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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李渔《怜香伴》中的假凤虚凰

2016-11-18袁玉洁

艺术科技 2016年9期
关键词:女同性恋解读男权

摘 要:李渔的《怜香伴》传奇是第一部将女同性恋之间的爱情搬上戏曲舞台的作品。作者通过对崔笺云和曹语花这对由互慕才情到倾心相交约作来世夫妻且通过努力并嫁范石成就长相厮守愿望的故事,为当时男权社会下女性追求同性爱情探索出一条道路。

关键词:《怜香伴》;女同性恋;男权;解读

“传奇者,传其事之奇焉者也,事不奇则不传”明末清初的传奇创作多喜新尚异,务求尖新怪奇,发常人之不能发。《怜香伴》作为李渔所作十种曲的第一种,也是第一部将女同性恋之间的爱情搬上戏曲舞台的传奇作品,一改前人才子佳人模式,秉持其“戒荒唐”和“脱窠臼”的创作理念,在女女爱情中另辟蹊径。无怪乎其在提到此剧称:“独有此奇人未传,特翻情局愧填词”言语之中,得意非凡。

同性恋文化是一种亚文化,我国最早是在《杂说》“娈童始于黄帝”中有同性恋的记载。此后还出现了诸如“龙阳之爱”“断袖之宠”等有关同性恋情的故事,但都是男人之间。女人之间的爱情则由于长期男权社会的统治或隐匿于闺阁后院等诸多原因不被世人所知,即使有像汉武帝时陈皇后和女巫、唐朝女冠鱼玄机和采苹这类女同爱情的记载也是言辞闪烁、真假难辨。

作为背离社会主流婚恋模式的同性恋,虽然历史悠久,上层统治者亦在其中推波助澜,却一直为正统礼法所不容,在男性掌握着绝对性恋主动权的社会中,女同性恋者的存在更是对男性掌控权的怀疑甚至反抗,这大大为男性乃至整个社会所排斥。而《怜香伴》中崔笺云、曹语花正是在男权统治的大山下演绎了一段女子之间由互慕才情到谑盟定情再经历波折最终团圆的爱情赞歌。

作品缘起是在雨花庵,刚新婚燕尔的范大娘崔笺云在庵里进香时碰上同样随父亲寄居庵里的曹语花。在氤氲使者安排下,崔笺云“闻香感召”,两人互喝诗词,被彼此才貌所倾倒,引为知己。两个原本应在社会和家庭的期许下相夫教子的闺秀却彼此惺惺相惜,宛若莫逆,不仅结为今生姐妹,还在丫鬟的建议下结为来世夫妻。发誓要“从今世世相依傍,轮流作凤凰,颠倒偕鸾帐”,真的彼此称呼对方“来世的相公”、“来世的娘子”起来。分别后,本该沉浸在新婚燕尔甜蜜中的崔笺云面对自己迂腐、自私的丈夫范石,更加怀念起曹语花的痴情、才情。为了能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崔笺云鼓动丈夫范石求娶曹语花,过上和曹“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的神仙眷侣生活。范石虽因怕崔笺云吃醋或求娶不成而假装推诿,但白得一美眷的贪欲还是让他决定提亲,只是因周公梦的阻挠计划落空。眼看曹语花将随父亲离开,崔笺云郁郁寡欢,二人一个茶饭不思、形容消瘦,一个随时准备为对方殉情,这等深情比之以往才子佳人之爱情也毫不逊色。

李渔所作崔、曹之间的女女爱情与前人所写或出于猎奇,或言语之间尽是淫靡欲望不同。崔笺云和曹语花两人的爱情颇具柏拉图式精神恋爱的色彩,显得纯净愉悦。李渔用欣赏的笔调,塑造了两个纯粹出于相互爱恋而坚持的女子。她们互相吸引、理解、信任和尊重,相处时充满浓郁的精神爱悦。所以在第21出《缄愁》中李渔借语花之口说出情与欲的区别:“从肝膈上起见的叫做情,从袵席上起见的叫做欲。若定为袵席私情才害相思,就害死了也只叫做欲鬼,叫不得个情痴。从来只有杜丽娘才说得个‘情字。”正印证了她们因互相欣赏、倾慕对方的品貌才华而彼此念念不忘的纯洁感情,色而不淫、乐而不乱。她们的终极理想也只是“终朝唱和,半步不离,比夫妻更觉稠密。”

经过崔笺云的执着追逐和曹语花的痴情等待,崔笺云忽悠范石一路追到京城,并且让丈夫改名换姓为石坚投入曹语花父亲门下,而自己则谎称没有嫁人的闺阁小姐进入曹府陪伴相思成疾的曹语花。最后由于曹父欣赏石坚(范石)的才华把爱女嫁给他,在新婚时又适时指出崔笺云即是与石坚有婚约的人,迫使曹父二女嫁一夫,最后三人向曹父负荆请罪讲明缘由,曹父也只是付之一笑。结局采用了中国戏曲一贯的大团圆方式,崔笺云、曹语花最终“生同地,嫁并归,吟联席”。全本传奇中唯一男主角的范石,作为崔、曹二人能够实现长相厮守愿望的“工具”或“借口”,只在求娶和考试、拜堂这些不得不出现的地方露脸。崔笺云对于自己新婚丈夫另娶娇妻毫不介意并且还很欢喜,当语花得知自己真的要嫁给石坚时,做愁眉怨态,还对笺云怄气:“我当初原说嫁你,不曾说嫁他;就是嫁他,也是为你”客观上大大削弱了男性在婚姻和感情生活中的形象和作用。

《怜香伴》传奇全文精巧细腻地刻画了崔、曹二人在雨花庵一见倾心,再见定情,三见同衾的女子之间互相倾慕的真挚爱情。而李渔在当时男权社会的浸淫下能写出这样一段非凡的旷世之恋,不管是出于不落窠臼的猎奇心理还是为了表演的戏剧性以迎合观众心理,亦或是有感于自己一夫二妻逍遥和谐的美满家庭。都客观上为戏曲舞台和后人奉献了第一部描写女同性恋爱情的题材。同样李渔也用他独特的东方包容圆滑的智慧为当时的女同性恋探索了一条能被世人所接受的道路,从这个意义上讲李渔确实功不可没。但他由于阶级局限性或出于观众娱乐性还有身为男性的优越感让李渔对于女子之间爱情的探索流于形式和充满妥协。崔、曹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客观呈现的对男权统治的解构总是被适时的冲淡,对女子同性爱情探索的严肃命题在刚开始讨论时就因各种原因而胎死腹中。

李渔作为一个有自己戏班的“帮闲”文人,本身就是个錦营献笑、花阵图欢的多情子弟。对一向自诩风流且因自己和谐的一夫二妻后院生活而沾沾自喜的李渔来说,在刻画崔、曹二人爱情中,尊重女性的同时,更意识到自己作为男性的性别角色上的强势。因此他写崔、曹二女爱情,没有肉欲与畸形的性追求,更多的是女同精神上的一种满足和依赖。在整个过程中,我们看到的是两个满腹文采的女子因诗结缘,互为知音。分别后,一个相思成疾,一个千里寻爱,没有一点肉欲感泛滥,有的是为爱坚持的勇气和人性恋爱的美感。后院女子之间这种纯洁没有情欲的爱恋在男权社会下的男人来说只是小打小闹,完全替代不了自己作为家庭中心的地位,既可以满足自己尽享齐人之福的愿望又不必为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而烦恼。在作品最后范石感叹“洞房幽敝,鸳鸯锦褥芙蓉被,水波纹簟销金帐。左玉软,右香温,中情畅”中也可以看出对多得一位美娇娘的窃喜。

而崔、曹这对苦苦相恋的有情人经过一系列的波折最后所能获得的最好结局却是共同嫁给一个男人这种为男权社会所认可的婚姻模式。李渔为当时的女同性恋者建构的这种寄居于封建礼教下的“双重婚姻”确实能够给一些女同提供生活和爱情的庇护所。而不必发生像诸梅香《明斋小拾》中记载的书院掌教祝公之妾与闺中密友相拥投江而死的惨事。但女同之间的爱情竟然要一个男人为媒介来成全,在不惊扰“寄主”的方式下,以后院为圣地达到长相厮守的愿望。尽管是女同们在当时社会语境下所能选择的最好结局,但这种委曲求全的妥协恰恰是坚固的男权社会下男性对女性一厢情愿的俯视和施舍。这一看似圆满的结局,不仅显示出作者对世俗反叛的不彻底性,也从侧面反映出旧时代女子的悲哀,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男人的手中,即使可以追求到某种精神上的幸福与自由,但是始终逃离不掉封建礼制的规范。这场寄寓在封建礼制下的隐秘婚姻,根本无法冲击到封建礼制的统治,反而成了它的陪衬。

参考文献:

[1] 李渔.李渔全集:笠翁传奇十种[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0.

[2] 李渔.闲情偶寄[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

[3] 孔尚任.桃花扇:桃花扇小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作者简介:袁玉洁,女,河南商丘人,上海大学2015级硕士,研究方向:戏剧戏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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