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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消失
——《回廊之椅》女性形象解读

2014-02-12陈茂

铜仁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男权消失

陈茂

(广西大学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女人的消失
——《回廊之椅》女性形象解读

陈茂

(广西大学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在《回廊之椅》中作者林白通过男性、女性和自我意识这三类大群体共同建构了朱凉这个女性附庸者的形象,表现了女性在选择时的犹疑与不确定性,同时也证明了男权社会的不可推翻性。由此认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除了跟随着男性的步伐消失以外,别无他路。

《回廊之椅》;女性形象;朱凉;七叶

《回廊之椅》是林白20世纪90年代创作的作品。小说表面上取代了以往以男性作为审美观照的传统,让女性的审美成为男性世界的核心;颠覆了男性掌控中心话语权的权力,把女性的个体经验放在首位。但事实上,小说中男性掌控中心话语权的核心地位从来都没有撼动过,他们看似提供给了女性一个独享的世界,却变相地让女性们美好的生命随着他们的消失而最终消失。本文将从小说中朱凉的形象入手,分析男性在伪女性主义下的核心地位。

一、男性包围下的女性

自汉儒董仲舒吸收韩非子“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三者逆则天下乱,此天下之常道也”的思想,形成“三纲”学说,将夫妻关系、男女关系与“阴阳之学”、天道自然揉和在一起以来,明确地从理论上确立了女性对于男性的全面依附和隶属的封建关系[1]。中国历史上由此出现了大批愚忠、愚孝的乱事,“臣事君、子事父”的荼毒在缓慢的历史进程中有了缓解的倾向,而“妻事夫”演变而来的女性依附男性的传统则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从而让女性时刻都活在男性包围之下。小说《回廊之椅》中,无论朱凉多么漂亮,依然逃不脱三位男性的包围:一位读过几年书的土财主,一位自以为具有新时代气息的革命青年,一位粗俗的革命正统分子。这三位毫不起眼的男人,却是朱凉存在的原动力所在。朱凉作为一位生存在革命年代的柔弱女性,只有依附着男性才能够让自己活下去。朱凉运用女性独有的敏感周旋在三位男人之间维持着生存的平衡,与其说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在男性中满足自己,还不如说朱凉的美都是男性造就的。

朱凉对于男性的依附主要表现在两方面。

首先是财产的依附。父系家长制的出现,逐渐剥夺了女性的的财产占有权,《礼记·内则》说:“子妇无私货,无私蓄,无私产。”汉代法律也明确规定,丈夫拥有对全部家产的支配权。女性丧失了财产权以后,为了生存下去,唯一的出路便是依靠男性。章孟达作为镇上的土财主,经济条件可以说是比较优渥的,在镇上拥有独具特色的小红楼。这种人在革命年代对于偏安一隅的女性来说是丈夫的最佳人选,不仅可以满足朱凉最低层次的生理需求,而且还能够在精神上给予女性充分的自由。他给朱凉提供了优越的生存环境:漂亮的衣服、高雅的生活环境、美丽的侍女等;甚至让朱凉在小红楼中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思考天地。不过即使有了思考的自由,但是朱凉被施与者的身份,仍然束缚着她,她仅能作为会动的花瓶而存在。每天能够做的就是在回廊之上读诗词、闭目养神,忘我地沉浸在自我的女性美之中。在章孟达活着的时候,朱凉物质上的附庸地位把她的精神都已经驾驭了,完全成为一个木偶。而在章孟达死后,虽然朱凉从最直接的男性霸权中解脱出来,但是僵化的思维宣告朱凉作为独立个体已经死亡。

其次是精神上的附庸。朱凉的精神上需要的是安全感和同一层次的精神交流和对话,但是作为土财主的章孟达只有羸弱的身体、满身的铜臭味和乡土味,这就注定了他不能成为朱凉安全感的来源和精神沟通的对话者。所以朱凉只能以沉默来强调自己“花瓶”的身份,在心中却把精神依附在另外两个男人身上。第一个是陈农,他作为革命年代的投机分子,虽无半点文墨,但懂得利用时事,在革命的洪流中创出一片天地,能够给朱凉带来男性所特有的力量与暴力美,满足朱凉对于安全感的渴求。朱凉对于陈农在红楼中的末日狂欢式的行为采取不管不闻的态度,一方面是自身缺乏足够力量去约束;另一方面则是内心中对于彰显男性特有力量的行为发自内心的崇拜。第二个则是章希达,他仅凭着大学毕业生的身份就足以让朱凉这个具有小资情调的女人把他纳入对话者的行列;更何况章希达是爱慕着朱凉的,甚至为了获得朱凉这个战利品,章希达可以抛弃亲情。章希达的这些行为不但满足朱凉对于知识追求的,同时也膨胀了作为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和自豪感。不过朱凉的精神依附被陈农一场阴谋而打破,章希达的死亡把陈农在朱凉心中所处的地位都清除干净,朱凉成为了一个真正无根无依的女性。

朱凉在男性的包围下苟延残喘,男性们为她掀起了一场争夺战,让章孟达无辜枉死,章希达也含恨而终,而陈农则因为是阴谋的始作俑者,被剥夺了得到战利品的权力。一场战乱之中,没有一个男人是最终的胜利者。由此证明,男人可以包围女人,但是却无法真正得到女人。男人对于女人的争夺不过是自取灭亡的方式之一,反而让女性们有了从男性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的可能。

二、同性观照下的女性

激进女权主义者凯特·米利特(Kate Millet)和艾德丽安·里奇(Adrienne Rich)早就认清妇女受压迫的根源不是资本主义而是男权制的事实。自父系社会以来,男性就处于社会的高层,掌握着社会中的每一个权力机构。既然,男性作为男权社会顶端,假如男性在顶端消失,那么女性将取而代之,获得自由。不过章孟达在河岸边被枉杀,章希达死于狱中后,朱凉的无所依靠拆穿了女性可以成为自我主宰的伪中心主义,也佐证了女性作为他者是无法摆脱对“别人”的依附的。失去了男性,朱凉这类女性是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自己身份的。

而镜子作为男权话语的另一种表达,为朱凉这类女性界定身份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女性照镜子既反映出女性在整部男权文明史前的踟蹰与不安,也可以帮助女性意识的觉醒,因为女性可以从镜子中发现了另外一个完美的自我。在《回廊之椅》中朱凉的男性镜子被打碎以后,她又发现了另外的生机——七叶,一个和她拥有同样性别的人。

七叶作为镜子对于朱凉的观照主要是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躯体美的重新发掘;二是对女性出路的重新思考。

首先是躯体美的重新发现。躯体写作的首创者埃莱娜·西苏(Hélène Cixous)认为女性写作就要“写自己”“返回到自己的身体”“让人们听到你的身体”等口号[2]。在男权社会的主导下,女性的身体感受、欲望在写作领域都是一种禁忌。女性解放的第一步应该就是正视自己的躯体,能够勇敢地用躯体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与外界交流。身体才是女性唯一的财产和最终的归宿。朱凉的美在男性时代并不是未被发掘,而是在男性眼中的女性的美多少带有猥亵色彩而不好言明;而女性美在女性本身看来则是纯洁无暇的,所以七叶眼中的朱凉是美的重生体。

流行的服饰是七叶对于朱凉最直观的感受,只有女性看女性才知道什么衣服是处于时代的前沿。七叶首次见到朱凉便被她的黑裙子所吸引,黑色中隐含的神秘、深邃,甚至有点拒绝情欲的色彩,但是年幼的七叶因为不懂反而把黑色当成爱欲的标志。如果说洁净而高贵的裙子发出一种光勾住了七叶的魂,那么朱凉那双穿着高跟鞋的脚便把七叶的魄也摄去了。女人的脚,被很多性学家认为是女人独有的第三种性器官,无论是灰姑娘的水晶鞋,还是潘金莲的三寸金莲,作为身体的一部分,无不带有欲望的色彩。由此可见七叶对于朱凉首先就是因朱凉本身的身体美而被吸引的,面貌下降到次要地位。假如一个女人在别的女人看来都是美的,那么在男性世界中她的美则是绝世无双的。

如果朱凉的服饰和脚对于七叶的吸引还仅限于七叶身为女性对于美的追求的话,那么沐浴中的朱凉则让七叶开始真正从男性的角度来界定朱凉。姣好的面容浸泡在水中,凹凸有致的身形回荡在空荡荡的白衣中,午睡时浑身散发出香气的;暗红色的夕阳,停留在粉红色的裸体上,闪亮而耀眼;四周的黑暗,隐没了朱凉的整个躯体,只剩下肩膀和乳房在夕阳的余晖中浮动,芳香四溢。七叶甚至可以对这样的肌肤进行拍打,让朱凉的身体在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中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暗红、淡红、灰红……所有绚烂的色彩都慢慢淹没在朱凉如虫子般的呻吟中[3]。七叶伺候朱凉沐浴,不但完成了女性对于女性美的观照,甚至还把七叶塑造成了一面镜子,完成了男性对于女性的界定。而朱凉则在这种女性拥护者与“镜子”界定者之中获得了双重的快感,庆幸自己身而为女。

但是七叶对于朱凉带有双重色彩的界定很快就给她自己带来了另外一种烦恼,即身在社会中的女性应该选择何种生存方式?究竟像男性一般作为主体而活,还是作为女性他者而生存?两种选择之间的博弈中,朱凉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而是选择了以死亡的名义消失。

三、自我意识下的女性

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认为,男人把妇女局限于内在的范围以内而把超越的范围保留给他们自己来使妇女处于从属地位。这一方面是因为女人的他性是被迫强加的,另一方面是因为女人自己存在着自愿接受他者地位的倾向。女人活着就处在两难困境中,如果想成为主体,要想自由,就必须不断地解决“超越性与内在性”的矛盾[4]。用波伏瓦《第二性》中的原话说就是:“她的自然倾向是把自己看作主要者:她怎么能下决心变成一个次要者呢?但是,如果我只可以完成我作为他者的命运,我又该怎样放弃我的自我呢?这是做女人必须与之斗争的两难境地。”

朱凉作为女性,在小红楼中男性存在之时,他者性是被迫得到的。章家兄弟、陈农等人把她固定在客体地位之上,只要她一旦越过警戒线,她便要失去一条容易走下去的道路,甚至女性的所有优势都要被剥夺。此时的他者性看起来唯一的缺点便是思想上自我的消亡,不过思想上的自我是个玄妙的东西,本来就可以不太在乎的。但是在红楼男性消失之后,外界强加的他者性消失,女性的主体性可以得到理所应当的凸显,然而内心中根深蒂固的他者思想则妨碍了她的解放。章家兄弟的死亡打破了朱凉生活上的安适,同时把作为女性的那一部分虚荣心也一起消灭,让朱凉更加坚定地选择他者这条道路,完成在自我意识下野心勃勃的旅程:既要让男人给她戴上女王的皇冠;也要让女人给她举行国王的加冕。所以朱凉的最后消失是蓄谋已久的加冕仪式,在这时男性女性、主体他者融为一体:男性的膜拜是她成为附庸的源头,所以朱凉以消失来保全女性的美及洗刷他者身份带来的耻辱;女性的爱慕是她成为主体的动力,所以朱凉以消失来让七叶永远怀念。

除了朱凉自身的抉择描绘了一个自我意识下的女性形象外,叙述者“我”则对整个自我形象起到了补充作用。故事中的叙述者“我”其实也是朱凉的另外一个化身,朱凉在过去消失了,却在“我”的身上重现。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享受着七叶的守护与照顾。此时的七叶只是个符号——朱凉爱慕者,关切着一切同朱凉有联系的人,包括“我”。但是“我”的出现,反而让七叶认清了一个事实,即朱凉的消失不是因为时代的混乱,而是在女性自我的犹疑中无奈而迫不得已的结局,是朱凉选择坚持为他者的沉重宣言。女人存在的意义只是男性的一个性伙伴、一个生殖者、一个被他人用于探索自身的他者。既然男性消失了,女性的血肉之躯也就被抽空了,女性只能成为一个空洞的符号。女性在男性消失后,转入一个没有定论的结局是最恰当不过了。朱凉是消失了,还是被七叶藏起来死亡了?这个无从得知。或许朱凉只是化身为“我”来提醒世人,要随时关注着自己的命运,不要妄图挣脱男性的藩篱。

在男性包围下的女性获得的仅是生存上的自由,而非精神上的放飞,这个世界的女人都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小红楼中男性人物的缺席才是给予朱凉和七叶的伪解放、伪胜利。

四、结语

从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朱凉在男性眼中从来都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女性形象,甚至是缺乏人格的独立而被锁在小红楼中的女性形象,而小说中的男性们则打破这个依附性的藩篱,给了她重新选择主体他者的可能。这种可能性在经过男性、女性及自我意识的检验后,成为了不可能。朱凉用自己的命运证明了身而为女,妄图脱离男性而独立存在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即便是男性消失后,也注定要在自己的犹疑或者不信任中毁灭。

[1]崔悦.秦汉时期女性对男性的封建依附[J].陕西教育学院学报,2010,(9).

[2]姚若冰,王贵青.飞翔与下坠—论林白作品中作为载体的“躯体写作”[J].电影评介,2008,(14).

[3]林白.瓶中之水[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7.

[4]戴雪红.他者与主体:女性主义的视角[J].南京社会科学,2007,(6).

Disappearance of Women:an Interpretation of Female Images in A Chair in the Winding Corridor

CHEN Mao
(College of Literature,Guangxi University,Nanning,Guangxi 530004,China)

InA Chair in the Winding Corridor,the author Lin Bai presents a dependent female image Zhu Liang among three groups of characters consisting respectively of male,female and self-consciousness,manifests the hesitation and uncertainty of women in their choosing behavior and proves that the patriarchal society cannot be overthrown.It is believed that in a patriarchal society women have no way to go but to follow the pace of men and eventually get disappeared.

A Chair in the Winding Corridor,female image,Zhu Liang,Qi Ye

I206.7

A

1673-9639(2014)02-0047-04

(责任编辑 唐安民)

(责任校对 王小聪)

2013-12-12

陈茂(1989-),四川泸州人,广西大学文学院201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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