了它。恢复完好的“碎货”渐渐与豹子坪的村民熟悉起来,喜欢在人面前打滚扭屁股逗人发笑,喜欢抱人的腿叼人的脚以示亲热,成为当地的一个精灵;《山鬼木客》中研究人类学的陈华因婚姻的不如意走向老君岭寻找“野人”,在这片深山老林里,他和一切生物在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建立了真挚的友谊。如小松鼠“岩岩”和“鼠鼠”会经常拜会他,在窝棚里胡跑乱逛,叽叽喳喳和他交谈,走时总会顺手牵羊带走点方便面、饼干之类的吃食;《狗熊淑娟》中饲养员林尧、李玉对狗熊淑娟的情感付出和道德关怀也令人感动,他们不仅仅把它作为一个动物来饲养,而是将它作为一个人来对待,甚至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等等。小说里的主人公都是本着人与自然和谐的态度去理解、关爱、尊重每一个生命,并与它们建立平等、友好和融洽的关系,作家并不是采用居高临下的俯瞰式视角对动植物界进行生硬的全景式描写,从而实现人与动物真正的和平共处、相融和谐的境界,可谓是海德格尔所言的“诗意的栖居”。

生态文学倡导人们关注那些保持着生命原初、和谐状态的景象和事件。如四季的变化,远离尘嚣的乡野,以及古老的民间传统和民俗生活等来自内心的呼唤和生命的直接体验。正是生态文学,使人们发现生活中新的意义和价值,关注自然和生命存在本身。在叶广芩的小说中,集中体现在人与动物生命一体的平等意识。其中有地域因素,更有民族文化的潜意识。在叶广芩许多的动物小说里,都讲述了陕西民间大众视动物为兄弟手足的生命亲缘意识,寄寓一种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精神信仰,这些价值观念都与满族萨满教的自然崇拜是不谋而合的。例如,在《老虎大福》中,秦岭山里的村民们都将自己第一个孩子从“第二”开始排起,将“第一”或者“老大”让给深山里的石头、大树、狗熊、豹子、老虎等动植物,体现了满族萨满教中的动植物崇拜观念,通过这种独特的命名方式,寄寓了村民希望借助自然不可预知的神秘生命和强大力量以保佑孩子们健康茁壮成长的美好愿望。因此,“杨树大哥”“豺狗大哥”等这些称呼都是孩子们天然的保护神,从一开始就培养了年轻一代与自然界动植物之间的亲切情感和良性互动关系。换个角度看,深山老林中的许多动物都附带了一个人的专有名字或称呼。如熊猫碎货、狗熊淑娟、猴子村长等,这是周至县命名的山地民俗,也是作家生态小说名字有些新鲜和独特的缘由。在小说《长虫二颤》和《猴子村长》中,通过对于蛇和猴子这些动物富有灵性和灵气的细节描写,字里行间传达出动物世界神圣不可侵犯的生命所散发出的高贵和庄严。特别是在《猴子村长》结尾处,被抓捕在笼子中的金丝猴一个个通过绝食向使之失去的自由的人类进行反抗的精神值得人类进行深刻的反省。这些真实的故事塑造了一个充满高贵精神和灵魂的动植物生命世界,也蕴含了一位民族作家浓郁的生命关怀,让人肃然起敬。

二、生态危机原因剖析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加速,现代文明之风无孔不入地吹进了深山老林,人与自然的诗意栖居不断遭受破坏,取而代之的是人与自然的尖锐对立与冲突。作家叶广芩在展示大自然这些累累伤痕时,也对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进行了深入剖析。在生态问题产生的原因探讨上,除了对现代工业化发展进程中的一些失误,地方政府管理缺失,保障制度不健全等外部因素进行分析外,作家更多的是从造成这种生态危机的文化和人性等深层原因进行探讨。正是这种深层次的剖析,使其生态小说摆脱了陈词窠臼,开拓了生态文学新的文化空间和美学维度,成就了典型的“叶广芩式”生态文学,这是作家这类文学创作的独特意义和价值所在。

首先,作家认为,造成野生动物消失的罪魁祸首是中国的吃文化,即“舌尖上的罪孽”。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中国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并前进在奔赴小康水平之路上,但中国人食吃野生动物的陋习却在日渐增长。在中国的不同地域,不同的人们有吃各种不同动物的习俗,各种野生珍稀动物更是成为饭店里一道道价格不菲的美味佳肴。从整体上看,几乎没有什么野生动物是中国人不吃的。对于这种吃文化,作家叶广芩曾批判地指出,“我们中国人的特点是,遇到任何物种,首先被刺激的是食欲,这实在是一种陋习,我们应该更改的陋习。”[1]吃文化在一定程度上是生态破坏的一大凶手。如小说《老虎大福》里,老虎被猎杀后其身体也被瓜分殆尽,虎油、虎骨、虎皮、虎肉等都变成了村民的经济收入,曾经被村民们敬畏的富有灵性的神圣生命在现代化社会仅被视作换取金钱的工具;《狗熊淑娟》中的清炖熊掌烹饪得可谓空前绝后,掌糯味浓,鲜汤爽口,给吃者无不留下深刻印象;《大雁细狗》中人们以红烧雁肉配红薯酒吃得酣畅淋漓的情景等,都是作家通过对丑陋的食文化进行精细的刻画传达对人类罪恶之“嘴”的有力控诉。动物对人类的友爱和人类对动物的残忍构成鲜明的对比,人类与动物间这种不对等甚至反向的爱是触目惊心的。作家采用反讽的语言道出了对这种现象尖锐的批判和否定,不得不引起读者的反思和整个社会的广泛重视。

“敬畏生命”是一个被日益频繁提出的口号,但在目前阶段,对生命的敬畏更多地还局限于人类自身范畴中,还没有扩展到自然界中的动植物生命。生态伦理的形成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人类学会与动植物生命休息与共是生态伦理最重要的内容。因此,只要我们时常走进大自然中,用心去领略自然中的生命,往往会体悟到一花一草、一鸟一虫顽强的生命意志和执着的生命力量。在伦理道德层面,这些平凡的生命个体和人类社会的生命个体是平等的,它们也有其生命的神圣价值。当人类真正做到同时敬畏人类自身的生命和人类之外的自然生命时,生态伦理才真正成熟,人和自然的关系才算是真正的健康、和谐。叶广芩的动物生态小说从生态整体利益的高度出发,呼吁人们积极树立大自然的伦理观念,丢弃盲目的人类利己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将更多的关注投射到周边的动植物身上,学会从这些平凡的生命个体身上汲取精神和力量,从而学会敬畏宇宙中的一切生命。

其次,人类中心主义和人性的劣根性是造成生态失衡的另一个原因。人类正沉迷在战胜大自然的喜悦中无法自拔,没有意识到灾难将紧随其后。伟大思想家马克思很早就对人类发出警戒,告诫人类不要过分陶醉在对自然界的胜利中,因为在每一次的胜利中都蕴藏了大自然对我们的报复。[2]对于这种先哲敲响的警钟,人类似乎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其重要价值。作家叶广芩在小说中用哭泣的笔端写出了深山老林里的“世外桃源”逐渐被外来世界肆意截取和破坏的过程,为了谋取眼前的经济利益,有些村民选择做外来者和破坏者的帮凶,共同破坏和毁灭自己的生存家园。他们抛弃了传统的山地习俗,遗忘了祖先们留传下来的生活智慧,丧失了遗留的宗教信仰,将自己变成一个换取金钱的工具,麻木地破坏生态环境,最终一个个都落得自食其果的下场。

《老虎大幅》中老虎的出现确实使附近的居民生命和财产受到威胁,但若不是人们乱砍林木,窃据了老虎的生存领地,它又怎会闯入人类的居住地呢?《黑鱼千岁》里的儒,若不是他带着天生的“猎手”性格在对动物赶尽杀绝中获取快乐,就不会年纪轻轻就落得溺死河里的悲惨下场。这些真实的事例表明,动物对人类的报复皆源自于人类对自然的蔑视和践踏。人类中心主义导致人类生态意识的薄弱,不能平等对待甚至无视自然界中的动植物生命使人类最终自食恶果。宇宙有宇宙运转的秩序,自然有自然界演化的规律,只有“道法自然”,尊重自然规律并按规律办事,才能保证生态可持续发展,并赢得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然而,人类无休止的欲望往往诱使人类一再地破坏自然界客观存在的规律。可以说,比生态危机更严重的是人性危机。现代化进程中伴随物质财富的暴涨,人类唯利是图、见利忘义和自私狭隘等劣根性也暴露无遗。在利益和金钱的诱惑下,人们毫不思索地转向了无辜的动物们。在《狗熊淑娟》里,星星奶粉厂的丁一重利轻义、良心泯灭,正是由于他对答应领养淑娟一事反悔而使淑娟最终没能逃脱人类欲望下的悲剧。《长虫二颤》中的老余多年来靠捕蛇给饭店做成“蛇肉大餐”而致富,最终被蛇所伤,断送了自己的后半生。《黑鱼千岁》中的儒仅仅是喜欢和动物较量、搏斗的那种乐趣,享受猎取的过程和技巧。他这种如同猫捉老鼠,抓了放放了抓,玩弄尽兴才吃掉的心态,暗示出正是人性的自私、堕落导致了人鱼两败的结局。所有这些悲剧表明,人类作为“宇宙的精华”和“万物的灵长”,不该唯我独尊和排除异己。对动植物生命的热爱能够给人类带来一定的温暖和安慰,可以唤起人类与自然界对命运的共同感。反之,则折射出人性深处的劣根性。

再次,叶广芩作为一位满族作家,不得不从本民族的角度和立场看待生态危机这一现象。比起生态危机,文化危机和宗教危机更加严重。换句话说,民族传统文化的深层断裂和宗教信仰的缺失导致人与动物之间无法彼此沟通和彼此认同是造成现代社会生态危机更深刻的原因。著名生态思想研究专家唐纳德·奥斯特(Donald Worster)认为,全球性生态危机的起因不在于生态本身,而源自人类的文化系统。他指出,人类要安全度过生态危机,“必须尽可能清楚地理解我们的文化对自然的影响。”[3]民族宗教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北方少数民族都信仰原始宗教萨满教。整体而言,“万物有灵”是萨满教的核心观念,这种“万物有灵”具体表现在人们对自然、祖先和图腾的崇拜等几个方面。崇拜意味着敬畏和尊重,在他们的世界观和认识论中,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与人类自身一样富有生命和充满灵性,在人类不得已需要牺牲自然界动植物时,都会通过宗教某种神圣的仪式进行弥补和偿还,以求得自然界对人类的理解和认同。在这种宗教观念的规范和制约下,人们自觉、严格地将对自然界的索取控制在最低范围内,滥杀动植物和野生珍稀动植物几乎是不存在的,这就保证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可持续发展。

虽然在现代社会,萨满教传统的形式和表演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削减,但萨满教中积极有益的观念和意识应该继续传承下来,用于解决现代社会面临的某些困境。生态危机就是这些困境之一,假若现代社会更多的人能够从传统宗教的角度看待人类社会和大自然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怀着虔诚的宗教信仰敬畏自然中的每一个生命,重新找到人类自身在宇宙中正确的位置,才能走出人类中心主义的误区,在对大自然的关照和保护中摆脱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否则,在自然不可抵挡的报复面前,人类最终将自取灭亡。

作家叶广芩显然在其生态思想中注意到了传统文化的重要作用,满族传统文化意识和传统萨满教观念在叶广芩的生态小说中都有所体现。例如,《黑鱼千岁》里有关于萨满教祖先崇拜的描写,搏熊的霍家“族人对先人的敬畏却一直在心里延续着,千百年来不见改变……”[4]在《老虎大福》中,当霍屠户宰杀被捕的老虎大福过程中,他按照传统的做法,拿一碗酒在老虎前头祭奠,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这体现了山民动物崇拜的宗教心理。《长虫二颤》中写的“人蛇同体”现象也是萨满文化的直接体现。在《山鬼木客》中,一个在经历了与自然动植物长期相处的人返回人类社会后与人类再也无法有效沟通,相比于人类社会的居高临下,他怀念的是自然界中平等的交流和理解。可以肯定,倘若传统文化和原始宗教中人类对自然的崇拜意识和敬畏意识没有衰弱和消退,生态危机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严重。作家用心穿插的这种文化意识和宗教叙事间接表达了她对民族传统文化和宗教信仰逐渐消隐的哀婉和无奈,也充分显示了作家的生态理念和生态责任感。从这个角度看,叶广芩的生态小说和其他民族作家的生态小说具有一个共同特征,即作家们以社会责任者的身份,通过创作生态小说表达对现代生态危机的忧思,“抨击现代文明对原始文明的歧视与压迫,并借助古老的萨满文化积极地捍卫生态主权。”[5]

三、生态关照与生态理想

诺瓦利斯曾说,哲学是怀着永远的乡愁在寻找故乡。其实,文学也是如此,文学的乡愁是源自大地、泥土和原乡。生态文学就是扎根于泥土和大地的乡土写作,是对人类正面临的角色、身份危机中的重新定位的写作,这种写作是以世界上所有的生命为出发点,而平等地理解和对待存在着的生命也就成为生态文学作家们写作的基本立场和方向。在人类社会发展漫长的历史河流中,祖先们尊重自然、敬畏神灵,他们爱惜动植物,并合理、有节制地利用自然资源,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中保护共同生存的家园。然而,祖先们的这种生存智慧和生存策略逐渐被后代们所忽视。对传统文化和信仰的侵蚀和异化必然导致人性及思想观念的转变,对祖先生存方式和民族精神的无视必将形成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尖锐冲突和对立。这是生态作家们的深沉担忧,也是作家们对现代文明进程中人类中心主义所进行的深刻反思。

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是众所周知的,大自然是整个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外部条件和外部环境,人类是大自然发展进程中的阶段性产物。先有大自然,而后有人类,在一定程度上,这种客观上的先后顺序就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否定和拒绝。因此,人类只有把生态整体利益看作最高利益,在此基础上看待自身的发展,才能不让人类陷于客观物质和主观道德层面的多重困境里,也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人类与自然都按照客观规律自由地发展和进步。“对我的民族而言,每一寸土地都是神圣的。每一枝灿烂的松针、每一处沙宾、每一片密林中的薄雾、每一只跳跃及嗡嗡作响的虫儿,在我们民族的记忆里都是神圣的。”[6]西雅图酋长的这段简单质朴的话语精确地阐释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道出了人类生态理想的美好蓝图。如果人类能像这位土著民族的酋长对待本民族土地这样,怀着虔诚、神圣的宗教感敬畏我们生存的大地和生活的家园,尊重存活在我们周边环境中的每一棵草木和每一只虫鱼鸟兽,那么自然界回馈给我们人类的不只是赏心悦目的风景,更是人类心灵和灵魂世界的丰满和宽慰,这种源自道德和伦理的精神回馈远胜于物质世界的获取和满足。一个民族的历史不容忘记,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和传统宗教信仰中的精华部分也不能被抛弃。我们的祖先在科学技术还很落后的情况下摸索出与自然界和谐相处的生存策略和沟通方式不应该被忽视和遗忘,因为在他们的生存智慧中必定蕴含着人类与自然最本真、最朴素的关系哲学。只有铭记祖先们曾行走在怎样与自然界达成和谐共处的道路上,才能指导我们更好地在现代化进程中正确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要实现人与自然之间真正的理解和沟通,缺少了语言这一实用的交流工具,就必须依赖于人类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将人类社会的道德和伦理扩展到对大自然的一切生命个体身上,放下人类高昂的头颅,以平等的姿态尊重和理解自然的生命意志,以朋友的身份对待大自然,从而在相互理解、相互认同中共同发展和繁荣。

在整体生态系统的视野下对生命的敬畏和平等共处、相互依赖的观念是生态文学最重要的精神立场,而对动植物的保护和关爱在生态伦理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施韦兹在《敬畏生命》[7]中甚至把是否保持与其他生命的亲近当作衡量人类德行的标准,他敬畏生命的伦理学成为生态理论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他的理论中,保护其他生命,让其他生命和人类的生命共同可持续地生存下去才是人类道德所在。否则,人就不成其为人。生命无所谓优劣贵贱,都值得我们人类尊敬和敬畏,我们应该站在道德和伦理的层面上平等地对待和理解世间的一切生命个体,像爱自我一样去爱他者,唯有这样,才能逐渐走出人类所面临的生态危机和困境。生态文学的作家们正是站在超越国家和超越种族的全宇宙和全世界的角度呼吁人类停止对大自然无休止的破坏和毁灭,站在整个自然界的立场对人类社会敲响警钟,站在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相互交叉的路口上向两边进行审视,探索和寻求相互沟通、交流和对话的有效路径。因此,作家们自觉选择的生态写作既是对人类社会负责,也是对大自然负责,他们的文学写作是连接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重要纽带和桥梁。生态作家们这种中立者的态度和主张是客观而不可忽视的,他们的这种无声的悲鸣和哀嚎不能不引起全人类对自己行为的深沉反思。

总之,作家叶广芩的生态小说创作丰富了其文学创作的题材和内容,更显示了一位民族作家明确而厚重的社会责任感。作家通过细腻的文字和哀婉的诉说,诠释出敬畏生命,善待动植物,以及尊重每一个存在的生命个体的生态伦理。“一个人只要亲自体验过大自然的美,他就能走进生物的灵魂,和生物融为一体。”[8]正是怀着这样坚定的生态信念,作家在生态写作上孜孜不倦,执着地呼吁整个社会对生态危机的关注和重视,用一支笔杆担起一位作家强烈的生态责任。同时,在叶广芩的生态文学写作中,作家深刻地结合了满族传统文化和传统宗教的精髓和汉族地区部分民间文化信仰,扬弃地继承了两个民族的文化精华,其文本是处在满族和汉族文化交叉口的一种间性写作。也可以说,叶广芩的生态文学在一定程度上是作家对其对生命意义和写作意义追问的双重回应,是一种回到生活、回归大地的“在场”写作。感知大地、尊重生命、倾听灵魂是所有生态作家们的生态寄寓,也是作家叶广芩及所有民族作家们生态写作中所诠释的朴素而庄严的生态关照和生态理想。

参考文献:

[1] 叶广芩.所罗门王的指环[M],西安: 太白文艺出版社,2004,226.

[2] 马克思, 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3] 王静.人与自然:中国当代少数民族作家生态文学研究[D],2006.

[4] 叶广芩.黑鱼千岁[M], 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2005,7.

[5] 袁美玲. 萨满文化与当代东北作家的生态文学写作[J],现当代文学研究, 2013, ( 32).

[6] 鲁枢元. 自然与人文[M], 上海: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998.

[7] [法]阿尔贝特.施韦兹. 陈则环译.敬畏生命[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03.

[8] 叶广芩.老县城[M], 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 2004,117.

Ecological Care in Ye Guangqin's Novels

LI Na
(Department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of Ethnic Minorities,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China)

Abstract:Ecological narration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growing discourses in the literature of ethnic minorities in this new period.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modernization and globalization, the ecological problem 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obvious. The Manchu female writer Ye Guangqin has also turned her literary writing to ecological novels, in which she has depicted much unique life experience as a writer of the ethnic minority. Moreover, she explored the deep causes of ecological crisis emphasizing on the aspects of culture and human nature in her series of animal novels, which reflected her special inclination of protecting ethnic culture and her strong sense of social responsibility.

Key words:Ye Guangqin; animal novels; ecological care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763(2016)03-0032-06

收稿日期:2016-03-14

作者简介:李娜(1988-),女,江西萍乡人, 2014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多民族文学比较研究、海外华文文学研究。

基金项目:2015年国家建设高水平大学公派研究生项目(20150639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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