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对《国史经籍志》的利用与考订
2021-01-06陈伟
陈伟
(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1 《国史经籍志》述略
明代焦竑所撰《国史经籍志》(以下简称《经籍志》)一书在目录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大学士陈于陛向明神宗奏请纂修本朝国史,“欲竑专领其事,竑逊谢,乃先撰经籍志,其它率无所撰,馆亦竟罢。”[1]至于罢馆原因,李剑雄先生在《焦竑评传》中有所交代,万历二十五年(1597),“皇宫皇极、中极两殿火灾。明史馆位于皇极殿西庑,文稿资料付之一炬。张位等以开史局事非由己出,愤之已久,遂奏停修史事。”[2]347因此,尽管国史终究未能修成,而焦竑所撰之经籍志却得以留存,仍以《国史经籍志》名之。万历三十年(1602)陈汝元函三馆首刻此书,书前陈汝元所作之序赞誉《经籍志》云:“转相缮写,而长安纸价为之腾贵”。
《经籍志》一书正文五卷,另附《纠谬》一卷。该书版本众多,杜泽逊先生《四库存目标注》著录该书版本19种,可见流传之广。《经籍志》在体例上与传统的史志目录有所区别。自《隋书·经籍志》以来,史志目录都是四分法,帝王著作,冠各代之首,而《经籍志》则在四部之前冠以“制书类”,专收御制、敕修等相关书籍。四部之后又附《纠谬》一卷,对《汉书·艺文志》《崇文总目》等九种目录书的著录错误进行纠正,此又是传统史志目录所不具备者。《经籍志》在制书、经、史、子、集五大类之下共分52小类,类下再细分为属。制书类有大序1篇,经史子集类有小序47篇,其中诗文评类无小序,可谓具备“辩章学术,考镜源流”之功效。所收书籍不限于有明一代,通记古今著述,且不分存佚与否,著录书名、卷数、作者,亦有以上三者著录不全的情况,偶有作者时代、著作方式及简单注释。
《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简称《总目》)在凡例中便对《经籍志》的分类体例有所诟病,认为《经籍志》“多分子目,颇以饾饤为嫌”。《总目》史部目录类存目著录此书,然对其亦多有毁斥,曰:“顾其书丛钞书目,无所考核。不论存亡,率而滥载,古来目录,惟是书最不足凭。世以竑负博物之名,莫之敢诘,往往贻误后生。其谲词炫世,又甚于杨慎之《丹铅录》矣。”[3]744其中《经籍志》所载《冲虚至德真经》一书之卷数与《总目》所载有异,四库馆臣又讥之曰:“竑所著录,大抵杂钞史志书目,舛漏相仍,伪妄百出。”[3]1245除此之外,《总目》中还有《子略》《千顷堂书目》《新本白石山房稿》等书之提要对《经籍志》有所批评,或称其“辗转贩鬻、徒搆虚词”,或称其“涎妄不足为凭”,或称其“实钞合诸史艺文志及诸家书目而成”。尽管四库馆臣对《经籍志》言辞苛责,但在清代仍然有诸多学者对《经籍志》赞誉有加。如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中曾言:“予补撰《元艺文志》,所见元、明诸家文集、志乘、小说,无虑数百种;而于焦氏《经籍志》、黄氏《千顷堂书目》、倪氏《补金元艺文》、陆氏《续经籍志》、朱氏《经义考》采获颇多。”[4]伍崇曜《粤雅堂丛书》初编第五集亦收入《经籍志》,且伍氏不同意四库馆臣批评《经籍志》“丛钞书目”之言,并在书后撰跋曰:“盖历朝修经籍、艺文志,大都如是,未可专以诟焦氏一人也。”[5]此外,还有金门诏、章学诚、周中孚等知名学者皆对《经籍志》一书多有褒誉。清代对《经籍志》的评价之所以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趋势,乃是由于清初官方的学术意识形态所决定的。清人素来认为明人疏于学问且喜好篡改古书,《总目》中常有“明人学无根柢而最好著书”“明人传刻古书,好意为窜乱”之类的论断,所述虽属事实,然亦排抵过激。“清初官方对明代学术有意贬低,对颇有离经叛道之风的李贽及其友人刻意诋毁。焦竑与李贽交称莫逆,《国史经籍志》受到四库馆臣等人的冷落,自是情理中事了。”[6]焦竑一生勤于著述,“署名焦竑撰著,或者注释、整理、编辑的书籍约有50多种”[2]81,而《总目》著录的不过16部而已,且其中13部被列入存目之中。由此亦可看出四库馆臣对焦竑并未持有积极肯定的态度,因为在馆臣看来,存目之书往往是“寻常著述,未越群流”。毋庸讳言,《经籍志》一书也确实存在一些学术上的缺失,如“某些类目设置不甚恰当,有时不免过分琐碎,颇有饾饤之嫌……既曰《国史志》,又通记古今图书,不分存佚,名实相乖,而且有些书的归类不甚恰当,缺乏考订。”[7]尽管如此,《经籍志》也绝非如四库馆臣所言之不堪,对此我们应当有着正确的认识。
2 《四库全书总目》对《国史经籍志》的征引情况
据笔者统计,《总目》中除卷首凡例、《子夏易传》提要后之案语、《经籍志》本书提要之外,另有112条书目提要涉及《经籍志》,这些提要于《经籍志》或存而不论,或参资利用,或纠谬正讹,具体征引数目如下:
经部:易类4条、书类3条、诗类3条。共计10条。
史部:别史类1条、诏令奏议类存目1条、传记类1条、地理类3条、职官类存目1条、目录类2条。共计9条。
子部:儒家类1条、兵家类存目1条、农家类1条、医家类6条(其中医家类存目2条)、天文算法类1条、术数类11条(其中术数类存目8条)、艺术类存目2条、谱录类3条、类书类1条、小说家类2条(其中小说家类存目1条)、释家类存目1条、道家类3条(其中道家类存目1条)。共计33条。
集部:别集类58条(其中别集类存目2条)、诗文评类2条。共计60条。
综上可知,尽管《总目》对《经籍志》多有批评之言,但《总目》对其进行征引、采摘利用之处亦复不少,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经籍志》一书确实是有其价值所在的。
3 《四库全书总目》对《国史经籍志》的利用
《总目》对《经籍志》的利用是多角度的,笔者大致从五个方面进行了总结,兹分类进行介绍:
3.1 利用《经籍志》考书籍之真伪
余嘉锡先生曾在《目录学发微》一书中提出了目录学的六种功用,其第一种便是“以目录著录之有无,断书之真伪。”[8]四库馆臣亦曾利用《经籍志》做过这样的工作。《总目》术数类存目中著录了《乙巳占略例》一书,旧本题唐李淳风撰,然此书不见于尤袤《遂初堂书目》,亦不见于焦竑《经籍志》,《永乐大典》又“绝无一字之征引”,因诸多目录于此书皆不著录,故馆臣综合考订以后,认为此书乃是后人参互成书,而托名于李淳风者。
3.2 利用《经籍志》考书籍之亡佚
余嘉锡先生还提出过“以目录考亡佚之书”的主张。四库馆臣在这方面利用《经籍志》的例证极多。如宋李流谦有《澹斋集》八十一卷,《总目》所载仅十八卷,乃是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出,而焦竑《经籍志》及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则俱载此书八十一卷,据以上二目记载,可知此书“明世尚有传本,今已湮没无闻”。又如明谢肃《密菴集》一书,《明史·艺文志》《经籍志》及《千顷堂书目》俱载该书十卷,而馆臣仅自《永乐大典》中辑出八卷,据此可知其“传本久稀”。以上书籍的存佚情况是根据《经籍志》等目录书的著录得以确定的,还有一些书籍的存佚情况则是凭借《经籍志》未予著录得以确定的。如宋王应麟所著《深宁集》一百卷,《宋史·艺文志》及《经籍志》俱不载其名,可知散逸久矣,《总目》所载王应麟之《四明文献集》则是明郑真、陈朝辅所辑也。元胡行简《樗隐集》一书,“焦竑《经籍志》所列元末明初诸集,为数最夥,而独无此集之目,是明代传本亦尠。”[3]1461此外,宋舒岳祥《阆风集》、元魏初《青崖集》、明钱宰《临安集》等书,馆臣皆依据《经籍志》及其他目录书是否记载,据以判断是否流传,以上书籍或“世亦无传”,或“渐就亡佚”,或“行世已稀”,今《总目》所载皆是馆臣自《永乐大典》中重新辑出,厘定卷数,进而收录,以存梗概。
3.3 利用《经籍志》考书籍之名称
《总目》与《经籍志》著录之书往往有名称相异者,四库馆臣因此凭借《经籍志》之著录确定了某些书籍的名称。如《总目》著录宋刘荀《明本释》一书,且书中有作者自注,而杨士奇《文渊阁书目》、焦竑《经籍志》则皆载此书名为《明本》,因此馆臣考之曰:“疑其书原名《明本》,或后人因其注而增题‘释’字欤?”[3]783《总目》术数类著录《玉管照神局》一书,馆臣自《永乐大典》中辑出,并认为是南唐宋齐邱门客撰集而托名于宋齐邱者。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称此书为《玉管照神》,而《宋史·艺文志》及《经籍志》所载书名则与《永乐大典》合,馆臣又以书籍内容核之,终以《宋史·艺文志》及《经籍志》所载为是。
3.4 利用《经籍志》考书籍之作者
《经籍志》一书尽管著录极简,但书名、卷数、撰人三个基本要素往往俱全,因此其所载书籍之作者于四库馆臣而言,便具备了参稽考核的作用。《总目》术数类存目著录《六壬开云观月经》一书,而不知作者为谁,四库馆臣考《经籍志》载有蒋日新《开云观月歌》一卷,且“《六壬大全》所引亦与此合”,因此判定《六壬开云观月经》亦是蒋日新遗本。《总目》小说家类存目所著录之《双溪杂记》同样不著撰人名氏,馆臣考之以《经籍志》,推知作者当是王瓊,又证之以《续说郛》及《双溪杂记》文中所述,更证作者为王瓊不误也。此外,《总目》诗文评类有《文章精义》一书,“惟《永乐大典》有之,但题曰李耆卿撰,而不著时代,亦不知耆卿何许人。”[3]1789此书世无传本,而《经籍志》则载有李塗《文章精义》二卷,馆臣据此推断“耆卿”或是李塗之字。四库馆臣认为《文章精义》“不见于诸家书目”,而实则又见于高儒《百川书志》,《百川书志》成书在《经籍志》之前,该书载“《李性学古今文章精义》一卷,元益都子钦录,元国子助教临川李塗老卿论古今文章之语凡百条。”[9]据此可知,馆臣所考李耆卿即为李塗当不误也。还有《陈秋岩诗集》一书,馆臣也是利用《经籍志》之记载,知其作者是陈宜甫。
3.5 利用《经籍志》考书籍之卷数
《总目》对于《经籍志》所载书籍卷数的利用是最为全面的,兹从以下四个角度分别介绍:
有些书籍的卷数是根据《经籍志》的记载得以确定的。如《总目》职官类存目所收《馆阁漫录》一书无卷数,亦无撰人名氏,四库馆臣据《经籍志》之记载而知其作者为张元忭,知是书为十卷。宋李昭玘有《乐静集》三十卷,该书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及《宋史·艺文志》俱未著录,叶盛《菉竹堂书目》虽载之而无卷数,惟《经籍志》所载为三十卷,且馆臣考订之后发现一一相合,可见《经籍志》著录不虚。
有些书籍四库馆臣虽知晓其具体卷数,而再以《经籍志》之记载加以核定。如宋杨士瀛《仁斋直指》一书,《总目》所收该书为明嘉靖庚戌(1550)刻本,二十六卷,而书前佘锓所撰《新刊仁斋直指序》则曰:“景定时,杨仁斋以济人利物之诚,得心通意晓之学,著书总括,爰修《直指》,列为二十八卷,拓(案:当作“析”)之七十九条,刻以遗世。”[10]馆臣详考则发现“七十九条之数与序相符,而其书实止二十六卷。”[3]868再证以《经籍志》,则所载正是二十六卷。另有宋钱易《南部新书》,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载此书五卷,而《经籍志》则作十卷,馆臣考订之后发现“自甲至癸,以十干为纪,则作十卷为是。公武所记,殆别一合并之本也。”[3]1189因此,《总目》之著录最终采用了《经籍志》的记载。又如元陈旅《安雅集》一书,《元史·陈旅传》载是书十四卷,《经籍志》载是书十三卷,《总目》所收为两淮马裕家藏本,馆臣考其目次与《经籍志》所载相合,认为“殆本传笔误,以三为四欤”,最终依《经籍志》著录为十三卷。此外,《总目》著录宋陈思《海棠谱》、宋刘安上《刘给事集》等书亦是如此,馆臣对其卷数之著录皆参照了《经籍志》的记载。
有些书籍因是后人辑本,残零不全,但通过《经籍志》之记载则可知晓原书卷数。如《总目》所收宋李吕《澹轩集》一书,由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出,故止八卷。周必大在《平园续稿》中有《澹轩李君吕墓志铭》一文,文中称:“嘉泰癸亥秋,邵武军光泽县进士李闳祖袖书过予,继示其父隐君《澹轩集》十五卷。”[11]考《经籍志》所载此书十五卷正与墓志相合,可知《经籍志》记载翔实,原书卷数亦据此可证。同理,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得宋员兴宗《九华集》二十五卷附录一卷,辑得宋史尧弼《莲峰集》十卷,而参照《经籍志》之记载,则知原书当分别为五十卷、三十卷。有些书籍罕见甚至不见于诸家书目,而《经籍志》则收入其中,《总目》对此类书籍往往特别指出,从中可见《经籍志》囊括之全面,且原书之卷数仅赖《经籍志》之记载才得以明晰。如《经籍志》著录宋陈元晋《渔墅类稿》十卷、宋华镇《云溪居士集》一百卷、元朱晞颜《瓢泉集》四卷,这些书籍后世稀见,或仅存辑佚之本,经《经籍志》著录之后,在睹窥原书卷数的同时又不至湮没于世,书籍赖书目以存,诚非虚言也。
利用《经籍志》所载卷数,知书籍之裒合或续增。如宋魏了翁《鹤山全集》一书,《经籍志》著录为一百卷,而《总目》所收乃后人裒合诸本,厘为一编者,馆臣详查,知其中十卷有“新增”字样,知其为书坊刊版续增,且又有遗佚、合并、窜乱等现象,最终馆臣重加校订,定为一百零九卷。又如《经籍志》仅载《孔天胤集》三卷,而《总目》则著录孔天胤(案:“胤”,《总目》避讳作“允”)《孔文谷文集》十六卷《续集》四卷《诗集》二十四卷,并言:“相其诗集版式,盖随作随刻,故传本多少不定也。焦竑《国史经籍志》载天允集仅三卷,是即多所续增之明验矣。”[3]1586
综上可知,《总目》从多个角度利用了《经籍志》所载书籍之卷数,且例证极多,其他如宋戴栩《浣川集》、元赵孟頫《松雪斋集》、元杨载《杨仲弘集》、明龚敩《鹅湖集》等书,在书籍卷数上,《总目》或是沿用其记载,或是指出其区别,不复一一赘列。
4 《四库全书总目》对《国史经籍志》的考订
《总目》不仅从多个角度利用了《经籍志》的相关成果,同时对于《经籍志》中的一些错误条目,也进行了考辨与订正。笔者仍从书籍之真伪、存佚、名称、作者、卷数五个方面进行总结,现一一进行介绍:
4.1 考订《经籍志》所载书籍真伪
上文提到四库馆臣曾利用《经籍志》未予著录《乙巳占略例》一书而辨该书之伪,其实对于《经籍志》所录之书,馆臣亦有考订,并甄别出伪书若干种。如《总目》著录《将苑》一书,该书题为诸葛亮所撰,在该书提要中馆臣指出,《经籍志》所载《孔明心书》《六军镜心决》《武侯兵机法》诸书皆是托名于诸葛亮的伪书,并指出“盖宋以来兵家之书,多托于亮”。另有《画学祕诀》一书,旧本题唐王维撰,《经籍志》亦著录,而馆臣以为“句格皆似南宋人语,王缙编维集亦不载此编”[3]973,当是后人依托。
4.2 考订《经籍志》所载书籍存佚
《总目》中共有112条书目提要涉及到了《经籍志》,这其中绝大多数情况下,馆臣都言及了所收书目的存佚情况,这个过程即是对《经籍志》的利用,其实也是对《经籍志》的一种补充和考订。除此之外,对于《总目》未收而见于《经籍志》的某些书籍,其存佚情况,馆臣也进行了相关考订。如《总目》收录元陈绎曾著作两部,即《文说》一卷、《文筌》八卷附《诗小谱》二卷。而《经籍志》则又载陈绎曾有《古今文矜式》二卷,《吴兴续志》还载陈绎曾另有《科举天阶》,四库馆臣指出此二书,“今未之见”,并怀疑《文说》即此二书中的一种,然无确证。《总目》所载又有从《永乐大典》中辑出的《李虚中命书》三卷,而《经籍志》于是书之外又别出《命书补遗》一卷,馆臣在提要中也顺便指出此书“世间传本久绝”。
4.3 考订《经籍志》所载书籍名称
《经籍志》所载书名亦有错误之处,《总目》于此亦有所订正。如《总目》著录宋李杞(号谦斋)《用易详解》一书,是书焦竑《经籍志》作《谦斋详解》,朱彝尊《经义考》作《周易详解》,而馆臣考此书李杞自序知焦竑、朱彝尊二人皆误矣,序曰:“故吾于易多证之史,非以隘易也。所以见易为有用之学也,因取文中子之言,而以用易明编。”[12]《总目》所载《急救仙方》一书,乃自《永乐大典》中辑出,而《经籍志》则名之曰“救急仙方”,并注云“见道藏”,馆臣考之以白云霁《道藏目录》,则目录所载为“急救仙方”,正与《永乐大典》合,据此可知《经籍志》误倒“急救”二字矣。《经籍志》于宋苏辙《栾城集》外又别出《黄门集》七十卷,馆臣以为“至竑所载《黄门集》,宋以来悉不著录,疑即《栾城集》之别名,竑不知而重载之。”[3]1328又《总目》收录元萧㪺《勤斋集》,而《经籍志》则作《萧㪺勤斋贞敏集》,四库馆臣考订萧㪺遗稿经苏天爵裒辑并于元顺帝至正四年(1344)刊版,其后刊版久佚,惟《永乐大典》尚存崖略,“然姚广孝等修辑《永乐大典》,距至正刊版时未远。其所据本,当即天爵所编,不容有误。殆焦竑误增其文也。”[3]1439另有《经籍志》所载宋徐道符《六壬心鑑歌》,馆臣考之其名当作《六壬心镜要》。
4.4 考订《经籍志》所载书籍作者
《总目》既利用过《经籍志》以考他书之作者,自然也对《经籍志》未载作者的情况有所考订。如《总目》收元耶律楚材《湛然居士集》,而《经籍志》著录《移剌楚材湛然集》三十五卷,又著录《耶律楚材集》十二卷,“移剌”乃“耶律”译语之讹,而焦竑误以为是两人,因此《经籍志》中两书互见,《总目》于此亦有考订。《元和姓纂》一书乃唐代林宝所撰,而《经籍志》则著录为李林宝,此乃承袭郑樵《通志》之误也。馆臣于此亦有考订,曰:“郑樵《通志》又称李林宝撰,则因李吉甫命宝作是书,当日二名连书,传写脱去‘吉甫’字,遂并为一人。观樵《姓氏略》中讥宝作《姓纂》,而不知林姓所自出,则《艺文略》中作林宝可知也。”[3]1143此外,馆臣还考订了《经籍志》所载《毛诗集解》之作者为段昌武,而非段文昌。《经籍志》所载《河朔访古记》一书之作者为郭啰络氏纳新,同时对《经籍志》所载此书卷数亦有改正。
除了考订书籍作者之外,于作者时代及所处时期亦有所考订。如《经籍志》著录卫宗武《秋声集》八卷,归卫宗武于元人。而馆臣则考订卫宗武卒于至元二十六年(1289),尽管已是宋亡后十年,“然宗武实未仕元,仍当从陶潜书晋例也”。[3]1445还有《刘氏菊谱》一书,其作者刘蒙,馆臣考其为北宋徽宗时人,而《经籍志》则将刘蒙《菊谱》置于南宋范成大《菊谱》之后,显系误置。
4.5 考订《经籍志》所载书籍卷数
尽管《总目》对《经籍志》所载书籍卷数从多个角度进行了利用,但《经籍志》所载卷数亦有失误之处,《总目》于此有所考订。如《总目》所收有元朱倬《诗疑问》七卷,而《经籍志》著录该书六卷,因馆臣所见乃是刘锦文重编之本,故馆臣给出了两种猜测,其一可能是焦竑传写讹误,其二可能是刘锦文重编之时析六卷为七卷。又《总目》道家类存目著录《集仙传》十五卷,为浙江巡抚采进本,而《经籍志》著录此书仅十卷,馆臣指出“竑书钞本、刊本皆多讹误,岂‘十’字下脱一‘五’字欤?”[3]1260从以上例证可以看出,《总目》对《经籍志》所载书籍卷数的考订,往往带有推测意味,因馆臣不可遍览众本,实不必过分苛责。但是也有一些书籍的卷数,馆臣是进行了翔实考订的。如《总目》著录的《曹子建集》为十卷,与《经籍志》所载不同,于此书之卷数馆臣考订尤详,兹列于下:“《隋书·经籍志》载《陈思王集》三十卷。《唐艺文志》作二十卷,然复曰又三十卷。盖三十卷者,隋时旧本。二十卷者,为后来合并重编,实无两集。郑樵作《通志略》亦并载二本。焦竑作《国史经籍志》,遂合二本卷数为一,称植集为五十卷。谬之甚矣。”[3]1273除此之外,《经籍志》所载宋丁易东《周易象义》、宋朱翌《灊山集》、宋王质《雪山集》、元滕安上《东菴集》、明王翰《梁园寓稿》等书之卷数,《总目》皆对其进行了细致的考订,不复一一罗列。
5 结语
清代前期由于官方学术意识形态束缚,焦竑《国史经籍志》一书未能得到四库馆臣公允的评价。但是这并没有妨碍四库馆臣对其进行利用和考订,这些利用与考订从书籍的真伪、存佚、名称、作者、卷数五个方面展开。通过前文的分析可以略知《国史经籍志》一书确实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但也绝没有到“辗转贩鬻,徒搆虚词”的地步,仍不啻为明代目录学史上的一部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