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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遵泗《蜀故》版本源流考

2014-09-29罗建新

文艺评论 2014年12期
关键词:堂本丹棱县巴蜀

罗建新

自西汉景帝时,庐江文翁“起学官于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①,令“东诣博士受《七经》”的“张叔等十八人”②以为教授后,在先秦被视为“不晓文字”③、“有蛮夷风”的巴蜀之地,文化学术得到了迅速发展,甚至在魏晋时形成“蜀学比于齐鲁”④之局面。嗣后,经历唐、宋二代之层累,巴蜀文化逐渐形成了连绵久远、璀璨瑰丽之特征;而巴蜀典籍亦堪称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然而,明末张献忠乱蜀,使得巴蜀社会秩序遭到毁灭性破坏,而地方文献亦几荡泯无余!好学深思之士倘欲窥知巴蜀文化形貌,检索巴蜀史籍,骎骎乎其难矣!有鉴于此,清人彭遵泗遂生兴废继绝之志,其乃爬梳旧籍,网罗放佚,囊乾隆前关涉巴蜀诸事之文献于一编,纂成《蜀故》二十七卷,举凡“守土考鉴之资、学士采获之助,靡不毕具”⑤。其一书而兼备各类,存治要,彰法戒,极人事之变化,穷天地之所有,使人浏览便可知巴蜀梗概,故被时人誉为“可当于《通志》之一助”!其中,是书对巴蜀旧事之载录,多有他书所不及者:如卷三详记乾隆时蜀中盐政、茶政、钱文诸制度及各县赋税情况,卷五具载乾隆十八、十九年(1753-1754)间由广东、福建、湖南、江西诸地迁蜀之人数,卷八留存宋明理学传播于巴蜀之情状,卷二十七记有元明间农民起义的相关秘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对了解巴蜀文化,认知中华文明显然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今倘欲研讨巴蜀天文分野、古今兴废、官制沿革、名贤著述、关河险阻、忠孝节烈、民俗宗教、术数方技、流贼蛮夷诸事者,则此书确为不可或缺之参照。

然长期以来,因彭遵泗其人多为其兄彭端淑之光芒所掩蔽,而《蜀故》亦流传不广,故学界对其皆涉猎甚少,仅有之成果亦集中在相关文学史及目录提要中,如傅德岷主编《巴蜀散文史稿》记叙遵泗少时经历及仕履情况,不过百余言⑥,薛新力《巴渝古代要籍叙录》中之三百余字说明,则为今所见论及《蜀故》之最详者⑦。至于港澳台及海外地区学者对彭遵泗其人及《蜀故》之考察,则几付之阙如。

可以说,当前学界对《蜀故》之研究尚处在略知其名目与梗概的起步阶段,尚无全面、系统之考察,其“有补于博览稽古之士”的价值亦未能够得到充分昭显。基于此,笔者不揣浅陋,拟在博采诸本、广征文献的基础上,对彭遵泗其人及《蜀故》成书、版本诸问题进行审慎考察,冀使学界对此问题有较为明晰之认知。

一、彭遵泗之生平与著述

彭遵泗,字磐泉,号丹溪生,丹棱县人。其生卒年,存世古籍无具体载录,故学人或曰不详,或存而不论,或推定为1703—1756、1704—1764前,然亦多未明所据。

据李朝正、徐敦忠《彭端淑诗文注》附录之《年谱》,彭遵泗生于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⑧。至其卒年,当在乾隆二十六年(1761)前,凭据有二:其一,彭端淑曾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作有《读舍弟磬泉遗集》诗,则其时遵泗当已辞世;其二,据李广泗《修丹棱县志叙》载,乾隆二十六年(1761),丹棱知县从遵泗子延庆处索得《丹棱县志》手稿,付印成书⑨,此时遵泗当已鹤行,否则当无须假其子之手。

遵泗幼颖悟,七岁能诗。与兄端淑、肇洙同读于紫云寺,得父向及外祖父王庭诏之教诲。博览群书,学识大进。据乾隆《丹棱县志》卷八、法式善《清秘述闻》卷五载:彭遵泗于雍正八年(1729)拔贡生;雍正十三年(1735)中举人;乾隆二年(1737)进士及第,选翰林院庶吉士⑩;后调兵部主事,擢兵部员外郎;至乾隆十五年(1750),放甘肃凉州同知,转调湖北,任黄州府同知;乾隆十九年(1754)署江防同知,为官清正,卓有政绩;乾隆二十一年(1756),辞官归里,后病卒于家,封奉政大夫。

遵泗学问广博淹雅,好著述,据黄廷桂等《(嘉庆)四川通志》、丁仁《八千卷楼书目》、《清文献通考》、郑珍《(道光)遵义府志》、《清史列传》诸史籍载,其先后纂辑有《蜀碧》《蜀故》《丹棱县志》诸书,另有诗文《过应山杨大洪宅》《过草堂》《述旧示子侄》《蜀中烟说》《陈家庵碑记》《兴福河桥记》《大雅堂铭》等行世。身后,其兄端淑、肇洙与子延庆将其仅存的数十首诗作整理录为《丹溪遗编》二卷,并于乾隆年间梓行,今《清代诗文集汇编》七九九册收入是书。

据李朝正《清代四川进士政略》载:遵泗尚有《丹溪时文稿》⑪,然今遍寻不见。王昶《春融堂集》卷三八《二彭集序》:“辛丑居里,乃始发箧读之,汰其稍近俗者,定乐斋诗文为《白鹤堂集》六卷,磬泉文为《求志堂集》四卷。”⑫然据杨忠等《清人别集总目》,今传《白鹤堂集》版本虽多,然其中却并无王氏所定之本;而磬泉《求志堂集》则未见。

二、《蜀故》之成书

《蜀故》之成书过程,亦颇为曲折:既非成于一时一地,又非为彭遵泗一人所独力纂辑完成,其中多有延庆、肇洙、端淑之心力。

据彭端淑《蜀故序》载,遵泗“为邑侯黄公聘修县志,随辑《蜀故》”,则是书当创制于彭遵泗应丹棱知县黄云之邀,纂修《丹棱县志》期间。查乾隆《丹棱县志》:黄云于乾隆十年(1745)至二十年(1755)间任丹棱知县,则《蜀故》之纂辑当不晚于乾隆十年(1745)。

遵泗撰书时,多随写随掷,未曾于其时即有意纂集,而是“冀晚年归里,始考订行世”⑬,故《蜀故》纂辑之初,多以单篇散卷之稿本形式而存在。然而,天不遂人愿,零散之《蜀故》尚未及汇为一帙而付印,遵泗即英年鹤行。幸赖其子延庆,于侍奉其父之际,常将零散之稿一一秘而藏之箧,《蜀故》亦因之方才得以留存。

彭肇洙《蜀故序》有“余戊辰岁解组归来,余弟三子延庆携以请予批阅”诸语,其时在乾隆十四年(1749),肇洙因母丧而归籍守制,其所见之《蜀故》乃彭延庆所初步整理之部分抄本,此本只是《蜀故》的部分篇章,因其时遵泗并未纂成此书,此可从该书卷五具载乾隆十八、十九年(1753-1754)间由广东、福建、湖南、江西诸地迁蜀之人数这一情况而得到证明。至乾隆三十八年(1773),延庆匏系江右清江县事毕,乃复将《蜀故》录诸简册,于付梓前禀于时任锦江书院山长之彭端淑审校,端淑乃“细加翻阅”,且“聊牟数语,冠于篇首”,嗣后,《蜀故》方完全成书而梓行。

亦即,《蜀故》一书虽为遵泗于纂修《丹棱县志》期间即已纂辑,然其完全成书,乃是经由其自延庆之校理与其兄端淑、肇洙之审读后,迟至乾隆三十八年(1773)。

三、《蜀故》版本

《蜀故》版本,大抵有抄本与刻本两种形态。然据现存文献,彭延庆《蜀故》抄本已佚,其他抄本未见,传世版本皆为刻本,主要有:

(一)乾隆补修本。此本即前所论及的,在遵泗身后,由延庆整理,并经端淑、肇洙校理之本,为《蜀故》传世之最早刻本。九行二十二字,小字双行,四周双边,白口,单鱼尾,版心上题“蜀故”,标明卷数与每卷页码。首《乾隆三十四年壬申仲秋月上浣肇洙仲尹氏并序》,概括《蜀故》之性质,“典故也,括全省之典章人物,以佐案头之博览者”,说明其得见此书之原委;次《乾隆三十八年丙子仲春月上浣书于锦江之石室端淑乐斋氏序》,陈述遵泗编纂《蜀碧》《蜀故》之动机与时间,交代作《蜀故序》之因由及用意;次《蜀故目录》,以二十七卷一百一十八目将乾隆前巴蜀之方域、形势、赋税、城市、蜀道、宫室、寺观、选举、风俗、文学、士风、古迹、人物、烈女、著作、藏书、物产、神异、仙道、艺术、术数、边檄、吐蕃、蛮夷、潜窃、流贼等诸种物事囊括与其中;目录末注明监刻者为彭照、彭堉坤,缮写者为彭怀初。卷一下题“丹棱彭遵泗磬泉氏纂辑仲兄端淑乐斋叔兄肇洙仲尹全校”,卷十三之五十五、五十六页字体与全书有异,概后补入者,俟考。其中多有漫漶不清而难以卒读处。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有此本,后北京出版社将其纳入《四库未收书辑刊》影印梓行。除上述乾隆补修本外,《中国古籍总目》著录《蜀故》尚有清道光十三年(1833)刻本、道光十四年(1834)彭氏白鹤堂刻本、清光绪二年(1876)读书堂刻本、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玉元堂刻本。其所列之道光十三年本仅国家图书馆书目有著录,其谓此本卷“17-18标目有误,及9行22字”等特征,实乃“道光十四年本”所有。且李宗傅《蜀故序》载:“道光癸巳(十三年),君之嗣孙照将付剞劂,问序于余”,则道光十三年乃是彭照将要刊刻此书之时间,而李宗傅序作于道光十四年,则此本最早当成于是时,《中国古籍总目》所谓道光十三年本疑为误录。

(二)白鹤堂本。此本乃据乾隆补修本翻刻,其卷首增补《道光甲午年仲冬月桐城李宗傅序》,以为“《蜀故》则全省中数千年之掌故备焉,所以摅怀旧之蓄念而发思古之幽情也”,“其微显阐幽、论辩得失类,皆犁然有当,于人心而不可易,则又以见学识之正,而非第才之赅冾已也”,余者仍其旧。今华东师大图书馆、四川大学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有藏。

(三)读书堂本。此本乃新镌之本,封面题“彭磬泉先生辑光绪丙子隽读书堂梓”,九行二十二字,小字双行,四周双边,上下粗黑口,双对黑鱼尾,版心标明卷数与每卷页码,次以肇洙、端淑之叙,次《蜀故目录》,多有异于乾隆补修本者:如卷三增入“户口、商税、关务、盐井、盐政、水引羡余”,抽取乾隆补修本卷六之“官制、文潞公二则、安酋三则”置于卷五,卷七无乾隆补修本之“祠”条,卷八增列“风俗、口语、民谣、忌讳”四目,卷九增列“故事、进献、诡诈、诋嘲、黠刺、报应、孽报、补故事类”诸目,卷十五增“补唐子西事”目,卷十六增“浣花夫人任正一纪略”目,卷二十三增“异梦”目,而将乾隆补修本“仙兆”条误书为“先兆”,卷二十四增“画、乐器、音乐”目而重出“艺术”目。卷一下题“丹棱彭遵泗磬泉氏纂辑”,无乾隆补修本所提之端淑、肇洙校订之信息。今复旦大学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郑州大学图书馆藏有此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方志丛刊》二四六册亦收入此本。《中国西南文献丛书》第三辑《西南史地文献》第十三卷所收之《蜀故》亦为读书堂本,然仅存前二十四卷,后三卷阙如。

(四)玉元堂本。此本乃据乾隆补修本翻刻,封面牌记镌“光绪戊戌年玉元堂校刊”,首肇洙叙,次端淑叙,次目录,版式、内容等一仍其旧。今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四川大学图书馆藏有此本。

(五)耕道斋本。光绪二十八年,耕道斋据白鹤堂本影印是书,封面牌记镌“光绪壬寅重镌时策必用耕道斋发售”,首李宗傅序,次肇洙序,次端淑序,次目录,版式、内容等一仍其旧。此即所谓耕道斋本,其为《中国古籍总目》所未收,今辽宁省图书馆有藏。

总体看来,《蜀故》之版本主要有抄本与刻本两大类型,其中抄本今已不存,刻本大致可分为两大系统:一为乾隆补修本系统,白鹤堂本、玉元堂本、耕道斋本皆出于此;一为读书堂本。

自乾隆年间成书后,《蜀故》长期流传不广,见者未多,其“有补于博览稽古之士”(彭端淑《蜀故序》)的价值并未能得到充分昭显。迨至上世纪90年代,北京出版社将其收入《四库未收书辑刊》而梓行后,是书之形貌方才渐为人知。然《辑刊》本《蜀故》乃是据乾隆补修本而影印,其中多有漫漶不清而难以卒读处,学人未能据之以窥全豹;至于其他存世诸本,亦各有异:白鹤堂本、玉元堂本、耕稻斋本较乾隆补修本多李宗傅《序》,细目有增删,卷数亦不同;读书堂本与乾隆补修本版式有异,目录不同。此种状况使得有欲籍《蜀故》而治巴蜀文化者,常苦于无善本以资考校——私其一种,则难得其真;比较诸刻,则乱丝难理,掩卷之余,喟叹不已。有鉴于此,倘能在搜讨旧刻、博征群书的基础上,勘正《蜀故》原文,补其残缺,解决旧刻遗存之问题,节省览者校覆之劳、折衷之力,俾一目而诸本异同俱在,取舍可决,从而使得中外学人可循书以探知巴蜀文化之瑰丽,据文而服膺中华文明之渊博,是为当前治地方史志、巴蜀文化之学者所亟需解决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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