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辑录体目录的延续
2012-08-15曹金发
曹金发
论辑录体目录的延续
曹金发
(淮北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文献通考·经籍考》问世后,后世学者纷纷仿效,多有沿用其书名和体例的著作,包括《续文献通考·经籍考》、《钦定续文献通考·经籍考》、《皇朝文献通考·经籍考》和《皇朝续文献通考·经籍考》,这些著作完成了对辑录体目录从形式到内容的延续,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该书和辑录体目录两者都有着很高的学术价值,这种延续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辑录体目录;延续;原因;意义
宋末元初,马端临撰成《文献通考·经籍考》,内容上分为序言、文、献、考几个主要部分,并最先采用了辑录体提要,辑引了大量的原书序跋和他人评论来提要图书,因此而成为辑录体目录的开山之作。①相关成果主要有:王重民《中国目录学史论丛》(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曹金发《略论辑录体目录产生的背景》(《宿州学院学报》2009年第1期);曹金发《辑录体目录编撰思想探源》(《古籍研究》2009/下卷);曹金发《辑录体目录的变革(1840—1949)》(《巢湖学院学报》2008年第5期),曹金发《论辑录体目录的扩展》(《图书馆论坛》2011年第6期)等。上述成果梳理了辑录体目录的内涵、特点、扩展等问题,对于辑录体目录的延续性问题则很少涉及。随后,众多学者对该书进行了续写,形成了“经籍考”系列,从而完成了辑录体目录的延续。这些续作主要有明代王圻的《续文献通考·经籍考》、乾隆敕修的《钦定续文献通考·经籍考》和《皇朝文献通考·经籍考》以及清末民初刘锦藻的《皇朝续文献通考·经籍考》。②清代朱奇龄撰有《续文献通考补》(载贾贵荣辑《九通拾补》,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版),是为续补明代王圻撰《续文献通考》而作,似应居于延续者之列,但该书未涉及经籍部分,故这里不作探讨。
1.王圻《续文献通考·经籍考》
王圻(1530-1615)上海人,明代文献学家,他有感于《文献通考》未涉及宋嘉定以后的内容,并且“详于文而献则略”,[1]引言遂作《续文献通考》二百五十四卷。该书仿《文献通考》体例,兼采《通志》之长,内容上与马端临的《文献通考》相接,其《经籍考》著录了宋嘉定后至明万历年间的书目,一般情况下,只对作者作简单介绍,不介绍书的内容、成书经过等,从总体上来看,采用的是以传录体为主兼有辑录体的提要。该书在形式上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即“文”和“献”,其中又以“文”为主,“献”则相对较少。
“文”这一部分主要指书名、卷数、作者等内容,著录时以人类书。在提要书目时,《续文献通考·经籍考》全篇有60多处使用了辑录体提要,除了辑录书的原序跋外,王圻还援引别人对该书或对作者的评价,这就是“献”。其评论部分主要来自于宋濂、刘基、欧阳圭斋、杨维祯、谢端、《宋史》等几家。例如,吾衍《九歌谱》之下引用了宋濂对作者的评价,[1]卷一百七十六《竹山上人集韵》提要辑引了刘基的评论。[1]卷一百七十六全篇《经籍考》中没有序言,偶有自注,全篇大约有五条“按”语,多是以“按”字引领别人的观点或评论。[1]卷一百七十二有三条是引用原书之序,在序之前加“按”字,[1]卷一百七十三,卷一百七十六另一条按语则是引用谢端之说辨别元朝撰修宋、金、辽三国历史的正统问题。[1]卷一百七十六
王圻作书的初衷就是要补马端临《文献通考》之不足,并在内容上进行续写,因此在书名上用“续文献通考”,在时段与内容上也与马书相接,而在体例上,也基本沿用了马书的体例,内容大体上是按“文”、“献”、“按”三部分写成,在提要书目时,多处辑引原书序跋或者他人评论,因此是对马《考》的继承,是对辑录体目录的延续。
2.《钦定续文献通考》
《钦定续文献通考》是对马书的另一部续作,由乾隆敕撰,沿用马端临《文献通考》之名,仿其体例,在内容上续接马书,主要辑录宋宁宗嘉定以后及辽、金、元、明五朝事迹,共有包括《经籍考》在内的二十六考。
《经籍考》为其中的第二十考,体制与马书大致略同,分经、史、子、集四部。设有冠于全篇《经籍考》的总序、各部的部序、各小类的类序、自注、文、献、考等项,体例上与马《考》没有大的出入。“文”这一部分,同样指的是作者、书名、卷数等项内容,在提要书目之前,还往往对作者作简要介绍,全篇按照以书类人的著录方式为主,若作者不明或不确定时,在提要中说明。“献”的部分主要指对于书目的提要部分,也是最能体现其辑录体性质,其议论多取自宋、元、明、清诸儒,也间或采用其它论说。“献”的原作者大约50人左右,主要有朱彝尊、纳兰性德、张云章、黄宗羲、顾炎武、张萱、王圻、高攀龙等人。
在对一书进行提要时,有时候照录原书序跋,有时候引用他人议论,有时候援引史志记载,有时候则兼而录之。例如,在对黄道周《孝经集传》进行提要时,不仅辑录其自序,还引用其余四家之说。先录黄道周自序,次引朱垣的议论,再辑陈有度的评价,继用孙承泽的原话,最后以沈珩的观点结尾,[2]卷一百五十六对《孝经集传》进行了较为全面的介绍和评价,充分显示了辑录体提要的特色。
“考”在《钦定续文献通考·经籍考》中以按语的形式表现出来,多以“臣等谨案”来开始。在整篇经籍考中,大约有1000条左右的按语,远胜于马《考》中的50多条①关于《文献通考·经籍考》中的按语问题,请参见曹金发、董杰《试析 <文献通考·经籍考>中的按语》(《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年第4期),续作中按语的设置,亦以马书为圭臬,因此这里也以马书的按语为参照。和王圻《续考》中的5条。这1000条左右的按语,有的针对类目、体例的问题,有的探讨书目的主旨、价值等问题,有的交代作者的相关情况,有的则发表对有关问题的评价和议论,大致可以分为解释说明、考证辨误、存疑待考以及评价议论等几类。
《钦定续文献通考·经籍考》是编者对王圻之书不尽满意而另起炉灶的结果,该书从王书中吸取了大量素材之后,从形式上和内容上对马《考》进行了重新续写,因此是辑录体目录发展史上重要的一环,是辑录体目录的又一次延续。
3.《皇朝文献通考》
《皇朝文献通考》又名《清朝文献通考》,乾隆敕修,《经籍考》为其中的第二十考。在部类设置上,分经史子集四部,仿王《考》“内府书”之例,将清朝皇帝御制御纂钦定之书列于各个部类的卷首,凡例表明,其体例是以马书为圭臬的。[3]凡例在体制结构上分为总序、部序、类序、“文”、“献”、“考”几个主要部分。
“文”主要指关于书目的基本内容。著录之书,主要为清顺治以后至乾隆年间所出,著录的方式是以人类书,然后另起一行注明作者,并顺便交代作者的官职、籍贯等简要情况,若同一作者多次出现,以“某某见某部”的方式注明。例如,经部礼类对《周礼述注》的著录,[3]卷二百一十四史部杂史类对《明史纪事本末》的著录,[3]卷二百二十一皆是如此。
“献”同样是指书目的提要部分,这部分内容主要由编者辑录原书的序跋、题识或者他人的评论构成,以经部图书为多,史部次之,子部和集部则很少见,“献”的原作者大约有30人左右,主要有徐秉义、朱彝尊、钱金甫、陆元辅、黄宗羲、杭世骏、顾炎武、全祖望等。
在对书目进行提要时,以辑录原书序跋最为常见,有时候则既录序跋,也列出相关人士的评论。例如,钱澄之《田间诗学》提要,先引原书之序,再录钱金甫的评论。[3]卷二百一十三除了大量引用原书序跋、题识外,还多处引用原书凡例,例如,黄叔琳《史通训故补》。[3]卷二百二十二此外,还偶有辑录地方志资料以对书目或者作者进行进一步说明,例如徐越《存庵奏疏》即是如此。[3]卷二百二十一
“考”这一部分的内容同样是通过按语的形式表现出来,以“臣等谨按”开头,在整篇《经籍考》中,大约有按语600条。这600左右的按语,有的针对书目,有的针对作者,有的二者兼顾,按照其内容的性质,可以分为解释说明类、评价议论类、考证辨析类、溯源探流类、存疑待考类等几大类,其中以解释说明和评价议论为最多。
《皇朝文献通考·经籍考》对书目的著录,主要由“文”、“献”、“考”三个部分构成,“文”部分列出书名、卷数、作者等项内容,在对书目进行提要时,则主要通过辑录原书序跋和他人评论来完成,这就是“献”,“考”则是编撰者对书目和作者有关问题的进一步阐释,亦通过按语的形式来表现,它在内容上是对《钦定续文献通考·经籍考》的续接,其书名和体例继承了马书,因此,此书是对辑录体目录的再次延续。
4.《皇朝续文献通考》
刘锦藻(1854—1929),浙江吴兴人,1894年甲午科进士,历任清朝户部主事等职,1899年开始兴办实业,主要著作是《皇朝续文献通考》,内容上起自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与《皇朝文献通考》相衔接,终于宣统三年(1911年)。
其中《经籍考》从第257卷到282卷,设立经、史、子、集四部,分为序言、文、献、考等几个主要部分。序言又分为全篇《经籍考》的总序和各部之前的部序。这些序言,简要回顾了各部类的发展历史,更多的是分析了对书目的分类情形,阐明了更定部类的原由,其间亦偶有作者的议论。[4]卷二百六十一,二百六十九,二百七十六
该《考》著录图书的方式是以人类书,并在多数情况下对作者的个人经历作一简要介绍,例如,经部易类王夫之《周易内传六卷发例》,[4]卷二百五十七史部地理类李成谋、丁义方《石钟山图志》都是如此。[4]卷二百六十七若同一作者在文中多次出现,以“某某见某部某类”的方式注明,例如子部杂家类钱仪吉《经苑二十五种》即为此例。[4]卷二百七十一
“献”这一部分,以书目的原有序跋和作者自叙、自识及自述为主,亦偶尔兼采他人评论或其他资料来完成对书目的提要,在辑录原书序跋和自识方面,经部和史部明显多于子部和集部。例如,史部地理类魏源《海国图志》辑录左宗棠的序,[4]卷二百六十七经部礼类黄丕烈《仪礼校正》下辑录的则是作者自识,[4]卷二百五十八而对于经部小学类段玉裁的《六书音韵表》,则辑录戴震致段玉裁的书信作为对该书的提要。[4]卷二百六十
刘锦藻在著录图书时,不仅辑录原书序跋、自识、自题等来对书目进行提要,还往往对图书的相关情况作一番说明和考证,与以前各《考》一样,其说明和考证一般都在一本书的最后,以按语的方式引出,在整篇《经籍考》中,这类案语的数量在550条左右。这些考证以解释、评价议论、补充说明、概述主旨为多,尤其在子部和集部为多见,也有一部分为考辨书的内容不当之处,此类内容则多出于经部和史部。此外,刘锦藻还往往在一书之后仅仅记录作者情形和书的主要卷数,然后以按语的形式对其作详细说明,主要有解释说明类、评价议论类、概述主旨类、考证辨析类等。
《皇朝续文献通考》作为对《皇朝文献通考》的续编,沿用了“文献通考”的书名和“经籍考”篇名,在内容上是对以往各《考》的衔接和续补,该书的《经籍考》部分,在采用传录体提要的同时,也采用了辑录体提要,通过辑录原书序跋和相关资料,来揭示书目的内容、体例、价值,并通过按语来表明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因此,这是对马《考》以来各《考》的续作,也是对辑录体目录的延续。
由上可知,“经籍考系列”完成了中国古代政书目录的相互衔接和前后贯通。在书名乃至篇名上,各书不约而同,完全一致;著录内容上则首尾相连,如同接力;它们具有相同的主体结构,不外乎序言、“文”、“献”、“考”等几个核心部分,而在对书目的提要方面,皆继承了马《考》的辑录体形式,大量辑录了原书序跋以及他人之语,以完成对书目的评介,吸取了辑录体目录之精髓。因此,这一系列构成了辑录体目录发展史上一条完整的曲线,是中国古代政书目录难能可贵的贯通,是对辑录体目录的延续。
5.辑录体目录延续的原因和意义
辑录体目录之所以能够得到不断延续,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辑录体目录得以延续,是因为马端临《文献通考》及其《经籍考》具有很高的价值。在《文献通考》中,马端临表达了“因仍会通”的思想,阐释了典章制度与理乱兴衰的关系,继承和发展了《通典》开创的典制体通史事业,同时反映了马端临朴素的唯物史观和辩证法思想,反映了他重视典章制度、关心国计民生的可贵品质,也显示了他谦虚谨慎的治学态度、分门别类的研究方法和细致入微的考证手段。在《经籍考》中,马端临开创了辑录体目录,著录了大约5000部图书,[5]5①关于《文献通考·经籍考》著录图书的数量,另有几说:3834种,见于张锡高、丁元江《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浅论》,《晋图学刊》1991年第2期,第57页;3894种,见于李峰《〈文献通考·经籍考〉——中国宋代重要的史志目录》,《江西图书馆学刊》2006年第3期,第55页;4300种,见杨寄林、董文武《〈文献通考·经籍考〉广纳群说的文化取向》,《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第136页,此处取瞿说。辑录了源于百人左右、总量在1100多条的序跋、评论以及相关的文献资料,同时还附有几十条颇具价值的按语,显示了极高的学术价值和意义。因此,姚名达评价说:“凡各种学术之渊源,各书内容之梗概,览此一篇而各说俱备。虽多引成文,无甚新解,然征文考献者,得莫大焉,较诸郑樵之仅列书目者,有用多矣。”[6]179余嘉锡评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时也说:“观其援据纷纶,似极赅博,及按其出处,则经部多取之《经义考》,史、子、集三部多取之《通考·经籍考》。”[]序录
其次,辑录体目录得以延续,是因为辑录体目录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在提要目录中,叙录体目录和传录体目录采用的是融铸材料型的提要,编目者根据所掌握材料,以自己的语言和观点来对书目进行评介,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而辑录体目录则采用了辑录体提要,其特点是编目者不撰写提要,而是辑录原书序跋和他人评论来完成对书目的介绍,其优点是能客观地保存书目的相关资料,编目者则可以通过按语等形式灵活地表达个人意见,这种情况下,辑录体提要就具有无可比拟的客观性,同时还在实际上保存了丰富的书目文献资料,使读者不入群玉之府而可阅木天之藏,[8]自序其学术意义甚至超出了目录之作本身。
最后,辑录体目录的延续,与中国续修史书的优良传统也不无关系。中国历史上,设立史官记录国家大政和帝王言行,是一种由来已久的官方制度和传统,后来,私家修史者不断加入,为后世留下了难以数计的历史记载,他们前仆后继地记言记事,在事实上是对历史记载的一种续接,从而留下了“二十五史”、“十通”等系列著作,辑录体目录正是通过王《考》以及“十通”中的“四通”——《文献通考》、《钦定续文献通考》、《皇朝文献通考》、《皇朝续文献通考》得以不断呈现和续接,从而显示了极强的延续性。
辑录体目录得以延续,具有重要的意义。
首先,辑录体目录的延续,表明辑录体目录本身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使这种重要的目录形式被不断继承和发展,为后世学者编目从理论上和方法上提供了全新的编目手段和形式,提供了新的编目范式和思路。
其次,辑录体目录在不断延续过程中,留下了一部部有价值的目录之作,保留了丰富的书目文献资料,将这数部著作连起来看,不啻一部中国古代文献简史,其意义超出了目录学范畴而延伸到版本、校勘、考证等领域。
最后,辑录体目录的延续,不仅显示了中国续修史志的优良传统,并且表明,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有人关注和采用这种有价值的编目方式,表明辑录体目录这种形式已经被编目者接受,成为目录大家族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1][明]王圻.续文献通考[M].北京:现代出版社,1991.
[2]钦定续文献通考[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3]皇朝文献通考[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
[4][清]刘锦藻.皇朝续文献通考 [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5]瞿林东.《文献通考》的理论价值[J].安徽史学,1993(2).
[6]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8][元]马端临.文献通考[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G257.33
A
2095-0683(2012)03-0025-04
2012-04-20
曹金发(1971-),男,安徽泗县人,淮北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副教授,博士。
责任编校文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