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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或自由
——《茫茫藻海》中安托瓦内特的动机解析

2014-03-31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4年10期
关键词:疯女人内特罗切斯特

韦 铭

(云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 引言

简·里斯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女作家之一。在沉寂了二十五年后,简·里斯在其72岁高龄之时出版了她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茫茫藻海》(又译《藻海无边》)。这部小说一出版,就在英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被很多评论家视为她的巅峰之作,由此掀起了一股里斯热,其势头至今不衰。这部小说为简·里斯赢得了极高的荣誉,她于同年获得了英国皇家文学奖,次年又获W.H.史密斯奖,还被英国皇家授予了高级英帝国勋位爵士称号。《茫茫藻海》之所以受到如此大的关注的主要原因是里斯在这部小说里改写了夏绿蒂·勃朗特的经典小说《简·爱》里罗切斯特的疯妻子伯莎这个角色,从伯莎的角度讲述了她的身世和遭遇,颠覆了读者以往对《简·爱》中的疯女人的认识,在《简·爱》中,伯莎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疯女人,是阻挡罗切斯特和简·爱走向幸福的绊脚石。而在《茫茫藻海》中,简·里斯对伯莎重新进行塑造,使读者重新认识了这个关在阁楼里的疯女人。

学术界对简·里斯的研究主要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和后殖民的角度来对《茫茫藻海》进行分析。例如,陈佳[1]从女性主体性的角度分析《藻海无边》中“疯女人”的形象特征,探求导致女性“疯癫”的原因,揭示女性对主体性寻求的重要性。张丽芳[2]则是从后殖民女性主义的角度出发,她认为安托瓦内特的悲剧是殖民主义和父权制度共同造成的,她是这二者共谋下的牺牲品。从后殖民的角度对这部作品进行阐释,大部分学者都把焦点放在“身份”问题上,比如,陈李萍[3]聚焦小说中男女主人公的身份认同障碍,张德明[4]则关注小说中反映出来的身份危机,身份叙事和话语权力。还有的学者从心理分析,人类学,空间叙事角度等等来对这部小说进行阐释,为这部小说的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比如,鲁丁香[5]运用了荣格的人格面具与阴影的理论来分析女主人公安托瓦内特受到的来自殖民主义和父权制度的心理伤害;邱晓军[6]根据阿德勒的自卑情结理论探寻了安托瓦内特发疯的根源。许佳媛[7]从人类学的角度对小说中以安托瓦内特为代表的克里奥人悲剧命运进行了阐释,认为他们的悲剧命运不是偶然的,不论从先天的生理特征还是后天的心理特征来说,他们总是游离于主流话语之外。黄晓丽[8]是通过分析小说的空间叙事,探讨空间与女主人公身份的联系及其悲剧命运的不可避免。

纵观上述研究成果,较少有人从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对这部作品进行分析。因此,笔者现试图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分析安托瓦内特走到放火焚烧阁楼这一步的深层动机。

二 精神与现实的囚禁

美国著名人格理论家亚伯拉罕·马斯洛[9]认为,动机是促进个体人格发展的内在力量,而动机是由不同性质、层次从低到高的各种需求所组成的,每一层次的需要与满足,将决定个体人格发展的境界或程度。按照马斯洛的理论,人类有五种需求,它们依次是:(1)生理需求;(2)安全需求;(3)归属和爱的需求;(4)尊重的需求;(5)自我实现的需求。对于安托瓦内特而言,这五种需求她能得到满足的只有生理需求,安托瓦内特的母亲嫁给了富裕的英国白人梅森先生,因此安托瓦内特无需为基本的物质生活而担忧,基本的生存需要得到满足。然而另外四个需求,她无法得到满足。

安托瓦内特在她父亲去世后,家中来客甚少,而她的母亲在遭遇到一系列打击之后,更是无暇顾及她的存在,无法给予她母爱以及安全感。她只能独自慨叹“我的父亲,来访者,马,充满安全感地躺在床上——这一切都再也没有了”。[10]在她母亲改嫁了之后,她更加缺乏安全感,睡觉时甚至需要棍子的保护。由于是殖民者的混血后裔,她唯一的黑人朋友提亚也敌视她,欺骗她,最终与她划清界限。母爱的缺席,朋友的背叛使她感到孤独和没有安全感,她只能通过梦境来释放压抑的心情。在她的第一个梦境中,她被某个憎恨她的人跟着,而她无法挪动脚步,这正是她内心安全感缺失的反映。最后,罗切斯特强迫她离开布兰格瓦并随他一起去英国,毁掉了她唯一的安全感。

浪漫主义之父赫尔德[11]认为: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可以归属的群体,试图归属于某个群体。一个人若从群体剥落出来,他就会感到孤独,找不到家了。但是在《茫茫藻海》中,安托瓦内特却无法归属于任何一个群体,她就是从群体中剥落出来的那个人。小说的开篇就暗示了她游离于两个群体之外,“俗话说同舟共济,白人们就是这样做的。但我们和他们并不在一条船上。牙买加的女人们从来都看不惯我母亲”。[10]安托瓦内特作为一个混血儿,在当时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在黑人和白人的世界里注定是被孤立的,既不被当地的黑人土著认可,也不被宗主国的白人认可。由于受到各族群的排斥和孤立,她无法找到自我在社群中的归属。酗酒过度的父亲的离世,使她只能与寡居的母亲,残疾的弟弟相依为命,但她的母亲却吝于给她一丝一毫的母爱。亲情的缺失更是让她找不到家的归属感。

由于缺乏家庭的温暖,安托瓦内特一心渴望着爱与幸福。听从了继父的安排,她放弃了与她情投意合的桑迪的爱情,嫁给了她既不认识也不了解的罗切斯特。在安托瓦内特的潜意识里,只要她与血统纯正的英国人成婚,就能改变她徘徊在两个族群之外的尴尬地位。对归属感的强烈需求便是她答应罗切斯特求婚的动机。然而,她在罗切斯特身上却找不到关爱。罗切斯特对她没有任何的爱意,娶她也只是为了明确的经济目的。婚前,在他见到安托瓦内特之前,他认为“这个即将和我结婚的女孩,对我也毫无意义”。[10]婚后,他更是直言“我不爱她。我对她感到饥渴,但那不是爱。我对她几乎感觉不到温情,她是个陌生人,是个思考和感受和我截然不同的陌生人。[10]罗切斯特只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一个占有物,不仅占有她的身体,还占据她的全部财产。即便是这样,安托瓦内特仍然沉浸在与他的蜜月中不可自拔。罗切斯特擅自给安托瓦内特命名为伯莎,试图抹杀她的身份,让安托瓦内特的自我实现举步维艰。一封诽谤信,就让罗切斯特轻易地把安托瓦内特抛弃了,他公然与黑人女佣通奸,使安托瓦内特借酒消愁,沉湎醉乡,最终走向精神的崩溃。

安全感的毁灭,找不到归属,无法得到爱,徘徊在族群之外,得不到尊重,更谈不上自我实现,无法满足的需求使安托瓦内特深陷泯灭自我精神的囹圄。而罗切斯特占据了她的财产,并把她视为疯子,剥夺了她的自由,将她永久地囚禁在阁楼里,对她的自我实现的需求更是毁灭性打击。马斯洛认为,追求更高一层次的需要就成为驱使行为的动力。相应地,获得基本满足的需要就不再是一股激励力量。而安托瓦内特这些得不到满足的需要,最终成为安托瓦内特放火以求自由的激励力量。

三 自我与自由的回归

如果安托瓦内特没有嫁给冷酷无情根本不爱她的罗切斯特,没有被囚禁在阁楼里,她是否会疯?如果她留在自己的国家,找到归属感,并嫁给了真正爱她的桑迪,满足了自己的渴望,她还会疯吗?没有如果,安托瓦内特走到最后一步都是由不同层次的需求所组成的动机为导向的。为了满足她的安全需求,归属和爱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她选择嫁给罗切斯特。安托瓦内特天真地以为,嫁给这样一个血统纯正的英国人,住在有她童年记忆的格兰布瓦,她就能有安全感,就可以改变低下的身份,寻找到自己的社会归属,满足获得他人尊重的需要。罗切斯特虚情假意的信誓旦旦也让她误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当她的这些需求在表面上看似得到了满足之后,她进而转向自我实现的需求。要满足自我实现的需求,首先要找到自我。但是,当她自以为是的幸福被罗切斯特一步步地毁灭了之后,她渐渐变得无法认知自己。

在封闭的阁楼里,安托瓦内特的记忆日渐清晰,丧失了自由之后,她对自我的追求日渐强烈。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梦境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安托瓦内特做了三次情境相同的梦,最后一次终于把梦给做完了。她手持蜡烛,走下楼梯,在一个房间里点燃了蜡烛,然后把整幢楼给烧毁了。在火光中,安托瓦内特仿佛回到了库利伯里庄园,看到了儿时的伙伴提亚在向她招手,其中还夹杂着罗切斯特叫喊她的声音。一个代表黑人身份的提亚,一个代表白人身份的罗切斯特,这两个对立的阵营,在这样的时刻,安托瓦内特面对着自我身份的抉择,一个是安托瓦内特还是疯女人伯莎的抉择,是一个囚禁还是自由的抉择,最后安托瓦内特终于明白自己追寻的是什么了,“现在我知道我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也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了”。[10]这个抉择象征着安托瓦内特自我意识的迸发。在梦中,安托瓦内特选择跳向提亚和库利伯里,回归属于她的地方。出于对自我,对自由的渴望,安托瓦内特遵照梦的指引,在火苗的照亮下,“沿着黑暗的过道向前走去”。[10]点燃桑菲尔德庄园,跳进火海是安托瓦内特自我实现的归属。安托瓦内特最终的选择是各种需求相互作用下的结果,也是她完成自我实现的最后一次激烈的抗争。在烈火中,安托瓦内特挣脱了一直以来禁锢着她的牢笼,在这场大火中,她获得了自由,重获新生。对于死亡的选择,显示了安托瓦内特的精神觉醒和她的自由意志。尽管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去完成自我实现,但安托瓦内特最终找到了自我,找到了自由,回归了精神家园,在黑人文化中找到了归属。

四 结语

《茫茫藻海》中安托瓦内特是个深受父权制度和殖民主义压迫的女孩,丢失了自我的她内心受到极大的煎熬。对安全的需求,归属和爱的需求,尊重的需求促使安托瓦内特答应了继父的安排,与罗切斯特结婚,这些需求短暂的满足使她原有的自我意识更加强烈。安托瓦内特虽然讨厌罗切斯特强加给她的“伯莎”的身份,但是她却无力抗拒。而被囚禁后,对自我实现的诉求,最终使她解放,成为扑火的飞蛾,以惨烈的方式争取自由。因此,安托瓦内特最后火烧桑菲尔德庄园的动机是对自我实现的诉求。

[1]陈佳,孙瑜. “疯癫”的背后——从女性主体性探寻的角度看《藻海无边》[J].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2):56-59.

[2]张丽芳,李菊仙. 殖民主义和父权制度共谋下的牺牲品——《藻海无边》女主人公安托瓦内特的悲剧成因研究[J]. 文教资料,2012(8):23-24.

[3]陈李萍.白皮肤,白面具——《藻海无边》中的身份认同障碍[J]. 当代外国文学,2013(2):119-126.

[4]张德明. 《藻海无边》的身份意识与叙事策略[J]. 外国文学研究.,2006(3):77-83.

[5]鲁丁香. 人格面具与阴影——集体无意识视野下的《茫茫藻海》[J].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13(11): 163-164.

[6]邱晓军,叶雅观. 《藻海无边》中的“疯女人”为何发疯[J]. 牡丹江大学学报,2013(9):36-38.

[7]许佳媛,原一川,许汉卿. 克里奥尔人的悲剧命运——《藻海无边》的人类学阐释[J]. 忻州师范学院学报,2011(12):3-5.

[8]黄晓丽. 空间、身份与命运——《茫茫藻海》的空间叙事特征[J]. 名作欣赏,2013(1):38-39.

[9]亚伯拉罕·马斯洛. 人的动机理论[M]. 林方,主编,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

[10]琼·里斯. 茫茫藻海[M]. 方军,吕静莲,译.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3-189.

[11]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M]. 吕梁,洪丽娟,孙易,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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