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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狼

2013-04-29李菊

新作文·高中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伯母伯父

李菊

评委意见:《孤狼》的叙述内容和叙述手法是作者的一次新尝试,所以在情节安排、人物刻画方面还存在一些不足。然而,作者勇于改变自己,让青春文学不仅仅局限在自我的小世界里,这是一种有意义的改变,而且我相信她找对了方向。通过本文,我们可以发现作者更深入地去关心一种社会现象,去关爱一个社会群体,这种社会责任感和人文关怀,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的。而喜爱文学的作者用文学的方式把这种思考表达出来,也让文字有了更多的现实意义。

(葵花籽)

2011年11月2日的下午,我在韩渊的葬礼上从一开始的静止渐渐变成此刻忙忙碌碌的状态。一天中,看着为他送行的所有宾客冷漠的表情,我想我是开始同情他了,毕竟因为那与生俱来的优渥使他不得不放弃的东西太多了。

宾客里大部分的中年男人都举着一支烟,挂着满脸的愁容聚在一起讨论生意上的起落。有的人会时不时地往我的方向瞟一眼,那种神情更多的像在饶有兴致地猜测。女人们似乎是受他们的影响,或许真的是对生死早已淡漠,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互相攀比,笑容中的虚伪与嫉妒或许只有我这个旁观者可以看得出来。

韩伯母抱着渊的遗像,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从未改变:她瘫坐在地上,眼睛盯着渊定格下来的笑容。她肯定臆想着渊待会儿还会从里面走出来,变得活蹦乱跳,所以她才会忘了将眼角一直滚落的水珠拭去。这么美的女子,在职场上盛气凌人、如鱼得水,而今的结果对她不仅是打击,更是戏剧性的,我甚至开始怜悯她了。

我跟韩伯父里里外外地忙乱。他是个英气十足的人,渊的眉眼全都遗传了他,所以每次看韩伯父的片刻,我总有种错觉:渊还活着。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他,还是因为再次寂寞了,想要有个伴。

“青格。”葬礼结束,韩伯父把我叫了过去。看着他眉宇间的愁容,怕是这一生再也下不去了,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虽然知道这样很没出息。我默默地坐在了韩伯父的身边,他颤抖地握住我的手,无力地说:“孩子,以后多过来坐坐好吗,陪陪伯母。”我看着他几近乞求的眼神,反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点了点头。

所有记忆都已潮湿

跟渊相处只有几个月而已,他在我们开学后一个月转来,刚好做了我的同桌。渊在班上没有朋友,或者说,他从不曾有过朋友。但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富裕人家的孩子总得为他们优渥的生活付出些代价,不管他们是否乐意,这都是必须的。

虽然我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但因为天生性格孤僻冷漠,所以我的朋友几乎数不满一只手。所以我时常会羡慕渊,没有朋友,至少还有明朗的未来;不像我,笑得一脸寂寞,走得一路茫然。

他总是喜欢在我旁边不停地叫我:“青格,青格,青格……”一开始我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但他只叫我,并不跟我说话。之后渐渐烦了,便会恼他,我会在他连叫两声之后便吼他:“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他每次都会重重地给我来一拳。

在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我正在为边缘化的数学成绩考虑对策,他又在一旁呼唤:“青格,青格,青格……”我烦不胜烦,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吵死了,吵死了,滚出去啊!”在他抬手又准备对我毫不客气地来一拳时,我敏捷地躲开了。我开始沾沾自喜,然而他冷不丁地抬起另一只手,使我猝不及防地中枪了。这次他真的把我惹毛了,我“蹭”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把书一摔,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愤怒地离开了。

我只想说,并非我懦弱,只是我认为打架不能解决问题,不如就这么晾着他,让他自我反省去。

过去人的恋恋风尘

第一场风雪之夜到来时,我独自带了啤酒爬到了天台上,吹着凛冽的寒风。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找点乐子让自己不那么孤寂。都说高处不胜寒,天台确实够冷的,刚咽下去的啤酒就像是结了冰一样刺骨,我想我都快冻哭了,风却依旧不止。

“不冷吗?”

我回头,是渊。他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高领毛衫,黑色的小版羽绒服松松垮垮地在他身上挂着,白茫茫的雪在他身后将他凸显出来。他边说边朝我身边走来,“咯吱咯吱”地踩着厚厚的积雪。

他递给我一瓶热过的酒之后,便坐在我身边,跟我一样的姿势,一样的动作。我在猜测,是否我俩心境也是一样的。

“你常来吗?”我灌了一口他给我的酒问他。

“转来后,经常来。”

“啧啧,寂寞的人啊。”我嘲弄地说了一句,“怎么都一个死样。”

他看着我,开怀大笑起来,举起酒瓶:“来,干了。”

周边的风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尖锐地吹到脸上。他突然递过一支烟来。我顿时感到诧异,开始对他充满敌意。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他会告诉别人我吸烟的事,然后让全世界都厌恶我,来报前几天我在教室骂他的仇。他轻松一笑:“别误会啦,我是上个月在1989见过你,当时你一个人安静地在角落里窝着抽烟,本来想打招呼的,突然有急事就走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是我的想法太邪恶了。他凑到我耳边诡异地一笑说:“不过,当时的你,比现在迷人多了。”我大笑着给了他一拳。

1989是我们镇上唯一的酒吧,高二那年,我被一群所谓的朋友骗了进去,他们教会我如何吸烟,如何喝酒。

我接过烟,是我喜欢的利群。

“你也喜欢利群啊?”他点点头,“要不要去1989坐坐?我请客。”他顺势指了指下面那辆纯白色的雪佛兰。我嘲弄地问他:“会开吗你?”

“我开了七年了。”他平静地说完,猛地吸了口烟,我却总感觉他吸了一嘴的难言之隐。

我尽量使自己平静地接话,可我语气里的惊诧连我自己都瞒不住:“怎么那么早就学开车?”

“父母忙,我不喜欢外人照顾我,索性自己学了。”

他说得平静如水,我的心里却不停地泛起波澜。七年前的我,顶多骑一辆破自行车满街溜达。母亲是个勤勤恳恳的女人,总会定时回家做饭。爸爸虽然一回家就扎进书房继续工作,可在餐桌上永远不会忘记询问我的近况。我顿时在渊的面前寻找到了某种可耻的优越感。

他总是活在没有黎明的夜里

我随他去了1989,很显然,他比我更加轻车熟路。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他点了伏特加然后安静地看着我。我看了看他,看了看温柔帅气的服务生:“血腥玛丽,谢谢。”待服务生离开,他挑逗地看着我:“我记得那天你一个人的时候喝的可是威士忌啊,怎么,怕我……”我踹了他一脚,他笑了笑不再理会我。

喝酒的间歇,他的眼睛总在几个穿着廉价服饰的女人身上盯着。她们黑色的指甲让我非常感兴趣,我常常在想这些廉价饰品会不会在她们跟男人撒娇的时候突然掉下一块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在看他,自顾自地打量那些女人。于是我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专注的眼眸,企图从中猜测出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回过神来,眼睛盯着我:“那些女人像狐狸一样浑身散发着骚味,以此来吸引那些更臭的男人。这种女人不知道害了多少家庭。”

我看着他,猜测他爸爸铁定搞外遇了。还未等我开口,他便说:“不用猜了,我爸爸没那爱好。不过,若真有还好,至少我不会那么纠结。”他停顿了一下,吸了口烟继续说:“他们在外面打天下,想着给我更好的生活,真心为我好,却因此将我变成一个城堡里的弃儿,连鸟鸣都没有。我真不知是该恨,还是该难过。”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只好安静地陪着他,做他的忠实听众。我想这么些年他从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我总是喜欢去猜测别人的心思,却常常猜不出来,但即使这样,我依旧乐此不疲,就如此刻我绞尽脑汁去猜测他的内心,虽然猜不出,依然在陪着他。

“我曾经问过他,若我在外面做了很无耻的事,他会不会将我暴打一顿。他用很疲倦的眼神扫视了我一下,甚至都不去猜测他的儿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便一口咬定:‘你?你不会那样做的。说完便又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深深的睡眠,那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回家。我当时绝望地跑了出来,我甚至连引起他愤怒的力量都没有。那个星期我都没有回家,白天泡网吧,晚上泡酒吧。我在想,是不是挥霍完他们的钱,他们才会注意到家里有个儿子。可笑的是,一个星期后我回到家,家里竟还是我离开时的模样。”说完这些,他将桌子上的伏特加一饮而尽。我心里感觉一阵阵地泛酸,最后,他醉在我的怀里不停地喊着:“青格,青格,青格……”

这个世界会好吗

我常常会带渊回家吃饭,或者干脆去买一堆菜带去渊家做。

有一次周末,我们抱着沙拉满足地坐在客厅地板上下棋,伯父伯母突然匆匆地回来了。我之前从没见过他们,慌慌张张地跳起来问候他们。他们愣了一下,伯母微笑着对渊说:“小渊,好好招待同学啊。爸爸妈妈出差去英国,回来给你带礼物,乖。”说完便拿着行李匆匆而去。

渊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去看他们。我恋恋不舍地盯着虚掩的大门,缓缓坐下来笑着说:“渊,我终于找到你这么帅的原因了,基因真的很重要啊。”

他依旧沉闷地低着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我识趣地闭嘴,不敢再说。良久,他开口了:“这几年每次都是这样,我不抬头看他们,他们对我也只是随意扫视一眼便匆匆而去。我不想让他们为难,因为我一旦抬头,便会万般不愿他们离开。可我更明白,他们绝不会因为我的任性而留下。既然没有用,何苦折磨自己,只当他们不曾回来过。”说完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空空荡荡的别墅里充满了他冷冷清清的笑意。

我经常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目光空灵,眼睛盯着遥远的天空,像是在质问它,为什么他的寂寞无人诉说。那湛蓝的天空却只在远处默默地陪伴他。冬天天气冷,外面几乎没有行人,这也正好给他留下一个静谧的环境让他思考,使他全身心地沉浸在寂寞中。

我好奇他一个人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就在他身后突然拍了一下。他立刻像是惊弓之鸟,提高警惕作防卫之状。我觉得好笑,眯起眼睛看着他。他显得很不满,不去理我,继续他的自我寂寞。我在一旁默默地陪伴他,就像遥远的那片湛蓝的天空。我问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慢吞吞地对我说:“我们,是朋友吗?”

我惊诧地看向他。两年前,在同样的场景下,我也是如此,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默默陪在我身边的男生:“我们,是朋友吗?”他拍了我脑袋一下笑我傻。后来,他还未来得及回答我,便永远地离去了。

我心里一紧,连忙握住他的手,生怕他会像那个男孩一样不翼而飞。他转过头冲我一笑,说:“起风了,进去吧。”

无言以对的悲伤

11月2号的早上,渊在外面猛敲门,我睡眼蒙眬起身去开。他一脸的委屈,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方形蛋糕。我顿时记起今天是我生日,我无比兴奋地喊了出来:“渊,真够意思,还悄悄打听姐的生日啊,这么早就来祝福我。”他愣了一下说:“今天也是我的……”

我冲去便利店拿了一件啤酒,陪他去了他们家的天台。那天的太阳很温暖,无风无雪,难得的好天气。我们一起许了愿,喝酒时他说不尽兴,于是开着雪佛兰把我载到了1989。一路上,他仍然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唤我:“青格,青格,青格……”

从1989出来,他说想去压马路。夜晚风很安静,我们乖乖地将身子缩起来,双手插兜。繁华的大街上灯红酒绿,我们怀着各自的心事并肩不语。我侧过身子看着他,刚刚他喝得比较多,我必须保证他不会摔倒。他双鬓的头发已经长得好长了,我记得刚来那会儿连耳朵都还遮不住呢。他专注地看着前面晃动的LED灯牌,脸上的表情平静淡然。我又开始猜测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今天早上,他们回来了。”他开口说话了,“我抱着蛋糕,兴奋地冲出卧室门……直到妈妈气愤地摔门而出的前一秒,我还坚信他们是为了给我过生日而回来的。”

“那很好啊。可是,你怎么来找我了?”

“我抱着蛋糕走到爸爸身边,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他们离婚了。我当时只觉得很滑稽,怎么可能呢。爸爸注意到我手里的蛋糕后,很抱歉地看着我,他的嘴唇在蠕动,却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想祝我生日快乐,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瘫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开始猛抽。他只是一个沉默的男人而已。”他平静地说完这一切,周围开始起风。我吸了一下鼻子,踮起脚尖抱紧他,我想这样对他来说会好点。他温柔地笑了笑,将我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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