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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化教育对“自我”的围剿
—— 以《死亡诗社》的抗争主题为例

2014-03-30朱倩倩仲建维

当代教育科学 2014年12期
关键词:基廷尼尔浪漫主义

● 朱倩倩 仲建维

制度化教育对“自我”的围剿
—— 以《死亡诗社》的抗争主题为例

● 朱倩倩 仲建维

对教育类电影《死亡诗社》的讨论和研究至今余势犹存。电影最基本的主线实际上是围绕着“自我”的抗争而展开的,自我的成长意义以及处身于制度化学校教育中的自我所遭遇的生存困境,这是电影中蕴含的基本教育学主题。这种自我范式是属于浪漫主义性质的,在影片中,制度化学校教育从一开始就对这种“自我”展开了围剿,具体说来有三重围剿:学校教育文化信念对自我的围剿;学校的知识观对自我的围剿;家长的权力意志对自我的围剿。尽管有这三重围剿,但是我们对以促进自我成长为指向的教育保持着一种积极的想象。

《死亡诗社》;自我;制度化教育

恐怕很少有一部教育类电影能如 《死亡诗社》般如此广泛地打动人们的情感并引发人们做深入的教育学思考。澳洲导演彼得·威尔1989年导演的这部曾获“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的电影自出品以来就引起人们热切的关注和讨论,至今余势犹存。人们已从多元化的角度来解读电影中所蕴含的教育意蕴,但在笔者看来,电影最基本的主线是围绕着“自我”的抗争以及对“自我”的围剿而展开的,自我的成长意义以及处身于制度化学校教育中的自我所遭遇的生存困境,这是电影中蕴含的基本教育学主题。

一、“自我”的形象

影片以20世纪50年代末作为电影中故事发生的时间背景,故事发生的地点则是一所名叫威尔顿学院的大学预备学校。这所学校以超过75%的学生能够申请进入常春藤联盟的大学而自豪并在100年的建校史中演变形成了学校的四大基本信念:传统、荣誉、纪律和卓越。这四个信念,实质上也就是学校持守的教育哲学或学校教育文化的精神核心。进入该校就读的许多孩子,对于这样的学校教育哲学,最初似乎抱持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虽然私下里他们也颇有微词,例如把学校称之为“地狱学校”,再如戏虐性地用“模仿、恐怖、颓废和污秽”置换上述四大学校基本信念。

总体来说,学生们在这所学校里初始对教育和人生的理解和想象是由惯性驱动的并受限于一种现实主义的态度和取向,更具体地说是他们的理解和想象基本上是根据学校教育的传统景观来展开的,是由学校和家长的权力意志来制动和主导的。此时,“自我”并不是一个重要的成长主题,当然,这并非说学生们没有自我意识,并非说学生们没有对生命意义的主体想象、理解和选择,而只是说并没有一种力量来推动学生去主体性地积极建构和保护自我,因此,这时的自我是脆弱的,是容易受委屈的。例如故事中的学生主角之一尼尔,尼尔的父亲希望他未来成为一名医生,但他喜爱文学和戏剧,文学和戏剧是他的自我世界中最有意义的部分,但是当他的父亲以影响学习为由要求他退出文学社时,他被迫选择了沉默和退却。

英文教师基廷的到来让情形发生了转向,他是一股能够搅动世界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基廷是一个苏格拉底式的人物,像苏格拉底带着帮助人们“认识你自己”的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中一样,基廷老师带着类似的使命来到了学校和孩子们中间,他教导孩子们要“及时行乐”,要汲取生命中的精髓,要学会自我思考,等等。

基廷本质上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因此,他为何在年轻时代参加“古诗人社”,为何对古诗人情有独钟,为何教导学生要“及时行乐”,为何反对通过量化手段对诗歌进行所谓的客观定性和学术化处理,为何在教学处理上多讲浪漫主义的部分而大都跳过现实主义的部分,这一切都可以从他作为浪漫主义者的本质得到解释。浪漫主义构成基廷的教学哲学的基础,这种教学哲学的核心就是推动和帮助学生的“自我”成长,尤其是帮助学生运用自我意识涵养自己的生命和生活态度以及基于自我意识形成自己对待和处理所学知识的主体性态度。要而言之,在基廷那里,“自我成长”成为教育的基本主题,而他的切入点就是激发学生的自我意识,帮助学生确立对自我的信念。

基廷的教学给许多学生带来的精神转向和思维冲击是显著的。学生主角之一尼尔身上本来就蕴含着浪漫主义的种子,这颗种子经由基廷的浇灌,迅速发芽成长。他和基廷的灵魂是相通的并从基廷那里获得了启示和力量,由此他组织重建了“古诗人社”并违抗父命私下偷偷报名参加戏剧演出。学生主角之二陶德·安德森起初缺乏自信,倾向于逃避表达和表现自我,但是基廷把他丰富的内心刺激和挖掘出来,从此他的自我开始突破封闭状态。其他的主角学生例如查理和奥佛史区等,同样从基廷的宣导中获得某种张扬自我的力量,虽然他们张扬自我的方式在正规教育和常规道德看来是具有破坏性的。

要而言之,基廷和学生之间实际上是在浪漫主义的精神感召下把自我成长确立为一个基本的教育主题,并积极建构着一种关于“自我”的新形象,或者说这种自我范式是属于浪漫主义性质的。浪漫主义把自我提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这种自我是一种融合了生命内在的召唤、内心世界的意义感和充实感、对主体能力的信念以及冲破传统和偏见的道德勇气等诸多元素的综合体。

二、制度化教育对“自我”的三重围剿

虽然影片结尾当基廷离开时部分学生站在课桌上表示支持的象征行为给人们带来某种理想想象的空间,但故事总体上来说是以悲剧收场的:“古诗人社”解体了,尼尔自杀了,基廷被学校和家长联合驱离了,教学模式恢复了原状。这种悲剧意味着以推动自我成长为核心的教育哲学遭到了挫败,在影片中,与基廷的教育哲学并行的是,制度化教育从一开始就对基廷和学生们的“自我”展开了围剿。

(一)学校的教育文化信念对“自我”的围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基廷被学校驱离是必然的,虽然尼尔之死是导致驱离的直接原因,但更深层的原因还是基廷所持守的教育哲学与学校既有的教育文化的对立和冲突。

如前面所述,基廷把激励学生发现自我和推动学生的自我成长作为教育教学的核心任务,他通过让学生站在教桌上这种象征行为教导学生要学会用不同的视角和视野看待事物,在学校中家庭里让学生们体验走路以感受“一致性”的危险以及保持自我信念的困难,激发陶德做诗的潜力并感受到自我内心的力量和存在,如此等等。但是,学校在百年历史演变中已经建立了自己固有的办学思想、管理哲学、课程架构和教学模式,而所有这些根本上是以帮助学生升入大学为导向的。基于这一套学校教育哲学和办学实践经验,校长认为基廷采取的是一种“非正规”的教学方法,因此他警告基廷要顺应学校的教育价值框架,帮助学生准备进入大学,“其他方面顺其自然发展”。

也就是说,在学校看来,浪漫主义的自我成长观并非是合法的教育哲学,相反,这种自我成长是一种破坏性的力量,这种力量倾向于冲破传统和约束,自然会对学校既有的以尊重传统和规范为核心的教育和管理文化构成威胁。因此,当问题发生以及问责过程展开时,这种自我成长哲学以及倡导这种哲学的人自然就首当其冲成为替罪羊,解决问题以及消除威胁的方式就是让这种哲学从学校教育文化里彻底消失,其中最直接和最有效的做法就是驱离基廷。

(二)学校的知识观对“自我”的围剿

学校的知识观是学校教育文化的核心部分,在此单列出来以说明被制度化的学校知识观也参与了对“自我”的扼杀。

无疑诗歌教学是基廷教学的核心,而他对诗歌的理解同样是基于浪漫主义的,电影中基廷让学生撕掉教科书序言部分的情节突出说明了这一点。序言是由一个博士写的,序言中认为衡量一首诗歌的标准是看诗歌在技巧和重要性方面对客观性的呈现和把握,持此以衡,则莎士比亚的诗要比拜伦的诗更伟大。这种评估和欣赏诗歌的客观性和学术化的方式明显不合基廷这个浪漫主义者的胃口,基廷视之为“鬼话”,将之类比为谈论“装水管”的方式,而不是谈论诗歌的方式。更甚者,基廷基于自己的知识理解和偏好对教科书知识做了选择性的处理,重点讲授了浪漫主义的部分,而对现实主义的部分则大多跳过。

基廷处理学科知识的这种浪漫主义态度和高度个人化的方式自然是与学校的知识观和学校知识的性质格格不入的。本性上这所学校的课程是服务于升学目的的,因此知识在性质上必然呈现出客观性、客体化以及教条化的面目,其合法的意义和解读方式已经被制度化和确定下来。进一步而言,这种性质的知识,并没有浪漫主义者所希望的发展自我的价值诉求,相反在制度化教学中只要求讲解、内化和吸收,并尽量压缩教师和学生的主观化理解和个人化选择的空间。

(三)家长的权力意志对“自我”的围剿

上述两种围剿“自我”的力量来自于学校,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围剿力量,这种力量即家长的权力意志。家长对教育的想象力和理解能力实际上也是由制度化教育来主导的,或者说,通常家长的教育目的观以及知识价值观是受学校影响和塑造的,在影片中尼尔的父亲就是一个典型。

尼尔的父亲梦想着儿子考上哈佛大学并当上医生,在他看来,任何与这一目标不相符的知识和经验都是威胁,因此,他强力阻击尼尔身上表现出的任何与这一目标不相关的知识爱好和经历。但偏偏尼尔对自我意义世界的理解和选择不在这一目标范畴之内,结果尼尔父亲运用自己的权力意志以最直接的方式对尼尔的自我进行剿杀,最终父子之间的冲突以尼尔自杀而终结,某种意义上来说尼尔这个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者是用死来捍卫自己的自我,这种死有超现实主义的美学意味,当然从教育学的角度来说我们永远不鼓励死亡。

三、以帮助自我成长为指向的教育想象

我们可以把基廷的教育哲学和教学方式定性为一种浪漫主义教育,那么,以尊重自我为核心的浪漫主义教育真的只是一种教育的乌托邦吗?

如果制度化的学校教育就是电影中的威尔顿学校所呈现的样态,那答案就是确定的。这可从两个方面来加以说明。首先,正如前面所言,在这种完全以升学为价值取向的学校里,浪漫主义的自我范式在学校教育和管理哲学中并不是一种合法的存在,自我成长课题的教育意义并不被重视和认同,相反,在这样的学校里,教育教学活动的范式表现为知识意义的合法化规定与教学活动的规范化的结合和高度统一,但浪漫主义的“自我”观念所具有的那种挑战客观真理和权威的性质却会构成对这种教育活动范式的潜在威胁。其次,我们可以从教师形象角度来看。基廷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教师形象于上述这种学校的教育教学活动范式实是捍格不入。具体说来,与学校里大多数教师对这种范式秉持着一种现实主义甚至是犬儒主义的姿态不同,基廷保持着对自我的最真诚的持守,努力想做到教学人生和思想人生的高度统一,因此他会试图挑战客观主义的知识观以及代表这种知识观的象征——教科书,拒绝做教科书知识的中介者和翻译者的角色。这种教师形象唤起了我们对教学史的记忆,例如在中国古代的非制度化的私人教学传统中,那些私学大师是靠自己的个人学术吸引学子就学门下,在那里,知识或思想与教学之间并没有在教师个体身上产生分裂现象。总而言之,基廷老师身上所展现的教师形象曾经存在于过去,也可能生存于未来,但是像威尔顿学院这样的当下的制度化学校却对其自然产生了一种排异反应。

但是,针对该影片的评论性意见几乎一面倒地赞美基廷及他的以帮助学生自我成长为核心的教育哲学。这种情形说明,人们对自我成长主题的教育意义有高度的认同并存在一种教育美学想象,并认为被驱离的基廷和自杀的尼尔所留下的这一最可称美的精神遗产应该在学校教育中得到珍视。

在制度化的学校教育里,我们很难想象自我成长的主题会突破规范主义和客观主义的围剿而普遍性地变成主导学校教育的根本哲学,但是我们可以想象自我成长的主题展现出它更多的教育意义并通过某些条件扩充它在学校教育的合法空间的图景。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影片是通过冲突美学的张力把自我成长主题的教育意义凸显出来了,但是,自我成长的教育意义并非是导致悲剧发生的直接原因,相反,直接原因是学生的自我被唤醒后所具有的某些看起来具有“破坏性”或冲撞性的行为和学校及家长的传统与信念发生直接冲突。这种分析让我们从教育学的角度看到了某些希望和想象的空间,如果我们引入一种理性的力量来扩充自我成长的教育意义,如果自我成长的主题能够和学校的教育和管理哲学产生相互之间的沟通和协商,那么自我成长的教育主题未必会成为一种非法的教育哲学,未必不会在学校教育中占据一定的合法空间。当然,这同时端赖我们的学校教育做出某种适应性变革,学校教育不应该成为传统和保守的象征和代名词。

最后要强调的是,教育应该是一项关心性的事业,是一项陪伴学生生存和成长的事业。我们必须扩展和深化我们对“关心”和“陪伴”概念的想象性理解,关心和陪伴的首要一步,应该是从冷冰冰的管理主义和规训主义中走出来,认识那每一个活生生成长的精神生命,学会倾听和应答学生的生命成长需要。

(责任编辑:金传宝)

朱倩倩/宁波大学教师教育学院,小学教育专业 仲建维/宁波大学教师教育学院教师,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课程与教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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