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地域文化与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创作
2016-02-13汪子玮
汪子玮
(新学校教育科技研究院,中国 北京 100088)
陇右地域文化与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创作
汪子玮
(新学校教育科技研究院,中国 北京 100088)
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创作在当时文坛有重要影响。而养育他们的陇右风土人情以及独特的地域文化对陇籍作家的传奇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一是陇土生活为唐传奇创作提供了丰富而便捷的素材;二是陇右民风民俗对陇籍作家传奇创作的“惊奇”叙事的推动。作为一种审美形态,“惊奇”是由叙事文学的“突转”形成的。唐代陇右地区盛行的杂记魔术等民俗、尚武勇敢的民风正有助于陇籍作家传奇创作的“惊奇”叙事,使其传奇创作形成惊奇美的审美张力。三是陇右侠风在陇籍作家传奇中的渗透。陇右地区崇武尚侠之文化性格积淀在唐代陇籍作家的心灵深处,促使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在传奇创作中灌注了一股侠义精神。总之,陇右文化的丰厚内涵培养了唐代陇籍作家的思维方式和文学表达方式,成为唐传奇生成的催化剂,并在一定程度上铸就了唐代陇籍作家传奇的鲜明特征。
唐代;陇右地域文化;陇籍作家;传奇
陇右这片热土上孕育出来的陇籍作家如李朝威、牛僧孺、李公佐、李复言等,是不容忽视的创作力量,“近人编选的两部权威性传奇选集,即鲁迅的《唐宋传奇集》和汪辟疆的《唐人小说》中,陇籍作家作品占有的比重更为突出。前书共录唐人传奇32篇,其中陇籍作家作品6篇,约占全部传奇作品的五分之一;后书共录作品68篇,其中陇籍作家作品23篇,占全书的三分之一。”[1]张友鹤《唐宋传奇集》一书,中共收唐代传奇的文章35篇,其中陇右籍作家的作品有9篇,约占全书的26%.[2]可见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作品在唐传奇中所占的比重。
“陇右”作为地域概念,最早约出现于汉末魏初,在《三国志》中“陇右”一词已频繁出现。溯其渊源,“陇右”由陕甘界山的陇山而来,古人地理概念以西为右,以东为左,如“江东”亦称“江左”,故称陇山以西的广大地区为“陇右”。唐太宗贞观元年(627),分全国为十道,以东起陇山、西达沙洲的地域始设陇右道。《旧唐书·地理志》云:“贞观元年,悉令并省。始于山河形便,分为十道:一曰关内道,二曰河南道,三曰河东道,四曰河北道,五曰山南道,六曰陇右道,七曰淮南道,八曰江南道,九曰剑南道,十曰岭南道。”[3]1384《新唐书·地理志四》云:“陇右道,盖古雍、梁二州之境,汉天水、武都、陇西、金城、武威、张掖、酒泉、炖煌等郡,总为鹑首分。为州十九,都护府二,县六十。”[4]1039陇右即由原先的地域概念而为唐王朝之行政监察的区域划分了。据《唐六典》卷三记载,陇右道辖境“东接秦州,西逾流沙,南连蜀及吐蕃,北界朔漠”。相当今甘肃陇山六盘山以西,青海省青海湖以东及新疆东部地。开元二十一年(733)置陇右道采访使,治所在鄯州(今青海乐都县)。乾元元年(758)废。但作为地理区划名称,直至五代时仍被沿用。
陇右地区位于青藏高原、内蒙古高原和黄土高原的结合部,独特的地理、历史原因,使其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碰撞、融合荟萃的舞台和扩散传播的桥梁。东西文化、游牧文明与农业文明乃至伊斯兰、基督教文明都在这里交汇撞击。自远古迄今,西戎、氐、羌、羯、匈奴、鲜卑、契丹、党项、吐蕃、吐谷浑、回、裕固、保安、东乡族等众多民族杂居陇右,刀耕火种、渔牧狩猎,千年百来创造并延续着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传统。陇原大地上那独特的山川地理、自然物候、民风民俗、民间艺术、民族情感、文化精神等,集中沉积并形成了陇右地方性知识体系,承载起相应的地域文化精神。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长于斯,受其濡染的文人们,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很难逃离这种故土乡情带给他的种种“无意识”、“潜意识”制约。也就是说,地方性知识并不仅仅构成民间文学的核心任务,也向文人文学“渗透”,引导了文人创作在地域特色方面的自觉追求。综观唐传奇发展历程,陇右这片热土上孕育出来的陇籍作家如李朝威、牛僧孺、李公佐、李复言等,是当时传奇不容忽视的创作力量。陇右地域文化丰富了唐代陇籍作家的生活经历,培育了其基本的气质秉性与思维方式,锻铸了其基本的审美价值取向,对他们从事传奇创作无疑具有重要影响。本文即以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创作为主要对象,从陇土风情与唐传奇创作素材的生成;奇特民俗、异域风情与陇籍作家传奇的“变故”叙述;陇右侠风在陇籍作家传奇中的渗透三方面,分别考察陇右文化与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创作之间的因缘关系。
一、陇土生活为唐传奇创作提供了丰富素材
小说是通过人物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表达思想感情。没有人物、没有故事便谈不上是一篇完整的小说。人物、故事无疑是唐传奇审美价值生成的核心内容。那么,唐代李朝威、牛僧孺、李公佐、李复言等陇籍传奇作家是如何获取有关故事的呢?自汉代“丝绸之路”开通以来,陇右地区一直是各民族文化相互融合传播的舞台。驼铃阵阵、商贾外来频繁;僧侣使界,文化往来络绎不绝。这种自然、人文环境,使陇右地区成为民族融合、文化交流的大舞台,陇右文化也就具备了多元荟萃的特点。中学西渐、佛法东来,无论是中亚、西亚、欧洲众多地区的异域文明进入中原,还是中国文化外向传输,首先在河西地区相互融合调适,然后再以新的文化形态输出或输入。于是,种种异域风情,颇具传奇性的生动故事,各类繁复的西域舞蹈、音乐、杂技,完全不同的语言及民风民俗,佛教、道教、摩尼教、景教等各种宗教,来自不同民族的民间工匠、画匠等等。各个民族都在陇右地区找到了适宜自己生长的土壤,各种艺术形式、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并孕育、形成许多过渡形态的新文化。文人士子喜好记录朝野遗闻趣事,而陇右地区特色独具的地形地貌;来自域外的荒诞离奇的传说,富有传奇性的人物和故事,正好为陇籍作家的传奇写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资源。汉唐之际,中华文明圈的扩大从未停止,内地难得一见的奇异物产、珍禽怪兽,不断涌入陇右地区并渐传至中原,在渲染大国气象的同时,也会引起人们极大的好奇心理。向达先生曾说,汉唐时期由西域传入的“殊异之物,多为中原所未有,览者异之,遂有《异物志》一类书籍出现”[5]567说的正是此种情况。这些富有陇右区域特色的奇特物产、传奇人物在唐代社会上广泛流传,自然成为众多传奇小说竞相记载的对象。据不完全统计,唐代不少传奇的故事情节或发生背景,都在陇右地区;不少传奇更是直接写陇右风物。如:《玄怪录》共43篇,其中《居延部落主》、《刘法师》、《吴全素》、《掠剩使》、《李沈》、《崔书生》等6篇写陇右风物,占全书总篇数的14%.李复言《续玄怪录》共23篇,其中《凉国武公李愬》、《麒麟客》、《房杜二相国》、《驴言》等4篇写陇右风物,占全书总篇数的17%.王仁裕《玉堂闲话》约有22篇题材涉及天水、陇右、秦州,占全书总篇数的12%.李朝威《柳毅传书》以陇右泾河流域为叙事背景。蒋防《霍小玉传》主要写陇西书生李益与霍小玉之爱情故事。李公佐《古岳渎经》开篇云:“贞元丁丑岁,陇西李公佐泛潇湘、苍梧。偶遇征南从事弘农杨衡,泊舟古岸,淹留佛寺,江空月浮,征异话奇。杨告公佐云:“永泰中,李汤任楚州刺史时,有渔人,夜钓于龟山之下……”[2]55晚唐传奇《灵应传》故事背景都发生在陇右地区。
由此可见陇土生活不仅为唐传奇艺术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土壤,而且也为唐传奇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唐代陇右地区经济繁荣,城市生活丰富多彩,曾经是唐王朝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资治通鉴》载:“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6]2668陇右地区的敦煌、凉州、秦州、陇西、甘州等众多城镇往往成唐传奇故事发生的场所。石窟的开凿、石窟艺术的辉煌、僧侣的讲经说法、信徒的虔诚信仰,乃至佛家的因果报应思想的流传,均为唐传奇创作提供了丰富素材。
现代心理学已经证明,一个人早年的成长经历,尤其是那些惊险、富有刺激性的生活经历,会积郁为刻骨铭心的记忆,它不仅会促使一个人生活中的早熟和艺术上的敏感,甚至会成为终其一生都难以抹去的人色底色,左右着作家今后的人生感应和艺术追求。唐代陇右地区经济的繁荣、丝绸之路的畅通,促成了众多城镇的繁荣,讲经文、变文、诗话、曲子词、话本、传奇、小说、宝卷等俗文学形式亦炽盛繁烈,构成异常多样、繁荣多元的文学生态。唐代陇籍传奇作家从小生活于这片沃土,吮吸着该地域民间文化的营养成长、听着各种各样内容异常丰富的民间故事、俗讲、僧讲、变文故事长大,身心自然受到影响,对当地民间俗文学有着格外深刻的感受。“牛僧孺在朝,与李德裕各立门户,为党争,以其好作小说,李之门客为瓘遂托僧孺名撰《周秦行纪》以诬之。”[7]60鲁迅先生说牛僧孺“好作小说”,恐与其幼年时期的成长记忆有关。这些幼年时期的经历和见闻等,不断发酵、自然而然积淀为陇籍作家最为偏爱、最为擅长的故事来源。从这一点我们不难看出陇右地域文化对唐传奇生成的潜在制约。
二、陇右民风民俗与陇籍作家传奇创作的“惊奇”叙事
唐传奇的生成,在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作家的叙述行为,即作家如何组织情节、如何讲述故事。在中国古代,文人士子所受的教育主要是诗文教育,因此他们的文学思维往往长于抒情而短于叙事。于是,当文人们转向传奇创作时,便面临如何由诗文作品的抒情性向传奇作品的叙事性转变的问题,此为传奇创作的重要因素。
陇右地区不仅地形地貌复杂多样,“其名山:秦岭、陇坻、鸟鼠同穴、朱圉、西倾、积石、合黎、崆峒、三危。其大川:河、洮、弱、羌、休屠之泽。”[4]1039-1040其物产、民俗也都迥异于各地,“厥赋,布、麻。厥贡:金屑,砺石、鸟兽、革角。”以及来自西域的“胡僧”、“胡人”、“胡商”、“胡药”等。凡斯种种,感荡心灵,为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源头活水”。倘不汲取陇右大地上独特的原生态的淳朴民风民俗,作家再有才华也“难为无米之炊”;倘若没有陇右大地上炽盛繁烈的胡风胡俗、弥漫乡间的民间信仰、性情各异的众生百态,也就不会产生《秦城芭蕉》、《居延部落主》、《麒麟客》、《狨》等地域特色非常突出的唐传奇精彩篇章。这就是说,陇右民间智慧为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写作持续提供了营养。在此基础上,陇籍作家才能以其生花妙笔,营构出紧凑短促、环环相扣、出人意料的故事情节。那么,陇土生活与与陇籍作家传奇的“惊奇”叙述之间究竟有何关系呢?
首先,陇右地区奇特的民风民俗有助于唐传奇的“突转”叙事。故事的展开往往会在寻常中出人意料,于山穷水尽处绝处逢生,这就形成唐传奇叙事一种“惊奇美”的审美张力。如《玄怪录》中《居延部落主》记述居延部落主观看杂技魔术演出的故事:
周静帝初,居延部落主勃都骨低,凌暴,奢逸好乐,居处甚盛。忽有人数十至门,一人先投刺曰:“省名部落主成多受。”因趋入。骨低问曰:“何故省名部落?”多受曰:“某等数人各殊,名字皆不别造。有姓马者,姓皮者,姓鹿者,姓熊者,姓獐者,姓卫者,姓班者,然皆名受。唯某帅名多受耳。”骨低曰:“君等悉似伶官,有何所解?”多受曰:“晓弄碗珠,性不爱俗,言皆经义。”骨低大喜曰:“目所未睹。”有一优即前曰:“某等肚饥,臈臈怡怡,皮漫绕身三匝。主人食若不充,开口终当不舍。”骨低悦,更命加食。一人曰:“某请弄大小相成,终始相生。”于是长人吞短人,肥人吞瘦人,相吞残两人。长者又曰:“请作终始相生耳。”于是吐下一人,吐者又吐一人,递相吐出,人数复足。骨低甚惊,因重赐赍遣之。明日又至,戏弄如初。连翩半月,骨低颇烦,不能设食。诸伶皆怒曰:“主人当以某等为幻术,请借郎君娘子试之。”于是持骨低儿女弟妹甥侄妻妾等,吞之于腹中。腹中皆啼呼请命,骨低惶怖。降阶顿首,哀乞亲属。伶者皆笑曰:“此无伤,不足忧。”即吐出之,亲属完全如初……[8]162
这篇传奇的引人入胜处,在于其层层“突转”的叙事结构:杂记表演者先是“长人吞短人,肥人吞瘦人,相吞残两人”,如此行为使人觉得颇为惊奇。后又“吐下一人,吐者又吐一人,递相吐出,人数复足”,连生活在陇右地区的居延部落主勃都骨低都“甚惊”,内地人士看起来更有点不可思议了。文末点明所吞吐之物是由李陵征战时所遗留的钱粮袋变化而成的,故事又是一层突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层层突转的变故叙述得以不断地生发出来,其戏剧化效果,令人拍案叫绝。根据叙事学理论,作为一种审美形态,“惊奇”是由故事的“突转”造成的。[9]88可见,唐代陇右地区盛行的西域杂记、魔术等奇特民风民俗正有助于陇籍作家传奇创作的“惊奇”叙事,使其传奇创作形成一种惊奇美的叙事张力。
其次,陇右的独特为唐传奇设置悬念提供了借鉴。传奇作为叙事文学,悬念的设置是其最引人入胜处之一。悬念本质上讲是叙事文学的一种“召唤结构”,是营构叙事文学“惊奇”审美张力的主要艺术手段之一,唐传奇的创作首先面临如何设置悬念的问题。在此方面,陇右地区尚武勇敢的民风无疑提供了生动的具体材料。如《玉堂闲话》中《村妇》描述了成州(今甘肃省成县)农家女子的勇敢行为:
昭宗为梁主劫迁之后,岐凤诸州,备畜甲兵甚众,恣其打劫掠以自给。成州有僻远村墅,巨有积货。主将遣二十余骑夜掠之。既仓卒至,罔敢支吾。其丈夫并囚缚之,罄搜其货,囊尔贮之。然后烹豕犬,遣其妇女羞馔,恣其饮噉,其家尝收莨菪子,其妇女多取之熬捣,一如辣末,置于食味中,然后饮以浊醪。于时药作,竟于腰下拔剑掘地曰:“马入地下去也。”或欲入火投渊,颠而后仆。于是妇女解去良人执缚,徐取骑士剑,一一断其颈而瘗之。[10]94
该则传奇一开始便为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悬念,五代乱世,兵匪抢劫,将成州成年男子“并囚缚之,罄搜其货,囊尔贮之”,此种文本的召唤结构吸引读者去阅读。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成州村妇却临危不乱、沉着应付,煮饭之时乘机将一种有毒性的药物莨菪子放入酒中,药性发作后,令匪徒“欲入火投渊,颠而后仆”。这些村妇不但解救了自己的丈夫,还从容不迫地“取骑士剑,一一断其颈而瘗之。”如此制谜、解谜的过程可谓别出心裁。由此能看到陇右尚武勇敢的民风的确有助于唐代陇籍作家提高叙事能力,从而创作出情节引人入胜的传奇作品。
三、陇右侠风在陇籍作家传奇中的渗透
如果说陇土生活为唐传奇创作提供了丰富素材,有助于陇籍作家传奇创作的“惊奇”叙事,那么,陇右侠风则于传奇创作中灌注了一股侠义精神。
自古以来,陇右地区迫近戎狄,先秦时期的西戎、氐、羌等民族,以游牧射猎和强健勇猛见长。早期秦人迁居陇右后,长期与西戎的争夺交战,形成了粗犷悍厉、劲悍质木、果敢勇猛的民族气质。《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曰:“山西天水、陇西、安定、北地,处势迫近羌胡,民俗修习战备,高尚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11]2791秦汉以来,陇右地区既是历代不同时期崛起于西北的少数民族问鼎中原的必经之地,也是历代王朝保边陲、屏障西北边疆安全的军事要地。这些地理、人文因素浸润渗透,逐渐形成了陇人粗犷骠悍的尚武精神和侠义气质。魏晋以降,陇右地区更成为我国古代民族大迁徙、大融合的舞台,“汉胡互化”又为陇右文化注入了杂胡化的尚武基因。十六国时期的关陇谣谚云:“陇上壮士有陈安,身干虽小腹中宽。爱养壮士同心肝,躡骢父马铁瑕鞍。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百骑俱出如云浮。”折射的正是陇人高尚武力、侠风义胆、嫉恶如仇的文化性格。
陇右地域文化高尚武力、侠风义胆、嫉恶如仇的文化性格和济困扶危,负气重义之精神,既是陇右文化之独特品格,也是中国侠文化最富生命力和感召力的价值观念,成长于陇右地域的唐代陇籍作家,其文学创作深受这一文化背景的影响。这种崇武尚侠的文化性格积淀在唐代陇籍作家的心灵深处,促使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在传奇创作中灌注了一股侠义精神。如李朝威《柳毅传》着重塑造了龙女、柳毅、钱塘君之“义举”。柳毅形象,充满一个“义”字:“吾义夫也,闻子之说,气血俱动,恨无毛羽,不能奋飞。”一个气宇轩昂、打抱不平的义士形象跃然纸上。特别是小说中钱塘君形象更有一种浓郁的豪侠色彩:
语未毕,而大声忽发,天拆地裂,宫殿摆簸,云烟沸涌。俄有赤龙长千余尺,电目血舌,朱鳞火鬣,项掣金锁,锁牵玉拄,千雷万霆,激绕其身,霞雪雨雹,一时皆下,乃擘青天而飞去。[2]25
钱塘君掣断金锁、毅然飞向泾河拯救侄女、大战泾河龙王并吞食泾川小龙等情节,充分表现了一种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勇猛急躁的侠义性格。李剑国先生评价道:“观篇末之议,……知朝威欲以颂信义也。夫毅救难济困、仗义拒威,洞庭、钱塘、龙女秉诚报恩,至若钱塘减暴,使善恶有归,斯皆义举。”[12]288正揭示出李朝威《柳毅传》彰显出的侠义精神。
再如李公佐的著名传奇《谢小娥传》写商贾之女谢小娥为父亲报仇之事,文末李公佐评论道:
誓志不舍,复父之仇,节也;佣保杂处,不知女人,贞也。女子之行,唯贞与节,能终始全之而已。如小娥,足以敬天下逆道乱常之心,足以观天下贞夫孝妇之节。余备详前事,发明隐文,暗与冥会,符于人心。知善不录,非《春秋》之义也,故作传以旌美之。[13]4032
谢小娥身上体现出有仇必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侠义精神。李公佐为谢小娥立传,正在于对其复仇壮举的颂扬,正是受谢小娥侠义精神的感召。可见,唐代陇籍作家在传奇创作中渗透侠义精神的同时,也在彰显着作家创作的主体精神,寄寓着自己的救世理想。
王仁裕笔记小说《王宰》则描述了河池人王宰及当地妇女的勇敢尚武之事迹,给人以强烈的印象:
丁丑岁,蜀师戍于固镇有巨师曰费铁觜者,本于绿林部下将卒其人也,多使人行劫而纳其货。一日,遣都将领人攻河池县。有王宰者(失其名)少壮而勇,只与仆隶十数辈止于公署。群盗夜至,宰启扉而俟之,格斗数刻,宰中镞甚困,贼将逾其阈。小仆持短枪,靠扉而立,连中三四魁首,皆应刃而仆,肠胃在地焉。群盗于是舁尸而遁。他日,铁觜又劫村庄,才合夜,群盗至村。或排闼而入者,或四面坏壁而入,民家灯火尚莹煌。丈夫悉遁去,唯一妇人以勺挥釜汤泼之,一二十辈无措手,为害者皆狼狈而奔散。妇人但秉勺据釜,略无所损失。旬月后,铁觜部内数人,有面如疮癞者,费终身耻之。[10]96-97
王宰带领民众抗御“铁觜”匪帮的英勇事迹,真可与北朝时期陇上壮士陈安相媲美。而成州少妇临危不惧,以勺挥釜汤泼退贼寇,秦地妇女表现出的侠义精神可谓震撼人心!令人想起《诗经·秦风》中秦地妇女慷慨激昂、送夫从军的彪悍勇武。陇人炽盛繁烈的尚武之风和侠义气质于斯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陇右地域文化与唐代陇籍作家的传奇创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陇右丰厚的文化的内涵熔铸成唐代陇籍作家传奇创作充沛丰富的知识源泉;陇右地域文化培养了唐代陇籍作家的思维方式和文学表达方式,成为唐传奇生成的催化剂,并在一定程度上铸就了唐传奇的鲜明特征;陇右侠风亦在陇籍作家传奇中有着深度渗透。深入探讨两者之间的联系,不但可以深化对陇右地域文化的认识,还可使我们更深入地认识唐代陇籍作家传奇创作发生、演进的历史线索及其文学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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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小风〕
Longyou Regional Culture and the Local Writers’Romance Creation in Tang Dynasty
Wang Ziwei
(New School Educational Technology Research Institute,Beijing100088,China)
The writers who lived in Longyou area in Tang Dynasty produced important effect upon the romance cre⁃ation at that time.The local conditions and customs,together with the unique regional culture influenced those writ⁃ers creating activities significantly.One is the rich and convenient writing materials,the second is the peculiar narra⁃tive style of“surprise”,and the third is the chivalrous fashion found in their writings.
Tang Dynasty;Longyou regional culture;Longyou writers;romance stories
G122
A
1671-1351(2016)06-0053-05
2016-10-02
汪子玮(1990-),女,甘肃天水人,新学校(北京)教育科技研究院教师、新媒体主编,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