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广芩满族题材小说的民俗研究
2016-04-27郭晶晶吴健蕾
郭晶晶 吴健蕾
基金项目: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叶广芩满族题材小说研究》(HB14WX017);河北民族师范学院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叶广芩满族题材小说的民俗学研究》(201322)。
摘 要:叶广芩的满族题材小说,立足于现实,揭示满族传统文化逐渐走向没落的现状,于字里行间充斥着眷恋与同情、反思与批判的复杂情感。本文通过民俗的书写和对民俗的传承与批判两个方面,展现叶广芩满族题材小说文学审美和民俗研究的双重艺术价值。
关键词:叶广芩;满族题材小说;民俗;反思
作者简介:郭晶晶(1982-),女,河北承德人,河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吴健蕾(1978.11-),河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二级教师,现任职承德双滦实验中学高中语文教师,研究专长:地域文学、语文教育。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5-0-02
满族女作家叶广芩的满族题材小说,从文学审美的角度,我们可以感受到八旗子弟的生活气息、没落贵族的苍凉身世、历史变迁的世事无常,邓友梅评价其小说“叙事写人如数家珍,起承转合不温不燥,举手投足流露出闺秀遗风、文化底蕴”。[1](P.4)从文本民俗研究的角度,这些满族题材小说把满族传统的行业、服饰、饮食等民俗写得淋漓尽致,不仅展示了繁华落尽后世家子弟的状貌、文化传统的神韵,而且充斥着作者或同情、或反思、或批判的复杂情感,遗传基因混合着家世烙印,给小说平添了陌生化的美感。
一、俗与雅:民俗的书写
叶广芩的满族题材小说,既展示了人物崇高与卑劣、真实与虚伪、善良与软弱、欢乐与痛苦、智性与惰性并存的复杂人性和贵族精神;又营造出一个充满世俗美感的生活环境和彰显传统文化的精神家园,使人物的灵魂从浮躁的尘世中得到涤荡与升华。
(一)俗世里的人物刻画
民俗,既是民族文化意识的外化表现,也内化于民族成员的生活之中,与民族文化心理互相渗透。因此,文本中关于民俗的书写,对塑造人物形象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与汉族只承认父系亲属、男权统治的封建观念不同,满族习俗讲究重视内亲、亲近母系亲属,对家庭中的女性给予比较尊贵的地位。满族独特的女性文化使叶广芩塑造了许多散发着独特光辉的女性形象。比如《采桑子》中痴迷京剧艺术的大格格、追求爱情离家出走的二格格、献身革命光荣牺牲的三格格,《豆汁记》中善良守礼的莫姜、《逍遥津》中自尊自立的大秀……特别是《状元媒》、《大登殿》中的母亲(盘儿)形象,敢于抗争、独立自主,极富人格魅力。母亲是下层旗人的后代,为了抚养年幼的弟弟成了三十岁的老姑娘。后来无意中被贵族后裔的父亲相中,成了父亲的填房。洞房花烛之夜,母亲才知道父亲并非比自己大六岁,无所畏惧、刚强不屈而又极重名分的母亲不满被欺骗,大闹洞房,母亲为了尊严几经周折,显示出一种独立的人格和可贵的气节。母亲给金家大宅门带来了鲜活的市井气息,家中一有难事一定是母亲出头露面,儿女在外闯祸受气,只有母亲为自家孩子打抱不平;日本宪兵队来家检查,母亲抵挡周旋,保护家人,母亲以生命树立起的坚定信念体现出民族文化精神的可贵之处。
叶广芩笔下的女性形象,坚强而又善良、忠贞而又自尊,无论是出身尊贵还是地位低下,都表现出贵族精神中最稳定的内质,正是这样的女性,用柔弱的臂膀承担起了传承民族文化、拯救民族精神的历史重任,闪耀着可歌可泣、可钦可敬的人性光辉。
(二)雅境中的文化观照
在传承了千百年的中国传统文化中,道家、儒家的文化被称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灵魂”。叶广芩的满族题材小说,以人物的意识形态(精神民俗)来展现文化,同时文化又构成了人物生活和精神的背景。
在《醉也无聊》中,五姐夫生于华门长于鼎食,可他却信奉老庄哲学闲云野鹤般的生活、飘逸洒脱的做派和空灵恬淡的性情。对于道家提倡的清静无为、无所不容的哲学思想和贵族精神中“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的人生追求,叶广芩持批判的态度。但不可否认,五姐夫的精神主流,传达出的是一种个体对独立人格和自由精神的不懈追求,这种追求不是道德的完满,而是生命的解放,为此他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摆脱外物的束缚、超越世俗的羁绊、恢复朴野的人性。
在《曲罢一声长叹》中,以“儒”来概括老七舜铨的一生。他是事亲至孝的儿子、是和蔼可亲的兄长、是温良恭谦的君子。在纷乱的时代,恪守家族的贵族气质和儒家的文化传统,寄情于琴箫、沉湎于书画,坚持自己的人格操守。通过舜铨的形象,叶广芩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生信条和“忠”、“孝”、“和”、“德”的人格魅力由衷的赞赏。这种对本民族精神的强烈认同感,能够有效地防止文化的断裂、超脱世俗的卑污,成为民族向心力和凝聚力的核心。
二、常与变:民俗的传承与变异
叶广芩的满族题材小说,既表现出她对往昔岁月贵族旗人精神气质和生活品位的眷恋与认同,于字里行间营造出一种怀旧的氛围;又在立足于现实的基础上,探究旗人贵族文化传统的消极意义,关注这种文化传统在新时期的处境与变动,并对其在商品经济和市民文化不断挤压下逐渐走向没落的境遇表现出深深的忧虑与无奈。
(一)温情脉脉的怀旧情结
叶广芩的满族题材小说,最耐人寻味的部分就是对旗人民俗的怀旧情绪。叶广芩依托对民俗的文学化阐释,再现了经记忆滤化的过往生活,表现出她对旗人命运的关怀、气质的欣赏;对家族精神的眷恋;对民族文化的认同,彰显出一种崇高的人文关怀精神。
学者王元化曾说,“近两百年来京剧在民间文化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其中所蕴含的道德观念和审美趣味,影响了不止一代的中国人。”[2]叶广芩在《逍遥津》中塑造了一个男旦钮青雨的形象,他终日沉迷于京剧之中,活在戏里、活在旗人优裕洒脱的贵族心态里,甚至迫于淫威,成为日本人玩乐的工具,为人所不齿,但最后他却以枪杀日本要员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慷慨悲壮。可见,传统京剧中蕴含的忠孝信义的精神、惩恶扬善的道德观,就是在这经久不绝地浅吟低唱中潜移默化,成为老百姓现实生活中的价值标准和行为参照。
在《豆汁记》中,叶广芩写落魄旗人莫姜的起居坐卧无不合乎规矩,她睡觉安静、说话不紧不慢、走路轻快、目不斜视、嘴角永远微微上挑,再加上对身外之物的淡漠、恬静随和的性情、以德报怨的行为,虽出身卑微,却得到了众人的尊敬。通过莫姜的行为方式,叶广芩道出了“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的人生道理。
(二)真情守望中的全面突围
叶广芩的满族题材小说,是对满族民俗的书写,是对故园记忆的怀旧,除了具有传承文化和抒发情感的作用,还有哀叹家族衰微、反思历史消极、修正社会道德、呼唤人情人性的意义,可以说是于世道人心有补、于社会人生有益。
我们从她的满族题材小说中,既看到了忠孝节义这些烛照过人类精神的火焰,也看到了传统文化没落、商品经济冲击之下精神之火的次第熄灭。在《醒也无聊》中,金家五爷舜锫聪明但浮躁、多情却不专,唱得地道京剧、写得苍劲书法、说得流利英语,却热衷于声色犬马,最后犯烟瘾成了“倒卧”。舜锫就是邓友梅所说的“有文化没职业,有教养没技能” [1](P.3)的纨绔子弟,是没落腐朽的旗人文化的人格化象征。在《雨也萧萧》中,老三舜錤深受传统文化熏陶,遵循封建道德规范,对二格格嫁给商人坚持反对。但随着市场经济的到来,在传统的道德文化与现代的商品经济发生矛盾时,舜錤屈服了,鉴定古玩时把真文物说成假的,再低买高卖,奸诈至极。舜錤可以说是“新”与“旧”的混合物,传统与现代的矛盾体,他心灵的煎熬来自于自身的堕落,对此叶广芩感到痛心疾首:“中国几千年建立起来的道德观、价值观,深入到我们每一个人的骨髓中,背叛也好,维护也好,修正也好,变革也好,惟不能堕落。” [1](P.337)
叶广芩的满族题材小说,艺术化地描摹了往昔岁月满族旗人的民俗,刻画人物形象、展示文化底蕴,充满眷恋、惋惜、反思、批判的复杂情感,带有一定的文化寻根意味。面对着已经消失的满族语言、服饰、饮食、职业甚至是满族精神,叶广芩用满族题材小说,复活民族的古老记忆、连通民族的文化之根,保护民族之神韵、传承民族之精魂,为满族文化作传、传统文化作传、为中国文化作传。
参考文献:
[1]叶广芩.采桑子[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9.
[2]王元化.清园谈戏录[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