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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词史”意识与词论建构及创作的关系

2012-02-15于广杰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词体诗史词学

于广杰,苏 涛

(1. 河北大学 古籍整理研究所,河北 保定 071002;2. 天津城市职业学院,天津 300250)

晚清“词史”意识与词论建构及创作的关系

于广杰1,2,苏 涛2

(1. 河北大学 古籍整理研究所,河北 保定 071002;2. 天津城市职业学院,天津 300250)

“词史”意识的形成源于风雅精神和诗敎传统,与“史诗”创作遥相呼应。这种词脱离传统的“情爱”题材,用词体特有的格调意趣、抒情方式、语言风格反映社会现实、历史事件,表现士人的历史责任感和政治担当精神,从而使词这种文学体裁与诗歌合流,尤其在晚清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词史”创作的潮流。在梳理诗史与词史的内在关系的基础上,从推尊词体的文学思潮、词学理论发展的内部规律、词史意识与实践的角度对晚清词史意识进行深入的剖析,以探讨词史范畴的形成及对词论和创作的影响。

诗史;词史意识;词史

一、 从“诗史”到“词史”

“诗史”作为传统诗歌的创作和评价标准直接源于《诗经》的“风、雅”精神,并和汉代“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乐府诗相表里,体现了诗歌作者关心社会现实、国家政治命运和人民疾苦的态度,深沉的用世情怀,仁民爱物的儒者精神,以及处在时事、政教事件、社会环境影响下的士人、世人心史、个人心史。这是士大夫、知识分子悲天悯人、担当国事,干预现实社会的愿望和冲动在文学艺术领域的深刻反映,是诗人“温柔敦厚”的风人之致在诗歌创作中的具体体现,也是“诗教传统”、“风雅精神”的传承。“词史”这一词学批评范畴,是“诗史”这一范畴在词学创作领域和批评领域的延伸与应用,其含义直接继承了“诗史”要求诗歌关注社会现实、反映社会、国家、民族重大历史问题、政教事件、关心人民生活境遇的人文精神和文化内涵。论者谓:“词史”是清代学者提出的词学话语,意指兼具“实录”精神与“《春秋》笔法”之词作。又有论者说:“词史”有一个从“词史意识”到“词史”理论的发展过程,具体表现形式为以词存史,即通过辑录和评论词作与编辑词人传记材料,来保存历史文献和反映社会人情世态;以史入词,“史外传心之史”;以史存词,即引入史传的形式,保存词作与词人资料,反映一代词坛风貌[1]。以上论述从“词史”范畴的演变过程、内涵及创作特点诸方面对“词史”进行了概括。实则从“诗史”精神到“词史”意识的演变过程发端于南宋,越代接续完成于清初,而昌盛于晚清的民族变局中,并在晚清的词家中形成一种影响极大的创作风潮。清代初年,陈维崧提出了“词史”说,这是在文学批评领域第一次明确形成一个与“诗史”并立的概念。常州词派周济从理论上对“词史”范畴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并与“比兴寄托”理论结合起来,遗憾的是周济和当时的词家并没有在创作上形成与他们的理论同样辉煌的盛况。晚清以王鹏运为首的临桂派词人以史入词叙写时事,以史家晦笔反映敏感的政治事件,通过个体心灵的感受反映出国运陵夷时代的民众心声,用词这一文学形态记录着民族的巨变、国家社会的苦难,以及士人的幽微的心史,编著了一代政治史、社会史、心灵史,为晚清词坛增添了新的亮色。

那么“词史”范畴何以在清初出现,并流衍为晚清的一股颇有影响的文学思潮呢?叶嘉莹先生为我们描述了三个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因为词这种文体具有“宜休窈渺”的美感特质,便于抒情,尤其是言外深隐的深衷。这很适宜处在政治敏感和高压生存环境下的清初士人群体借小词以浇块垒,也为文人士大夫形成了一个以词接续风雅传统和诗骚寄托、比兴精神的新传统。其次,清代的社会环境变化也为“词史”意识的深入士人提供了社会政治土壤,尤其是晚清的国家巨变,更是刺激了士人的担当精神和爱国豪情。第三,词学家的理论推演、词学家和作者的学者身份,是“词史”意识的被广泛接受的学术和人文背景[2]。但是,词史意识的形成与发展关系着词学史、词体认知、创作、审美上的诸多问题。对这些问题的深入探讨将有助于我们理解词体和词史的很多未解之谜。

二、晚清“词史”意识与晚清词学理论建构及创作的关系

晚清是中国历史上变化最为剧烈的时期,内乱频仍,外敌入侵,整个民族危在旦夕。这激起了广大士人深沉的忧患意识,也唤起了他们救亡图存的政治愿望和行动。“词史意识”就是此思潮渗入到文学创作领域的表现。晚清的很多词家和词论家对“词史”范畴都有着深入、自觉地认识,并表现在词学理论建构和词的创作之中,形成一股颇有影响的文学思潮。

(一)“词史”范畴的建构与推尊词体的文学思潮有着密切的关系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推衍张惠言的词学主张曰“感慨所寄,不过盛衰,绸缪未雨,或太息厝薪,或己溺己饥,或独清独醒,随其人之性情学问境地,莫不有由衷之言。见事多,识理透,可为后人论世之资。诗有史,词亦有史,庶乎自树一帜矣。若乃离别怀思,感士不遇,陈陈相因,唾沉互拾,便思高揖温、韦,不亦耻乎?”[3]周济认为词里是可以有感慨的,感慨和寄托主要都是关心朝廷、关心国家、关心政治的盛衰。摒弃了词为“小道末计”的传统认知,推尊词体,将词与诗歌在文体地位上等同起来。“词史”范畴的建构与推尊词体的文学思潮有着密切的关系。就其大端来说,正如刘崇德教授论述的那样“至清乾嘉以来,经常州词派的造化,词亦成为文章之一体,终成正统。于是人们只辨汗漫,而不识河潢矣。”而就词体与词论本身来说,张宏生论曰:“‘词史’说的提出,是自宋代以来尊体趋势的一个发展……以往词的尊体,向诗歌领域寻找资源,大致表现在创作实践的层面,进入理论探讨者尚少。陈维崧提出‘为经为史’和‘存经存史’,直入‘诗史’说的核心,成为与诗坛共时性的回应,这在以往词坛上还少见。这一事实,充分说明,明清之际,关于词的理论探讨,已经进入了一个自觉的层面。”[4]郑文焯在与友人论词时提到,自张惠言提倡“意内言外”之旨以来,词家大多能够认同并付诸实践,不敢“自蹈下流”。这正是晚清“尊体”观念和“词史意识”在理论和实践层面融合的体现。

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认为在这国事日危、民生日蹙的严峻关头,词家只有“慨叹时艰,本小雅怨悱之义”,才能使词另辟一境,不朽于世:“今日者,孤枕闻鸡,遥空鹤唳,兵气涨乎云霄,刀瘢留于草木。不得以而为词,其殆宜导扬盛烈,续《铙歌》、《鼓吹》之音,抑将慨叹时艰,本小雅怨悱之义。人歌有心,词乃不朽,此亦倚声家未劈之奇也。”[5]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晚清的“词史”观念之所以成为一种笼罩词坛的词学观念、创作标准和词美标准,正与这种推尊词体的理论风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是词家和词论家主体感悟、理论阐发和自觉建构的一个过程。

(二)“词史”范畴建构是词学理论发展的内部规律

如果说清初的推尊词体有着某种创作实践和创作环境的需要,而清中期以后,尤其是常州词派的表现则是一种自觉的理论建树,也就是笔者所说的词学内部发展规律。蒋兆兰在谈到晚清词学发展格局时说:“嘉庆初,茗柯宛邻,溯流穷源,跻之风雅,独辟门径,而词学以尊。周止庵穷正变,分家数,为学人导先路,而词学始有系统,有归宿。逮乎晚清,词家极盛,大抵原本《风》《骚》,谨守止庵(周济)之说,其间特出之英,主坛坫,广声气,宏奖借,妙裁成,在南则有复堂谭氏,在北则有半塘王氏,其提倡推衍之功不可没也。”[6]陈乃乾《清名家词序》又云:“毗陵二张,别标意内言外之旨,晋卿止庵,为之推衍发皇,半塘崛起,其实始副。”[7]三家大约论述了常州词派发展的三个阶段,即张惠言开派,周济衍派,至王鹏运发扬光大之而臻于极盛。加以乾嘉考订校雠之学的影响,词家不断编选前人的作品,评析订正、审音酌字;词的意境格律,更加成熟。此论龙榆生所作《晚近词风之转变》、《论常州词派》等文章有深入阐发。常州词派的发展过程也正是词体日尊的过程,也是“词史”观念不断流衍、深入人心的过程。这一过程首先是理论的建树,标准的设立,其次是创作过程的自觉表现,以及理论指导下词作艺术性的不断提高。词史范畴的建构体现的是词学理论的自觉,是词学发展的本身内部规律的自然过程。

(三)晚清的词史意识指导着创作实践活动,成为晚清词人创作的自觉追求。

晚清的词史意识不仅是理论的自觉建构,还深入指导着创作实践活动,成为晚清词人的自觉追求。晚清词家身处乱世,他们不仅用诗歌、小说、散文记录着社会的变迁、国家的变乱和民族的危机,寄寓个人的思考和感情。词也成为他们熟练使用的一种文体,从而用词记录下这一家国天下的巨变。于是海内词人,感时倚声,犹有可观者,国家大事,毕见于令慢之中,托讽显微,不愧词史。这一时期,作家群体也非常复杂,既有显赫的朝廷命官,如邓廷桢、林则徐等鸦片战争中涌现出来的民族英雄,他们的词真实的记录了当时亲身经历的历史事件;也有词坛的耆宿,如蒋春霖、王鹏运、朱祖谋、文廷式等词学大家,在他们的词中反映了当时的国政如何混乱,民生如何凋敝,国家如何遭受外族侵略;也有一些普通的读书人,在民族危亡之时,挺身而出,除了英勇的跟侵略者斗争,也用他们的笔触记录了下层百姓苦难的生活以及喜怒哀乐。庚子事变,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挟光绪帝出逃,生灵涂炭,惨不忍睹。当时王鹏运、朱祖谋等词人困居北京城中,亲眼目睹了八国联军的烧杀抢掠等罪恶行径,他们写成《庚子秋词》一卷,最著名的有王鹏运的《鹧鸪天》、《眼儿媚》、《南歌子》,朱祖谋的《声声慢》等。赵椿年书大鹤山人《谒金门》词后云:“樵风自戊戌后出都,旋卜筑吴门,庚子秋彊村、半塘、伯崇诸君留滞都下,围城中相约填词遣日,日限一阕,脱稿后彊村即分笺抄示夏孙桐闰枝,收入《刻烛零音》,后刊为《庚子秋词》一卷,顾无樵风和章。今读斯词,每阙均有‘不忍思君颜色’、‘问君踪迹’、‘问君消息’之句,沉郁悲凉,如《伊州》之曲,殆即斯时乱中闻讯之作。”[8]此段话就记录了王鹏运、朱祖谋等人在庚子事变时困居京城,以词写哀的,以及与远在苏州幕府的郑文焯往还唱和的事情。而王鹏运自己说来却沉痛的多。他在与郑文焯的书信中说:“困处危城中已余两月,如在万丈深井中。望天末故人,不啻白鹤朱霞,翱翔云表。又尝与古微言,当此时变,我叔问必有数十阙佳词,若杜老天宝、至德间哀时感世之作,开倚声家从来未有之境。”[9]王鹏运与朱祖谋诸人在庚子事变时被困在京城,即以词写下了这一事变的所见所感,成《庚子秋词》一卷。这是他们自觉以“词史”意识创作的结晶。而此时的郑文焯隐退江南,王鹏运在欣羡郑氏逍遥云表的同时,也期其能效杜甫安史之乱时创作反映时变的词作。从这一事件也可以看出,词史意识确实已经经由理论的建构而深入的渗入词的创作领域,从而影响甚至指导着词家的创作。

[1] 巨传友.论临桂词派的词史:精神[J].学术论坛,2007(1):172-173.

[2] 叶嘉莹.论清代词史观念的形成[J].河北学刊,2003(4):123-129.

[3] 周密.介存斋论词杂著.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 1986:1630.

[4] 张宏生.清初词史:观念的确立与建构[J].南京大学学报,2010(1):101-103.

[5] 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 1986:3361.

[6] 蒋兆兰.词说.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6:4638.

[7] 陈乃乾.清名家词(卷十)[M].上海:上海书店,1982:244-563.

[8] 戴正诚.郑叔问先生年谱[Z].民国三十年刊本.

[9] 陈水云.清代的词史:意识[J].武汉大学学报,2001(5):614-616.

(责任编辑、校对:王文才)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the Notion of History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Ci in Late Qing Dynasty

YU Guang-jie1,2, SU Tao2

(1. The Institute of Ancient Works Organization,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2, China; 2. Tianjin City Vocational College, Tianjin 300250, China)

Notion of History in Ci originated from the spirit of poetry and educational tradition. And it had connections with the Notion of History in poetry. This kind of Ci broke away from the traditional "love" theme. It used the unique style, charming words, lyrical languages to reflect social reality, historical events and the scholars’ historic and political responsibility. So it formed a trend of creation of History of C in late Qing Dynasty. Based on sorting out the intrinsic relationship between History of poetry and History of Ci, the analysis of the features of Notion of History in Ci in late Qing Dynasty is made to discuss the impact on Poetry and creation.

history of poetry; history of Ci; notion of history in Ci

2011-06-10

于广杰(1982-),男,河北沧州人,博士研究生,天津城市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宋元明清文学。

I207.23

A

1009-9115(2012)01-002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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