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悼念任继愈先生
2009-10-18
2009年7月11日,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闻悉国家图书馆名誉馆长任继愈先生与世长辞的噩耗。这个令人不愿面对的现实,不能不给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的新老同仁带来强烈的震动……
任继愈先生自1964年担任世界宗教研究所第一任所长,21年后的1985年卸任,但直到1987年他奉调出任北京图书馆馆长迄今,任继愈先生始终是我所名誉所长。在长达45年的时间里,他和自己亲手创建的新中国第一个国家级宗教学术研究机构形成了无法分割的密切关系,他对我国宗教研究事业的关注和参与更是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任继愈先生是我国马克思主义宗教学研究的奠基人,是中国学术界坚持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从事学术研究的杰出代表,是德高望重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组织者和领导者。新中国建立后,他自觉接受马克思主义对哲学社会科学教学研究工作的指导地位,以1956年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为标志,实现了爱国知识分子与共产主义者之间历史性的跨跃和统一。1955年至1962年,任继愈先生陆续发表《汉唐时期佛教哲学思想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等论文,后集为《汉唐佛教思想论集》出版。这些论文站在历史唯物主义角度研究中国佛教思想,其视野之广阔,分析之深刻,为开辟宗教学研究的新方向提供了出色的范例,不仅得到毛泽东主席“凤毛麟角”的赞誉,也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好评,成为中央决定设立世界宗教研究所的嚆矢。任继愈先生对于世界宗教研究所的开基之功,是不可替代、不可磨灭的。
进入历史新时期以后,任继愈先生在全力领导世界宗教研究所恢复业务工作的过程中,明确提出“积累资料,培养人才”的方针,千方百计吸纳学术骨干并为他们创造适宜的条件,搭建起我所专业研究范围的基本架构,确立了以基础研究和理论建设为重点的起始方向,主持编辑《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宗教》、《宗教词典》、《道藏提要》等专门工具书和《中华大藏经(汉文部分)》等重要典籍,重视开展马克思主义宗教观的研究探讨,上马《中国佛教史》、《中国道教史》等大型集体攻关项目,创办国内首份宗教学术期刊《世界宗教研究》及其译丛性姊妹刊物《世界宗教资料》(1996年改版为《世界宗教文化》),积极翻译引进国外宗教研究学术成果,持续加强专业图书文献收集、整理,使我所得以在改革开放后不久,迅速呈现出喜人的全面发展势头。与此同时,任继愈先生还以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深远的学术眼光,对全国宗教学研究的格局调配、机构设置、人才使用、课题选择等关键事项进行认真的计划安排,包括1979年主持召开全国宗教学研究规划会,并在其后长期担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宗教学科规划评审组召集人,也包括发起成立全国性宗教学术研究社团“中国无神论学会”、“中国宗教学学会”(1988年更名为“中国宗教学会”)并亲任理事长、会长,他为培育、团结、调动国内各方研究力量投入年轻的宗教学科建设,付出了巨大的辛劳,充分发挥了他本人和我所在这一领域的先导作用。追本溯源,宗教学研究30年间能从冷门学科蔚成机构林立、人才辈出的当今显学,任继愈先生在其发轫期的运筹之力、推动之功,是不可替代、不可磨灭的。
任继愈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哲学家、宗教学家、历史学家。他1934年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1938年毕业。1939年考取西南联大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第一批研究生,师从汤用彤和贺麟教授攻读中国哲学史和佛教史。1941年毕业,获硕士学位。1942~1964年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任教,1956年起兼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他是中国哲学史学会会长,国务院古籍整理规划领导小组成员。1999年当选为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2009年1月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他开始主编《中国哲学发展史》,力求真实地再现中华民族认识发展的进程。在准备这部著作的时候,任继愈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了一个新的、划时代的发现,那就是:儒教是古代中国的国教。他发表了《儒家和儒教》、《论儒教的形成》、《儒教的再评价》、《朱熹与宗教》等一系列论文,论述儒教的性质和教义、发生和发展,阐明儒教的神灵系统和组织结构,完成了“儒教是教说”的理论创造。近十余年来,通过对“儒教是教说”的深入辨析,学术界对“儒教是教说”在宗教学范畴内的意义和价值取得了越来越多的共识,中国传统文化的清理和继承由此展现出新的面貌,中国特色宗教学理论体系的构建由此开拓出新的进路。今天,当我们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这场已持续30年的重大讨论,不能不叹服任继愈先生独立坚持个人学术观点的勇气,不能不钦佩他在发展符合中国历史文化特点的宗教学理论方面的远见卓识。
任继愈先生认为,我国当前的学者有义务为未来的文化高潮准备更多的传统资料。他对此身体力行,主导了极其浩大的古典文献整理出版工程。1983~1997年,他主持编纂完成一亿多字的《中华大藏经(汉文部分)·正编》,该书获得国家古籍整理一等奖、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科研成果奖。他还主编规模达150卷的《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担任规模达7~8亿字的《中华大典》的总主编,担任重新校订出版《二十四史》的总主编。为了编纂这些资料性书籍,他中断了自己原来的许多研究计划。在《中华大典》的编纂中,他还亲自兼任《哲学典》和《宗教典》的主编。如今《哲学典》已经编纂完毕,正式出版;《宗教典》已经启动,预计4~5年完成。2007年,他就启动预计达2.6亿字的《中华大藏经(汉文部分)·续编》致信中央,得到温家宝总理支持。他几乎每星期一、四都要前往《中华大藏经》编委会办公室,督促检查工作进展情况。就在一个多月前的6月1日,任继愈先生还在病床上签署了《中华大藏经(汉文部分)·续编》的编纂出版合同,在国家的古籍整理出版伟业中留下了他最后的遗墨。
任继愈先生对我国的图书馆建设也倾注了大量心血。在担任国家图书馆馆长期间,他以耄耋之年,坚守岗位,躬亲馆务,积极推进图书馆的各项事业。他担任馆长的十余年,是国家图书馆得到有史以来最快发展的时期。任继愈先生对国家图书馆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任继愈先生是优秀的教育家。他1941年起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任教,历任讲师、副教授、教授,先后讲授中国哲学史、宋明理学、中国哲学问题、朱子哲学、华严宗研究、佛教著作选读、隋唐佛教和逻辑学等课程,并在北京师范大学担任中国哲学史课程。1978年以后,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和硕士、博士研究生导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和哲学组召集人。他数十年不离讲台,传道解惑,因材施教,造就了大批学术俊彦。他主编的《中国哲学史》四卷本教材,荣获教育部特等奖,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一版再版,享誉学林,启迪了一代又一代新中国学人。他的授课,思路清晰,观点鲜明,举一反三,循循善诱,不但传授知识,而且教之以渔,尤其注重以良好学风对学生的熏染陶铸。蒙他教导的学生广布海内外,许多人早已是彪炳于
世的学术大家。特别是1978年研究生招生制度化以后,任继愈先生将大量精力倾注于宗教学、中国哲学学科硕士、博士研究生的培养,先后有30余位学生有幸亲承謦欬,在他的指导下获得我国最初几批上述研究方向的硕士、博士学位。这些学生现在几乎都已成长为博士生导师、学科带头人、教学科研单位领导者,星罗棋布地撑持着中国宗教学术研究的宏阔殿堂。而任继愈先生就是悉心栽培这些学术栋梁的辛勤园丁。他在课堂上的音容笑貌,他那扶掖后昆、传递薪火的不倦身影,将永远驻留在满园桃李的方寸之间,镌刻在中国高等教育历史的廊庙之中。
除了重视正规专业教育,任继愈先生还孜孜以求通过各种途径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科学文化素质。10年前,他针对所谓“人体特异功能”一度泛滥所造成的新有神论思潮,大声疾呼“不但要脱贫,而且要脱愚”,不失时机地向中央申请创办了《科学与无神论》杂志,为在新形势下对党员干部和青少年学生进行科学无神论教育铺设了一座平台。进入21世纪,他几次致信中央和有关领导同志,就如何树立马克思主义无神论世界观、建设无神论研究学科直抒胸臆,得到胡锦涛总书记等中央领导和有关方面的明确反响。近期,根据他的建议,一个专门的无神论研究机构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党组和陈奎元院长的支持下即将成立,它将致力于弘扬科学精神,强化无神论的学科建设和面向重点人群的宣传教育。这份杂志,这个机构,同样是在社会教育领域为任继愈先生竖起的丰碑。
任继愈先生的一生,是追求真理、追求进步的一生,是走在时代前列、参与创造时代精神的一生,是把个人的一切献给中华民族、献给党和人民的一生,是为我国学术文化事业与人类文明的发展付出全部智慧和力量的一生。任何人如果做出了任继愈先生悠悠93年生涯中的某一部分业绩,都足可引为自豪,而任继愈先生却从不曾在成就面前止步。他就那样地勤奋思考到人生的终点,忘我工作到人生的终点,无私奉献到人生的终点,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任继愈先生的逝世是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界的重大损失,是中国人文知识分子群体的重大损失,更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的重大损失。我们只有忠实继承任继愈先生的宝贵精神财富,使他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在我们手上得到延续和发扬,才是尽量弥补这个损失的唯一选择。
我们要学习任继愈先生坚定的马克思主义立场,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科研方向、理论方向,为建设和巩固宗教学术研究中的马克思主义坚强阵地而不懈努力。
我们要学习任继愈先生严谨的学风和治学态度,遵循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加强基础训练,重视实际调查,尊重独立思考,鼓励创新思维,关注外部最新成果,积极开展学术合作,为确保我所在国内外宗教学界的特有地位而不懈努力。
我们要学习任继愈先生诲人不倦的教学风范,认真培养人才梯队,大力促进知识更新,引入竞争机制,优化人才结构,加快人才强所战略实施,为保证科研、管理队伍充满活力而不懈努力。
我们要学习任继愈先生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自奉俭约,自律精严,清正廉明,无欲而刚,保持纯洁高雅的情趣,拒斥奢靡低俗的浸染,为净化社会、净化人生而不懈努力。
我们相信,当我们不断地理解并且实现着他那些无声嘱托和殷切期盼的时候,应该就可以告慰他说:
任继愈先生,我们的老所长,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