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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果实》还是《教育的果实》
——列·托尔斯泰戏剧《教育的果实》

2011-08-15安国梁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2期
关键词:女仆剧作托尔斯泰

安国梁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 450052)

《文明的果实》还是《教育的果实》
——列·托尔斯泰戏剧《教育的果实》

安国梁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 450052)

论述了列·托尔斯泰剧作《教育的果实》的特点:追求生活概括的广阔性。作品超越就事论事的局限,仅仅把降神活动看做贵族没落的精神象征。经济、道德、文化等的崩溃是贵族没落的根本原因。《文明的果实》这一译名才能更好地表达剧作的题旨。

生活概括的广阔性;教育;文明;文明的果实

托尔斯泰的喜剧《ЛлодылросвБщения》在汉译文中有两个译名:《文明的果实》和《教育的果实》。лросвещение在俄文中既有“教育”义,又有“文明”义,两个译名似乎都不差。但是,如果联系喜剧文本,两个译名哪一个更符合作者的本意呢?

托尔斯泰的大型叙事作品,如《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都具有史诗的性质和因素,因而作品往往囊括天地六合,牢笼生活百态。即使后两个当代题材的作品,作者也绝不局限于真人实事,总欲超越事实,探求事实背后的动因,从而大大拓宽叙事的时空界限。在托尔斯泰的戏剧中,喜剧《教育的果实》事实上也有着相似的追求,尽管这种追求与戏剧集中的规律悖谬,但托尔斯泰在或一程度上完成了自己提出的任务。生活概括的广阔性正是这一喜剧区别于《黑暗的势力》等剧本的优异之处。

《教育的果实》的创作冲动来自1880年托尔斯泰亲历的一场降神活动的印象。剧本最初被命名为《降神者》,随后又出现过《巧计》《女仆巧施妙计或教育的果实》,最后定名为《教育的果实》[1]494。剧名的变化并非作者的随心所欲,它透露了作者对生活认识的变化和构思剧作时重心及注意力的转移。它仿佛是一个个台阶,朝着作者期待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降神术》这一名字,表明作者仍局限在亲身参与的降神活动的具体印象之中,大概与作者一贯的创作探求相左,作品因而并未完成,只留下了快速勾勒的事件草图。《巧计》与定稿文本的基本情节一致。这是喜剧创作史上的一大突破。它引进了缺地、少地农民来莫斯科购买土地的重要内容,也引出了塔妮娅为购地遭到拒绝的农民巧施妙计,购得土地的情节。当时俄罗斯社会的两大阶层——贵族地主和农民在剧本中同时出现。托尔斯泰作为对现实有深刻认识的人,对靠计谋取得土地这种描写,在他看来是太偶然了,是难以接受的,不能当做普遍的现象,而剧作的特殊情势——商品经济社会中习见的土地买卖相聚在卖方富有、然而开始衰败的家庭环境中这一有限时空,则确实束缚了作者深入挖掘事件内在的真谛和新的社会现象的意愿。因而,《巧计》一稿虽然超越了降神这一现象并面向着宽阔的现实,但是对深入时代的灵魂补益不足,有待加强。

《女仆巧施妙计或教育的果实》,选择式的剧名表明了作者游移的立场,也透露出它的过渡性。此时,喜剧文本既保留了女仆巧计的重大关目和作者亲身经历的现实记忆,“教育的果实”这一名字的出现又透露出了一个更为有意义的信息:剧中令人发噱的降神闹剧、种种衰败景象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它是一种不可避免的结果,是滋味莫名的“果实”。它显示出作者有意追根溯源,探求社会、时代的深层原因。其实,女仆巧施妙计和教育的果实从社会层面讲并不在一个平台上,并无选择的平起平坐的权利。两者的共存使作者难以集中笔力对本质现象作深入探讨。托尔斯泰在经过了一系列艰苦卓绝的上下求索后,终于一锤定音,给剧本取名为《教育的果实》。

《教育的果实》仍然保留着“女仆巧施妙计”这一内容,但已不再是与“教育的果实”对等并列的成分,而是融入“教育的果实”这一总的设计和构想之中,成为其中的有机组成部分。如果说,《巧计》中农民购得土地,靠的是女仆塔妮娅的巧计;那么,在《教育的果实》中,农民取得土地靠的不是谋略,而是时代的必然趋势,是贵族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征兆。两者相较,孰优孰劣,明眼人一看就知。

定稿后的《教育的果实》从总体入手,把兹委兹金车夫家看做贵族之家的象征。从经济、道德、教育、文化都等多个角度,审视了贵族阶层在资产阶级进逼之下的生存现状及可能的归宿。

兹委兹金车夫家是整个社会肌体中的一个细胞,它的生存状态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整个社会肌体的生存状态。这一家庭的所谓主人实际并不是生活的主人。他们随波逐流,没有生活目标,缺乏生存本领。老兹委兹金车夫迷恋降神术,对现实生活相当冷漠,处理问题颟顸无能,连卖地这样事关家庭未来的大事都要降神占卜,拿不出自己的主见,他作为贵族之“星”,真正象征了贵族暗淡的前途。女主人整天吃喝玩乐,无所事事,这种不健康的生活使她一刻也离不开大夫,当大夫向其告别说“再见”时,她纠正说:“不是再见,是回头见……没您,我就定不了心。”[2]45她与其丈夫相反,是一个头脑清醒的现实人,待下人寡恩刻薄,对子女权衡轻重,视丈夫如泄气对象。尽管精明,却独木难支,也无法挽回家庭颓运。表面上颐指气使、独断专行、飞扬跋扈,却掩盖不了她莫名无奈的孤独内心。第二代更是江河日下,儿子虽然受过高等教育,是法学硕士,却赋闲在家,靠父母养活,把毫不足道的成立古俄罗斯纯种猎狗饲育奖励总会当做自己严肃而宗旨高尚的事业。女儿是举止轻佻、风骚好笑的交际花。他们以生活为游戏,也以游戏为人生。他们的生活内容就是打牌、弹钢琴、跳舞、字谜会、养狗、唱歌、逗乐、恶作剧。他们失去了自食其力的生存需要和生存保证。他们的活动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创造,留下的只是一些令下人收拾起来十分恶心的“肮脏不堪的东西”[2]88。托尔斯泰说过:“我们的外在生活永远是而且整个是令人难堪的……它从吃和大便开始,到要求他人为自己劳动,都是既可怕又可厌的。”[3]516

他们蔑视宗教,在斋日从不素食;他们崇拜西欧,他们的来宾居然不知道人际关系中的俄国称谓。他们的生活方式、道德水准、文化取向,无一不在败坏社会风气。女厨子说:“在这儿我们女人都堕落了……谁都让好吃懒做的生活迷惑住了……一失足,人家就再也不要她了。一扔开这个——马上就找个新的代替。”[2]84无数堕落的姑娘不仅是贵族社会的牺牲品,也是他们道德堕落的见证人,他们生活罪恶的铁证。

在《教育的果实》中,金钱成为一个十分活跃的因素被反复提起。布尔杰的送货员送来高档服装,等女主人支付;彼特里锡夫为成立无聊的总会向这家的公子要钱;儿子在遭父亲拒绝后又向母亲要钱;医生为女主人看病、为家庭消毒建议用廉价药物替代,等等。剧本的核心则是土地的转让和买卖。兹委兹金车夫家早已坐吃山空,立吃地陷,无法应付豪奢生活需要的越来越大的支出,不得不以出卖土地来平衡难以支撑的花费。他们的穷途末路已经日益逼近。

丧失自食其力的生活保证、道德堕落和宗教信念的缺失、经济上的入不敷出、寅吃卯粮,都在传达出一个极其深刻的不愉快的信息:这一个阶层正面临“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的境地。他们没有前途,未来不属于他们。

剧本对贵族家庭的剖析是广泛而深刻的,决不是一个“降神活动”所能表达的;这一组织总的发展趋势中的“降神活动”只是那空虚无聊的贵族衰替没落的征兆而已。只有从这一角度来考察,女仆的巧计虽破不败才能得到真正的说明。

作品广泛的概括性排斥了贵族没落是单纯的“教育的果实”,它应该是涵盖更为广泛的“文明”的产物。所以,剧作以《文明的果实》命名或许更贴近剧本的灵魂和精髓。

这种追求广泛概括性带来了结构上的不均衡。俄罗斯学者早已发现,这一剧作第一幕有62场,占33页,比其他三幕都多都长。托尔斯泰在剧本结构上的安排,显然是一种有意识的活动。他把第一幕的地点安排在前厅,三扇门分别通外面、主人的书房、主人儿子的房间,并有楼梯通上面的内室,梯后有门通餐室。这种舞台设计就有可能把家庭与社会、家庭内部的各种现象连接融合在一起,把贵族社会经济、道德、文化等各个方面情况呈现在观众之前。拓展剧情、扩大篇幅正是托尔斯泰的自觉行为。如果从扩大社会容量、引进农民视角等努力这一角度审视,这种结构方式有其必然性,无所谓优劣。但是,如果从体现作者思想看问题,那么,剧作的形式和内容还是协调的、和谐的。

《文明的果实》尽管有把宗法制农民理想化、艺术结构不均衡的一面,但它对社会现象深刻的把握和艺术上的创新,使这一剧作成为人类文化宝库中有益的财富,忽视这样的剧本应该是精神上的盲点。

[1]列·尼·托尔斯泰选集:10卷本[M].莫斯科:国家文艺出版社,1958.

[2]列夫·托尔斯泰.教育的果实[M].芳信,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54.

[3]什克洛夫斯基.列夫·托尔斯泰传[M].安国梁,译.郑州:海燕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 祝 颖】

Fruits of Civilization or Fruits of Education——Tolstoy’s Play Fruits of Education

AN Guo2liang
(Collegeof Literature,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52,China)

Fruit of Education pursues the broadness of general life.The work transcends the limitation of mattersand regards the seance activity as the spiritual symbolof aristocratic decline. Economy,morality and culture are the root causes of aristocratic decline.Fruit of Civilization can be better expressed the theme of thisplay.

broadnessof general life;education;civilization;Fruit of Civilization

I 512.14

A

100823863(2011)0220001203

2010-06-08

安国梁(1936-),男,江苏无锡人,郑州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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