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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评论》派对共产主义革命认知差异的原因——以蒋廷黻、胡适为中心

2011-08-15蔡禹龙张玉龙

沈阳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11年4期
关键词:蒋氏共产党胡适

蔡禹龙,张玉龙

(1.浙江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2.赣南师范学院 中央苏区研究中心,江西 赣州 341000)

《独立评论》派对共产主义革命认知差异的原因
——以蒋廷黻、胡适为中心

蔡禹龙1,张玉龙2

(1.浙江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2.赣南师范学院 中央苏区研究中心,江西 赣州 341000)

研究了20世纪30年代,在对共产主义革命及共产党的身份认知上,《独立评论》阵营中产生的主“剿”观与政敌观的争论。认为此差异性既是现实政治具体作用的结果,又是人物思想性格、知识背景、思维方式等因素所致,其歧见尚未对当时的政局走向造成深刻影响。

《独立评论》派;共产主义革命;蒋廷黻;胡适

一、政见之分歧

就20世纪30年代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共产主义革命而言,以《独立评论》为主要阵营的自由主义者对它的体认,既有责难也有同情。仅就国民党“剿共”一事而言,出现了主“剿”观与政敌观的不同政见。蒋廷黻把共产党等同于明末流寇,认为共产党不过是在“组织性、纪律性、指导思想上占有特色与优势”而已[1]。傅斯年更鄙视共产党,认为只不过是“遑论几年中专靠搜得怨气及性欲解放的一队缺知识少调练”的人[2],“剿”之为理所当然之事。胡适、丁文江却持相反之认知,他们认为,当下国民政府及蒋、傅等人所说的“剿匪”实际上是政府基于一己之私,借“以有道伐无道”之名而排除异己、粉饰太平的伎俩。此举不但会使内政更为混乱,且与政府“安内”的要求相去甚远,更与“攘外”这一民族主义诉求背道而驰。政府明智之举便是改变对中共的态度,即正式承认共产党不是“匪”“寇”,而是有组织、有主义、有军队枪械的政敌[3]。共产党问题不宜诉诸武力,而应通过政治途径以和平的方式加以解决。

蒋廷黻、胡适作为《独立评论》派的主将,皆自许为自由主义者,却对共产党及其领导的共产主义革命产生了巨大的认知差异,其背后存在着深刻的成因①涉及此方面的研究成果主要有:陈仪深《〈独立评论〉的民主思想》;张太原《〈独立评论〉与20世纪30年代的政治思潮》;张玉龙《蒋廷黻社会政治思想研究》;谢庐明、蔡禹龙《〈独立评论〉派的政敌观略论》等。论者大多已对此派就暴力革命的态度进行了探讨,本文在此不赘述。。

二、认知差异之原因

中华民族“大一统”的政治文化及民国以来的混乱政局,促使蒋廷黻用以专制对专制的方式来处理统一问题。他认为,现在的中国与其分为各式各样的小专制,还不如用一个大专制取代小专制,来消灭“二等军阀”,从而先将国家建设起来,只是这个大专制越开明越好[4]。所以,他试图因循武力统一的路径,建立威权主义式的强有力政府,以此结束“五代式”的不幸局面,实现民族国家的政治整合与振兴,而后遵循自然进化之阶以达到民主政治的目标。概言之,蒋氏政治思想的核心是:统一与稳定压倒一切。

此外,长期置身于国统区及国民党对共产党的反动宣传之中,也相对制约了蒋氏对共产党的理性认知,从而把诸多希望寄身于国民党。蒋氏承认“在中国,我们无法知道共产党究竟是怎样改造乡村及社会”的,所以对它的认知仅仅触及问题的表象,且不免有先入为主的价值预设。蒋之“只有用显微镜才能找到中国苏维埃化的条件”5[163-164]的论断,便足以证明他对共产党及共产主义革命认知的主观臆断性。相较而言,他虽然认识到了国民党政权的诸多病症,但是,出于实用主义的考虑,也只能以“两害相权,取其轻”之原则,作为评价政党政治的标准。正如蒋氏所言:当时没有人说南京好或国民党好,“但是人人都怕南京倒了以后的不可收拾”,也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地破坏南京的基础,这种思想是中国当前政潮的一个大潜伏力。”[6]在他们的潜意识之中,共产党的割据是叛乱,有悖于这种“潜伏力”,必须“剿”之而后快。

再则,面对民族危机,部分精英在寻求救亡的道路上,作出了“不是选择的选择”。蒋氏认为在外交制日之政策不可能奏效的情况下,国人“不要唱高调唱到日本人或英美人来替我们发丧的日子”,“惟一的出路在于未失的疆土的整理”,而“整理的初步就是共党的肃清。”这便是蒋在危机中的选择。国民党前四次“围剿”的失利,使得蒋氏感到气愤与无奈:“中央政府以数省的兵力财力,费两年的功夫,尚不能从共祸之中救出江西的农民。这岂不是天下的怪事!”[1]事态如此严重,剿共与抗日恐怕不能“双管齐下”了!所以,“剿共”一事必须从速解决,而后方能抗日。其腔调与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完全吻合。

与蒋廷黻思想理路不同的是,胡适却不赞同蒋氏的武力统一论。他认为,在中国现有的情势下,“没有凭借武力可以驾驶全局的领袖”[7],国人缺乏统一的信仰,大多数军人、政客的个人野心极度膨胀[8]。所以,当他们操持兵权之时,必然会形成割据的形式,引起内战,这是国人极力反对的。要统一必须“息兵”,回归到“无兵的文化”。在这里,胡适把西方的民主政治与中国传统的“无为而治”相结合,共同融入中国的现实政治中。他认为,对中国现有割据状态的处理不应过激,不必诉诸武力,可以允许“中央与地方均权,以造成共治的统一”,最终缩短乃至消灭割据。他强调,中国的政治应该是“无为”的政治,其统一的途径应由“民意”决定,“民意”可以“超越割据”。更何况国难当前,国人“应把一切对人对党派的小问题都暂时搁起,打起精神来想想中国当前的唯一大问题”,一切以国难之解决为重[9]。所以,胡适主张国民政府应承认共产党的割据,不必纠缠于武力“剿共”而疏忽抗日问题。

胡适对国民党政府的政治考量,也是他能以比较理性的方式认识共产党的一个重要因素。国民政府的独裁统治、派系斗争、官员腐败、政治权威下降等,使本来注意效果的胡适极为痛心,所以,他的关注目光不时地投向共产党一方。共产主义革命给农村社会带来了震撼性的变革,这是具有实用价值的实际。他对共产主义所主张的反对私有,主张土地公有,建立社会主义的目标大为称道,对共产党表示出了极大的同情。此外,就共产党产生的原因而论,如丁文江所言,是贪污苛暴之政府造成的,是内乱造成的,是政府军队“齐寇兵,资盗粮”造成的。共产党之所以有今天,是“湖北、江西、安徽几个主席帮他们忙的。”[3]30年代,内战连绵,兵匪遍地,“农民不能安居乐业,于是,或离乡背井,人口集中都市,造成畸形的发展,或铤而走险……造成地方秩序不宁。”[10]蒋廷黻也承认如此现状“大部分是官军和官吏造成的。”官军与乡绅、地主相互勾结,打击报复群众,使得“白色恐怖反过于赤色恐怖”,农民怎能不听共产党的宣传,“不为共党效死力呢?”[11]胡适气愤地说,如果“不逃亡,不反抗,不做共产党,不做土匪,那才是该死的贱种哩!”[12]可见,共产党势力的存在与发展,有着深刻的社会因素及一定的合理性。所以,丁文江极力反对把共产党视为“匪”“寇”,而要求国民政府承认共产党的政敌地位,如果有必要“不妨让他占据一部分的土地,做他共产主义的实验,”[13]胡氏则把政敌观予以“实验主义”式的发挥,他曾建言不妨拨给共产党一个省,或者将整个东北给他们,让他们去实验,如果证明切实可行,则其他各省也可以仿效。[14]在这里,实验主义的原则与方法,使胡氏能够殊少意识形态的羁绊,从而能以相对超然的态度审视当时的政党政治。深而究之,蒋、胡的分歧所在,还受下列因素的影响。

在历史人物的内在世界里,思想性格是最为隐秘的内核,它是个人文化意识在心理结构中的积淀,且多少关系着个人思想体系的形成。作为湖南人的蒋廷黻,拥有湘人的特殊性格,其一是“霸蛮”。这不是霸道,而是果敢刚毅,由此难免会遇事急躁,容易走极端,据此表现出极强的个性。此外,在湖湘文化的熏陶下,蒋氏尤其重视政治、军事等实际问题。这些特点使蒋氏的自由主义思想融入“刚性”的特征。蒋氏最终步入政坛,且注重以军事力量解决现实问题的新式独裁意识,及对共产党问题的主“剿”态度,在此可探寻得些许缘由。与蒋氏不同,胡适的自由主义是“柔性”的,他生性不走极端,知人论世,不说过头话。这源于其思想中的“怀疑”取向,他强调“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这使他的性格有了稳健性的特点,殊少客观环境的制约。此外,胡适的宽容心态(能够达到“容忍比自由还重要”的程度)更是一个重要因素。当然,胡适也有“立异”的另一性格,他把“立异”看成人格独立、思想自由、冲破凡俗之束缚和传统文化牢笼的崇高思想表现[15]。就对共产党的认知而言,胡氏的政敌观正是宽容之体现,相对于国民政府官方的主“剿”声音,也算是“标新”了。

蒋、胡思想分野的出现与他们各自在美国的知识背景极具关联。二人留学期间,美国自由主义的自我批评意识最盛。美国社会所谓的“镀金时代”正逐渐失去昔日的光辉,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弊端让人们重新思考西方的民主与自由。蒋氏作为一名非庚款资助的留学生,经过长达十年的美国下层社会的生活体验,其更能触及美国社会民主的真实面。政客玩弄民意,出版界操纵舆论,部分既得利益者借政治自由之名行经济不平等之实……这些成为蒋氏对自由主义不抱盲目乐观的关键性因素。所以,蒋回国后,便倾向于“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并极力主张“新权威主义”。在认可国民政府的前提下,对共产党的主“剿”正是“新权威主义”的体现。先于蒋氏赴美的胡适则不同,唐德刚指出,胡适这一辈“庚款留学生”来美国之后,因为“全是中国士大夫阶级里少爷小姐出身的”,一到美国便进入了上流社会的生活领域,在“心理上、生活上,真是如鱼得水”[16]。所以,他无从了解美国中产阶级的政治、经济以及种族歧视的背景。这种置身于美国上层社会“桃花流水”般生活的特殊体验,难免使胡适产生对美国文明完美化的幻觉。这使他往往在一种适宜于民主的文化预设下来讨论民主,进而忽略中国政治文化的特质,导致他对民主在中国实行的工具性价值存有高估之嫌。所以,胡氏回国后仍能坚持其理想中自由主义的理性、宽容等诸般原则。他对共产党的认知恰恰是这些原则的体现。

蒋、胡二人的学术旨趣及由此决定的不同思维模式,也是二人思想见解歧异的关键因素。在哥本哈根攻读博士期间,蒋氏对政治学及经济学有着浓郁的兴趣,受到邓宁和海斯两位教授的影响,他相信国家和政治秩序的重要决不亚于民主和自由,从而树立起如下信仰:“政治家的最终目的是保护政权……稳定政权、建立秩序乃是一国政治的基点。”[5]79此外,他从欧洲近代历史的演进中推断出现代化发展的两步论,即先建国,建立集权的中央政府和统一的社会秩序,随后发展和建设[17]。胡适则不同,他的认知模式似乎遵循着“借思想、文化以解决问题”的路径。在胡适看来,思想与文化的变迁必须优于社会、政治、经济的变迁,而前者是根本。具体到以国共关系为主的政治问题,他不仅主张用政治手段来解决,更强调不同政党在思想上的协调。这也是他能够关注共产党理想的合理性之所在。可见,中国留学生,虽多信奉实验主义哲学、改良主义的政治观和自由主义,但由于个人的生活经验、思考问题的方式相异,当他们在省察现实环境、推演理念、倡议解决方案时,便迥然不同了。

三、结 语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国共间的十年对峙成为主流话语。一方是共产党争取政权合法性的革命,一方是力图维持其正统地位的镇压,两者都以诉诸武力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胡适、丁文江等把国共间的斗争解释为党争与政争,更以其“和平主义”“渐进改革”的思想,对国民党的暴力手段进行了抨击。其对共产党政敌地位的认可,对国民政府的无奈理解,大都体现了其包容性,更昭示着国共两党在政治上合作的极大可能性。蒋廷黻、傅斯年等则把自己的政治立场定于维护国民党正统地位的基点上。于是,信奉什么样的“自由主义”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在中国现代党派纷争的时代,知识分子很难操持自己的自由判断和独立个性,他们总是要有党派倾向的。”“在现代中国政治舞台上,不是倾向国民党就是倾向共产党”[18]。《独立评论》诸人的不同选择是各自的价值观使然,是现实政治作用的结果,又是现实政治的反映。

无论此部分群体内部之歧见如何,各自的走向又将如何,现实政治却未因此而改变。蒋介石还是奉行“攘外必先安内,御侮必先统一”的原则,一次次地对苏区进行“围剿”。在此过程中,中共革命的“星星之火”最终成了“燎原之势”,把山沟里的共和国驮到了延安。对于国共双方而言,谁都没有放弃暴力以达到和平联合,更没有因为坚持暴力而消灭对方,这样僵持着直到全面抗战的爆发。

[1] 蒋廷黻.失去的疆土是我们的出路[J].独立评论,1933(47):5-6.

[2] 孟真.“九一八”一年了![J].独立评论,1932(18):5.

[3] 丁文江.所谓“剿匪”问题[J].独立评论,1932(6):3.

[4] 蒋廷黻.论专制并答胡适之先生[J].独立评论,1933(83):5.

[5] 蒋廷黻.蒋廷黻回忆录[M].长沙:岳麓书社,2003.

[6] 蒋廷黻.南京的机会[J].独立评论,1932(31):2.

[7] 胡适.政治统一的途径[J].独立评论,1934(86):3.

[8] 胡适.武力统一论:跋蒋廷黻吴景超两先生的论文[J].独立评论,1934(85):2.

[9] 胡适.统一的路[J].独立评论,1932(28):6,3.

[10] 钱俊瑞.目前恐慌中中国农民的生[J].东方杂志,1935,32(1):31.

[11] 蒋廷黻.对共产党必须的政策策略[J].独立评论,1933(11):7.

[12] 胡适.从救济农村到无为的政治[J].独立评论,1933(49):2.

[13] 丁文江.废止内战的运动[J].独立评论,1932(25):4.

[14] 史沫特莱.中国的战歌[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6:59.

[15] 欧阳哲生.自由主义之累:胡适思想的现代阐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44.

[16]唐德刚.胡适口述自传[M].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86:48.

[17] 许纪霖.中国知识分子十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111.

[18] 焦润明.傅斯年传[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08.

Reasons for Different Cognitions ofIndependent ReviewGroup on Communist Revolution——Centering on Jiang Tingfu and Hu Shi

CA I Yulong1,ZHAN G Yulong2

(1.School of Humanities,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28,China;2.The Central Soviet Research Center,Gannan Normal University,Ganzhou 341000,China)

The controversy of the concept of“suppressing”and the concept of political opponents brought up in theIndependent Reviewgroup on the communist revolution and the CPC in the 1930s is studied.Their different cognitions on the CPC are considered not only the result of the current politics,but also due to some abstract factors such as the thoughts,the knowledge backgrounds,the thinking modes etc.The differences did not deeply affect the direction of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at that time.

Independent Reviewgroup;the Communist Revolution;Jiang Tingfu;Hu Shi

K 262.8

A

1008-9225(2011)04-0010-04

2011-03-08

蔡禹龙(1979-),男,吉林洮南人,浙江大学博士研究生;张玉龙(1963-),男,湖南卢溪人,赣南师范学院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王立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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