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女性称谓看梅山文化的女权特征

2016-03-06姜珍婷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新化梅山方言

姜珍婷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娄底 417000)



从女性称谓看梅山文化的女权特征

姜珍婷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娄底 417000)

以湖南新化、安化为中心,东接益阳、宁乡、湘乡,西抵溆浦、辰溪,南到邵阳,北达桃源,这方圆几百公里范围之内的古梅山区域仍然遗存古风,保留着古朴、粗犷的原始风貌,是研究中国南方文化的活化石。湖南新化作为古梅山文化的核心区域,其称谓语特别是女性称谓语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深入研究新化方言中的女性称谓语,能够解析出古梅山地域民族文化中浓郁的崇母情节,追溯出其母系氏族文化特征。

梅山文化;女性称谓;文化成因

一 梅山域名源流

梅山文化是1980年代初,在湖南岳阳召开的一次研究湖湘文化的笔会上,以新化乡土文化研究者周少尧先生为首提出来的一个民族文化概念。它是指称以湖南新化、安化为中心,东接益阳、宁乡、湘乡,西抵溆浦、辰溪,南到邵阳,北达桃源,这方圆几百公里范围之内的古梅山地区的民族文化现象。梅山文化是一种典型的山地文化,其溯源可至史前时代;而梅山之名,首见诸史籍,却至唐代,在《新唐书·邓处纳传》中,大致是唐昭宗(889—904)之时。明确记载了梅山故地的是《宋史·梅山峒蛮传》:“梅山峒蛮旧不与中国通,其地东接潭,南接邵,其西则辰,其北则鼎、澧,而梅山居其中。”[1]14194古之梅山地域因为山陵重迭,沟壑纵横,交通险恶而与外界隔绝。北宋章惇有《开梅山》诗:“开梅山,开梅山;梅山万仞摩星躔。扪萝鸟道十步九曲折,时有僵木横崖巅。肩摩直下视南岳,回首蜀道犹平川。”[1]9630即是对梅山地理环境的生动描述。

与古代湘楚文化圈中的其他文化类型相比,梅山文化是十分特别的一支。北宋以前,其地理位置处古之南楚,地理位置的边缘化,地形上“不与中国通”的封闭状态,政治上的蛮夷自治,使得该区域一直被隔离在汉民族文化之外,主流的伦理观和价值观在很长时间内都没有对它产生影响。此外,地形封闭,生活方式的原始,也使其文化发展的进程也远远落后于周围地区,因而具有浓郁的史前文化色彩。对梅山先民来说,文化只是一种自发的精神现象,而非自觉的教化手段。因此,至今,梅山文化仍然遗存古风,保留着古朴、粗犷的原始风貌,成为研究中国南方文化中宗教演变、民俗风尚等的活化石。对梅山文化的各种形态进行研究,让我们可以窥探到中国古南方民族的生活原貌。

二 梅山文化中的女性称谓特点

语言作为社会文化之一种,是从古至今的人类生命之流,语言中储存着人类的历史传统和人类的一切文明创造,人在语言中接受、选择文化,又在对语言的创造、使用中显示自身。相比其他的文化形态,语言对人类文明的记忆功能更为久远。“当一切都行将被汹涌的主流文明无情地整容,当一切地貌、器具、习俗、制度、观念对现代化的抗拒都力不从心的时候,惟有语言可以从历史的深处延伸而来,成为民族最后的指纹,最后的遗产。”[2]因此,对各种语言现象进行解析,能挖掘出隐藏在其背后的深远的民族生活方式、民族伦理准则、价值观、审美观等民族文化内涵。

称谓语作为一种在各民族中普遍存在的语言现象,是民族历史的见证,它能够真实地反映出一个民族的社会文化风貌,体现出该民族的伦理准则和文化心态。湖南新化作为古梅山文化的核心区域,其称谓语特别是女性称谓语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因此,深入解析新化方言中的女性称谓语,能让我们深入了解梅山文化中女性在社会和家庭中的价值和地位,据此而还原出古梅山地域各民族的生活图景。

(一)合称形式中女性称谓的趋前与凸显

在语言交际中,出于经济省力的目的,人们对处于同一义场中的概念喜欢进行合称,如“父母”“儿女”“亲戚”“牲畜”等。在汉语普通话中,受男尊女卑观念的影响,在对男女进行合称时,其语序往往是男性在前,女性在后,如“父母”“夫妻”“儿女”等。在新化方言中,其合称形式却与普通话有着很大的差异,呈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色彩,如“父母”,在新化方言中被称为“娘爷”,“公公婆婆”被称为“家娘家爷”,与“父母”“公婆”的词序相反,具女性身份的“娘”在前。此外,在新化方言中,兄弟姐妹被合称为“姊妹”,因此,如果被问家中“有几姊妹”,其实是问所有的兄弟姊妹的数量而不是单指姐妹。在这个合称形式中,表示女性的“姊妹”成了凸显的形式,而兄弟则暗隐在这个形式中。而“夫妻”这个合称在新化方言中则为“两亲”,看似男女平等的合称中呈现出对男权的漠视。正如皮萨尔所说:“语言背后是有东西的,而且语言不能离开文化存在。”在上述语言现象中,女性称谓在语序上的趋前与凸显都有着深厚的地域文化内涵,即古梅山文化中对女性的特别尊崇。

(二)亲属称谓及拟亲属称谓中“姐”“妹”的不平衡现象

新化方言中“姐”“妹”使用的不平衡现象首先体现在亲属称谓中。新化方言中除了对含有【+女性】【+有血缘】【-年长】【+同辈】义素的亲属要以“妹”称呼外,而对含有【+女性】【-有血缘】【-年长】【+同辈】义素的亲属都回避用“妹”称谓。如普通话的“弟妹”,在新化方言中的称谓形式为“老弟嫂”。如果是外戚如小舅子的妻子,更要升辈称呼为“阿舅嫚娘”。回避“妹”的称谓而代之以“嫂”“娘”,这是一种主体意识十分鲜明的修辞行为,其语言形式背后蕴含着对成年已婚女性的特别敬意。

其次,在社交礼仪中,面称所用拟亲属称谓也回避用“妹”而崇尚用“姐”或“嫂”。在新化地域,在社会交往中,人们对成年女性,喜以“姓氏+姐”或“姓氏+嫂”称呼,而“阿嫂”则更是对成年已婚女性的一个通称。相比之下,社交中,新化民众甚少用“姓氏+妹”的形式进行称谓。“姓氏+姐”或“姓氏+嫂”的称谓往往与年龄无关,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达到尊敬和礼貌。除了在日常称谓中喜以“姐”称呼女性外,在新化民歌,对女性情人的普遍称谓也为“情姐”。民歌中的情歌一般是对唱体,即使不是对唱,也是有假想的“情人听客”的,因此,在情歌中出现了大量的自称和他称。在《湖南民间歌谣集成·新化资料本》的236首情歌中,有98首用到了“姐”的称谓。这些情歌中“姐”称谓往往只是一个性别称号,与年龄无关,如民歌《日头落土黑瞅瞅》:

日头落土黑瞅瞅,郎说姐屋冇灯油,

扯到衣袖脱衣跑,牵倒衣角把身抽。

哥哥,无情无义你怪姐,无灯无油姐去求,

扯根眉毛做灯草,滴点眼泪当桐油。[3]150

这首民歌的演唱者为女性身份,她一方面自称为“姐”,另一方面唤对方为“哥”。这样的例子在新化民歌中还有很多,如《绣荷包》:“情郎哥哥回来了,姐姐心中摆一计,荷包收在衣怀里。情哥进来眼尖尖,看见荷包吊丝线。要想荷包带,买起金线银线来。”依然是自称为“姐”而唤对方为“哥”。除了在自称中大量用到“姐”,在男性演唱的情歌中也喜以“姐”来称呼情人,如《情姐住在巴竹山》:

情姐住在巴竹山,我郎住在波罗山,情哥要去看我姐,风吹桃花叶,绿叶两边起,起有月团圆,千里姻缘用线牵。

情姐住在巴竹山,我郎住在波罗山,情姐搭信要麻篮,你要麻篮我郎有,我郎破起翻蔑、复蔑、拖刀、手刀、刮刀,破起黄瓜子蔑,织起胡椒眼、斑竹锁、管藤缠,我伞把扛起看姣莲。[3]98

又如《抬头望见姐穿红》:

抬头望见姐穿红,眉毛弯弯象双龙,黄瓜子牙齿好似高山雪,樱桃嘴薄薄就象映山红,一朵好花娇生生。[3]70

由上述语例可见,在新化地域,无论是在言谈交际中,还是在文艺作品中都存在对“姐”“妹”称谓使用的不平衡现象。新化方言中对“姐”称谓的高频使用和对“妹”称谓的规避是一种极富地域性的修辞现象,其中有着深厚的地域文化成因。利奇在《语言的人类学:动物范畴和骂人话》中指出:“无论禁忌是什么,都是神圣的、危险的、重要的、有价值的、有力量的、不可触犯亵渎的、不可直接言说的。”[4]新化方言的亲属称谓和拟亲属称谓中对“妹”的回避和对“姐”的尊崇,是新化地域的一种特别禁忌选择,这种禁忌选择体现了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重要价值和地位。

(三)亲属称谓中对女性的尊崇

在新化方言中,进行跨辈称呼时,对父亲的弟弟妹妹都统称作满满[mănmăn〗。不分男女的称谓方式充分体现了该地域与中原文化的差异,体现出一种与“男尊女卑”价值观迥异的民族伦理准则。除此之外,梅山文化对女性的尊崇还表现在对“大姨”“大姑”的特别尊称上。在新化方言中,对母亲的妹妹称“姨”,但对父母亲的姐姐都要统一称作“大娘”[dyóng]]。在亲属称谓中,“大娘”是一种比“姑”和“姨”更高规格的尊称,它不但打破了内亲、外戚的区别,而且还体现了一种“长姐如母”的家庭伦理。此外,在新化方言中,男性把自己的配偶述称为“婆娘”“老娘”,其他人在对某人的妻子进行述称时也要呼作“××婆娘”“××老娘”,而女性对自己的配偶则称为“男人家”,其他人在对某人的丈夫进行述称时也要呼作“××的男人家”。相形之下,对女性配偶的称谓显然具有尊崇的意味。新化地域对男性配偶称谓的尊崇不但与中原文化存在巨大差异,即便是与邻近具有湖湘文化色彩的市县都存在显著不同。如,冷水江的渣渡镇、铎山镇及涟源市的方言中,男性把自己的配偶称作“堂客”。相比之下,“婆娘”“老娘”是一种升格的称谓,在对配偶的称谓中冠以“娘”,这种语言现象蕴含着对女性价值的高度认可和对女性地位的特别尊崇。

三 女性称谓语尊显的文化成因

梅山地域女性称谓语尊显的原因,首先可以从语源学的角度进行阐释。梅山文化研究者认为,“梅山”的“梅”,与进行渔猎活动时作诱饵用的那个“媒”具有同指关系。《说文》云:“枏,楳也,从木,冄声。梅,枏也。可食,从木,每。”[5]239可见,“每”与“某”通用,字从“每”与从“某”同。《说文》又云:“某,酸果也。从木甘阙。段注云:此是梅子正字。说见梅下。”[5]248可见,“梅”就是“某”字。除了梅与媒在语源上存在同一性外,梅山蛮王的姓氏“吴”也与女性相关,据易重廉《“梅山”源考》:“‘吴’为‘婆婆’。”[6]可见,“梅山”的“梅”与“母”有着密切的关联,梅山文化与母系社会密切相关。

因此,从语源学的角度考察,“梅山文化”应是母系社会的留存,在其民族的意识深处有着崇母的童年记忆。新化方言中女性称谓语的尊显正是这种童年记忆在语言世界的自然显露。

其次,在新化的祖宗传说中,女性有着特别的价值和地位。在新化所处的古梅山地域,梅山教是新化民众信仰的一种巫道合流的地方性宗教。梅山教教主张五郎,是湘西南梅山教中唯一以木雕神像供奉的神祗,人们往往对此神冠以“翻坛倒峒”四字,称“翻坛倒洞张五郎”。张五郎是一位双手撑地,两脚朝天的倒立神。在梅山地域,关于其倒立的原因有两种传说。

其一,梅山张五郎,去太上老君处学法。在太上老君处,他不但学到了老君的诸般法术,还赢得了老君女儿姬姬的爱情。学艺完毕,姬姬向父亲禀明他对张五郎的爱慕。太上老君极力反对这桩婚事,并下令追杀张五郎。姬姬无奈之下,与张五郎私奔。在逃跑的过程中,为了保证张五郎的安全,姬姬将他遮挡在手中的神伞之中。太上老君获知此事,勃然大怒,追至途中,放出飞剑,欲除掉张五郎。一剑、二剑,姬姬都用神伞挡了回去。最后,太上老君又放出了威力最大的第三剑,姬姬眼见神伞无法再挡,急中生智,将月经布抛上云头,玷污了父亲放出的飞剑,保全了张五郎的性命。后来,为了躲过太上老君的追杀,姬姬让他的身子倒转,头、手着地,两脚朝天,成了倒立的模样,难以辨识。回到梅山后,张五郎将法术在猎人中广为传播,这便是至今在梅山地域广为流传的梅山法。张五郎因此受到猎人的拥戴,成为了猎人敬奉的梅山之神。至今,梅山教供奉的是一尊倒立的神像。而那罩在神坛上,缠在梅山虎匠头上的红色“云头布”,正是姬姬的月经布。

第二种传说的开头部分与第一种相同,讲的都是张五郎向太上老君学艺而被老君女儿姬姬所爱。但到了姬姬与张五郎私奔后,其故事情节发生了改变。“老君立即作决定,赶走二人出家堂;姬姬因把五郎爱,就与五郎做同伴;兄妹双双出门去,来到古峒把身藏;两人相亲又相爱,深山古峒作洞房;好合夫妻得长久,学法教法在凡阳;时至三年六月满,急急神法全教光;五郎有了神通法,骄傲自满很妄狂;眼中没有妻子在,妻子内心有提防;五郎早晚练神法,砍掉脑壳放一旁;一个筋斗翻过去,身首吻合没有伤;急急心中打一想,我要使法难五郎;趁着五郎头砍下,忙将头面换一方;暗暗又将神法使,此时五郎没谨防;翻个筋斗合身首,身首吻合不寻常;头颅已经翻了面,再也无法复原样;从此五郎身变样,翻天倒立张五郎。”[7]

上述两则神话,是在新化民间流传甚广的张五郎故事。虽然其主要程式依然没有脱离“仙女下嫁穷汉”这一母题。但相较于在其他地域流传的同类故事,这两则故事特别是后一则,在结局上有着巨大的“置换变形”。细察这两则故事进行的“置换变形”,不管是前一则的“姬姬助夫脱困”,还是后一则的“姬姬以法驯夫”,彰显的都是女性的力量。文学对人的精神是有着补偿功能的。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下层劳动人民或知识分子所承受的苦难特别深重。在现实中,当欲望无法满足,困厄无法解除时,他们便另辟蹊径,通过文学的形式,创造出仙女下嫁穷汉这样的艺术母题,给穷厄焦渴的心灵以慰藉,实现灵魂对现实的超越。然而,以往的牛郎织女、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慰藉和满足的都是男性的心理,女性只是男性构筑精神安慰剂的凭借和工具,在故事中,虽给女性披的是救世主的面纱,却让她们的命运始终操纵在某个“偶遇”的男人手中。在这两则神话中,不但承认了女性的价值,而且还让女性对男性的身体进行了颠倒性的置换。这种置换是有着深层寓意的,它意味着,在梅山地域,女人可以掌控男人的命运。这种掌控的力度,不但体现在社会生活中可以抗击强敌,而且还体现在家庭生活中可以对伦理准则进行重新规范。姬姬的自主择夫,姬姬在丈夫自满狂妄后罚其倒立等无不具有反父权、反夫权的女权意识。

因此,在梅山地域流传的祖宗传说中,显露出了以女性为主导、女性为权威的女权意识,这种意识是母系氏族伦理观、价值观的体现,它是新化地域女性称谓语尊显的深层动因。透过这一动因,我们可以想象出远古时代梅山地域先民们强烈的崇母情节。

梅山地域女性称谓语尊显的原因还可以从文化类型学的角度进行阐释。上文已论及,梅山文化是典型的山地文化,古梅山地域,山高水阻、崖陡坑深。受囿于自然条件,梅山地域的生产方式主要是刀耕火种,其交通运输则主要依赖于陡峭山路上的肩挑手提。恶劣的生产生活条件造就了与平原文化迥异的“伦理实体”。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曾经提出,家庭是一个“伦理实体”。在传统农业社会,最重要的“伦理实体”是农民们根据生产和生活需要组建而成的农民家庭。农民家庭最大的特点是分工模式的“男主外,女主内”及由此形成的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伦理规范。梅山区域是一个以高山深壑为主要地貌的地区。其“伦理实体”模式与以平原为主要地貌的中原地区的“伦理实体”模式有着显著差异。

山崖陡峻、平地逼仄的地理条件让梅山先民在刀耕火种、恳山开田、缘山导泉的创业过程中备尝艰辛。陆游《老学庵笔记》云:“辰、沉、靖州蛮,……皆焚山而耕,所种粟豆而已不足,则猎野兽,至烧龟蛇啖之。”狭窄的耕地面积、艰险的交通条件让“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进行得并不纯粹。在古梅山地域,女性特别是成年女性除了要具备对家庭事务进行有效的管理能力外,还要能配合男人做好外面的耕种工作,因而形成了一种“女既主内又辅外”的模式。在梅山地域广为流传的《乡里妹子进城来》的歌词便体现了这种分工模式:“城里伢子你莫笑我,我打赤脚好处多,上山挑得百斤担,下田拣得水田螺。……城里伢子你莫笑我,我打赤脚好处多,冇得田家勤耕种,冇吃冇穿冇法活。”

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崎岖山路上肩挑手提的交通运输不但炼就了女性各种生活的技能和智慧,还培育了她们强韧、泼辣的个性。在家庭生活中,梅山女性是繁重家务的承担者和管理者,她们除了要会洗衣、做饭、搞卫生、带孩子等常规家务外,还要会做各种手工,如织布、缝衣、绣花、做鞋、织蔑等。在生产活动中,女性是生产活动的辅助者和谋划者。在梅山的田野林间,挖土、种田、伐木等生产活动中无不活动着妇女的身影。生活和生产中的重要价值确立了女性在家庭中的管理者和引导者的地位。女性在家庭中的重要地位,我们可从新化著名民歌《郎在高山打鸟玩》中窥见端倪:“郎在高山打鸟玩,姐在河边洗韭菜,哥哥叽,你要韭菜拿几把,你要攀花夜里来,莫穿白衣白裤莫拖鞋,扛只小小锄头做招牌,要是那个看牛伢子碰到你,你只讲千丘田里看水来。你到十字街上买双草鞋倒穿起,上排脚印对下走,下排脚印对上来,我俚两个行路莫把笑话讲,坐着总莫挨拢来,有心做个无心意,神仙下凡实难猜。”[3]73从这首情歌中可以看出,这位自称“姐”的女性为了进行一次成功的幽会,从时间、地点、着装、道具、言行举止等各个方面对“郎”进行了规约和叮嘱。显然,在这场情事中,谋划者、主导者是女性。而在爱情中建立起的主导身份是很容易带入婚姻的,因此,在梅山地域,女性,特别是已婚女性,在家庭中是有着尊崇地位的。

“虽然家族关系是人类最基本、最普及的联结,但是互惠的结合也极为普遍。人类的许多伦理规范可以从这种互惠的行为中产生。”[8]“关系特别是家庭关系决定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价值。”[9]由此可见,女性在家庭中的价值会直接影响到其在社会中的地位与价值。在古梅山地域,女性既能主内又能辅外的个人价值直接影响到其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生产和生活的双重价值直接决定了女性在家庭伦理准则中的尊崇地位,这种尊崇地位映射在语言世界,就让女性称谓语在方言称谓体系中特别尊显。

社会属性是语言的本质属性,新化方言中女性称谓的尊显是语言社会属性的鲜明体现。新化方言所在的梅山区域,其历史源流和所属文化类型,无不与母系氏族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梅山地域,母权在组织社会生产,进行原始宗教活动以及对当时社会秩序的维护中都有着极高的地位,这种权威性反映在语言世界里中就形成了女性称谓的尊显。语言,作为一种社会文化,保存着人类一切的文明创造和历史传统,因此,在今天,借用梅山地域的方言,我们依然能够透视出梅山文化中浓郁的崇母情节,回溯出其母系氏族文化特征。

[1]脱脱,等.宋史·梅山峒蛮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7.

[2]韩少功.世界[J].花城,1994(6):91-99.

[3]新化县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编委会.中国民间歌谣集成·湖南卷·新化资料本[M].内部资料,1987.

[4]E·R·利奇.语言的人类学:动物范畴和骂人话[M]//史宗.20世纪西方宗教人类学文选.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5:343.

[5]许慎.说文解字[M].段玉裁,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6]易重廉.“梅山”源考[M]//方培元.楚俗研究.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1995:391.

[7]陆守清,杨自吾.梅山文萃[M].新化县:新化县文化局梅山文化研究会,2013:359.

[8]林火旺.伦理学入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69.

[9]唐凯麟,曹刚.重释传统:儒家思想的现代价值评估[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170.

(责任编校:李传熹)

An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Feminism in Meishan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emale Appellations

JIANG Zhen-ting

(Department of Chinese,Hunan University of Humanities,Science and Technology,Loudi 417000,China)

In the ancient time,Meishan was a region that centered Xinhua and Anhua,and lay east of Yiyang,Ningxiangand Xiangxiang,west of Xupu,Chenxi,south of Shaoyang and north of Taoyuan.Within a radius of hundreds of miles of this region,ancient customs are well preserved together with primitive raw and rough air.Meishan,therefore,is referred to as a living fossil of cultures in Southern China.As the core of Meishan region,Xinhua is special for the appellations of local coloring in its dialects,especially the female appellations,of which this paper presents an intensive study.The study shows a strong worship of mother in Meishan culture,which is a produce of matriarchal community.

Meishan culture; female appellations; cultural elements

2015-08-25.

姜珍婷(1972—),女,湖南娄底人,湖南人文科技学院中文系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修辞学和现代汉语。

H15

A

1673-0712(2016)01-0022-05

猜你喜欢

新化梅山方言
方严的方言
方言
新化三合汤
新化山歌的传承与开发初探
说说方言
留住方言
新化山歌
梅山
梅山情
梅山铁矿矿泥选别工艺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