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在兹堂系版本 补板文字来源考
2020-06-11汪炳泉
汪炳泉
(中国《金瓶梅》研究会(筹), 上海 200000)
在张评第一奇书《金瓶梅》版本中,有一类无回前评本,除梨花本(指韩国梨花女子大学图书馆藏本,与大连本[1]为同类版本)、首图本(指首都图书馆藏“本衙藏板 翻刻必究”本)外,大家熟知的,为苹华堂本[2]、在兹堂本、康熙乙亥本(或称无牌记本)及皋鹤草堂本,行款皆为每半叶11行,行22字。这一系列的版本,李金泉先生已经从各本的残缺、断板、眉批等方面,证实它们为同版,只是刷印有先后[3]。我们也对所见前三种版本细心比对过,除少数几叶,苹华堂本与在兹堂本、康熙乙亥本正文内容不同(后两种应该是补刻和补板)外,绝大部分叶数,在细枝末节(即每叶每行)上完全相同[4]。按其板刻先后,依次为苹华堂本、皋鹤草堂甲本、在兹堂本、康熙乙亥本、皋鹤草堂乙本,我们基本赞同李金泉先生的观点。但现在所见到的在兹堂本、康熙乙亥本以及皋鹤草堂本(此三种版本,以下合称在兹堂系版本),有个别残缺叶面的补刻(如第61回第二十一叶)和少数缺叶的补板(如第67回第三、四叶等)。所补之处较其它原刻板面清晰,补刻和补板的文字与同版的苹华堂本有异。基于上述情况的不同,以下就在兹堂系版本的这些补刻和补板文字与其它张评第一奇书《金瓶梅》的文字比较,来理清在兹堂系版本中,补刻和补板文字的来源。
一、残缺补刻
纵观苹华堂本和与其同版的在兹堂系版本,首先出现不同之处的是第61回第二十一叶。该叶A、B两面上部分的文字,除苹华堂本文字完整无缺、且为原刻外。在兹堂系版本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原刻文字较为完整,但也有少量残缺(如奥地利国立图书馆所藏在兹堂本、皋鹤草堂甲本),二是空白残缺较多(如日本市立米泽图书馆藏在兹堂本),三是因残缺经过补刻(如里仁书局影印在兹堂本[5]、 皋鹤草堂乙本),四是因残缺手写上书(如上海图书馆藏在兹堂本),所抄文字全同补刻文字。李金泉先生曾就此处作了详细分析,其刷印先后为苹华堂本、皋鹤草堂甲本、在兹堂本、康熙乙亥本、皋鹤草堂乙本[6]。但就上述几种情况下,我们也发现,奥地利国立图书馆所藏的在兹堂本,其特征完全同皋鹤草堂甲本。所以对于皋鹤草堂甲本与在兹堂本的刷印先后,我们存有疑问。如果据此分类,那在兹堂本也要分作在兹堂甲本和在兹堂乙本,其情况就更为复杂了。
另外,我们也见到了两种康熙乙亥本,即北京中华书局藏本和文乐出版社出版的影印本[7]。在第61回第二十一叶A、B面上的补刻文字,特征完全同里仁书局影印在兹堂本。以下就此叶,比较各本情况,作简单的描述。
第一,苹华堂本此叶,文字完整无缺。
第二,奥地利国立图书馆所藏在兹堂本此处为原文,A面只右上角板框线和第1行开头五个字、第2行开头三个字残缺。B面第1至6行基本完整,第7至11行开头文字有残缺,未补入。皋鹤草堂甲本基本与此同。
第三,日本市立米泽图书馆藏在兹堂本,此A面每行开头三、四字及板框线残缺,B面较奥地利国立图书馆藏在兹堂本、皋鹤草堂甲本残缺更甚。其A、B面文字皆未补入。
第四,里仁书局影印在兹堂本以及所见到的康熙乙亥本、皋鹤草堂乙本,此叶A、B面上半残缺部分都已经进行了补刻,且版面特征都完全相同。对所补文字,笔者对照了其它所能见到的各种张评第一奇书本,都完全不同。为清楚比较,兹列表1和表2如下。
表1、表2所列正文文字的不同,几乎遍及该叶A、B两面在兹堂系版本补刻部分的每一行。由于所补文字,与上下未损坏的原刻部分的文字并不衔接,也与其它现有的张评第一奇书本不同,我们认为所补文字应该是臆补,文意相差悬殊。
第五,上海图书馆藏在兹堂本,此叶残缺部分,为手抄补入。所抄补文字,也完全同里仁书局影印在兹堂本以及康熙乙亥本、皋鹤草堂乙本的补刻文字。
表1 第61回第二十一叶A面在兹堂系版本补刻文字与其它第一奇书本的差异
(*)“后边说去”,唯苹华堂本作“后边前去”。
表2 第61回第二十一叶B面在兹堂系版本补刻文字与其它第一奇书本的差异
(*)“经水不调”,苹华堂本、吉大本、首图本作“经水不谢”。
二、缺叶补板
除上述在兹堂系版本第61回第二十一叶,有部分本子因残缺补刻外,其余所要阐述的叶面情况不同。我们通过同版的苹华堂本与在兹堂系版本的仔细比认发现,在兹堂系版本有多叶版面和文字与苹华堂本相异。它们可能是因刷印多次,造成原板面残损严重,已经无法辨认,或是原板块不慎遗失,而进行的补板。其补板情况,各叶也有差别。为方便描述,以下分回分叶来叙述其不同。
(一)第67回第三、四叶
通过在兹堂系版本与同版的苹华堂本比较发现,在第61回后,再次出现不同叶面的是第67回第三、四叶,在兹堂系版本确为补板。因其两叶的版面特征,与其前后原刻版面有很大的区别。
第一,此两叶的版面非常整洁,刷印清晰,字体明显与前后叶原刻不同。
第二,此两叶竟然无一个圈点,而前后叶原刻圈点较多(“点”为正文的句读)。
第三,此两叶板框高度较前后叶原刻要低许多。
第四,此两叶版心上有单黑鱼尾。查遍在兹堂系版本各本,独此两叶出现鱼尾。
第五,经比对此两叶文字,与其它第一奇书本有区别。
我们先来分析第三、第四点。
此第三、第四两叶,虽然补板的行款与前后文原刻一致,皆为每半叶11行,行22字。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在兹堂系版本中,这两叶补板的板框高度较前后原刻板明显要小。就半叶板框的高度和宽度来看,早期的“本衙藏板 翻刻必究”本约为20公分*13公分,本衙藏本约为21公分*13.6公分,影松轩本约为21公分*14公分,在兹堂本约为19.3公分*14.5公分,康熙乙亥本约为21公分*14.8公分,皋鹤草堂本约为19.3公分*14.5公分,乾隆丁卯本(即奇书第四种本)约为21.2公分*13.2公分,崇经堂本约为12.4公分*9.6公分,玩花书屋藏本约为12.4公分*9.6公分等[8]。由此可以看出,板框较小的是崇经堂本和玩花书屋藏本,两者都是袖珍小字本。
又此两叶,版心上刻有单黑鱼尾。从现有的张评第一奇书本来看,早期的版本皆无鱼尾,版心有鱼尾的为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奇书第四种等[8],都为后出的本子。
再来比较此两叶与其它张评第一奇书本正文文字的差异。
为便与比较,以下制表列出各本的异文(表3)。
表3 第67回第三、四叶各第一奇书本文字差异
从表3中的比较来看,早期的第一奇书本,如苹华堂本、大连本、吉大本[9]、首图本、大连影松轩本[10]等,文字上基本一致,独苹华堂本在第6和第8例中有两字“其、宜”相异。而在兹堂系版本补板文字,基本同后出的本衙藏本[11]、崇经堂本[12]、玩花书屋藏本[13]。
结合以上板框大小、版心鱼尾、补板文字等情况,我们认为,在兹堂系版本此两叶的补板文字,可能来源于其后出的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等一类的本子。
(二)第89回第三、四叶
再次出现不同叶面的是,在兹堂系版本第89回第三、四叶,与其同版的苹华堂本比较,情况也有差异。在兹堂系版本此两叶的版面特征如下:
第一,此两叶的版面同第67回第三、四叶,版面整洁,刷印清晰,字体也与前后叶原刻不同。
第二,第三叶竟然也无一个圈点(苹华堂本也只有“点”,即句读),而第四叶却进行了圈点。
第三,此两叶板框高度较前后叶原刻同样要低许多。
第四,经比对此两叶文字,与其它第一奇书本也有区别。
由以上各点,我们可以判断,在兹堂系版本此两叶也为补板。
下面我们把这两叶正文文字,与其它第一奇书本比较后的异文,列表如下(表4)。
表4 第89回第三、四叶各第一奇书本文字差异
从表4中可以看出,在兹堂系版本这两叶,与其它第一奇书本比较,异文较少。但与早期第一奇书本文字,还是有一定区别,亦有可能是形误造成。
第1、2例,在兹堂系版本全同崇经堂本,与本衙藏本、玩花书屋藏本有异。第3例句中的“也”,独在兹堂系版本作“同”。
另外,表中第3例句中的“妳”字,早期版本作“妳”,而在兹堂系版本、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皆作“奶”。这样的简繁体情况,各本有多处,在兹堂系版本全同后出的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如“声”“坟”“台”等字。
还有,在苹华堂本第四叶A面第2行正文,诗的第四句“乍晴乍雨杏花天”一句中的“杏花天”三字旁,有侧批“出题”,早期版本的大连本、吉大本、首图本、影松轩本都同。而在兹堂系版本与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皆缺此侧批。
(三)第93回第三、四叶
在兹堂系版本第93回第三、四叶,就本身来看,版面特征看不出与前后叶的原刻有明显不同。但与同版的苹华堂本比较,不难看出,还是有其区别。
第一,此两叶上部,在兹堂系版本的板框线与文字完整无缺,没有残损,天头上空白。而与在兹堂系版本同版的苹华堂本,天头上是有一条长眉批的,其它早期第一奇书本亦有。此长眉批在苹华堂本第三叶A面第10行至第四叶A面第3行天头上,“玉楼才引即接杏庵出现,明言先为仇家所辱,甘为妾妇而不辞。一旦天日复见,我才复可谓王廷宣用,且能救济天下,故杏庵即接玉楼,盖二人皆作者一人自寓也。”此批早期版本同作眉批,后出的影松轩本、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等,皆移作侧批。而在兹堂系版本,却略去未刻。
第二,我们同样把该回在兹堂系版本第三、四叶,与其它第一奇书本正文有异文的列表如下(表5)。
表5 第93回第三、四叶各第一奇书本文字差异
从表5中看,虽然在兹堂系版本与其它第一奇书本异文少,只有1条(表5中第2例唯苹华堂本文字独出),但非常明显,在兹堂系版本与后出的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相同。
第三,该回这两叶,与第89回的第三、四叶一样,亦有许多简繁体写法,在兹堂系版本全同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比如,正文“身上无衣口绝粮”一句中的“粮”,苹华堂本、大连本、大连影松轩本刻作“粮”,而在兹堂系版本、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刻作“糧”等。还有叠字符号“匕”的用法。比如,“战匕兢匕”,在兹堂系版本全同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其它本子作“战战兢兢”,等等。
由此,我们认为,在兹堂系版本的第93回第三、四叶,亦应是补板。
(四)第97回第五、六叶
在兹堂系版本第97回第五、六叶,版面特征,同样比前后文的刻板板框高度要低许多。另外,与其同版的苹华堂本,在第五叶A面第9行“把眼瞅了春梅一眼”八字旁有圈号,而在兹堂系版本无。
在兹堂系版本此两叶正文文字,与其它第一奇书本比较,差异情况较多。现分别列出。
第一,苹华堂本文字独出。
苹华堂本正文“我断不叫除替他说人情”,句中的“除”字,其余第一奇书本皆作“你”。
第二,在兹堂系版本、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文字相同(表6)。
表6 第97回第五、六叶在兹堂系版本文字同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
以上第一、第二中的8个例句,在兹堂系版本文字,全部同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而苹华堂本在表六中的七处,全同早期第一奇书本。
第三,在在兹堂系版本中,有几处缺字情况(表7)。
表7 第97回第五、六叶在兹堂系版本缺字
表7中的四个例句,“还、儿、说、还”四字,由于在兹堂系版本缺字,造成与同版的苹华堂本每行开头、结尾的文字不同。但到了第六叶B面第7行,因是两句联语,使得从第8行开始,又完全相同了。而在兹堂系版本所缺的这四字,其余本子皆不缺,不知是否是在兹堂系版本刻板时漏刻的缘故,还是另有所本。
此外,这两叶,同上述第89回、第93回补板一样,其简、繁体和叠字符号“匕”的使用,只有部分同本衙藏本,而与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基本相同。
所以,在兹堂系版本的这第93回第三、四叶,亦应是补板。
(五)第100回第十一至十四叶
最后出现不同叶面情况的是,在第100回中,在兹堂系版本总共有四叶,即第十一至十四叶,其板框高度比前后的刻板要低许多。与同版的苹华堂本及其它第一奇书本比较,其文字差异情况亦较多。现分情况列出。
第一,苹华堂本文字独出(表8)。
表8 第100回第十一至十四叶苹华堂本文字独出
表8中第1例,在兹堂系版本刻作“面皆青色”,“皆”疑为“背”之误刻。其余五个例子,除苹华堂本外,其它第一奇书本都完全相同。
第二,在兹堂系版本、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文字相同(表9)。
表9中,第1至8例,大连影松轩本文字皆同苹华堂本、大连本等。第9、10、11、12、13例,大连影松轩本因其残缺,手抄补上,已经没有原刻的文字。而在兹堂系版本基本同后出的本衙藏板、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
表9 第100回第十一至十四叶在兹堂系版本文字同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
表9中第1例,苹华堂本“看看念至三更时分”,在第十一叶A面第11行开头,在兹堂系版本较苹华堂本多刻了一字“分”,使得在B面第1至8行,两者每行开头、结尾的文字不同。B面第9行开始为一首诗,之后才又相同。
第三,在在兹堂系版本第十一叶B面第2行,有一例,大连本、苹华堂本与其它各本都互为异文。
施广惠力,礼白经呪(大连本)
施广惠力,礼白佛言(苹华堂本、崇祯本)
施广惠力,礼白佛咒(在兹堂系版本、大连影松轩本、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
第四,在在兹堂系版本第十四叶B面第3行,还有一例,其文字,在兹堂系版本只同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而与本衙藏本、苹华堂本、大连本等相异。
娘子若不弃,愿成伉俪之歡(苹华堂本、大连本、大连影松轩本、本衙藏本)
娘子若不弃,愿成伉俪之勸(在兹堂系版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
据此四叶的文字比较得知,在兹堂系版本与同版的苹华堂本差异较大,在兹堂系版本基本同后出的本衙藏本、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特别与崇经堂本、玩花书屋藏本更为接近。我们亦同样作出判断,这第100回的第十一至十四叶,在兹堂系版本亦为补板。
三、结 语
通过以上各回分叶比较的情况,可以看出,在兹堂系版本第61回第二十一叶A、B面,其中有部分在兹堂本对残缺文字进行了补刻。从补刻的情况看,其所补文字与上下文内容不相衔接,也与其它现在所能见到的各种张评第一奇书本,完全不同,应该是补刻者臆补造成。康熙乙亥本、皋鹤草堂乙本都是有补刻的文字,其特征完全与补刻的在兹堂本相同。上海图书馆藏在兹堂本,是据补刻部分进行抄录的,文字完全相同。
在在兹堂系版本与同版的苹华堂本比较后发现,全书共有十二叶,在兹堂系版本与苹华堂本相异。它们分别是第67回第三、四叶、第89回第三、四叶、第93回第三、四叶、第97回第五、六叶、第100回第十一至十四叶。这十二叶,据各种版面特征和正文文字的比较判断,应是补板。它们可能是因刷印多次,造成原刻板面残损严重,无法辨认,或是原板块不慎遗失,而进行的补板。其补板情况也有不同。
在在兹堂系版本第67回第三、四叶,因版面特征明显,版心刻有单黑鱼尾,又板框要小一些,可能是采用了张评第一奇书较为后出的含有鱼尾的板片补上,亦或是重新制版刻上的鱼尾。而在兹堂系版本第97回有文字漏刻、第一百回又有添加的文字,造成某几行开头和末尾文字与同版的苹华堂本不同。又在兹堂系版本在补板的叶面上,简繁体的写法、叠字符号的用法与苹华堂本、其它早期第一奇书本亦多有不同。
由前面在兹堂系版本与同版的苹华堂本及其它早期张评第一奇书本所补板面文字对比来看,差异较大。这种种情况的差异,却与后出的崇经堂本最为接近,而与本衙藏本、玩花书屋藏本还是稍有区别。
总之,通过以上分析比较,除第61回所述的二叶为残缺补刻外,在兹堂系版本的其它不同叶面应是补板。其补板文字,可能就来源于较为晚出的崇经堂本一类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