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的博弈及其影响
2015-10-21张曙光
张曙光
摘 要:中古时期,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在西方大学中不断地进行博弈。通过对博弈过程的分析,可以发现中世纪大学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虽然都受制于神学,但人文教育仍然占据主导地位,科学教育只能侧面发展;而文艺复兴时期,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都得到了极大发展。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当时生产力水平低下,实用主义和经院哲学盛行,基督教神学及宗教信仰的制约,以及人文主义运动的刺激。由此,在建立人文教育传统,为科学教育的发展奠定基础,发展理性思考与注重思辨的习惯,以及为学术自由与大学自治种下了种子等方面带来了深刻影响。
关键词:中世纪;文艺复兴;人文教育;科学教育;博弈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124(2015)05-0117-08
中古时期在西方历史上就是指封建社会时期,即西罗马帝国灭亡到资本主义社会建立前这段时期。中古时期的大学即指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学。中世纪在历史上曾经被形容为黑暗的时代,但近来通过对历史资料的挖掘与分析,对之有待重新认识。虽然这个时代与辉煌灿烂的古希腊罗马文明无法相比,但确实也产生了对西方社会乃至全世界都有重要影响的三大机构:大学、议会、教会,尤其是大学在现代社会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凸显在人们的视野里更加闪耀。文艺复兴是欧洲新兴资产阶级在整个思想领域展开的一场反封建反神学的文化革命运动,其目的并非简单地“复兴”古代文化,而是为了摆脱中世纪神学的束缚,建立资产阶级新文化。在整个文艺复兴时期所发生的人文主义运动、宗教改革与反宗教改革运动都对大学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在整个中古时期神学的统治下,大学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也在夹缝中生存并发展壮大,尤其是借助于文艺复兴的影响,科学教育重新焕发活力。但这两种教育如何在夹缝中生存,两者之间又存在什么样的关系,产生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又对当时及后世的大学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本文将试着对此进行阐述。
一、大学的产生及发展
时至今日,虽然对大学真正起源于何时,哪所大学建立的时间最早还没有定论,但是通常情况下,认为最早的大学是公元11世纪在萨莱诺医学院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萨莱诺大学(Salerno),不过它没产生多大的反响就于13世纪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中。被公认的欧洲大学之母是成立于1088年的博洛尼亚大学(Bologna)。之后相继出现了以神学著称的巴黎大学、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根据史料记载 [1 ],大学最早出现的地区主要集中在意大利、法国、英国等几个国家,而且直到13世纪初时也才产生了几所大学。但是随着教会与君主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烈,两者为了培养自己需要的人才及加强统治相继建立了一些大学。另外随着民族主义的兴起,大学分布的区域也变得更加广泛,到17世纪中叶时建立了大约150所大学,分布的区域遍布大部分欧洲。
二、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的博弈过程
自大学产生以来,围绕大学学科的设置和知识传授的争论一直不断,中世纪大学作为现代大学的起源,其学科分布、课程设置、组织结构、学位制度和运行模式都对现代大学产生了深远影响。现代大学中的人文与科学之争,在早先的大学中也是有所表现的,尽管中古时期的人文与科学都深受神学的压制,但它们在共同反抗神学的过程中,依然独立地显现了为争取在大学的相对优势地位而斗争。
1. 中世纪大学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的博弈
中世纪大学由文、法、医、神四个学院组成,其文学院是基础学院,其他三所学院被称为“高级”学院,但要想进入“高级”学院,必须要先在文学院学习。中世纪大学人文教育主要是由文学院开设的课程体现,主要是“七艺”(文法、修辞学、辩证法、算术、几何、音乐和天文学)。虽然算术、几何被认为与当今的自然科学有很密切的关系,但它们“作为数学的门类又是人文科学的‘近亲” [2 ],具有极强的人文特性,而当时的天文学研究主要是侧重于自然哲学。在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占据大学的课程中心之后,人文教育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因为当时的自然哲学是属于人文学科的重要内容,也是作为人文教育的一部分加以传播的。当然同时,包含有物理学、化学等自然科学基本原理的自然哲学在后来大批学者的探究推动下,逐步成为科学教育的重要内容。“到了牛顿时代,力学的划时代进展仍然被视为自然哲学的胜利,而笛卡尔的代数方法作为打破纯几何世界的重大突破,事实上是一项哲学成果。自由学科,因为自由教育的地位并未在近代科学兴起之时遇到特别的挑战。” [2 ]这里所说自由学科、自由教育就是指人文学科占据绝对重要的支配性地位的“七艺”。虽然大学人文教育的支配性地位没有改变,但当时的科学教育开始得到一定程度的发展。基督教会于12世纪开始的十字军东征客观上促进了东西方文化交流与思想的传播,一些阿拉伯世界的数学、医学等知识流入欧洲。同时于11世纪至13世纪兴起的翻译运动,翻译了亚里士多德的大部分著作和阿尔法拉比、阿维森纳、伊本·加比罗尔、迈蒙尼德斯作品中独立的哲学体系内容,以及希波克拉底、盖伦、阿威罗伊、欧几里德、波依休斯等的著作,这些著作拓宽了文学院的课程研究及著述的范围,为新知识的发展提供了素材,此时人文教育的内容得到极大扩充。无独有偶,翻译运动引发的学术复兴不光推动了大学人文教育的发展也促进了科学教育的发展。
在中世纪大学里,四艺对于科学教育的发展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波依休斯的《论音乐原理》总是处于教学的核心,并延续了整个中世纪,尤其在牛津大学的章程中一直存留到19世纪。音乐之所以能够在大学中占有一席之地,一方面是其能够陶冶人的心灵,促进人的养成,另一方面它也为天文学的发展提供了愉悦的环境,创造了想象的基调,因为它认为宇宙的每一部分都有自己的乐调。算术不仅培养人们的逻辑思维能力、分析探究问题的能力,更为重要的是它在自身发展的同时带动了其他学科的发展。“当培根为数学科学唱赞歌,并被它们视为基督教辩护的一个潜在武器时,他正思考着它们在地理学上的用途——地点的纬度和经度的传教价值,以及十个部落和反基督教者所在的地方——而不仅仅是历法上的用途。” [1 ]几何学不光在理论上得到很大发展如欧几里德的《几何原理》和《定量与格》、约旦·奈莫拉里乌斯的《论三角形》等,它还在实用性方面得到了发展。实用的几何学文本通常是有关静力学、光学、天文学的。很多人研究欧几里德是为了研究《天文学集成》——如凯顿的罗伯特所言,“它是我们研究的根本目标” [1 ]。光学借助于几何学的发展,在罗伯特·格罗斯泰特、罗吉尔·培根、佩克汉姆和威特罗的推动下,在13世纪的发展达到整个中世纪的顶峰。天文学为了满足宗教和解释《圣经》的需要在神学的外衣下得以发展。此时期天文学不光在理论上取得了一定成果,如萨克罗博斯科《论天体》包含了中世纪天文学的精华,他的著作在大学中一直用到17世纪,而且在大学中也确立了地位,如克拉科大学早在1394年就设立了天文学学科的独立教席。这些天文学成就的取得为文艺复兴时期的哥白尼革命奠定了良好基础。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和医学的发展也是大学科学教育的一大亮点。他的自然哲学理论主要包括物理学、地理学、动植物学,在13世纪时占据大学课程中心以来,就一直处于争端之中。有人认为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与《圣经》相冲突,极力反对其进入大学课程中,如在巴黎大学占据支配地位的学科为道德哲学、心理学和形而上学;而在牛津大学中自然哲学处于支配地位,并伴随有数学和天文学的发展。在14世纪至15世纪,逻辑学和自然哲學家的影响通过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文学院和北欧的新建大学得以扩展 [1 ]。自然哲学理论的发展为17世纪至18世纪的自然科学的大量兴起奠定了良好基础,这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世纪大学科学教育所作出的努力和贡献。正如徐兵教授所言:“罗伯特·格罗斯泰特和罗吉尔·培根所探讨的‘科学,虽然没有摆脱亚里士多德‘证明科学的观念,但他们的知识体系中包含着更多的数学和自然知识,他们的科学精神包含有近代自然科学重视数学与经验的成分。而布里丹及其弟子的一些研究成果则与近代自然科学理论有相似之处。” [3 ]可见当时大学中确实存在着科学研究与科学教育。
大学科学教育的另一重要体现是医学教育。中世纪大学的医学院不光继承了古希腊罗马和伊斯兰世界的医学著作和论文,如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著作材料、阿维森纳的《医典》、阿威罗伊的《治疗学》等,使得古代世界优秀医学著作得以流传,而且创造了丰富多样的医学文化文献。尤其是维萨留斯《人体结构》的出版引起巨大轰动,并促使解剖学得到进一步发展。在1500年之前,欧洲的医学学术教育中心主要集中在萨莱诺大学、博洛尼亚大学、蒙彼利埃和巴黎大学,之后是帕多瓦大学,它从13世纪起成为“医学研究的故乡”,在15世纪其规模日益扩大,重要性日益突显 [1 ]。帕多瓦大学不仅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研究中心,而且也是科学革命的光荣之地。因为哥白尼曾经在此学习,伽利略在此任教,意大利解剖学家维萨留斯在此定居,被称为“生理学的伽利略”的英国人威廉·哈维曾在此学习。
自然科学的发展正如英国学者丹皮尔所做的生动描述:“在欧洲的某些地方通过黑暗时期的朦胧阴影,我们可以看见知识的小草挣扎出现于阳光之中。”“几棵疏落的科学树苗,必须在始终阻遏生机的旷野密菁中生长。” [4 ]阿伯拉尔、阿奎那、邓·司各脱、罗伯特·格罗斯泰特、罗吉尔·培根等就是几棵疏落的科学树苗,在人文学科和世俗学科的密丛中缓缓生长。这些学者虽然促进了科学教育的发展,但他们同时并不反对神学及宗教,如罗吉尔·培根认为神学并不压制科学,神学的地位甚至高于其他学科,他在其《大著作》中这样描绘神学:“它含于作为所有真理之土壤的《圣经》之中,因此我說,一个学科是其他学科的女主人——这一学科就是神学,而其他所有学科都是这一学科必需的,没有它们,它就无法实现自己的目的。它声称它们都为它服务,并使他们听从于它的许可和命令。” [5 ]还有托马斯·阿奎那,他虽然引进了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理论,但目的是为了建立自己的神学体系,使之为其服务,因而注定自然科学不能得到完全自由的展现和独立的发展。
可以看出,整个中世纪大学,人文教育内容虽然占据课程的核心,但必须在服务于神学的条件下才能得到传授,所传授的知识最终是要服务于教会和上帝,培养忠于教会、具有良好德行与素养的人。由此我们可以说,中世纪大学是神学牢牢占据统治地位、人文教育占据课程中心、科学教育得到侧面发展的时代。
2. 文艺复兴时期大学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的博弈
从14世纪中叶到17世纪中叶长达三百余年的以人文主义运动、宗教改革运动和反宗教改革运动为主要内容的文艺复兴运动,在教育史、思想史和科学史上有着继往开来的作用,对大学及大学学科的发展留下了重要的一笔。人文主义运动极大地促进了大学人文学科的发展,意大利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在人文主义运动的影响下,一些新兴的大学如帕维亚、费拉拉、比萨、罗马等大学最先接受人文主义思想,并开始讲授人文学科的知识,人文教育在意大利蓬勃发展起来。在法国,人文教育的推演却并不顺利。主要原因在于像巴黎大学这样受教会严格控制的教育机构,不愿意传授新的学科与知识,而人文主义运动及新学科、新知识在法国开展起来主要得益于国王建立新的研究院——法兰西学院。在英国,受人文主义运动影响,古典文献成为课程的核心内容。如牛津、剑桥大学的教育目标就是培养牧师和绅士,它们以经院主义哲学(逻辑学、伦理学、物理学和形而上学)和古典学科(辩证法、诗歌、历史和文法)为核心内容,强调学习的非功利性,主张通过古代语言、文学等方面的教育追求人格的完善,培养具有良好风度的绅士。尤其到了1630年,正式的大学章程还宣称,文学士和文学硕士如不忠实地遵循亚里士多德,就有义务为每一个背离亚里士多德之处或者说为每一个违背其《工具论》的错误交纳5先令的罚金 [6 ]。可见,英国人文教育之隆盛。德国的人文主义运动由于是在大学兴起的,受此影响,德国大学的课程设置发生了很大变革,古代的诗歌、修辞学、希腊语、希伯来语和古典拉丁语等人文学科取代经院主义哲学成为教学的主要内容。从以上叙述看,人文主义运动使大学的文科课程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其引入的人文主义新知识导致了大学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的彻底变革,冲破了经院哲学和神学独霸大学讲堂的局面,使得人文学科在大学当中占据一席之地。而大学人文教育的发展则主要是借助于人文学科知识的传授,人文学科在大学中占据一席之地正显示出人文教育得到了很好的发展。
人文主义运动无疑促进了人类思想意识的觉醒。而伴随着人文主义思潮发生的宗教改革运动虽然更多地关注和强调神学研究,突出宗教教育,但人文主义课程及其人文教育仍然在许多学校中得以保留并顽强地生存着。“在新教的德国和天主教的西班牙,神学逐渐支配了大学生活。法学和医学丧失了以往的优势地位。而希腊语和希伯来语这些注释圣经的工具语言则在诸艺中建立了牢固的地位。” [7 ]这使得在神学大行其道的宗教改革运动中,大学人文教育仍然获得了其发展的空间。
人文主义运动重视对人的研究,那时一些主流的人文主义学者大都重视文学的研究而忽视科学,他们对古典的著述顶礼膜拜,反而对科学产生一种反动作用,因为本本主义和食古不化乃是科学发展的障碍。人文主义者重新引入柏拉图主义,但正是由于推崇与亚里士多德主义相对立的理论,他们就间接地刺激了科学探究 [8 ]。在古典人文主义教育复兴的大潮下,希腊时代对于自然科学的探讨也得到恢复。16世纪40年代,维滕贝格大学成为自由教育的中心,吸引了许多外国学生,包括丹麦天文学家第谷、英国人文主义者廷德尔和意大利哲学家布鲁诺。维滕贝格大学数学教授、哥白尼的学生雷蒂库斯1540年将哥白尼的日心说印刷出版,首次解释了哥白尼的新观点。其同事天文学教授莱因霍尔德根据哥白尼理论编制了第一个天文星表,1551年冠以《普鲁士星表》之名出版。在英国,宗教改革时期大学的科学研究并未停止。哈里奥特和托波利研究数学和天文学,巴洛研究磁体,萨维尔开设天文学讲座,哈克卢特开设地理学和航海学讲座。在意大利,帕多瓦大学造就和培养了大批的科学家并为一些学者进行科学研究提供了良好氛围,如哥白尼和解剖学家维萨里曾在这里学习,伽利略曾在这里任教达18年之久,完成了他大量的科学研究工作。与天主教大学相比,新教大学似乎更热心于自然科学研究,但在宗教改革时期,不论是天主教科学家还是新教科学家,都对科学发展作出了有益的贡献 [9 ]。这些大学与学者对于科学研究的热情必然导致科学教育的兴起。可以说,文艺复兴运动为科学的兴起及逐步走进大学课堂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正如亚·沃尔夫所言:“科学的近代是跟着文艺复兴接踵而来的,文艺复兴复活了一些反对中世纪观点的古代倾向,而且部分地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那些对中世纪的生活和实在观心怀不满的人都拥护文艺复兴。” [10 ]同时,文艺复兴运动既复兴了古典优秀著作也激起了科学探索的热情,这些“重见天日的希腊和罗马古籍犹如清新的海风吹进这沉闷压抑的气氛之中。诗人、画家和其他人激起了对自然现象的新的兴趣;有些勇敢的人充满了一种渴望自主的理智和情感的冲动。在这些方面,近代思想基本上是古代的复活,借助古代学术而问世。而近代科学在它的早期阶段,更加具体地得助于古代流传下来的天文学、数学和生物学论者,或许其中大都是阿基米德的力学论著以及亚历山大里亚的希罗和维特鲁维乌斯的技术著作。” [10 ]从担任剑桥大学希腊语教授的艾萨克·巴罗的哀叹——“我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只雅典的猫头鹰,被赶出其他鸟类的伴群;而自然哲学的课堂却总是满满的。”——到16世纪中叶至18世纪初牛津、剑桥等大学新增天文学、植物学、几何学、化学等教席可以看出大学科学教育的变化。
这一阶段的特点可以归结为:由于受到中世纪神学的控制及经院哲学的影响,人文教育被严重地扭曲,中世纪传统的大学严重地阻碍了新知识、新哲学的传播与发展,这时期的人文主义者强烈要求改变这种情况,由此开始了复兴古代优秀古典知识文化,以人为中心的教育取代以上帝为中心的经院哲学的文艺复兴运动。这时期的人文教育注重用古希腊、罗马的文学艺术——人类生活自由和思想自由时代所创造的精神文化遗产来陶铸人文精神,培养通达人情世故、善于处理公私生活、掌握生活艺术的绅士,实现以发展人格为核心的促使人的身心和谐发展的培养目标。人文主义新学科冲破了经院主义神学和哲学独霸大学讲堂的局面,带动了欧洲整个大学的变革,使被压抑了几百年的人性得到解放,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个时期的人文科学研究的繁荣与发展,为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洞开了大门。正是由于文艺复兴,将科学从千余年沦为神学婢女的地位中解放出来,导致了近代科学的诞生,为大学最终引入自然科学和确立科学研究的职能创造了条件 [11 ],为科学教育的开启奠定了一定基础。
三、博弈的原因分析
中古时期大学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是在制约与反制约中进行博弈的。总体来说,此时期博弈的结果是人文教育占据主导、科学教育得以解放。尤其是文艺复兴时期,受人文思潮的影响,欣欣向荣的人文教育已经在大学占据一席之地,而科学教育一定程度的发展为后来科学革命打下了良好基础。造成科学教育处下风的局面原因是多方面的,本文拟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阐述:
1. 中古时代生产力水平低下
中世纪属于封建社会,封建主拥有大量的土地,他们不需要劳动,也就不需要技术,而这些农奴们不用接受教育也能完成生产劳动任务。粗放型的生产方式,导致科学技术需求不足,科学教育发展迟缓也就成了一种逻辑必然。文艺复兴时期虽然处于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的时期,但本质上还属于封建社会,这时期在文化上虽然得到复兴,生产力并没有得到提高。文艺复兴时期的“文明只是少数人所有、所治和所享,一般所谓世俗的人只知耕作和挖掘,拉车或挑担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到了晚上,已是精疲力竭,哪有余力去思考……他让别人替他想,因为他们要替他们做事” [12 ]。依据这些人的知识水准和当时的经济生活情形,他们并不需要什么科学的方法和科学的思想,而且那时的人们重视艺术、人文和诗词,对于科学的探究与认识也只是少数人的好奇心所致,如达·芬奇。“文艺复兴的精神是灌注在艺术上,其次是对文学,再次是哲学,留给科学的最少。” [12 ]
2. 实用主义和经院哲学盛行
中世纪大学起初主要是為了满足当时人的兴趣和社会需要的服务机构,主要培养市政和教会管理人员、律师以及医生,而不是哲学家、纯科学家或是文学学者。因此,大学课程设置充分体现实用主义色彩。在这些科目中学生选择最多的首先是民法,教会法紧随其后,然后是医学,而太理论化的神学学习的人相对较少。实用主义的思想决定了中世纪早期大学所传授的知识集中在实用主义的科目上,佩托(Louis Paetow)甚至认为,中世纪大学是古典研究的障碍,他说这些大学实际上把文艺复兴推迟至14世纪末和15世纪才发生,古典研究“受到大学的抑制,因为大学强调的是逻辑、法律、医学和神学”。中世纪大学的文科课程不仅省掉了大多数古典文化,而且还“完全不包括实验科学、现代语及历史和其他称作社会科学的内容”。古希腊罗马时期那种自由研究的风气不见了,大学变为纯粹培养社会人才的工具。另一方面是经院哲学的影响,经院哲学在早期作为一种研究和讲授的方法培育了智慧能力,磨练了思维,养成人们细心和有条理的习惯,但它在发展过程中却出现了大量消极特征:如代替对宗教的反抗,企图使理性跟宗教调和;枯燥的形式主义;繁琐而拘泥细节等。著名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在17世纪初叶描述经院哲学的特征说:“经院哲学家虽然有锐利而深沉的智慧和大量的闲暇时间,都只能稍微改变他们的学说;他们的智慧是被锁在少数几个作者(主要是他们的统治者亚里士多德)的狭小的世界里,如同他们自己是被锁在寺院的僧房里或学校里一样。他们几乎不知道自然史,也不知道人类史,他们的头脑由数量极有限的材料组成,但是在不断的机智努力中开始勤劳地织出一幅科学的蛛网,这是我们可从他们的作品里看到的。” [13 ]经院主义的方法窒息了大学的教学和研究,大学鄙视实验科学的教学方法使其无法承担发展科学知识的职能,科学这种新的知识形态并未在大学得到足够的重视;静态的权威的知识的传播和僵化的思想的主宰,使大学因循守旧,成了一个自我封闭与脱离社会的组织,不适应社会、科学和思想发展的要求。
3. 基督教神学及宗教信仰的制约
伯里认为:古希腊与罗马时代是理性自由时代,“知识的进步未为成见所妨碍,科学也未为非科学的权威势力所阻滞。有知识的希腊人所以能保持宽容态度者,就因为他们是理性的朋友,并无权威支配着理性” [14 ]。中古时代则是理性被禁锢的时代,是宗教信仰的时代。对于是哲学至上还是上帝至上的观点,经院哲学家和神学家进行不断地论辩,彼得·阿伯拉尔、邓·司各脱等继承希腊传统,主张理性思辨,而圣伯纳尔则强调信仰至上,安瑟姆和阿奎那等人认为可以用理性思辨方法解释神学问题,发展一种调和理论。这种论辩促进了文法、修辞学、逻辑学、辩证法等人文学科的发展,经院哲学家和神学家为了培养思维缜密的论辩高手在大学开设这些学科,由此促进了大学人文教育的发展。但这种论辩也仅是限于在宗教领域内进行,是在神学的框架内,为了更好地解决神学问题,论证是哲学至上还是上帝至上的看法。同时,基督教中“有许多教义和思想造成抵抗知识进步的坚实壁垒,壅塞了中古时代科学的道路,又阻挠了19世纪后半期以前的科学的进步。在各种重要的科学研究中,底盘总为基督教会根据圣书的不可侵犯的权威而断以为真的谬说所占据着” [14 ]。还有,在宗教信仰影响下,认为世界上万事万物的生长都是由上帝有目的的安排,它们自身没有发展运动的规律,因而决定所有生物都必须服务于上帝,上帝是“至高、至美、至定、但又无从执持,不变化而又变化一切,无新无故而更新一切……总持万机,而一无所需;负荷一切,充裕一切,维护一切,养育一切,改进一切;虽然万物皆备,而仍不弃置” [15 ]。这种中世纪的认为上帝决定世间万物位置的思想阻碍了天文学发展,并使一些科学家为之献身,如布鲁诺。世界万事万物不是人类有目的的安排更不是上帝决定的,而是各有其自身运动发展的轨迹和规律,后来自然科学的发展正是从拒斥它开始的,他们“接受德谟克利特和其他原子论者所提倡的解释方法,即根据产生事物的原因和条件、事物的直接而不是最终原因来解释” [10 ]。“中世纪对自然现象缺乏兴趣,漠视个人主张,其根源在于一种超自然的观点,一种向往来世的思想占据支配地位。与天国相比,尘世是微不足道的,今生充其量不过是对来世的准备。” [10 ]在这种认识的影响下,大学学者受制于宗教的束缚不太敢发表有违于《圣经》中的观点,如哥白尼日心说的发表也是在他临死前并且以献给上帝的名义才得以出版的。哲学及人文学科乃至科学都是神学的奴仆、婢女,甚至把科学当做神学的死敌,既然是死敌,那么在强大的神学控制下寻求生存都困难,当然要想得到发展也就更加困难。
4. 人文主义运动的影响
人文主義肯定和赞扬人的价值和尊严,宣扬人的思想解放和个性自由。人文主义者主张通过教育来培养具有多种造诣的全面发展的通才,认为中世纪大学教育是职业性的、狭隘的,不能使人的各种潜力得到充分的全面发展。他们主张传授古典学问,让学生接受广泛的人文学科教育,他们“并不是把古代世界当做一个猎奇和借以炫耀知识的场所,而是把它当做行为的楷模。古典的人性不仅使生活充实与和谐,而且还通过思想和艺术作品,令人惊奇地反映出生活的充实与和谐。欣赏和阅读这些文艺作品,就可以使我们接触这些作品所传递的思想,也就意味着我们开始同完善的人进行理想的对话,从他们那里学习所谓完美生活的含义。虚心地学习这些优秀作品,将其内容融会贯通,也就是通过认识人类丰硕的精神财富,从中汲取精华来更新自己的思想”,而“对人的教育培养就是使人们普遍认识人的价值,并通过自由文艺等人文主义学科去唤醒和增强这种价值” [16 ]。人文主义者关注的是治人之学,对自然事物并不十分感兴趣;对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反感导致他们厌恶系统的、抽象的思维方式,而这种思维方式对认识自然是绝对必要的;他们关于自然的许多观念还受古代权威的束缚,有不少错误之处,由此,在一定条件上可以认为人文主义阻碍了科学的发展。另一方面,人文主义者的主要目的在于思想上、政治上、文化上谋求与封建地主阶级相抗衡,而非发展生产,同时从古希腊罗马继承的自然科学遗产也比较少,因此他们更偏重于能直接地为资产阶级服务的人文学科。这就说明,人文主义运动极大地推动了大学人文教育的发展,虽然也为后来自然科学进入大学奠定了基础,但此时人文主义者“更关心的是书本知识,而不是对自然的第一手研究,而且在大学里,古典文学的研究也证明不利于科学研究。至于宗教改革运动的领袖们,他们至少也像天主教一样容不得异端” [10 ]。
四、影响
通过对博弈的过程、特征及其原因的分析,笔者认为两者的博弈带给我们的影响主要呈现在如下方面:
1. 建立了人文教育传统
中世纪大学规定学生要进入法、医、神三所学院学习,必须要先从文学院毕业。而文学院主要以人文学科为基础,注重学生的智性和德性的培养,由此为人文教育的传承奠定了根基。文艺复兴本义上是指人文学科的复活或复兴。人文主义者认为人的潜在能力和创造能力是潜伏的,需要被唤醒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是教育,是实施人文学科的教育。首开人文主义教育思想先河的弗吉里奥(1349-1420)在《论绅士风度与自由学科》中提出:“教育应该把品性与学问结合起来,自由是唤起、训练和发展使人趋于高贵的身心最高才能的教育,就其真实价值而言,才能被正确地认为是仅次于美德的。” [17 ]他认为只有实施一种符合于自由人的价值的,使受教育者获得德性与智慧的,能唤起和发展那些使人趋于高贵的身心的最高才能的教育,也即通才教育,才可培养和造就身心全面发展的个人 [17 ]。而这一符合人才教育和教学规律的制度被后世的大学所采纳,由此发展了一种大学教育传统,即人文教育传统。“这种教育传统发轫于中世纪巴黎大学的文学院,奠基于15~16世纪的牛津大学,光大于20世纪的哈佛大学。这种教育传统在巴黎大学文学院表现为古典人文主义教育理念,在牛津大学表现为自由教育理念,在哈佛大学表现为通识教育理念。” [18 ]
2. 为科学教育的大力发展奠定了基础
中古时期科学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发展,但在神学主导的时代科学的发展是步履维艰,而大学为这种新思想的出现提供了土壤与条件。“文艺复兴将科学从神学中解放出来,导致了近代科学的诞生,并为大学引入自然科学(如天文学、数学、植物学、解剖学等)和确立科学研究的职能创造了条件。” [19 ]德国著名学者鲍尔生指出:“没有文艺复兴运动就不会有宗教改革运动的产生,更不会有后来的思想与学术的发展,因为哲学与自然科学,以及史学和人文科学,无一不是在文艺复兴运动的雨露滋润下成长起来的。” [20 ]文艺复兴使得大批与人有关的人文之学进入大学课堂,促进了人文教育的发展,同时,也激发了热衷于科学探索与研究的学者的激情,他们对于自然的好奇心促进了大学自然科学的发展。当时,虽然人文教育在大学中仍然占据主导地位,尤其是在牛津、剑桥那些传统大学中,但它们自身为了应对外界的激烈变化以及对公众的指责作出回应,牛津大学在1669~1788年分别设立了植物学、实验哲学、临床医学、解剖学、化学等教席;剑桥大学在1702~1750年,分别设立了化学、天文、实验哲学、解剖学、植物学、地质学、几何学等教席,这些内容的增加在其后的科学革命中得到了显现,因为在引发这场科学革命的领导人当中有大批牛津、剑桥两所大学的毕业生及教授,如被马克思称为“整个现代实验科学的真正始祖”的弗朗西斯·培根,提出微粒说的牛津大学教授波义尔,发现弹力定律——胡克定律的牛津大学毕业生胡克,以及创立经典力学体系被誉为“现代科学之父”的剑桥大学教授牛顿等,他们在天文学、物理学、化学等领域作出了突出贡献。也正是由于他们这些科学家的贡献,激发了人们探索自然奥秘、扩大科学知识的兴趣,为自然科学最终进入大学并在大学站稳脚跟奠定了良好基础,为科学教育之船在大学之海中扬帆起航积蓄了力量。
3. 发展了理性思考与注重思辨的习惯
“中世纪大学的教学塑造了欧洲人注重思辨的思维习惯,形成了具有西方特色的学术传统。”中世纪大学主要由四院组成,其中的文学院或哲学院在大学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人文教育的发展主要体现在开设了大量的人文知识学科包括文法、修辞学、辩证法、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等,这些学科的开设着重是传授人文知识、培养思辨的思维习惯。欧洲人在这种风气之下,逐渐形成了与我国极为不同的做事风格,中国人务实、西方人注重理论,这种认识直接影响了当今社会的发展和学术成果的出现,纵观世界上公认的学术成果,可以看出在注重思辨的风气下,西方出现了大量的优秀理论成果,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诺贝尔奖的评选标准都是注重理论上的发现,很少有对于发明的成果授予最高奖。再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崛起,这是一所原先只注重工科的学院,在卡尔·康普顿主校后大力发展理科和人文学科,使得该校很快成为国际上一流大学的一员。而这种优良的教育传统正是起源于古希腊罗马,发展于中世纪的大学,尤其是在后世的大学中得到很好的普及与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