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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美视域下的《诗经》之“草木花卉”审美透视

2016-02-13安建军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上古先民草木

安建军

(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自然美视域下的《诗经》之“草木花卉”审美透视

安建军

(天水师范学院 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诗经》既是一部文学的宝库,同时也是一部文化的宝典。透过《诗经》中应接不暇和美不胜收的草木花卉意象可知,《诗经》也是一座“草木花卉的园林”。上古先民们就生活在这座园林中,与其中的草木花卉朝夕相处,建立了密切亲和的关系,并通过他们的反复而深情的吟唱将其对象化、诗意化,赋予了这些草木花卉以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审美情愫,使其具有一定的文化元典和文学意象的意义,亦即使其成为自然意象,别具审美价值。读《诗经》可以帮助我们认识这些几千年前与先民们近距离对话的草木花卉,了解我国上古先民的情感生活和民俗风情,进而发掘其丰富而独特的文化认知价值和艺术审美价值。

《诗经》;草木花卉;自然美;审美价值

近年来,《诗经》中的名物研究,备受学界的青睐,其中,对植物的关注和研究尤甚;研究视角也是各具特色——或食用或药用,或民俗学或宗教学,或文化视角或艺术审美,或元典意义或语言学价值,等等,不一而足。这些研究大大开拓和深化了诗经学的研究领域,亦产生了不少可喜的骄人的学术成果。梳理当代诗经学界名物研究发现,《诗经》中的草木花卉,其作为自然意象,对其进行历史学、民俗文化学和宗教学的研究,仅2014~2016年这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发表的相关论文数量就不下300篇,可谓呈极度升温之势,且发表文章多有雷同之处。相比之下,对其所作的艺术审美学研究,尤其是将其置于自然美视域下进行观照与解读的成果,反而十分贫乏,关注度相对偏低。鉴于此,本文从自然美的角度,专就《诗经》中的草木花卉做一审美透视。

一、“自然美”与《诗经》中“草木花卉”自然意象的内涵界定

自然美作为与社会美、艺术美等相对的美之范畴,是指人和自然相契合而产生的审美意象。当代美学家叶朗参考西方美学家黑格尔、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我国美学家王国维、宗白华等的美学思想,对自然美下了一个精辟的定义。他说:“照我们的看法,自然美就是‘呈于吾心’而见于自然物、自然风景的审美意象。”[1]181他还说:“自然美的发现,自然美的欣赏,自然美的生命,离不开人的胸襟,离不开人的心灵,离不开人的精神,最终离不开时代,离不开社会文化环境。在一个特定的文化环境中,山川映入人的胸襟,虚灵化而又情致化,情与景合、境与神会,从而呈现一个包含新的生命的意象世界,这就是自然美。”[1]193这一定义颇有意味,它对于我们审视《诗经》中草木花卉的艺术审美意蕴极有启发和帮助。既然自然美及其意蕴是在人类的审美活动中产生的,是人与自然物、自然风景互相沟通契合的产物;既然自然美是“文化的产物”、“历史的产物”,那么它必然要受人类审美意识的影响,也必然要受社会文化环境各方面因素的影响。即使是同一种自然物,它在不同时代、民族、文化氛围和生活习俗中成为审美对象时,意蕴也会不尽相同,甚至大相径庭。例如梅、兰、松、菊等草木花卉的审美意象,各具不同的气质和情调,各具不同的美学意蕴。而梅之高洁、兰之幽雅、松之坚挺、菊之清逸,对于西方人而言,他们也会对其产生美感,但绝不会感受到像中国文化传统和文化环境所规定的如此气质与情调,意蕴与象征。

对于包括草木花卉在内的自然物的审美活动,自《诗经》时代就已经拉开了大幕。依照上述认识,《诗经》中的草木花卉及其文化内涵和美学意蕴,必然是上古先民在迎接人类文明曙光之时,在与自然打交道的过程中天人沟通和物我契合的产物。是的,文学既是文化的产物,同时是文化的载体,《诗经》也不例外。它濡染着那个特定时代华夏先民的“胸襟”、“心灵”、“精神”,也必然镌刻着那个特定时代、特定文化环境的印痕。

二、《诗经》中“草木花卉”的审美透视

《诗经》是中国上古时代最美的文字。打开《诗经》,你会发现和邂逅很多美──美丽的女子、美丽的爱情、美丽的禽鸟、美丽的器物,当然,还有那些美丽的草木花卉。据统计,在《国风》中出现的草木花卉就有七十余种。这些草木花卉或宜于食用、药用,或用来比拟美人,或用来兴寄情思,或关涉人类的宗教信仰、民俗风情等。而《诗经》中作为比兴意象的草木花卉是幸福的、纯净的,与后世诗中喻君子喻小人不同,它们是以一种天然谐和的姿态存在于《诗经》之中,并成为华夏文明中别具意味和美感的文化元典与文学意象。

(一)借草木花卉喻人

研读发现,花卉乃是频频出现在《诗经》中的一个歌咏对象,而且又往往与女性及其爱情密不可分。花是美丽的代表,浪漫的象征,花外在的形态和它所表现出来的内在的品质,都能让人赏心悦目,且引发浪漫缠绵的联想。而花进入文学领域,也同样让文学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清新淡雅与婉约妩媚。中国是诗的国度,同样也是花的国度。《诗经》以花比兴,通过各种花卉,为我们展现出了一个又一个与花相晤、与花相映成趣、与花相亲相依的美丽多情女子,更让我们体会到了人类最自然、最单纯、最率真的爱之恋曲。

《诗经》中出现的草木花卉,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物,更寄托了上古先民的思想情感,是上古先民心灵投射和审美移情的产物,故而成为一种审美象征意象。花的美和柔嫩烂漫都与女人一样,让人觉得女人如花,花如女人。《国风》中的每一朵花就如同一位美丽灵动的女子。同“女子──玉”“女子──水”一样,“女子──花”的女性审美心理与女性审美传统亦源自《诗经》。诗人一方面表达对花的欣赏、喜爱之情,另一方面也把这种感性直观所产生的赞美之情通过审美想象转移到了所要表达的对象上。

《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2]192-193舜华即木槿花,李时珍《本草纲目》载:“此花朝开暮落,故名。曰及,曰槿、曰蕣,仅荣华一瞬之义也。”[3]542陆机《疏》:“舜,一名木槿,一名榇,一名椴。齐鲁之间谓之王蒸,今朝升暮落者是也。”木槿花于夏秋季开花,颜色或红或白或紫,朝发暮落,日日不绝,人称有“日新之德”。木槿娴静温雅,疏疏一蓬,论高大远逊乔木,比袖珍不及灌木,花色浓而不艳,辨味无嗅无香,只是悄然绽放于繁枝密叶间,宛然娴静淡雅的佳人。人生在世,有一“颜如舜华”的红颜知己同车同行,相伴终生,舍此何求?诗人用木槿花比喻女子,将女子品行的娴静、气质的优雅及容貌的美艳等都尽情展现出来,难怪迎娶她的男子要为之倾倒了。

《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人用桃花来比喻一位新嫁娘面若桃花,招人喜爱。姚际恒《诗经通论》中说:“桃花色最艳,故以取喻女子,开千古诗赋咏美人之祖。”[4]327《桃夭》中开得正艳的桃花,与新娘的美丽,婚礼的热闹喜庆正好相映成趣,和谐统一。同时,也寄托了先民对女子嫁入夫家,为夫家增喜添运的美好愿望。此外,《桃夭》中的桃花意象所具有的文化元典意义对后世诗坛也具有深远的影响。唐代诗人崔护《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首诗将女子的容貌与桃花相交映,粉嫩鲜艳的桃花就如同是女子娇艳的面庞,后世经常用“人面桃花”来形容女子的容貌,就是出自《诗经·桃夭》。明代戏剧家孟称舜又据此创作了杂剧名作《桃花人面》,演绎了崔护与叶蓁儿之间浪漫而传奇的爱情。

《召南·何彼秾矣》:“何彼秾矣!唐棣之华。”唐棣,属蔷薇科,落叶灌木或小乔木,花瓣白色或粉红色,花期4月下旬至5月中旬,是一种优美的观赏树。开花繁密,花序低垂,白花细瓣,并有香气。果甜多汁,可鲜食或制果酱及酿酒。陆机《疏》:“唐棣,奥李也。一名雀梅,亦曰车下李,所在山皆有。其华或白或赤。”该诗主要抒写东周平王之孙迎娶齐侯之女的场面,用棠棣之花来比喻新娘,其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自然不难想象,而棠棣花的艳而不浓又使得这位新娘娇艳而不失素雅,这与全诗所表现的的情调十分契合。

花卉可喻人,草木亦然。事实上,《卫风·氓》中的“桑”、《王风·中谷有蓷》中的“蓷”、《周南·樛木》中的“樛木”、《唐风·葛生》中的“葛”等等,都可作如是观。

以草木花卉比兴的另一个美学特征是赞美植物枝叶茂密、果实繁多、生命力旺盛。其实这也是在以植物喻人,藉此以表现人的生命力的旺盛;而这种茁壮成长的生命力,同时也给人以美的享受与感召。《诗经》中对此有大量的描写。《陈风·东门之杨》:“东门之杨,其叶牂牂”、“东门之杨,其叶肺肺”,牂和肺都是指树木茂盛的样子。《唐风·杕杜》“有杕之杜,其叶湑湑”、“有杕之杜,其叶菁菁”。湑和菁叶是指草木旺盛。《毛传》解释“菁菁,叶盛也。”[5]276

读《诗经》中的情诗恋歌,总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当写到美人时,总会有香草美卉形影相随。二者相配相映,构成了一幅幅令人心仪不已的“香草美人图”,如采荇淑女、蒹葭伊人、蔓草美人、桃花新娘、朴樕春女、桑林佚女、秉蕳女郎、舜华红颜等等。而这些琳琅满目的草木花卉都如同是一个个美人的化身,她们或妖艳、或素雅,或娴静、或明朗,像精灵一样游走在整个《诗经》中,为读者构建了一幅幅美丽动人的花人交辉画卷。这些人花合一而构成的生动意象,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遂成为后世诗人创作中常用的典象或意象。

(二)借草木花卉言情

《诗经》中还有很多诗篇藉草木花卉来抒发诗中主人公或相思或忧怨的情怀,可谓《诗经》中的“相思曲”。

《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谖草即忘忧草,顾名思义就是食之可以忘却忧愁的草。董仲舒:“欲忘人之忧,赠以丹棘。”[6]257这里说的“丹棘”就是谖。朱熹注曰:“谖草,令人忘忧。”女子思念出外远征的丈夫而痛苦不已,期盼能采来忘忧草,以排遣或缓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再如《王风·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此诗为《诗经》中的名篇,成语“一日三秋”即由该诗诗句化成。葛是女子采来用以织布的主要原料,所以她们最了解葛的习性,在采葛时就会把真切深厚的感情寄寓其中。葛长长的外形给人的感觉是生长期长,纤维坚韧,加之它们慢慢向远处伸长的样子容易让多情的女子想到情思的悠长缠绵。采葛的女子在与热恋相爱的人分开后,便开始了悠悠深长的思念。“三月”、“三秋”、“三岁”生动地写出对情人越来越浓烈的思念之情。此外,诗人也通过葛须有所依附才可以生长这一特点,来表现女子须依附自己的丈夫才可以生存,可谓将彼物于彼情妙合关联在一起了。类似的作品还有《周南·樛木》、《唐风·葛生》等。

古人以婚姻为人生之大本,因为它关系着宗族的延续和鼎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观念在古代婚姻观中占有绝对重要的地位,于是就有了《召南·摽有梅》中这样一位迫切希望有男子向她求婚的“剩女”之深情呐喊: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倾筐暨兮!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是一支委婉而炽烈的求爱求婚之歌。暮春时节,梅子黄熟,纷纷坠地,睹此情景,一位姑娘不由感到了岁月流逝,青春短暂,而自己婚姻无期,形单影只,于是她以梅子自比,呼唤爱情,其迫切的心情通过梅的成熟坠地层层递进,步步深化地表现出来。

《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诗人用卷耳把女子的思念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此诗赋予了卷耳以思念之意,遂成为特指怀人的意象。陶渊明因此而将卷耳谓之“常思菜”。

此外,《召南·草虫》中的“蕨”、《小雅·采薇》中的“薇”、《秦风·蒹葭》中的“蒹葭”等,从借花言情方面,也可作如是解读。

然而,若论最具典型性的植物,则非《诗经》中的“桑”莫属,有必要做一重点阐述。

有研究者称:“在《诗经》所列全部木本和草本植物中,以出现篇数论,桑居第一位。”[7]44确如所言。桑的最早记述出现在甲骨文中,为早期农业的重要种植品种。桑树的叶子可以养蚕,木材可以制器,树皮可以造纸,果实可以食用和酿酒,被誉为“神木。《魏风·十亩之间》就有“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的句子。试想,当时采桑之事何其盛也,采桑之人又何其多也。另外,《诗经》中又频繁出现“桑中”一词,桑中即桑林、桑园。如《鄘风·桑中》:“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诗三章,每章七句,这是首章。此诗所记,是卫国的事。桑中,即淇水之滨的一个桑园。淇水岸边,春意阑珊,野外的桑林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年轻的采桑女玉手纤纤,身姿婀娜,引发了一个又一个浪漫缠绵的爱情故事。此外,《氓》、《将仲子》、《汾沮洳》、《七月》等诗篇在言情时也都提到了桑树。比如《汾沮洳》就写了一个女子在采桑时陷入了爱情:“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氓》最核心的一个比兴意象也是“桑”。两个人的爱情从桑叶翠绿茂盛时开始,到“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枯竭,用桑树从繁茂到枯黄的变化来比喻爱情的盛衰。桑叶陨了,一场爱情也随之落幕。可以说,由这些诗篇,共同营构出了一个文学的“桑林”。

还有,在上古时代,桑不仅象征男女情爱,还关乎先民的生殖崇拜和日神崇拜。“日出东隅,落之桑榆”,古代祭祀太阳神的场所便是“社”,而桑又叫扶桑,就是传说中的太阳树,故而祭祀太阳神的场所就叫“社林”,即桑林。人们在祭祀时还要跳“桑林之舞”。舞蹈中,男女双方可以放肆的挑逗对方,极尽男女交欢之乐。因为这种舞蹈很色情,所以《左传》里就有宾客在一些交际场合回避观看这种桑林之舞的记录。《论语》中也记录了孔子耳不听郑卫之声,目不观桑林之舞,口不言齐桓晋文之事的事情。缘此,桑中又成了一个充满性爱气息的暧昧场所的代名词。先民们认为野合可得天地之气而有益健康,既有利于万物生长,又祝福了大地的繁衍生息和秋天的好收成,是一种吉祥。于是,桑中便成了这样一个男欢女爱的好去处,一个先民心中的圣地。就连一心治理水患,“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治水英雄大禹,都在桑林中停下了脚步。《楚辞·天问》中说:“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是说大禹治水走到涂山这个地方的时候,恰逢当地部落举办桑社狂欢节,他邂逅了漂亮妖冶的涂山氏女子,两人便在桑林中有了热烈的交欢。后来生下一子,名“启”——夏朝的第一个君主。《鄘风·桑中》所写“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表现的正是上古先民的这种男欢女爱情事。由此可知,在《诗经》时代,桑林已成为男欢女爱的嘉年华会了,桑林,甚至就是男女情爱或男女野合的隐语。桑中情缘,爱多于怨,性欲多于心灵。同时,“采桑女”也成为后世文人心中“邂逅相遇”的对象,谱写出许多浪漫绮丽的“桑中”恋曲。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的“东邻女”,《汉乐府》中的“秦罗敷”,《列女传·秋胡洁妇》中的“秋胡妇”等等都是采桑女。真是一代有一代文学之“桑林”,一代有一代文学之“采桑女”,一代有一代文学之“桑中恋曲”。而《诗经》的艺术审美价值及文化认识价值由此也可见一斑。质言之,桑树被赋予了十分丰富的意蕴和象征,即包含了太阳树、生命树(母亲树)、爱情树和家园树等多重象征与意蕴。

上古时期的人们在表达爱意时总是既大胆又含蓄的,他们藉自然界中的草木花卉来表达心意,强烈而又直白;又因上古先民把这些草木花卉作为自己表达喜怒哀乐的情感符号,故而赋予了它们本身并不具备的感情色彩和审美功能。这些都值得我们进行深入探讨。

(三)以草木花卉为媒

草木花卉往往与恋爱婚姻有着密切的联系。古代男女两情相悦时常互赠植物花果来表达自己的情感。由于这些花果既充当了交际的工具,更负载着青年男女恋之情思,成为传递情感的媒介,即爱情的信物,所以具有了独特的审美价值。

《邶风·静女》讲述了一位女子和相爱男子在城边约会的故事。“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大概是因为女子“爱而不见”稍觉抱歉,但又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只好赠送荑来表现爱意。荑就是初生的茅,《说文》:“荑,荑草也,按茅之初生也。”[8]469男子看着手中的白茅,洁白纯净,不同寻常,其实是因为这白茅是“美人之贻”的原因。洁白、柔软的白茅一方面指女子的纯洁、温柔,一方面也表现他们爱情的纯洁、坚贞。用白茅表达纯净之意,在《召南·野有死麕》中也有体现: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这首诗叙述了一位打猎吉士与他钟情的怀春玉女相识、相爱和幽会的过程。诗中相继出现的“死麕”和“死鹿”就是这位吉士的猎物,是他送给姑娘的见面礼。在赠送礼物时,“白茅包之”,“白茅纯束”,用白茅把猎物包好郑重地赠送,把白茅垫在物品下面,表示恭敬和虔诚,这也是取白茅洁白纯净之意,当然也包含有珍贵之意,反映的是上古的求亲定婚习俗与礼仪。

《陈风·东门之枌》、《唐风·椒聊》两首中的“椒”,也是男女相恋中的赠物。“视而如荍,贻我握椒”。椒就是花椒,锦葵一样阳光开朗的女子送给男子一把花椒,花椒的香气耐人回味,也是指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之情芬芳如椒经久不消。此外,又因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先民便对那些自认为神奇的自然物油然而生顶礼膜拜之心,他们渴望通过繁衍子嗣来壮大家族的力量,故而多子在古代被视为是一种福气。据此可知,《陈风·东门之枌》中将多籽的花椒送给意中人,同时也有愿与他结为夫妻,希望将来多子多福之意。

相比之下,《郑风·溱洧》最具典型性。这也是一首描写上古青年男女仲春之会的诗歌。诗在叙事的同时,展示了广阔的习俗背景,可使人窥见上古时期的民情风俗。每逢上巳节,男女青年便在溱洧河畔举行大型集会活动,如“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极写男子和女子嬉戏调笑以及分别时把芍药花送给女子的生动情景。这里把芍药作为礼物送给女子是有两层意义的,芍药又名“将离”,古人在离别时赠芍药以约,这是一层意思;另外一层就是“结思情”的意思。西方的爱情信物是玫瑰,而在被称为神秘东方古国的中国,上古先民的爱情信物却是芍药,这应该是华夏先民至为浪漫的“芍药之约”吧。相应地,上巳节就成了华夏先民一年一度的“情人节”。

将花卉作为表达情感的媒介,至今依然是十分流行的。人们根据花卉的不同品性赋予其各自不同的“花语”,比如情人节代表爱情的玫瑰,母亲节致谢母爱的康乃馨,教师节表达对老师敬意的菊花等等。这种习俗如果要究其本源,大概也会追溯到《诗经》中那浪漫热闹的“芍药之约”。

至于《诗经》中的草木花卉,其作为赋咏起兴、营造意境等的艺术审美价值与意义,他人已有专文研究论述,此不赘。

三、结 语

一花一草寻常物,解味方知意蕴丰。是的,草木花卉本是寻常的自然之物,是异于人类的无意识的植物,上古先民却因其外形、特性、效用而赋予它们无限的情思意味。作为叶朗所云“‘呈于吾心’而见于自然物、自然风景的审美意象”,它濡染着那个特定时代华夏先民的“胸襟”、“心灵”、“精神”,也必然镌刻着那个特定时代,特定文化环境的印痕。换言之,《诗经》之“草木花卉的园林”不仅仅是一个自然的天地,一经诗人发现、游弋和吟咏,它更成了神秘的园林、美丽的园林:它不但是上古先民生活、劳作和休憩的园林,而且还是上古青年男女与美邂逅,缠绵浪漫的爱情场所,更是一座弥漫着谐美情调和上古社会风情习俗、宗教气息的文化园林。几千年过去了,春秋代序,物换星移,那些穿越时空,生生不息的草木花卉还在,而认识它们,体贴解味它们的人却不在了。现代都市人都在费心竭力地把自己融入到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去,以至于慢慢疏离了大自然,与之产生了隔膜。《诗经》却像一部植物大全,帮助我们回溯到那千年以前,并与先民们共同领略大自然草木花卉的美妙和神奇,玩味蕴含其中的丰富而独特的文化元典与审美内涵。

[1]叶朗.美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雒江生.诗经通诂[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8.

[3]李时珍,纂辑.刘衡如,刘山永,校注.本草纲目[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

[4]姚际恒.诗经通论[M].北京:中华书局,1958.

[5]马瑞辰.毛诗传通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9.

[6]徐鼎.毛诗名物图说[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

[7]刘冬颖.相遇诗经[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8.

[8]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

〔责任编辑 艾小刚〕

Shallow Theory of Plant Flower of“Book of Songs”

An Jianjun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Communication,Tianshui Normal University,Tianshui Gansu741001,China)

“Book of Songs”is not just the treasure of literature,but also the culture Yuan Classics.we can see through the"Book of Songs"overwhelmed breathtaking floral imagery."The Book of Songs"is a"vegetation flower garden.Ancient ancestors live in this garden,staying with flowers and vegetation everyday.And they have estab⁃lished close ties and rich cultural connotation and aesthetic feelings through their singing.Given these flowers vege⁃tation,it has a certain significance of the culture Yuan Classics and Literature Image.Read the"Book of Songs"can help us to recognize the life of thousands years ago and do close dialogue with the ancestors of vegetation,flowers, emotional life and folk customs of our ancient ancestors,and then explore its rich and unique culture perceived val⁃ue and artistic aesthetic value.

“Book of songs”;flowers and flora;the;naturalbeauty;aesthetic value

I22

A

1671-1351(2016)06-0025-05

2016-08-16

安建军(1965-),男,甘肃秦安人,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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