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学理论在识字教学中的应用
2010-03-22张素凤郑艳玲
张素凤,郑艳玲
(1.唐山师范学院 中文系,河北 唐山 063000;2.唐山新华楼小学,河北 唐山 063000)
李运富先生认为汉字本体研究应该包括三个层面:字形、字构和字用,字形学、字构学和字用学是汉字学理论的重要分支学科。理论研究的最终目的是用于指导实践。识字教学作为一种实践活动,不但要遵循教育学心理学的相关规律,更要遵循汉字自身的规律。拟从古代识字教学和现代识字教学两个层面谈汉字学理论在识字教学中的应用问题。
一、汉字学理论在古代识字教学中的应用
(一)字构学与古代识字教学法
字构学也叫汉字构形学,其研究内容是“探讨汉字的形体依一定的理据构成和演变的规律”[1,p10]。传统的汉字构形学理论主干是“六书”。“六书”是对汉字结构规律的分类归纳,也是古代识字教学的重要内容。
根据考古文献研究,在汉字系统形成的殷商时期,习字学书就已经成为当时教育的重要内容。郭沫若的《殷墟粹编》1 465~1 479片,收有刻写六甲表的内容,他在《序言》中指出,这是商人教子弟刻写文字的记录。张政烺通过对各代文物的比较考证,肯定了郭说。这说明,商代已有教学习字的“书学”,只是当时的文字主要掌握在巫史手里,汉字教学只是极少数人的行为。当时的识字教学方法,由于没有文献记载,已经不得而知。但是,汉字是据义构形的表意文字,汉字初形都是有理据、可解释的。因此可推测,当时的识字教学内容应该包含字形理据分析。
西周时期,汉字教学已经被正式列入学制。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叙》说:“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显然,西周时期已把概括汉字结构规律的“六书”作为儿童识字教育的内容,说明当时的识字教学已经非常重视汉字理据的分析,重视汉字构形学理论的传授或渗透。
(二)字用学与古代识字课本
字用学,也叫汉字功用学或汉字语用学,主要是从符号功能的角度,研究汉字是怎样记录汉语的。汉字使用频率的统计是字用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周有光曾对现代汉字字频的统计结果进行分析归纳,抽象出了“汉字出现频率不平衡规律,也叫汉字效用递减率”[2,p156]。这个规律可表述为:最高频的1 000字,覆盖率大约是90%;以后每增加1 000字,大约提高覆盖率1/10。此外,对社会常用字种字量的统计也是字用学研究的重要内容。
我国有史记载的最早的识字课本是西周宣王时的《史籀篇》,秦代有李斯等人编写《仓颉篇》、《爰历篇》、《博学篇》,西汉初期,闾里书师把这三本书合并为《仓颉篇》;随后有司马相如的《凡将篇》、李长的《滂喜篇》、史游的《急就篇》、扬雄的《训纂篇》等,直至许慎的《说文解字》。魏晋以后,直到宋代,楷书成为社会通用字体,陆续出现了几部有影响的楷书识字课本。最有影响的有:南朝梁周嗣成奉敕编成的《千字文》,宋王应麟等编的《三字经》,宋佚名编的《百家姓》,后被合称为“三、百、千”。
根据现存的古代童蒙识字课本,可以看出这些识字课本在选字收字时具有以下特点:
第一,选录常用字。以高频用字为首先识字对象,可使学习者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高的识字效率和阅读能力,符合汉字效用递减率,具有科学性。
第二,收字数量科学适用。汉字作为一个开放系统,其数量总是在或快或慢地增加着。但是,汉字总数虽然增加,社会常用字种和字量却是基本稳定的。从《仓颉篇》到“三、百、千”,每部课本的收字量约在1 000~2 000左右,同时并用的成套识字课本的总字数约在3 000~4 000左右。根据当代汉字字频统计和社会常用字的研究成果,2 000~4 000字几乎是中国历代社会常用字的恒量。我国历代字书的收字量,与当代人使用先进的科学技术统计出的结果若合符节,充分体现了古代字书在选字数量上的科学性。
第三,各种字书在字种排列上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有一定的顺序。从《史籀篇》到《三字经》或四字一句,或三字一句,都是通篇押韵,朗朗上口,易于记诵,使汉字形体通过语境与其意义、用法紧密结合。
虽然古代还没有系统的字构学和字用学,但古人在识字教学方法和识字课本的编写上,早已注意到汉字构形规律和使用频率问题。这与识字课本的编纂者大都是有极高汉字学素养的国家重臣或主管文化的官员不无关系,历代统治者对汉字教育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二、汉字学理论与现代识字教学法的探讨
社会历史文化的发展变迁,必然导致语言中最活跃的因素——词汇发生变化。由古代到现代,汉语词汇的变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形式上,由以单音词为主变为以双音词为主;二是意义内容上,有新词的增加,旧词的消失,以及词语意义扩大、缩小、转移等变化。词汇的这些变化使相应汉字的使用频率有所改变,从而使常用汉字发生变化。同时,汉字形体本身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有的字理据隐含,有的字理据重构,还有的字彻底丧失了理据。所有这些变化,都要求现代识字教学必须在字种字量的选择和汉字理据的说解方面作出适当调整。
(一)字构学与字理教学
要做到汉字教学的科学化,首先必须懂得汉字构形规律,从而使教学速度和质量得到根本的改善。在不违背汉字构形规律的原则基础上,汉字教学方法应当多元化,在不同的识字阶段,针对不同属性的汉字,要运用不同的策略来教。
1. 汉字表意属性与初期独体字的教学方法
万事开头难,先教哪些字来突破“零”,用什么方法教,是识字教学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也是提高识字教学质量的关键。我们认为,选择和确定第一批识字对象,不仅要根据识字儿童的心理特点,还要根据汉字本身的属性和特点,要使第一批字既比较容易被儿童掌握,又有较高的构字频度,有效地带动以后的学习。
汉字的基础构件都是据义构形的。这些基础构件独立构成的字,不仅结构简单,意义明确,而且使用频率都比较高,因此,可以把这些基础汉字作为第一批识字对象。如:“一”“日”“月”“人”“大”“小”“子”“女”“虫”“鱼”“牛”“羊”“木”“米”“禾”“刀”“工”“山”“水”“火”“石”“土”“田”“立”“衣”“心”“口”“手”“耳”“目”“足”“羽”等独体字,结构简单,在甲骨卜辞中就十分常用,基本意义古今一致,容易为儿童理解,且有较高的构字频度和构词能力,有利于带动第二阶段的教学。
一般认为,掌握一个汉字必须全面掌握它的形音义。以上这些语词,6-7岁儿童口语中已经会说,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把握了这些词的音与义。如何使学生把这些字形与所记录的语词对应起来,传统教学方法主要是通过一遍又一遍地读写帮助记忆。我们认为,如果加强字形构意讲解,使学生理解字形的构意,既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不仅有效地帮助学生把字形与所记录的语词联系起来,而且有利于第二阶段的识字教学。因此,初级识字课本中,与规范楷书字形相配合的,不仅要包括实物图片,还要包括象形初文。如“一”“日”“月”“人”“大”“小”“子”“女”的甲骨文字形“”“”“”“”“”“”“图像性很强,如果把这些象形初文与图片一起作为楷书字体的参照,不仅符合儿童形象思维能力强的特点,增强识字兴趣,而且可以帮助学生把字形与实物及相应语词联系起来,从而帮助学生全面掌握汉字的形音义。
2. 汉字构形规律与合体字的教学方法
汉字是一个自足的网络系统,它以独体字为主要的基础构件,通过平面或层级组装,构成不同的汉字形体。掌握独体字以后,就可以进一步学习由基础构件组成的合体字。按照功能的不同,汉字构件可以分为象形构件、表义构件、示音构件、标志构件和记号构件。现代汉字由于形体演变,已很少有象形构件,而记号构件与整字音义没有任何联系,标志构件与整字的联系也比较抽象,因此,这里主要谈一谈如何对合体字中表义构件和示音构件进行分析说解。
在讲解合体汉字时,必须遵循以下几个原则:
(1)讲解合体字,首先要将其构件讲对。如:“慕”“恭”两字,学生很容易将下边的构件写成“小”,如果教师将该构件为“心”的变形给学生讲清楚,使学生知道这两个字分别是“从心莫声”和“从心共声”的形声字,不仅有助于学生记住字形,而且对这些词义的理解和记忆也有帮助。再如:“福”和“袖”的左半部形体十分相近,学生非常容易弄混写错,如果教师告诉学生这两个构件分别为“示”和“衣”的变形,而“示”旁和“衣”具有不同的意义指向,即“示”表示与“祭祀鬼神”相关的意义,“衣”表示与“衣服”相关的意义,学生就会明白汉字结构的“所以然”,从而不会再将“示”旁和“衣”旁弄混写错。
(2)讲解汉字必须以构件在构字过程中的实际功能为依据。例如:“饿”字中的“我”是示音构件,没有表意功能。但有些人把“饿”讲成“我要吃(饣),因为我饿了”,把“我”曲解为表义构件,这样就会造成一种误导,将学生引入歧途。汉字是以形声字为主体的,示音构件和表义构件都对形声系统起归纳作用,把示音构件讲成表义构件,就会使整个形声系统的规律不能展现,造成人们对整个形声系统认识上的混乱。再如:“鸡”“汉”“难”“轰”“邓”“欢”“凤”“树”“对”“驭”等字中的“又”是个代号,汉字简化时用它代替了笔画繁复的十三种不同构件,如果硬要对其中某个字的“又”构件强加解释,其结果必然是“讲了一个,乱了一片”,给识字者造成困惑。
(3)在解释汉字时,必须按它们组合的实际状况来进行。首先要弄清楚合体字的结构层次,既不能把层次结构讲成平面结构,也不能把平面结构讲成层次结构,否则就会发生错误。例如,“落”是“从艹洛声”是层次结构,不可说解为“从艹从水各声”的的平面结构。其次是弄清楚合体字的结构模式,按照其组合的实际情况进行讲解。如:“徒”“颖”分别是“从辵土声”和“从禾顷声”的形声字,为半包围结构,不可按左右结构来分析。“锦”“视”“到”分别是“从帛金声”从见示声”“从至刀声”的形声字,都是左声右形,不可按左形右声来分析。
(4)分析字理要符合总体的汉字构形系统。汉字的构形是成系统的,每一个字在这个系统中都有自己的位置,具有纵横两方面的字际关系。对于那些功能已经变得十分隐晦的构件,我们可以根据汉字系统性特点,通过类比的方法揭示这些构件的功能。如:“页”字甲骨文作“”,像人并突出其头之形,本义是头,但“页”字的意义在现代汉语中早已转移,所以“页”作为表义构件在单个合体字中的功能已经无法直接看出。但是如果把构形系统中从“页”的字如“顶项颅领颈颊颌颏颐颔颚额颠颧”等字会聚在一起,就不难归纳出这些字具有共同的意义特点,即都与“头”有关,可见,“页”构件的表义功能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以类化形式隐藏在构形系统中。据此,我们还可以推知“顾顿颗题颜颢颦”的本义也与头首有关。同样,根据“都郑郝郢郭邮鄙邻”等字与都城或地名相关,而“阿阡阤阪阱防阶阻陀附陆降限陕陛陟陡除陨险隘障”等字与山陵有关,可以推知左“阝”与右“阝”的来源和意义不同,并可据此区分形近字的意义,避免错别字。“都”的现代读音与“者”已没有任何联系,但只要把“都”与“堵”“赌”“睹”“署”“暑”“诸”“渚”“猪”“褚”“箸”“著”进行比较就不难看出,这些以“者”为示音构件的字读音都比较接近(韵母相同),也就是说“者”的示音功能以类化形式存在于构形系统中。
(二)字用学理论与识字教学的内容和方法
近年来,为了加强识字教学的科学性,提高识字教学的效率,关于识字量的确定、字种的选择,都越来越受到重视。除了上面提到的周有光总结出的“汉字效用递减率”之外,有关专家从语文教学的角度,对汉字的频率作了更精确的统计。1985年北京语言学院语言教学研究所编著的《常用字和常用词》,其中《按出现次数多少排列的常用字表》收字1 000个。作者统计,“中小学语文课本用作统计资料的全部篇幅,有近4/5是用1 000个高频汉字写成的。”“其中前500字的覆盖率达到 69.98%”。国家语委汉字处编的《现代汉语常用字表》(1988年出版)收常用字2 500个,次常用字1 000个。
识字的最终目的是阅读和写作,只是掌握汉字的形音义还不够,还必须全面掌握汉字的使用情况。古代汉语以单音词为主,大部分汉字组合成词的能力较差,因此,古代童蒙识字课本总是编写容易记诵的“顺口溜”,使学生通过背诵整句、整段甚至整篇内容,掌握汉字的使用情况。现代汉语以双音词为主,大部分常用汉字不仅能够独立成词,还可以与别的字组成双音词,因此,现代识字教学用不着再让学生背诵长篇大段的顺口溜,而是通过组词训练使学生掌握汉字的使用情况。这样,确定初期积累字表时,应把经常与基础汉字构成双音词的字也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