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不全说,说的全真话——我的评课观
2014-08-15薛法根
薛法根
当下评课、议课是最常见的教学研究方式。然而在公开场合,面对几百人甚至上千人,评课者往往很纠结,尤其有些课上得不太好,就更是令人犯难:说真话吧,怕上课教师伤心;不说真话吧,怕听课教师失望。于是,不少教师评课时常常避重就轻,“浓墨重彩地谈三大优点,轻描淡写地提一个建议”,甚至借口时间关系,避而不谈存在的问题。有一位资深教研员告诉我,一位教师上完课后听他评课,因时间原因他来不及谈缺点,那位教师对他的指导感激万分、兴奋不已……他感叹:“幸好没谈问题!”而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本来和我走得很近的教师,因为一次评课,我就其中的某个环节作了实事求是的分析和重构,此后就再难见到他主动和我谈论教学了。
每个人都希望得到肯定和鼓励,尤其是青年教师,执教公开课已经承受相当大的心理压力,常常为了一节课屡次打磨,耗尽心血,迫切渴望得到肯定、赞许与鼓励。评课者不妨适度放大课的优点,从中提炼出值得大家借鉴的方法与规律,哪怕是看到那么一点点好的苗头,见微知著地阐发令人醍醐灌顶的新思想,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评课的目的,就是要研究课堂教学的规律,帮助执教者与听课者有新的提升。回想我从教之初,每次上公开课,听专家评课时,总是提心吊胆、惴惴不安,被讲到教学的失误之处,更是心惊肉跳,脸上发烫,有时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明明知道专家所讲的都是实话,都是良言,可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不自然。或许,人都喜欢听顺耳的好话,不喜欢听逆耳的真话。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只适合于有胸襟、有度量、有境界的人吧。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而言,苦口的良药最好能包上一层糖膜,逆耳的忠言最好能变得委婉些。
其实,无论评课者如何评论,听课者心中自有一杆秤,孰好孰差,心知肚明。他们更需要的是评课者能就这些好的或者差的地方,进行深刻的解析,让他们看得更透彻,并且能够加以重新设计和建构,让他们知道改进的方向和方法。这样的评课才会给人以“解渴”的感觉。如果回避问题,顾左右而言他,难免让人失望。对于执教者而言,得失寸心知,最需要的是评课者就其不足之处给予切实的指点与帮助。尤其是教学中那些自己都感觉不到的习惯性问题,比如重复学生的答语、随口问为什么等,没有刻骨铭心的批评,往往很难自觉地彻底改正。我的导师庄杏珍老师,在评课时,不管什么场合,对我的缺点和问题,从来不避重就轻,而是揪住一点不放,非评个底朝天不可。起初我听着颇觉得无地自容、脊背出汗,但自此以后,这些问题再也不曾犯过。有一次,我上《十六年前的回忆》一课,课前让学生写了读后的心得体会,课堂上再让学生谈阅读感受,自然精彩纷呈。庄老师毫不客气,一针
见血地挑明了我的“小伎俩”,从此我上课坚持自然真实,再不敢矫揉造作,走上了语文教学的正道。错一世不如痛一时,评课专家开出的良药尽管苦口,甚至让你一时无颜见人,总胜于以后误入歧途。如果评课者仅对上课时的问题蜻蜒点水、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执教者听着舒服,但问题依然成为问题,乃致变成大问题,再来纠正就很难了。如同我的课堂教学,有时失度的幽默变成了油滑,给学生留下了负面的印象。这是由于我长期未曾听到严厉的批评和否定所造成的一种错觉。直至成尚荣先生在一次课后直言不讳的公开批评,才让我幡然醒悟:幽默是一种语言艺术,决不是低级趣味。正因为如此,在公开场合评课,我给自己定下一条准则:真话不全说,说的全真话!真话不全说,意味着有可能损伤执教者自尊心的真话、实话,也不要全都说出来。在公开场合,真话有时候也会灼伤他人,所以,有些真话改为私下个别交流会更好。说的全真话,意味着所作的评议,都是依据事实的真实分析与思考。教学研究容不得虚假与做作,这是教师的本分,也是研究者的道德底线。当然,我更希望的是有一个更加宽容、更加宽松的教学研究环境。在追求教学真谛的道路上,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直言不讳、畅所欲言。如此,何其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