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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与文学的二重奏
——叶梅、叶广芩创作观念与文学风格比较

2010-04-10朱华

关键词:叶广芩文学民族

朱华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人生与文学的二重奏
——叶梅、叶广芩创作观念与文学风格比较

朱华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同为少数民族女作家,叶梅和叶广芩有着截然不同的文风。她们又有着许多契合之处,如对自身民族文化的坚持和对地域之美的成功描写。两人都善于把人情伦理刻画得细致入微。两人最大的共同处还在于相似的创作经历与对人的命运的积极探讨。她们的小说作品之所以能成为广受好评的杰作,主要是因为对文学使命的秉承,自身多元文化与复杂经历融合的背景,不屈的文学个性;另一方面,独到的艺术风格和民族性,也使得她们的作品非同凡响。

多元文化;民族性;地域特色;创作观念

有些小说家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获得了大众的欣赏和仰慕,叶广芩和叶梅就是其中的一员。评论界早已有不少好评,她们也有不少作品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同时还拥有大量读者,他们始终热情地关注着这两位少数民族女作家的作品,如果作品没有足够的魅力,就无法解释这种热情。叶广芩、叶梅无疑都是当代中国极为出色的少数民族女作家,都曾获得过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她们的代表作《梦也何曾到谢桥》和《撒忧的龙船河》优美又颇具情感意味,在描写人情人性方面是无与伦比的。把这两位女作家相提并论,是因为她们各自的才能,更是因为在某些方面,她们有着巧妙的契合。比较两人创作经历的成长背景,我们可以发现不少共同点:叶梅身上交织着中原文化与鄂西文化,挂职县委书记、进入鲁迅文学院学习,后又长期在武汉和北京工作;叶广芩离开生长的北京,在陕西度过知青岁月,赴日留学、挂职县委书记。她们不但身兼多元文化,致力于在作品中体现多元文化带来的冲击性,同时深深地植根于自身民族性以及生长的地域文化。为了更进一步地理解这一点,以下选取两人早年代表小说作品,即叶梅1992年发表的中篇小说《撒忧的龙船河》(发表于《中国作家》第2期,后获《中国作家》当年优秀中篇小说奖),叶广芩1994年发表的第一篇“家族题材”中篇小说《本是同根生》;叶广芩1997年发表的《黄连厚朴》,叶梅2001年发表的中篇小说《回到恩施》(发表于《民族文学》第四期);叶广芩1999年发表的中篇小说《梦也何曾到谢桥》(2001年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叶梅2002年发表的中篇小说《山上有个洞》(发表于《长江文艺》第5期),分三方面进行剖析:

一、文学使命与人的命运

泰纳曾说:文学的真正使命就是使感情成为可见的东西。一部书越能表达重要的感情,它在文学上的地位就越高;因为一个作家只有表达整个民族和整个时代的生存方式,才能在自己的周围招致这个时代和整个民族的共同感情。[1]叶广芩以家族题材小说在文坛独树一帜,而正如她所言,其为文运旨离不开对家族与人的命运的探索。在《行走中的写作——叶广芩访谈录》中叶广芩说道“我写作追求中庸之道,不温不火最好。家族小说是我从事写作以来最重要的一部分作品,是联系着我生命根砥的作品。我的家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呢?就是落魄、冷漠、贫穷、苍凉、另类”,“我是在这样一个家族背景上成长起来的,这个家族联系着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什么东西呢?”在《本是同根生》、《梦也何曾到谢桥》等小说中,她揭示了自私与大度、儒雅与猥琐、虚伪与诚恳等相对的人性,并在《黄连厚朴》这篇小说中把国民劣根性这样一个问题反复地拿出来比较,直到我们能看到其方方面面,但又没有提出解决它的方案。未来的希望在哪儿?还有改变的可能吗?所有这些,在这里都没有答案。在《医学与小说——从<黄连厚朴>说开去》中叶广芩谈到“人情与医理偕者也”,进一步点明了其创作该篇小说的主旨。在《<走出北京>代后记》一文中,她再次提到自己的创作动机“中国人与中草药,无不与中国深厚的文化背景紧紧相关,在民族的血脉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情调,蕴含着一种只有中国人才能品出的滋味……有药力达不到的顽症,也有医理讲不透的病因,这是黄连厚朴们所不能盖及的另一面,为此,我写了小说《黄连厚朴》。”此外,她也充分注视到了人性的复杂面。如《本是同根生》中金家兄妹各不相同的人生,其中是非善恶并不是很容易区分的,事实上,也许双方都有道理但也都有错误,而这正是故事发展的动因。在《<走出北京>代后记》中,叶广芩说道:“在改革开放多方位、多元化全面变革的时代,人们的观念在变,行为在变,因文化所卷起的一切终会因文化的发展、变化导致文化态度的变化而分裂,而各奔东西。这是我写《本是同根生》的初衷。”这也能很好地说明叶广芩在对待人的命运与时代相交织一点上的态度。叶广芩曾说“狄德罗说过‘艺术所要争取的真正喝彩,不是一句漂亮诗句以后陡然发出的掌声,而是长时间静默压抑后发自心灵的一声深沉叹息……是使全国严肃思考问题而坐立不安。’我喜欢这段话,也希望自己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在作品中,她致力于寻找打动人的关键,如在《本是同根生》中发掘出一种清高脱俗、刚正不阿、不屈不淫的人格精神即舜铨。

叶梅同样也是一位致力于探求人之命运的作家。谈到《撒忧的龙船河》时,她说“在我的中篇小说《撒忧的龙船河》中,追寻错综复杂的生命形态,执着、缠绵,但又不残缺的情爱,有着浓郁的当代感,恰好与都市现代情爱表达的平庸、虚伪、做作迥异,呈现出另一种面貌。”这篇小说塑造了一位龙船河上的桡夫子,因为与客家女子的爱恋改变了人生,而从始至终他都保有了土家人重情重义的性格特点。而《山上有个洞》则探讨了人对生存意义的探索,故事由一个乡村青年的视角生发开去,结合他周遭的人事,在寻宝的过程中发现了人生的真谛。叶梅说“我在小说《山中有洞》里通过一个寻宝的故事,表现了沧海桑田的过程中人的不断寻觅。人类发展至今其实就是在不断地寻觅,不过寻来寻去会发现最根本的东西原来就藏在自己心中。生命不断延续,人类不断沉思,历史经验不断积累沉淀,然而最复杂的其实却是最简单的。回顾历史时我发现,在不同时期的事件之间竟然会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我多次写到不同文化的碰撞和融合,融合是在非常激烈、近似悲剧性的碰撞中完成的,我力图表现多元宽容的人性关怀。”[2]看似简单通俗的题材却包含着作者独具匠心的用旨。

同为女性作家,两人不谋而合地对女性的命运给予更多关注。在2008年韩国文学节的演讲《首尔独白》中叶梅提到:我的写作多与女性命运相关。在她笔下,如《撒忧的龙船河》中张莲玉,《回到恩施》中谭青秀都是痴情女子,各自因为爱情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而在叶广芩的作品中,也处处可见对女性的礼赞。如《梦也何曾到谢桥》中的谢娘,是中国传统女性的化身,美丽贤惠,无怨无悔。在《永远的感动——就<梦也何曾到谢桥>说几句》中叶广芩提到“今年五月,已过知天命的我,又一次走过那座至今仍旧存在的小院,走过那个美丽温顺的女人曾经站立过的门口时,不禁再一次为她而感动了。岁月无痕,一切都不存在了,但这感动还存在,并且到永远……我希望读到这篇作品的人能够和我一同体味这感动,我还是想让大家记住在北京城里那个善良普通的小妇人,记住那段裹着风雪的情感纠葛,它不会因了时光的延伸而褪色。”作者对这个人物的偏爱可见一斑。在《黄连厚朴》中女人更以大度、宽厚超越了男性。不过,她还因为在《黄连厚朴》中对男性的负面描写,引起了一些评论家的不快。

作家的目的是借文学表现人情人性,从以往生活中的细枝末叶和文化的消逝来回溯历史,感悟当下的现代生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们各自以出色的艺术手法描绘了一组群像,或为土家人、或为宫廷御医和王爷后裔……而读过她们的作品,可以看出,两位女作家在作品中把各种人性的冲动和伦理人情连结在一起上下了很大功夫,最终使作品巧妙而生动地反映了生活以及人情伦理。此外,对逝去年代的文化背景描写入微,对人物的每一种情感更是分析透彻,流畅的心理描写使读者毫不费力地读懂了人物的喜怒哀乐。

二、多元文化与创作底蕴

一个女孩,在年幼时,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就遭遇了人生的生死离别,而当她初长成时,对外界有所了解的时候,便被剥夺了与他人平等交流的权力,叶梅和叶广芩都有着这样的经历。文学是唤醒她们心灵的密友,则自身民族文化的滋养和遭遇的多元文化碰撞则是她们创作之途的一步步体验。《梦也何曾到谢桥》获得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评选委员陈建功列举推荐这篇小说的第一个理由是:作品世界的文化积淀。浓重的文化性也一直是叶广芩小说受好评的一点。在《我爱那片深情的土地——访作家叶广芩》中叶广芩谈到“‘文革’期间,命运的车轮将我一下甩了出去,这座城市从此与我天各一方,那是一种沉痛的撕裂,包括我熟悉的习俗、语言、情感,也包括我的亲人……想着在北京生活的作家朋友,自己愈发感到落魄和沮丧,不是物质的,是一种心理的差距,这种差距正是我文学的灵魂和命脉。离别使我的感情变得淳厚,许多的情感水分都变作泪水蒸发掉了。当我站在西北的高原上,遥望红尘滚滚的北京的时候,那种距离感让我将她看得似乎更为清楚,我对北京的感情和生于斯长于斯的京城作家们那是绝然的不同。”离开故土,却未能割断与其的情感联系;而异地、异域生活则使作者更能发现自身文化和地域的独特性与优缺点。她在走出自身文化之后,经历了一番忽略、寻求、倾听之后,进一步地认清自身民族文化,由此既承认好的一方面,也接受坏的一方面。叶广芩也说“如果说读者从我的作品中读出了一点意外的收获,恐怕就是我的经历和文化背景了。”作为京味小说作家的代表,叶广芩的小说极富文化性,一部分内容取材于家族故事。满族曾经作为统治阶级,同时又接受了汉文化的深厚传统,因此,或许由此产生了满族上层贵族混合的人生价值观和极致的审美文化。身为满族贵族后裔,叶广芩通过艰苦的努力,不断从经历中学习,打开了一扇文学的大门,她的创作在历史记忆方面的价值也是同样巨大的。最重要的是,是对那段历史以及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的记忆。评论家雷达说叶广芩集理智的旁观者与家族一员于一身,由此产生了陌生化美感。

作为一个走出鄂西的女作家,叶梅在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家乡故土的深厚感情。在2009年出版的《朝发苍梧》散文选后记中她说到“于是后来我发现,我其实一直在寻找‘恩施’。不论走到何方,或是解读他人文章,都含了我自己的心愿,在我的故乡,还有他乡,寻觅栖身之处。”在《我的文学创作与三峡文化》一文中她写道“我的成长与三峡文化的滋养分不开。三峡文化包括与问天、问地、与神灵对话的巫文化、外来文化、移民文化即汉文化的融入。”在她的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叶梅对鄂西土家族的文化、民情、民风了如指掌。这个有着一半北方血统后又长年工作在北方的土家族女作家,归根结底,是与土家族或曰巴人文化骨肉相联的。他们的多情善感、诗情画意、豪侠仗义以及开放的个性总是与其文学特性和艺术风格微妙地相织。而创作中,多元文化背景和民族经历使得叶梅更多关注文化的碰撞,她说道“土家族曾经历过的‘改土归流’等变迁是一场了不起的革命,把这样一个地区的人民和这个民族的‘族群’推到了一个新的舞台上,民族文化因为与其他文化的碰撞而发生了种种耐人寻味的变化,显示出‘后来者居上’的强大,它甚至掩盖、遮蔽了先前文化的很多精华和优势”,“在我的小说里,多次写到了不同文化的碰撞和融合,融合是在非常激烈的、近似悲剧性的碰撞中完成的。……我注意到随着一个个新的族群的产生,民族经验的消失或延伸,比方说我们不得不承认‘城市中的边缘化群体’的存在”,“我的民族经验较多的表现在这个民族生存状态以及对生命的态度,还有因此而产生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土家文化是一种开放式的,他们对待生死的态度从容而又达观。”[3]在2009年出版的小说集《回到恩施》后记中叶梅写道“中篇小说《回到恩施》以我父亲这样一个外来人的目光看恩施,有着让今天回味的深长。”我父亲来自黄河边上的小村庄,在野三关这样一个地方度过了人生的大半岁月,而最终与之不可分割,把他乡作了故乡。

果戈理曾说“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描写农妇穿的无袖长衫,而在表现民族精神本身。诗人甚至描写完全生疏的世界,只要他是用含有自己的民族要素的眼睛来看它,用整个民族的眼睛来看它,只要诗人这样感受和说话,使他的同胞们看来,似乎就是他们自己在感受和说话,他在这时候也可能是民族的。”[4]叶广芩是极富民族意识的作家,她曾说:“我所有领奖的场合都穿旗袍。我想告诉大家:一、中国传统女性的魅力;二、我是一个少数民族——我想我应该为我的民族争光。”[5]“我走到哪里都不能忘切故土。是一种难以说清的对这片地域的爱,包括它的进步与不足,同时,一种责任也重重地压在肩头,那是作家的责任,是赤子对于家乡的责任。”[6]41叶梅也曾说:“文学是把民族的根留住的不可或缺的工具。”她们的作品和创作宗旨也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这一点。可以说,她们通过敏锐的观察,将各自对自身文化的认识融合在作品中,并将这份心意传达给了读者。

三、艺术风格与文学个性

列夫·托尔斯泰在论艺术的感染程度是衡量艺术价值的唯一价值时,这样说道:“要区分真正的艺术与虚假的艺术,有一个肯定无疑的标志,即艺术的感染性。如果一个人读了、听了或看了另一个人的作品,不必自己作一番努力,也不必设身处地,就能体验到一种心情,这种心情把他和那另一个人联合在一起,同时也和其他与他同样领会这艺术作品的人们联合在一起,那末唤起这种心情的那个作品就是艺术作品。”[4]1692可以这样说,叶广芩的作品更多地让人想起老北京的生活画面,而叶梅则是一派土家山寨的自然好风光。

叶广芩的作品叙述自然真实,很好读,富于故事性,善于设下伏笔,比如将纳兰性德的一阕词串联起金家兄妹和老一辈的人生悲喜和爱恨情仇。善于用一条线索串联起全文,如《梦也何曾到谢桥》的水绿缎旗袍、《本是同根生》(又名《曲罢一声长叹》)中的北曲《满庭芳·梦中缘》。仅仅《本是同根生》、《梦也何曾到谢桥》的标题就可以使我们对该书的内容和措词窥见一斑。而一些戏剧化情节如以御医为题材的《黄连厚朴》中的龚中医算病人阳寿,《梦也何曾到谢桥》中的相面、问卦,引起过争议。叶广芩对此说道:“我有时觉得小说就应该像小说,就应该有个起承转合,当然了,有的时候,我是故意的。”叶广芩的作品中不但有描写精致而又细微的御医出诊场景,还有老北京的平民生活的描写,旗人习俗的描述和北京方言的运用,家族典故的融入,以及作者对书画、古玩等的娴熟,使得作品场景更为宏大,寓意深刻,当然更显出作者驾驭文字的能力以及娴熟的写作技巧。可以说,叶广芩的作品兼具大俗与大雅。她说道“生活在随时教育着你,修正着你,那么你就在这种生活中成熟起来,这些东西也会走入你的作品,成为文学的思想和智慧。人生经历决定着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作家,什么样的艺术个性。对一个作家来说,文化的浸润,人格的操守,心态的宁静是以写背景文化为衬托小说的必备条件。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达到的,这是一个长期积累与修炼的过程,惟此才能在世事的变革中对生活有独特的发现和开掘。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民间有很多我们在热闹与喧嚣中感悟不到的真谛,保持正常的生活态度,保持性情的平淡,那才是将人做到了极致,将文做到了极致。”[6]41

此外,身为满族贵族后裔,她说“本真的我,其实是内向和忧郁的。”在评价以御医为题材的《黄连厚朴》、以皇亲、王爷为题材的《瘦尽灯花又一宵》时,《上海文学》的编辑说:“在她的小说里,总有一种淡淡的忧郁,一种对世事人生的茫然和感动,那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个人气质。”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儿时经历会对人的一生产生重大影响,寂寞的童年和家庭不幸遭遇养成了叶广芩的忧郁文学个性。而在文学作品中,则表现为作者善于采用戏谑和幽默的笔调,突出主观的观感,并采用巧妙的方式来抨击时弊,表达人与人之间的深刻关系。

叶梅的作品富有浪漫主义色彩。她曾提到“土家族是多神教的,在长江三峡一带的山区里,人与神的对话无处不在,我的写作特别是90年代以后,更多的是与本民族的文化相关。他们对生活的理解、对世界万物的理解,是“天人合一”的某种体现。要表现它们,必须用一种诗性的、玄妙的、雄奇浪漫的方式。”[7]因此,她作品敏感、富于直觉和想象,结构比较新奇,语言本身就体现着风土、地域之美。2008年韩国文学节的演讲《首尔独白》中叶梅提到:“文学的原生态只能来源于作家对生活的独特感知。”正如她所言,她的作品构思细密,富有眼力。杜勃罗留波夫就艺术的概括说道:“艺术家用他那富于创造力的感情补足他所抓住的一刹那底不连贯,在自己的心灵之中,把一些局部的现象概括起来,根据散见的特征创造一个浑然的整体,在看来是不相连续的现象之间找到活的联系和一贯性,把活生生的现实中的纷纭不同而且矛盾的方面融合而且改造在他的世界观底整体中。”[4]1483叶梅的作品吸收了土家歌谣诗般的风格,抒情写景着重效果,能够捕捉住某一瞬间,并用清晰的形式将它揭示的情感内涵表达出来,充满了鄂西青山碧水里的乡思和韵味。她擅用象征手法,如“在我的脚下,埋藏了无数情怀壮烈的故事,它们似乎都已远离今天,却又像暗地里睁大的一双双眼睛,从不可知的地方耐心地凝视着我们”,“豁了口的木板在麦浪似的波涛上一摇一摇地晃荡,像一个缺牙老者在不平的土路上蹒跚行走。”[8]而对题材的选取则侧重于其中的文化性,如《撒忧的龙船河》、《回到恩施》都有对跳丧民俗的描写,作者这样做,是有寓意的。叶梅曾说“三峡文化的精髓在于当地特有的生死观,向上苍宣誓,这种生养繁衍旺盛的生命之力,死亡并不重要,只是一种生命的转换方式。”她在作品中反复描写这种场面,不但彰显了土家文化的独特性,也使自身浪漫主义风格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四、地域之美与民族情结

除了独具异彩的艺术风格外,身为少数民族女作家,叶广芩和叶梅还融入了自身的民族个性;同时,地域特点和景物之美也是一大亮点。

在叶广芩的作品中有着浓厚的恋京情结,她将老北京民俗描写得绘声绘色,如放沙燕风筝;描写了满族的饮食文化如满族特有的煮白肉、喜食乳酪;悠久的祭祀文化如领牲;独有的丧葬文化如拣罐即出殡前,子孙将祭奠时灵前供奉的各样菜肴,用竹筷一人一箸夹进去,然后用油纸封好,随棺一起埋入土中[9]。同时,作品常可见地道的北京方言如笸箩、袼褙、铺衬、饽饽、打蔫儿、装裹、空当儿、皮实等。作为满族作家,叶广芩着重写出了满族不同的节令食俗如冬至吃青韭羊肉煮饽饽;对民族服饰如旗袍、马褂、坎肩的喜爱;以及一些家族习俗如将姑姑称作姑爸爸的亲属称谓;在她的笔下,故事常常离不开雪天,如《黄连厚朴》开篇就是白雪[10]。这也是北方地域之美的独特所在;而骑驴、赶车也是北方日常生活中的必要环节。对地域性和民族性的坚持,是叶广芩作品不同凡响的来源之一,也是她享誉海内外的原因所在。

叶梅的作品同样坚守自身民族文化及三峡地域特色,如《回到恩施》中独特的土家送葬仪式的描写,亲人以歌舞亲自跳丧,活动包括唱打子号儿、穿插改换号儿;送丧歌从正月唱到十月;送丧歌调还有十爱、十送、十陪酒等好多好多调子。特殊的祭奠文化如烧落气纸、点红烛长明灯。特有的鬼节的祭祀习俗如烧包袱;特别的土家饮食文化如合渣,要和萝卜缨一起吃。鲜明的土家服饰如头上包着黑帕;富有地域特色的生产工具如背篓、打扦;在作品中还有对地方方言的熟练运用如您家、疙蔸、妈屋、灶脑壳、火色等多次出现[11]。她的作品中,常可见山、河、岩洞、峡谷、民歌、豌豆角等,将鄂西那份独特的风土人情栩栩如生地带到了读者眼前。

五、全球性与普世价值

从本质而言,文学包含了很多哲学或文化人类学争论的命题,比如真善美。叶梅和叶广芩这两位少数民族女作家置身于当代错综斑杂、形形色色的文学潮流之外,始终坚持自身的价值观、道德观和审美观。而她们对真善美的追求和崇尚公正又总是与其民族特性和审美艺术风格微妙地交结在一起。叶梅在《山上有个洞》中描写了一个利欲熏心的村长和一个一心寻宝的田快活共同面临生死考验,两人得到了迥然不同的心灵体验,而最终田快活找到的“自由”正是作者或者说土家族崇尚的民族个性,我们从野三关的风土人情中同样体会出了这一点。相比之下,叶广芩《本是同根生》中舜铨和舜铭与青青舅舅们的心理冲突则让人品味出北京旗人苍凉而又富有尊严的心理内涵。

不同文化之间的互动在当下全球化时代日益明显,而不同民族和文化之间存在着个性与共性、民族性与世界性的统一。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会发现,叶梅和叶广芩都探讨人情人性,并且渗透着各自的民族气质,结合着作家与周围环境的互动体验。可以说,两人作品中的价值、思想和伦理是具有普世性的。这也正是她们作品之所以深刻动人的原因所在。首先从对人性的探讨来看,尽管两人各自所处的社会阶层、生长环境不同,形成不同的文学个性,但又超越了民族范围,体现了人类共同的美的因素;其次关于希望、关于爱和信仰,两人都是积极向上的。

作为读者,我们在两人的作品中读到了迥然不同的审美体验,也被这样“陌生化”和“多元化”的审美冲击深深吸引了,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在这样的文化场域之中,反思历史与个人、民族与个人等重大命题,以普遍的人类情怀来包容和回味。叶广芩与叶梅的作品提醒了我们每一个人(包括评论者和读者)发现自己对故土的情感。过去并不仅仅属于那些过往的时刻,不管我们是谁,处于何处。本民族作家才更为了解本体民族色彩。她们的小说塑造的人物不仅有本民族人还有汉族。而在过往的历史烟云中,满族、土家族都是开放的民族,不仅吸收了汉民族文化的精华,同时也与汉民族和谐相处。两位作家尽可能地将其对民族文化的理解在作品中表现出来,不仅使读者对作品的深层含义有了更细致深入的理解,同时也塑造出了一个又一个文学长廊的经典人物。

总而言之,叶梅和叶广芩以其勇敢坚强和热爱生命的动力不断为读者和社会提供文学佳作,而她们的作品越来越让人感受到其母族的审美心理本质和个性的力量,作为境内少数民族文学作品,其具有许多主体民族文学作品所不能替代的审美功能和意识重塑功能,为研究者提供了从整体上把握其民族个性和本质的可能。看她们的作品,能令人百般回味且愉悦人心。

[1]周燕芬,叶广芩.行走中的写作——叶广芩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8(5):43.

[2]叶梅.朝发苍梧:叶梅散文选[M].北京: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2009:198.

[3]李俊国,叶梅.诗性,在生命与文化的碰撞中绽放——叶梅访谈录[J].民族文学,2005(4):36.

[4]童庆炳,马新国.文学理论学习参考资料新编[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2034.

[5]傅光明,叶广芩.女人是感情型的人[M]//生命与创作——中国作家访谈录.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125.

[6]叶广芩.少小离家老大回——叶广芩自述[J].小说评论,2008 (5).

[7]叶梅.我的文学创作与三峡文化[J].图书情报论坛,2007(2): 72.

[8]叶梅.回到恩施[M]//叶梅小说选.北京: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2009:7.

[9]刘明新.满族民间习俗[M].北京:京华出版社,2009:51.

[10]叶广芩.梦也何曾到谢桥[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2:3.

[11]李莉.民族方言,地域文化之镜与灯——以恩施州为中心[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2).

责任编辑:王飞霞

The Duet of Life and Literature:On YE Mei and YE Guang-Qin's Original Views and Style

ZHU Hua
(Department of Ethnic Minority Language and Literature,Central China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Beijing 100081,China)

As theminority women writers,both YE Meiand YE Guang-Qin have a distinctive style.They also match in a number of places,such as the insistence on their own culture and successful geographical description.Both of them are good at portraying human ethics.The foremost similarity lies in the similar writing experience and active exploration into the fate of human beings.Their novels have become critically acclaimed masterpiecesmainly because of adhering to themission of literature,their background of integration of cultural diversity and their complex experiences,indomitable literary personality;on the other hand,the unique artistic style and nationalitymake their works extraordinary.

multi-cultures;ethnicity;regional speciality;concept ofwriting

I206

A

1004-941(2010)02-0068-06

2010-02-30

朱华(1981-),女,海南万宁人,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多民族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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