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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布宁

2009-03-30

小说林 2009年2期
关键词:托尔斯泰俄国

由于他以严谨的艺术技巧继承了俄国散文写作中的古典传统。

[作家简介]

1920年10月26日,正当苏联红军向黑海的重要港口城市敖德萨挺进之际,一个五十来岁小个儿的人挤上了从这里开往法国的最后一艘邮轮。他在惊恐混乱的人群中向自己的祖国望了最后的一眼。他对这里的土地是怀有深厚感情的,但顽固的旧贵族立场又促使他对红军的即将到来怀着莫名的恐惧情绪,他只好走了,在惆怅的心情中踏上了流亡的道路……这是布宁出走异国的最后一幕。后来他在短篇小说《最后的撤退》中曾对当时自己的复杂心情作过真实的描述。这位已经在俄罗斯文学史上建立了声誉的诗人兼小说家,从此以后虽然日夜思念俄罗斯大地,但一直未能再有见到它的机会。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布宁,1870年(俄历十月二十二日)生于俄罗斯中部沃罗涅什镇的一个破落地主家庭,祖上曾是显赫的贵族,但到他父亲时已十分败落。由于家道中落,布宁读完中学便独自谋生,他先后当过图书馆的小职员、当地报社的杂工、政府部门的统计员,还摆过书摊。后来虽然也曾上过大学预科,还进莫斯科大学念了一年书,但终究未能完成高等教育。

布宁从小酷爱文学,崇拜普希金、莱蒙托夫等俄国古典诗人,尽管命运不济,但这并不能妨碍他在创作中显露才华。布宁的大哥曾是民意党成员,家中唯一的大学毕业生,年轻的布宁最早就是在大哥指导下开始诗歌创作的。他从17岁起开始发表诗作,在《献在曼德逊的墓前》(1887)等早期诗歌中,充分反映了作者对童年时代家乡田园生活的热烈之情。1891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在露天下》,同时布宁还致力于翻译欧美名诗人拜伦、朗费罗等人的作品,1901年由于诗集《落叶》而获得俄国科学院颁发的普希金奖金。从诗歌创作上来说,布宁深受法国19世纪末叶高蹈派的影响,但他同时又反对先锋的创作倾向而信奉普希金的浪漫主义诗歌传统。在他的诗歌中,大多是以描绘自然风光来抒发心中的感受,表现出对往昔贵族地位的留恋和家业衰败的惋惜。从19世纪最后几年开始,布宁转入小说创作。他以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作为自己的榜样,严格按照俄罗斯正统的现实主义方法去描写和刻画社会与人。从那时起到十月革命前为止,布宁创作了大量的中短篇小说,其中著名的短篇小说有以抒情的笔调来表达旧俄时代走向衰落时的贵族命运的《安东诺夫卡的苹果》(1900,又译《冬苹果》)、反映俄国农民悲惨境地的《塔尼卡》(1892)、描写贵族死守凋零的庄园并过着苟延残喘日子的《末日》(1903)、涉及到俄国农村应该走向工业化还是保持旧日闭塞状况问题的《新路》和以一位阔绰的来自美国旧金山的旅行者由于生活的放纵而死在归国的船上为主要情节的《旧金山来的绅士》(1916)等。中篇小说《乡村》(1910)以当时俄国乡村的现实生活为题材而写成的,通过对农民库兹玛的破产和四处流浪的不幸遭遇的描写,突出地反映了1905年俄国革命失败后,农民失去土地、自由和希望破灭的悲惨命运。此外,还有《梦》(1908)、《欢乐的庭院》(1911)、《弟兄们》(1914)等小说。

布宁的作品以其纤细灵巧的形式、形象鲜明的比喻手法、抒情性的笔调、强烈的色彩和其他使人易于感觉的艺术因素而受到当时包括契诃夫、高尔基在内的国内外读者的好评,他因此而成为圣彼得堡作家集团中著名的一员。1909年布宁被推举为俄国科学院院士。显然,布宁在继承和发展俄罗斯现实主义的光荣传统,遵循果戈理、屠格涅夫开创的、列夫·托尔斯泰推向高峰的俄罗斯文学的伟大原则中是作出了一定贡献的,所以1914年曾被《真理报》誉为与高尔基、阿·托尔斯泰相并列的重要作家。西方评论家把布宁看成是俄国文学中最后一位具有特色的文体作家,并认为他对俄罗斯乡村社会传统的敏感分析和对那里环境气氛的卓越描写足以产生一种萦绕于人们心头的、真挚而强烈的感情。

流亡到法国后,布宁定居在巴黎。后来曾再次游历了欧洲、亚洲和非洲,创作了《米佳的爱情》(1924)、《阿萨涅夫的生活》(1927)、《莉卡》(1933)、《幽暗的乡间小径》(1938)等近两百篇中短篇小说和自传体长篇小说《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1927—1933)、回忆录《不幸的日子》(1926)。在德国军队占领法国期间,布宁停止了写作,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曾在营救苏军俘虏和抗击法西斯的地下斗争中作出过一些努力。他的最后作品是出版于1950年的《回忆与描写》。他还写过对列夫·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的评论专著《托尔斯泰的解放》(1937)、《啊,屠格涅夫》,后者在他死前未能完成,残稿出版于死后的1955年。

1953年11月8日,布宁在巴黎病逝。

布宁于193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授奖的理由是为了表彰“他的艺术才能,使俄罗斯古典传统在散文中得到继承”。从全面来衡量布宁一生的创作成就,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他对俄罗斯社会和环境清澈而准确的富有特色的描写,以人物的心理特征为主要目标的现实主义叙述乃是对列夫·托尔斯泰风格传统的直接继承,也是对整个俄罗斯文学的一份贡献。

[颁奖词]

伊凡·布宁的文学生涯至今为止始终是清晰而单纯的。他出生于一个乡村地主的家庭,在这样一种文化背景下长大:即以民间文化为主流的俄国文学已在欧洲文坛上占据了一席崇高的地位,并导致了一场宏大的政治运动的暴发。那些被后代戏称为“英明的地主老爷”们当时正义愤填膺,起来镇压使他们丢脸的农奴。按理,他们的这些举动会获得更高的“赞誉”,因为这些人很快就在自己造成的动乱中失去了生命和财产。

有关布宁年轻时的生活,只有他的家人还有点零碎的印象。据说只有在诗的世界里,布宁才能感受到和过去的关系,他宁可沉溺于无力的幻象里,也不愿卷入忧国忧民之中。不用说,他也逃脱不了当时那场改革运动的影响;在他还是一名学生时,他就深受托尔斯泰同情穷人的感召。于是,学着别人的样,他想依靠自己的双手谋生,便到一位喜爱讨论的教友家中去学制桶(其实他可以学到比较简单的技术,装板桶看来简单,但必须掌握它的要领才能得心应手)。

为了让自己的精神进入更高层次,他找到一位朋友辅导自己抗拒所谓的“世俗的诱惑”,于是他吃起素来。在他走向托尔斯泰的成功之路上,布宁能觉察到自己的成败。他坚决不为沿途各式各样的饮食摊所动心,但最后,一个卖酱肉的摊子使他实在不能忍受,因而大吃起来。吃完后,他还为自己的破戒辩解说:“其实,我知道,并非酱肉在控制我,而是我想控制它,我不是它的奴隶。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说完,他觉得再也不好意思与同伴待下去了。

托尔斯泰对布宁的宗教狂热并不重视,说:“你想过清贫的生活吗?这固然好,但也不必太死心眼,一个人是可以在什么方式下都过得很舒适的。”对于布宁选上写诗这一行,托翁又说:“噢,如果你对这一行很着迷,那你就大胆干下去,但要记住最好不要把它当成你一生的目标。”但这一劝告并没有对布宁起作用,他后来一直以作诗写文为生。

他模仿古典诗而写的作品很快引人注目,这些诗的主题常常是描写旧庄园令人忧郁而又美好的生活。同时,他也写散文诗,以饱满丰富的文采讴歌大自然,笔触敏感、忠实而独创。就这样,他始终沿着写实主义的道路进行创作,而他的同辈文友们却热衷于“时尚”文风,如象征主义、新自然主义、原始主义、未来主义以及其他种种名称的流派。在当时动荡的年代里,布宁依然保持着茕然孤立的风格。

1910年,布宁40岁时,他的小说《乡村》出版,引起轩然大波,激起了读者的广泛讨论,使他名噪一时。在这部小说中,他抨击的正是俄国人信仰的本质,即那些带着斯拉夫文化优越感的乡村农民,一相情愿地梦想自己的国家有朝一日能够统一全球;对于这帮农民的德性,布宁有着客观和真实自然的描绘。结果,该小说成了俄国文学中最忧郁、最残忍的作品之一,而这类作品在俄国文学中并不少见。

作者未能从历史的角度来分析农民的没落,只是简述了两位主角的祖父为其庄园主纵犬追逼而死。这个情节说来是很耐人寻味的,事实上,它暗示了一种先天的精神压迫,而布宁毫不畏惧地直接揭露了这一压迫,证明了他的严肃的批评精神的真实性。当时,第一次革命运动已经兴起,残酷的暴力早已横扫各地,预示着更大的暴力的到来。

因为没有更合适的名称,这部书的翻译本都称之谓小说。其实,该书的风格与小说还是有一定出入的。它由一系列下层人民的暴力行为所构成,每一细节都包含有作者的一定的含义。对细节的评论倒不是很多,而无关紧要的部分则评论颇多。外国读者对这样的评论是无法领会的。最近,这部书又重新流行起来了,因为书中的事时至今日仍在继续,因而使这部书不管在俄国移民还是国内人的眼中都成了古典名作,是集中的、真实而稳固的艺术样板。

布宁除了继续在一些短篇作品中描写乡村面貌外,有时还集中精力写宗教题材,而这些题材对那些狂热的农民而言都颇有救世作用的。但在作者看来,这种行为只不过是对国家和自己的自欺欺人的行为;除了对国土的热爱,他再也不相信托尔斯泰那一套空泛的人道思想了。他放弃了以伟大的艺术笔调描绘美丽的乡村画面,好像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他窥破人世间的丑陋和虚伪之后,庆幸自己能再一次自由呼吸和生存。

以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出现的描写庄园生活的中篇小说《干旱的溪谷》(1911—1912),无疑是《乡村》的姊妹作。它不是描写现实生活,而是记录了农奴制全盛时期的状况,由一位在布宁曾住过的屋子里的老仆人回忆写起。在这部书里,作者一点都不乐观。那里的人物个个毫无生气,他们无法驾驭自己卑贱的命运,而只能像“泼妇”那样大骂其街。事实上,我们可以从布宁的《乡村》中发现其暗暗传送的有关农民自己的大部分材料。

但从现在来看,作者的这些描写仍然有不同的感觉,它是充满诗意的。这主要表现在对往事的重新和谐,即偿还了死亡的债;还表现在老仆人充满期待的眼光对混沌动乱的世界还有一定的幻想,而这个世界恰恰是毁掉他的青春的世界。然而作者笔下诗境的来源乃是他的想象力,他的作品结构紧凑,充满活力。《干旱的溪谷》是一部具有很高艺术价值的文学作品。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几年,布宁到地中海沿岸和远东各国旅行,旅途中的见闻使他写就了一系列富于异国情调的中篇小说。有时,他为印度宁静的出世观念所激发,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被东西方物质欲望上的强烈差异所冲击——西方人总是那么贪婪、残酷,而东方人却又一个个恹恹无力、醉生梦死。大战爆发后,布宁便把自己对世界悲剧性的领悟写成最有名的作品《从旧金山来的绅士》(1916)。

如同别的小说一样,布宁在此尽量克制自己的感情,简化枝节和人物,以便顺利推展中心思想。似乎作者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而采用这一方法:也许他害怕太接近角色,因为这些角色太容易引起作家的愤怒了。这位书中的美国大亨,在无止境地追求金钱的背后,还想老骥伏枥,重振权力之雄心,然而,这种既可怜又可笑的举动难免使自己的生命像肥皂泡似的破灭。仿佛有一个法官在批评他、审判他。他描写这位可怜虫的“肖像”时,作者描绘了这样一幅对命运的特殊画卷:这位大亨的敌人,便是不带任何神秘色彩的、严肃而客观的大自然与人类的虚荣心之间的一场力的游戏。神秘的感觉而后又随着作者语言和节奏的驾驭,使读者越来越意识到其深度和强度。《从旧金山来的绅士》立刻被作为文学精品而为读者所接受。该书的价值还不止于此:它是日益没落的世界的警钟;是悲剧中判定罪恶之依据;是使世界遭受同样命运的人类文化的变形。

战争的结果,使布宁被逐出祖国,而她对他而言则是高于一切的,在他受到严厉的迫害时不得不保持沉默。但失去祖国的感觉使他模糊地复活了爱之心,他时常遗憾地觉得对不起自己祖国的人民。有时,他怀着更强烈的原因,忧郁和锐利地描写着他的特殊“敌人”——农夫们的罪恶与错误。而有时,他又期待着,在所有令人讨厌的事物下面,他看到了一些不可毁灭的人性,他不是以精神压制而是以自然力来进行表现,因则充满着强大的生命力。布宁在《上帝之树》这篇自喻的文章中说:“我发现上帝养育我这棵树,风吹向哪里,我就跟向哪里。”他就是以这种方式告别过去,走到现在。

布宁心目中的俄国大自然,是他无穷无尽的创作源泉,并使他后来能够重新激发起创作的快乐和欲望。他笔下的新俄国的命运色彩斑斓,始终摆脱不了对祖国的悠悠思念之情。在《米佳的爱情》(1924—1925)中,布宁分析了年轻人情感中的各种各样的心理,诸如情感印象、心理状态等等都作了惟妙惟肖的刻画。这本书虽然回归到传统文学,在很多方面都谴责死亡,但在俄国却十分流行。1930年,他又出版了《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的第一部,此书明显包含有自传成分,使他能比以往更深入地描写俄国人的生活。他的这种无与伦比的描绘俄国乡村美丽富饶景状的看家本领,在此书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俄国文学史上,伊凡·布宁的地位早已有定论,人们一致认为他的长期的重要作用。他继承了19世纪以来的光荣传统并加以发扬光大;至于他那周密、逼真的写实主义笔调,更是独一无二。对于像他这样一位富有抒情气质的作家,他的词句毫无夸张矫饰;平实的风格、朴素的语言,使他的作品显得更诚挚动人,即使通过翻译,读来也令人如饮醇酒。这些才能都是他的突出而神秘的天才所致,而使他的文学作品给人们留下了精美的印象。

布宁先生,我已经大致介绍了您的作品的精华,由于时间关系,请原谅我有限的介绍。现在,就请您上台接受敝国国王代表瑞典文学院颁赠给您的奖品,同时请接受我们最衷心的祝愿。

瑞典文学院常任秘书帕尔·哈尔斯特伦

[获奖演说]

11月9日,我在遥远的法国普罗旺斯镇的一间破旧的乡村小屋里,接到电话通知我瑞典文学院的选择。就像别人遇到这样的事一样,假如我说那天是我生命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那是不确实的。有一位大哲学家曾说过,即使是那些最令人激动的欢乐也不能与那些撩人的哀伤相提并论。在今晚的宴会上,我不想撩起那些我永远忘不了的哀伤,但我仍然要说,过去15年的经历,我的哀伤是远甚于欢乐的;但那些哀伤并非全是我个人的,绝对不是。当然,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在我整个文学生涯里,再也没有其他事情能够像这小小的技术“玩意儿”——从斯德哥尔摩通到格拉斯的长途电话给我那么多真实的喜悦。这一奖是贵国的伟人阿尔弗雷德·诺贝尔设立的,但对一位作家和他的作品而言仍然是最高的荣誉。与大多数的有志之士和作家一样,我以自己能从高明和公正的评奖委员会中获得这个奖而感到十分荣耀,并对评奖委员会的各位先生表示衷心感谢。但需要指出的是,假如在11月9日这一天,我只考虑我自己的话,我肯定会是一个卑鄙自私的小人。那天成千上万的祝贺和电报涌向我,并开始浸没我。在寂静的夜晚,我只能独自思考着瑞典文学院选择的深刻含义。自诺贝尔奖设立以来,还是第一次颁发给一个流放的人,事实上,我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作为一个流放者,我享受到了法国的殷勤款待,对她而言,我总觉得欠了一份天长地久的恩情。但评奖委员会的诸位先生对于我这个狂放不羁的人和作品的选择,本身就是一件很明智的举动!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绝对独立的机构是必要的。毫无疑问,现在环绕餐桌边的,必然有代表各种不同宗教、信仰和意见的人,但我们靠一条真理团结着:那就是思想和良心的自由,这种自由乃是自文明以来的恩赐。对我们作家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这种自由就是一种信条、一种金科玉律。瑞典文学院的诸位先生们,你们的选择再一次证明了在瑞典,对自由的热爱,是一种真挚的全民族的崇尚。

最后,我想用这句话来结束这场简短的演讲:我对贵国皇家、邦土、人民和文学的钦佩不是今天才开始的。贵国举国上下人民热爱文学已成为一个传统,因为由一位杰出军人所建立的贵国王朝是全世界最光荣的王朝之一。祝福尊敬的国王陛下,领导着勇武的人民的勇武的国王陛下,是您容许瑞典文学院颁奖给我这样一个异乡人、一个自由作家。请允许我表达深深的敬佩和感激之情。

伊凡·亚历克赛维奇·布宁

责任编辑 何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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