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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丽塔》管窥纳博科夫的文学创作观

2011-08-15

沈阳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11年4期
关键词:亨伯纳博科洛丽塔

陶 涛

(中国民用航空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00)

从《洛丽塔》管窥纳博科夫的文学创作观

陶 涛

(中国民用航空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00)

分析了小说《洛丽塔》。小说在讲述一个饱受争议的故事的同时,通过诸多隐喻间接地表达了作者对文学创作的理解,认为纳博科夫将这些细节称之为小说的神经、脉络和坐标。读者通过对这些细节的细读,能获得一个合适的文学视角来解读《洛丽塔》和纳博科夫,从而走进纳博科夫潜心营造的艺术世界,感受到纳博科夫努力追求的“美学幸福”。

《洛丽塔》;文学创作观;美学幸福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1899—1977),是行走于欧美文化之间的诗人,是能用英、法、饿三种语言进行文学创作的语言天才。从被包装成色情小说出版到跻身于21世纪文学经典的行列,《洛丽塔》实现了最戏剧化、也最华丽的转身。在《洛丽塔》出版后的半个世纪,读者对它的“阐释已经形成了道德批判、心理分析、文化政治语言和时间焦虑四个维度”[1],每一种阐释都是对作品的丰富。

纳博科夫在《优秀的读者和优秀的作者》一文中,对阅读作了重新的界定。他认为只有对文学作品反复的研读才能称作真正的阅读。文学作品不像绘画作品,一眼望去,就可将整幅画尽收眼底。纳博科夫认为,在我们第一次阅读一部文学作品时,我们要走进作品中的那个时空,我们的视线穿梭于字里行间,这种繁重的眼球运动,成为我们艺术欣赏的障碍。而当我们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阅读这部文学作品时,我们就能够像欣赏一幅画一样来欣赏这部文学作品,从中得到艺术享受[2]。纳博科夫所说的反复阅读,对于我们欣赏和解读《洛丽塔》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只有反复阅读,我们才能留意和反复玩味一些细节,理解其背后作者的深刻用意,从而忘记笼罩着《洛丽塔》的种种喧嚣和质疑,真正走进纳博科夫苦心营造的《洛丽塔》的艺术世界。

纳博科夫在《关于一本题名〈洛丽塔〉的书》中写道:“每当我这样思念着《洛丽塔》的时候,我似乎总要挑出一些形象段落来回味,譬如,托克萨维奇,或者是拉姆斯代尔学校的学生名册——或者是洛丽塔打网球——这些都是小说的神经。这些都是秘密的脉络,是不容易察觉的坐标,本书就是借助这一方法来展开的——虽然我非常清楚,这些地方,还有别的场景会被那些读者草草翻过去,或者不被注意,或者甚至没有翻到过”[3]279。纳博科夫这段话给我们很多启示,他生怕读者迷失在他潜心营造的艺术迷宫里,刻意留下了蛛丝马迹,使读者可以沿着这些坐标走出迷宫。反复阅读后,我们发现书中每一个精心设计的细节都是意味深长,可以解读为一个隐喻,背后蕴含着纳博科夫对于文学创作的独到见解,当我们洞悉这些细节的深意后,发现围绕《洛丽塔》自出版之日起的飞短流长其实都是无的放矢,因为在《洛丽塔》的艺术世界里,纳博科夫是能够自圆其说的。解读《洛丽塔》的钥匙就在这些被纳博科夫称之为“神经”“脉络”及“坐标”的细节上。

一、创作的目的:获得非功利性的美学幸福

《洛丽塔》讲述的是一段畸恋。主人公中年教授亨伯特,是恋少女癖者,迷恋十二岁的少女洛丽塔。为了接近洛丽塔不惜与洛丽塔的母亲黑兹夫人结婚。黑兹夫人在发现亨伯特的真正动机后,情绪失控,死于意外。亨伯特如愿以偿地以监护人的身份,带着洛丽塔横贯美洲大陆,在设备简陋的汽车旅馆里,实践自己扭曲的欲望。洛丽塔终于不堪忍受亨伯特的控制与凌虐,与中年剧作家奎尔蒂私奔。三年之后,亨伯特接到一封洛丽塔的求援信,此时的洛丽塔已被奎尔蒂抛弃,嫁为人妇,身怀六甲,且生活窘困。尽管身处窘境,洛丽塔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亨伯特共同生活的建议。梦想幻灭的亨伯特认为奎尔蒂是其悲剧的罪魁祸首,将奎尔蒂杀死。之后,洛丽塔也因难产而死。亨伯特在狱中写下《洛丽塔》之后悲惨地死去。

细心的读者在阅读《洛丽塔》时,很难忽略这样一个细节:纳博科夫对洛丽塔打网球的描写,这其实是帮助读者理解纳博科夫的一个重要的秘密节点。洛丽塔并不是一个网球高手,让亨伯特着迷的是洛丽塔在球场上的姿态和神态。“她的优雅和抽杀的动作根本没有什么效果”,她“总是显得相当从容,总对分数不怎么在意,总是那么快乐,她在家里过的那种阴暗的生活中难得露出这种样子——她的网球是我所能想象的一个年轻人把虚幻艺术发挥到的顶点——她的姿态确实绝对完美地体现了绝对第一流的网球运动——没有任何功利主义的后果”[3]204。正是洛丽塔对比赛结果的冷漠,才使她在比赛时表现出一副天真坦率和快乐的样子,让旁观的亨伯特得到巨大的审美享受,“那是一种撩拨人的、兴奋的晃晃悠悠的感觉,简直近乎超自然的范畴,具有近乎超自然的光彩”[3]204。尽管纳博科夫声称自己最讨厌象征和寓意,但这段描写的象征意义却很难被读者忽略。纳博科夫不是在讲网球运动,他是在婉转地表述自己的创作理念,即文学创作应该是以审美为目的、非功利性的活动,它的目的是给读者带来愉悦,就像亨伯特欣赏洛丽塔打网球时如痴如醉的心理状态。纳博科夫把自己的创作理念巧妙地糅合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精彩且不留痕迹,这就如同纳博科夫所迷恋的蝴蝶。蝴蝶像一片树叶,翅膀上有类似眼睛的图案,它既是自然的一部分,又是对自然的模仿,是大自然的杰作。在对洛丽塔打网球作了细致描写后,纳博科夫写到:“一只好奇的蝴蝶飞过来,在我们之间落下”[3]206。这一句话自成一段,放在文中略显突兀,出人意表,让人费解。在笔者看来,这是纳博科夫在自己作品的得意之处用蝴蝶作了一个标记,提示读者这段描写的重要性,可谓精巧又有趣。然而大部分读者的阅读并没有沿着纳博科夫设置的脉络进行,人们对《洛丽塔》的关注主要集中在题材的选择上。面对种种争议,纳博科夫不得不跳出来再为自己辩白。在《关于一本题名〈洛丽塔〉的书》中,纳博科夫写到,“我既不读教诲小说,也不写教诲小说。不管约翰·雷说了什么,《洛丽塔》不带有道德说教。对于我来说,只有在虚构的作品能给我带来我直接地称之为美学幸福的东西时,它才是存在的;那是一种多少总能连接上与艺术(好奇、敦厚、善良、陶醉)为伴的其他生存状态的感觉”[3]278。

二、创作的功能:救赎

拉姆斯代尔学校的学生点名册,是小说中多次出现的一个细节,是纳博科夫的得意之作。也可以看作对纳博科夫文学创作的一个隐喻。亨伯特偶然发现洛丽塔在拉姆斯代尔学校里班上同学的名单,一些简单英文名字的罗列(Angel,Rose,Mary Rose,Roseline,Knight,McCrystal,Falter等),透过英文单词背后的意象,纳博科夫营造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而洛丽塔“列在名单中的特殊位置,带着它的玫瑰侍卫——好像一位美丽的公主呆在她的两名侍女之间,真是多么奇特和美妙啊!”[3]44平庸而琐碎的生活细节,在纳博科夫巧手的摆弄下,绽放出美学和诗意的色彩,使读者获得“美学幸福”,这就是文学创作的价值所在。书中类似的细节,不胜枚举,体现出纳博科夫的苦心造诣和美学追求,那就是给混乱的世界带来秩序,赋予平凡的生活生命力和美感,从而实现对平庸和乏味的救赎。

从某种意义上说,亨伯特对洛丽塔及其他性感少女的迷恋是一种美学选择,“要一劳永逸地确定小仙女危险的魔力何在”[3]116。亨伯特沉迷于自己的欲望之时,也为自己的不道德缴纳了高额的赋税。亨伯特曾引用一位诗人的话说,“人类的道德观念是我们不得不向美的现世观念所致的敬意”[3]252。亨伯特非常清楚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他的灵魂饱受煎熬,信靠上帝并没有给他带来救赎,他只有诉诸文学这一表达思想感情的艺术,获得一些精神慰藉。用文字的力量将自己心中的过去和未来连接,将自己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下,将心里的压抑和精神的苦痛释放出来,在大众的审判和鞭笞下,得到解脱和救赎。正如亨伯特所说,写《洛丽塔》“不是为了救我的性命,而是为了挽救我的灵魂”[3]275。

三、创作的意义:追求永恒

纳博科夫在小说的结尾点明了自己的创作意图,“我现在想到欧洲野牛和天使,想到颜色持久的秘密,想到预言性的十四行诗,想到艺术的庇护所。这就是你和我可以共享的唯一不朽的事物,我的洛丽塔。”[3]275这句话不禁让我们想起莎士比亚著名的十四行诗,“你将在不朽的诗中与时间同在;只要人类在呼吸,眼睛看得见,我这诗就活着,使你的生命绵延。”[4]两位时隔几个世纪的伟大作家,表达的思想如此接近,可谓异曲同工。生命抑或情感终究会被自然界的新陈代谢摧毁,唯一不朽的只有艺术,艺术是人突破生命的藩篱,通往永恒的唯一途径,是纳博科夫困在“时间的球形监狱”找到的唯一出口。《洛丽塔》能否不朽,不仅取决于“我”的创作,更取决于“你”的阅读,只有在世世代代读者的审美过程中,《洛丽塔》才能得到永恒。没有了读者的关注,《洛丽塔》最终只能是一场无人喝彩的闹剧。因此,我们看到小说中,纳博科夫没有一刻忽视读者的存在,对读者的刻意操控贯穿于小说的始终。

“陪审团的女士们和先生们——看看这篇纷乱揪心的自白吧。”[3]5在《洛丽塔》的开篇,纳博科夫就把读者推到了审判席,聆听亨伯特诉说他灼热和扭曲的欲望和心路历程。读者要面对的是为社会法律及伦理所不容的畸恋,是年长洛丽塔三倍的亨伯特,身为洛丽塔的继父的亨伯特,在两年的时间里,每天至少强奸她两次的事实。纳博科夫将亨伯特推到法律与道德的边缘,然后绝地反击,看读者随着小说的展开,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理解并认同亨伯特的恋童癖,并进而认同“《洛丽塔》本世纪用英语写成的最伟大,也最具有人性的小说之一”[5]。《洛丽塔》似乎是纳博科夫与读者玩的一场心理游戏,这不禁让我们联想起书中的一个细节。亨伯特在疗养院接受精神治疗期间,发现耍弄精神病大夫其乐无穷,这种乐趣治愈了亨伯特的忧郁症和压抑感;他不惜在医院里多呆了五个星期,只为了延续这场游戏,“狡猾地领着他们(精神病医生)一步步向前;始终不让他们看出你知道这一行中的种种诀窍;为他们编造一些在体裁方面完全算得上杰作的精心构思的梦境;用一些捏造的原始梦境戏弄他们”[3]28。亨伯特与心理医生的心理游戏完全可以解读为纳博科夫与读者关系的一种隐喻。众所周知,纳博科夫对读者的要求是很高的,对于平庸的读者,纳博科夫总是给予无情的嘲讽和戏弄,就像亨伯特在戏弄精神病医生一样。只有真正严肃的读者,才能体会纳博科夫的个中深意,在惠风和畅的山脊,和他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纳博科夫曾说过,自己的作品是写给早上刮胡子时在镜子里出现的那个人看的,事实并非如此,也许纳博科夫只是苦于找不到真正能读懂他作品的人。在《洛丽塔》里,我们看见纳博科夫对读者的操控是显而易见的,也是非常成功的。《洛丽塔》出版所引发的争议,不仅让纳博科夫名利双收,也为《洛丽塔》带来源源不断的读者。而纳博科夫也必将凭借《洛丽塔》跨越永恒,实现不朽。

《洛丽塔》是一部个人色彩极其浓厚的书,当我们通过对小说的细读找到它的脉络,沿着纳博科夫设置的坐标走出《洛丽塔》这座迷宫时,我们感到一种精神上的愉悦,那是与天才作者一番心智较量后的欢畅,是我们丰富了阅读和审美体验后的满足感,是对隐藏在文字后的纳博科夫的会心一笑。

[1] 蔡莉莉.《洛丽塔》迷失在欲望与时间中的永恒悲剧[J].外国文学研究,2006(2):129-134.

[2] Navokov,Vladmir.Good Readers and Good Writers[EB/OL].[2010-07-07].http:∥www.helium.com/item/651032-good-readers-and-good-writers-an-essay-by-vladmirnvbokov,.

[3] 纳博科夫.洛丽塔[M].主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4] 朱云奇.朝圣者的灵魂[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39.

[5] Clancy,Laurie.The Novels of Vladimir Nabokov[M].London:Macmillan,1984:102.

Nabokov′s View upon Literary Creation Perceived throughLolita

TAO Tao
(Foreign Language college,Civil Avi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Tianjin 300300,China)

Vladmir Nabokov not only tells a controversial story inLolita,but also conveys his views upon literary creation through many metaphors which he called the nerves,secret points and coordinates of the novel.A close reading of these metaphors provides us with a proper approach to the entry into Nabokov′s artistic world,the understanding ofLolitaand Nabokov as well as the experience of the“aesthetic bliss”which Nabokov strives to bring to his readers.

Lolita;views upon literary creation;aesthetic bliss

I 106.4

A

1008-9225(2011)04-0071-03

2011-03-01

陶 涛(1977-),女,吉林延边人,中国民用航空大学讲师。

【责任编辑:田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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