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工业垄断资本与国家
2015-09-11张广翔白胜洁
张广翔+白胜洁
摘 要:沙皇政府在俄国工业垄断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一直作为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19世纪末,沙皇政府在不断加强干预工业的趋势中出现了国家政权同工业垄断资本相结合的个别现象;20世纪初到一战前夕,沙皇政府对工业垄断资本所出台的“支持”和“抑制”并存的经济政策推动了沙皇政府与垄断大亨“人事联合”的发展;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沙皇政府为实现对工业生产和分配的全面干预创建了战时国家经济组织,它们借助垄断组织和大资产阶级组织发挥作用实现了国家政权与俄国工业垄断资本的完全结合。
关键词:俄国;垄断资本;工业
作者简介:张广翔,男,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城市俄国史研究;白胜洁,女,史学博士,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教师,从事俄国史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1861—1917年俄国等级和阶级结构研究”,项目编号:11BSS018
中图分类号:K5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5)05-0007-12
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资本主义工业经历了从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一般垄断资本主义形成和发展以及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确立的三个阶段。沙皇政府对工业垄断资本态度和政策的变化,不仅对俄国工业垄断资本的发展产生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而且也使两者的关系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特点。鉴于目前国内学界尚未对此展开专门的深入探讨,笔者参考俄罗斯学者的相关学术成果,以俄国工业垄断资本与国家相互关系发展变化的历史为研究对象,拟对这一时期俄国工业垄断资本与国家在不同阶段相互关系的特点及其产生的影响做一系统论述。
一、垄断资本与国家政权的最初结合
俄国资本主义工业自形成之初就被沙皇政府参与和干预。沙皇政府从俄国工业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产生到统治地位的确立一直作为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沙皇政府认识到为维系专制制度必须发展现代化工业,于是从19世纪中期开始便通过保护关税、兴修铁路和引进外资等经济政策扶植俄国资本主义工业的发展。到19世纪末,俄国资本主义工业从自由竞争向垄断阶段过渡的时期,在私人工业垄断资本有了相当发展的基础上,沙皇政府在不断加强干预工业的趋势中开始出现国家政权同实力雄厚的工业垄断资本相结合的现象。其表现为,一方面,国家开始承担对生产的领导,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工业生产和分配的过程,另一方面,工业垄断资本作用国家机器服务自己的利益。这种现象在这一时期仅零星个别地出现在政府对食糖生产和销售的限制、铁路运营的管理以及铁路设备的定购和分配等几个方面。
(一)规定食糖生产额度法令的颁布和实施
制糖工厂主同盟早在1887年就曾尝试通过国家限制食糖生产和销售的方式攫取垄断利润,但这一努力并未取得任何成果。随着制糖工厂主同盟内部矛盾的升级,国家限制食糖生产和销售的问题再次被提上日程。在1893年制糖工厂主的会议上,为协调同盟内部成员的分歧,财政部提出通过吸引局外工厂的加入实现扩大协议范围的解决方案。尽管制糖工厂主协议在财政部的干预下得以延长,但现行垄断组织已经没有能力解决制糖企业主所面临的各项任务。于是,1894年制糖工厂主同盟的领导者们开始迅速起草有关国家限制食糖生产和销售额度的提案。该提案在制糖工厂主大会获得通过之后,又被提交到财政部审查。此时,沙皇政府考虑到该提案既有利于增加财政收入,又有利于加强对制糖工业生产的控制,遂于1895年11月20日颁布了国家规定食糖生产额度的法令。[1](P121)该法令旨在,通过预先规定俄国市场的食糖产量和过高的食糖市场价格保证制糖工厂主的高额垄断利润和稳定的国家财政收入。正如财政部专门委员会评价该项法令的实施结果时指出,“这些措施有效抑制了俄国大型制糖工厂的建立和食糖产量的增长”[1](P122)。随后,全俄制糖工厂主协会在1902年2月17日的报告中也指出:“1895年法令对俄国制糖工业的发展起到了良好的作用,预先规定食糖生产额度的措施有效避免了国内市场出现食糖过剩或食糖价格过低的不良后果。”[2](P101)
国家规定食糖生产额度的法令将俄国制糖工业置于财政部的监管之下,即财政部有权确定投放俄国市场的食糖数量、制糖工厂应急储备的食糖数量、食糖的市场价格以及投放应急储备食糖到市场的条件等。[3](P155)国家预先规定食糖生产的标准主要以制糖企业主所拟定的限制俄国市场食糖数量的协议为基础。1894年俄国市场的食糖数量是3530万普特,1895年缩减到2500万普特。[1](P121)可见,国家预先规定食糖生产标准在本质上是国家取代制糖工厂主同盟执行限制食糖生产的职能,是较现行垄断食糖生产的卡特尔更为完善的垄断组织形式。[3](P155)它标志着国家开始承担对制糖工业生产的领导,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制糖工业生产和分配的过程。因此可以说,规定食糖生产额度的法令为国家调控制糖工业奠定基础,促进了国家组织与制糖企业主同盟相互作用体制的形成,以及国家政权和制糖工业垄断资本在制糖工业中的结合。该项法令的颁布和实施,一方面保证了制糖工厂主在俄国市场的垄断地位,使其所获利润在20世纪初达到企业固定资本的50%;另一方面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这是因为该法令使政府在调控食糖生产和销售时可以更便利地提高食糖消费税。从1905年到1913年,国家征收食糖消费税的收入从0.78亿卢布增加到1.39亿卢布。[2](P106)
(二)国家对铁路运营的管理
19世纪70年代,由于国家鼓励私人投资修建铁路,并将亏损的国有企业出售给私营铁路公司,所以俄国几乎所有的铁路均被私营化。此时铁路运营管理的事务主要通过铁路公司代表大会协商解决。铁路代表大会协商制度自19世纪60年代末形成一直运行到90年代初。在此期间俄国铁路代表大会达成了一系列具有垄断性质的协议。其中有关直达铁路交通的协议完全可以与确定工业产品出售条件的卡特尔等量齐观,而运价问题的协议更类似于确定商品价格的卡特尔。[1](P99)这些垄断协议在管理俄国铁路运营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正如铁路商人在评价铁路代表大会对全俄铁路运营的意义时指出,几乎所有铁路事务都由他们经手,在长达40年的时间里,他们促进了铁路事务的进步,改善了铁路运营的秩序。[1](P101)此时,铁路代表大会作为半官僚性质的资本家组织,尽管政府保留监督其活动的一定权力,但其在铁路管理方面仍享受着广泛的不受监督的自由。
到19世纪80年代中期,铁路代表大会拟定的垄断协议开始与国家组织机构交织在一起。这是由于赎买私营铁路为国家扩大干涉铁路事务提供可能。从80年代初期开始,国家以赎买的方式将私营铁路收归国有[3](P157),1881—1900年间国家赎回私营铁路37条,总长度达到2.1万俄里。[4](P178)随着私营铁路逐渐被国家收回,铁路运营的管理权也从铁路代表大会逐渐集中到国家组织机构。而私营铁路运营的诸多弊端也加快了国家干预铁路运营的步伐。从80年代开始,俄国私营铁路公司围绕运价问题的斗争愈演愈烈。到1887年,这场斗争席卷了俄国大部分铁路公司,引起粮食货物运价制度全面崩溃,甚至给各农业区的粮食生产也带来一定的消极后果,这迫使沙皇政府依据运输成本对粮食货物的铁路运价进行了统一的调控。[1](P106)这项措施开启了国家直接干预铁路运营事务的先河。
私营铁路运价的持续上涨引起了承担高额运费的工业企业主们的强烈不满,他们不断呼吁国家管理铁路运营事务。迫于俄国工商界的舆论压力,1887年6月15日,沙皇政府批准了有关铁路公司在规定运价事务上必须服从政府领导的决议。为执行这一决议,1889年3月8日,亚历山大二世批准了由财政部拟定的铁路运价临时条例。[1](P107)依据条例规定,铁路运价所有事务由财政部的专门机构负责。[4](P164)此时,铁路公司代表大会已经变成国家官僚部门的附属物,仅保留拟定规定和改变铁路运价建议的权力。但这并不意味着私营铁路公司失去了对铁路运价事务的影响。因为有关运价事务的宏观问题主要由运价事务委员会解决,而相对具体的问题则由铁路局解决。在运价事务委员会中,19名私营铁路公司代表不仅参与讨论运价事务的相关问题,并且对解决运价方案产生着直接或间接的作用,而铁路局在解决运价事务的具体问题时通常会邀请铁路商人参与协商。[1](P108-109)可见,俄国铁路运营管理权在从铁路公司代表大会转移到财政部的过程中,俄国铁路事务中也出现了国家政权与私营铁路垄断资本相结合的趋势。
(三)国家干预铁路设备的定购和分配
19世纪60—70年代,俄国铁路修建迎来了第一个高峰期。为了鼓励机器制造业和冶金工业的发展,1868年沙皇政府制定了国家定购铁路订单的制度。按照制度规定,“政府亲自与各大工厂签订生产钢轨、机车车辆和其他铁路用具的合同”。这标志着钢轨、机车车辆和其他铁路用具的供应开始不断集中到国家组织。这一订货制度的实行有力地促进了一批俄国冶金工业和制造工业企业的产生和发展。在1868—1874年间,国家向生产铁路设备的工厂支付订单总额达到2110万卢布,这有力推动了俄国8个钢轨厂、5个蒸汽机车厂和12个车厢制造工厂的建立。[4](P129)
1875年4月,采矿和机械工厂主代表大会提出加强国家作用冶金和机器制造工业的申请。为此,1875年12月沙皇政府创建了跨部门政府委员会,专门调查前副财政大臣Г.П.涅博利辛任职期间国家定购钢轨、机车车辆和其他铁路用具的基本情况。[1](P111)调查结果显示,国家每年从国外进口大量铁路设备。针对这一情况,委员会指出,“我们不能频繁地进口国外的钢轨和机车车辆,这样我们将永远依赖外国资本家”。于是,1876年国家制定了刺激俄国钢轨生产的新制度,其核心是国家为私营钢轨厂提供期限较长且价格较高的订单。[4](P134-136)这提高了俄国冶金工厂的生产能力,并促进大型冶金工厂的建立。
80年代初,俄国铁路修建的急剧缩减导致钢轨、蒸汽机车和车厢等其他铁路用具供过于求,国家定购的大量铁路设备因无法消耗而被运往国库。针对这一情况,1883年Ф.Г.特尔纳政府委员会制定了预先规定国家订货数量的决议,其主旨是限制国家订货,减少国库储备。该项决议使俄国各工厂为争夺有限的国家订单展开了激烈的斗争,结果导致多数中小工厂因为国家订单量的减少而纷纷破产,少数大工厂为排挤竞争者夺取大量国家订单而走向联合。可见,国家限购措施加快了俄国冶金和制造工业生产和资本集中的过程,促进了工业垄断组织的出现,如1882年创建的钢轨工厂同盟、1884年创建的钢轨扣件工厂同盟、1890年初创建的车厢制造辛迪加等。[3](P15-16)
90年代的铁路建设高潮扩大了国家铁路订货的规模,这在加快俄国冶金和制造工业快速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大工业垄断资本的形成。为了利用国家机器巩固自己的垄断地位,他们多次呼吁政府创建专门定购铁路设备的机构。沙皇政府曾三次着手拟定创建铁路订货委员会的草案,但因担心垄断资本集团借助该机构向政府施加压力而放弃实行,直到1902年为临时挽救冶金和机器制造业才最终创建了铁轨、机车车辆和其他铁路用具订货分配委员会。这是俄国第一个国家垄断组织,其活动已经远远超出了消除工业危机后果的目标,实际上已经变成保证特权工厂获得高价格订单的国家机构。[3](P160)该机构完全处于工业垄断联盟的监控之下,其不仅将订单只分配给少数大型冶金和机器制造厂,而且解决有关价格规定、质量要求等重要问题也与大工业垄断资本协商。[5](P66)可见,在沙皇政府加强干预俄国铁路设备定购和分配的过程中,冶金和制造工业垄断资本逐渐形成并与国家政权日益结合。
综上所述,国家政权与工业垄断资本相结合是俄国资本主义工业从自由竞争向垄断过渡的阶段,在沙皇政府参与和干预俄国资本主义工业的过程中出现在个别工业部门中的经济现象。这一现象的产生,一方面源于沙皇政府为消除工业发展中的各种弊端,或是为调节各工业垄断资本之间的利益冲突而试图通过颁布专门法令或创建专门政府机构的形式参与和干预工业的生产和分配,另一方面,在私人工业垄断资本获得相当发展之后,大垄断资本家为借助国家力量保证自己的高垄断利润而不断呼吁政府参与和干预工业的生产和分配。应该指出的是,这一现象在这一时期的出现通常具有偶然性,是仅属于个别工业部门中的个别现象,对俄国工业发展的影响也仅局限在个别工业部门的范围,但有利于加强国家对俄国工业生产的控制和俄国工业垄断的形成,并为日后国家政权与工业垄断资本的结合向更深度和更广度的发展奠定基础。
二、垄断资本与国家政权结合的加强
20世纪初,俄国资本主义工业从自由竞争发展到垄断阶段,垄断在俄国工业中已基本形成,此时沙皇政府在加强干预资本主义工业的过程中对工业垄断资本的双重态度日渐明显。一方面,随着工业垄断资本地位的巩固,大资产阶级控制国家机器服务自身利益的趋势也随之不断增强,这不仅威胁了贵族地主的利益,也削弱了沙皇专制政府作用俄国工业的能力,这导致俄国政界反工业垄断组织的情绪逐渐上涨;另一方面以财政大臣维特为首的资产阶级化的政府官员认识到垄断组织是维持专制政府存在的基础而坚持推行支持俄国工业垄断资本的方针。沙皇政府对工业垄断资本的双重态度在其所出台的相互矛盾的经济政策中鲜明地体现出来。与此同时,工业垄断资本随着实力的增强,既寻求作用国家机器维护自己的利益,又试图摆脱国家官僚机构监管的羁绊。上述因素导致这时期国家和工业垄断资本的关系具有以下三方面特点。
(一)国家通过财政和货币金融政策维护工业垄断资本的利益
1900—1903年工业危机给俄国工业发展带来了极为严重的后果。为维护大工业垄断资本免受危机的打击,以维特为首的财政部采取了一系列挽救濒临破产的大工业企业的措施,其主要可以归结为以下三点:
第一,通过税收和发放津贴等方式对国民收入进行有利于垄断资本集团的再分配。国家实行非累进税率和返还消费税等税收政策减轻垄断资本的税收负担。尽管采用累进税率征收个人所得税有利于大幅度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广大劳动人民的税收负担,但因资产阶级代表的坚决反对一直未能施行。针对沙皇政府所提出的推行累进税率的相关问题,资产阶级代表组织即刻表示:“累进税率的税收政策使其无法忍受,并终将导致工业崩溃。”按照非累进税率征收个人所得税体现了沙皇政府税收政策的反动性。这项税收政策不仅使大工业垄断资本家仅将巨额收入中的小部分财富上缴国库,而且还使收入较低的工人和农民成为税收的主要承担者。[5](P56)国家为鼓励商品出口向工业垄断集团返还消费税或发放津贴。例如,国家不仅向食糖出口商返还对食糖征收的消费税,还为每普特食糖支付80戈比至1卢布的出口津贴;为鼓励石油出口商争夺国外市场返还对石油征收的消费税;为鼓励棉纺织品出口,按照每普特棉纺织品支付5.4~6.25卢布的标准向棉纺织品出口商发放出口津贴等。[3](P173-174)
第二,实施有利于垄断组织的金融货币政策。早在1899年11月,刚出现工业危机征兆的时期,维特就拟定了一份援助大股份公司和银行的计划。维特建议创建银行联盟辛迪加以抑制大企业股票价格下跌。该银行联盟成员由俄国主要的几家银行组成,其所有活动由国家银行统一管理。最初,这一组织被资产阶级刊物视为仅能维持一年的临时组织,但银行联盟各成员之间的协议却被年复一年地更新,银行联盟资本也逐年大幅度增加。银行联盟资本创建之初是550万卢布,1910年增加到1000万卢布,到一战前夕达到1亿卢布,其中一半以上被银行联盟用于购买股票和债券,以期提高大工业企业和银行的股票价格。其支出的基本情况如下:购买俄国4大银行股票800万卢布、石油垄断组织股票2000万卢布、马里乌波利斯基冶金公司股票600万卢布、普季洛夫斯基工厂250万卢布、布良斯基工厂320万卢布,剩余金额主要用于购买顿涅茨科·尤里耶夫斯基公司、塔加罗戈斯基等公司的债券。[5](P74-76)这些数据充分证明了国家银行确实存在为支援俄国大银行和工业垄断组织而干涉股票交易的行为。与此同时,从工业危机开始,国家还向工业企业和银行大规模发放非常规贷款。它是在现行条令尚未明确规定的条件下由国家银行发放的贷款,通常具有隐秘性,必须经过沙皇的专门许可。这些贷款主要发给大工业企业和银行。据1904—1913年国家发放非常规贷款的清单显示,金融寡头波利亚科夫的银行和企业负债2700万卢布、涅夫斯基造船厂负债1550万卢布、亚述顿河银行负债650万卢布。此项贷款为大工业企业带来巨大益处的同时,也使沙皇政府付出了巨额财政损失。1904—1913年俄国国家银行非常规贷款的损失总额达到4200万卢布。[5](P78-79)上述措施反映了国家金融货币政策极力维护垄断资本利益的本质。
第三,扩大军事和铁路订单为垄断资本家提供有保证的市场和利润。扩大军事订单和铁路订单是国家财政支出逐渐满足俄国工业垄断资本需要的又一重要体现。沙皇政府的直接军事开支从1900年的4.2亿卢布增加到1913年的9.6亿卢布,几乎增长了130%。其中大部分支付给了承担军事订单的各工业垄断组织。[3](P172-173)这是因为国有企业生产能力有限,沙皇政府只能将大部分军事订单分给普季洛夫斯基工厂、布良斯基工厂、索尔莫夫斯基工厂、帕尔维阿伊年工厂等大私营工业企业。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俄国出现了供应武器和军事物资的四大军事工业联盟。这些垄断大亨采用贿赂官员、吸收官员成为联盟成员等方式作用国家机构,以期排挤竞争者并完全占有军事订单。[5](P62-64)铁路订单使部分国家财政支出再次流入垄断资本家的手中。1909—1913年国家为新修铁路紧急支出了4.6亿卢布,仅定购国有铁路的机车车辆就支出了1.4亿卢布。同时,铁路订单分配委员还为承担铁路订货的各工厂多支付部分资金,因为他们所申请的订货价格高于市场价格。例如,为每台蒸汽机多支付3000卢布、每节车厢多支付300卢布,为每普特钢轨多支付23戈比。这部分资金的数额也是相当庞大的,仅1904年国家向各工厂多支付的资金额就达到1600万卢布。国家支付铁路订单的大部分资金被少数工业垄断大亨占有。因为铁路订单分配委员会不仅在少数大型冶金和机器制造厂之间分配订单,而且就价格规定、质量要求等重要问题的解决也预先与各大工业垄断组织协商。[5](P66)可见,在国家对军事订单和铁路订单进行有利于工业垄断资本分配的过程中,国家政权机构和工业垄断资本的关系逐渐交织在一起。
(二)为国家和贵族地主利益出台反工业垄断资本的政策
1900—1903年经济危机加快了俄国工业生产和资本集中的过程,大工业垄断资本在俄国工业市场中的垄断地位日益巩固。一方面,大资产阶级对国家经济政策作用的不断增强引发了贵族地主阶级的不安和担忧,他们为维持其在政界的统治地位而积极作用政府出台反资产阶级的措施;另一方面,大工业垄断资本为攫取巨额垄断利益推行限制生产提高垄断价格的垄断政策严重损害了垄断工业品消费者的利益,这使俄国政界反垄断组织的情绪逐渐高涨。基于既要平衡大资产阶级和贵族地主阶级之间的利益,协调垄断组织、局外企业和消费者之间的利益,又要维护作为工业垄断产品最大消费者的国家的利益,沙皇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反工业垄断组织活动的政策。
第一,调整国家订货制度打击垄断组织的活动。煤炭销售辛迪加与交通部之间的摩擦引起了沙皇政府对垄断组织活动的特别关注。对煤炭资本家而言,在经济萧条时期,国家垄断煤炭定购帮助煤炭工业摆脱了销售困境,他们还能忍受国家苛刻的采购制度和烦琐的采购程序,但随着市场形势的好转,尤其是煤炭企业主同盟创建之后,他们开始越来越抵制国家垄断煤炭定购。煤炭辛迪加追求改善定购条件,而交通部为捍卫国家利益和鼓励局外企业发展则坚持执行严苛的煤炭供货条件,这导致煤炭辛迪加和交通部之间的关系日趋恶化。此时,煤炭辛迪加对国家定购煤炭制度日渐不满,并经常投诉订货人员态度恶劣、对所需技术条件规定模糊等相关问题,同时又试图积极作用市场实现利益最大化,其中包括实行低价倾销政策排挤竞争者。煤炭辛迪加的这些行为引起了大臣会议的担忧,其在工作日志中写道:“必须全力反击辛迪加和托拉斯的活动,各相关部门着手准备拟定合理的解决方案。”[2](P70-71)1这一明确的指示对国家各部门反辛迪加的行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降低定购价格、缩减定购数量和允许国外进口是国家各部门反辛迪加斗争的惯用方法。例如,1908—1910年交通部为国有铁路定购煤炭的数据显示,在国家定购的4.88亿普特的煤炭中仅有2.53亿普特订单分给了煤炭辛迪加;每普特煤炭的平均定购价格在1909年、1910年和1911年分别为8.62戈比、8.40戈比和7.77戈比[2](P70-71);1910年5月,大臣会议担心煤炭价格持续提高而以更合理的价格从国外进口了400万普特煤炭,铁路公司也被允许从国外进口2500万普特的煤炭。[2](P74)上述反辛迪加措施给俄国工业发展带来了消极影响。正如工商业杂志编辑И.格利维茨指出:“国家拒绝向冶金辛迪加分配铁路所需的轮箍导致铁路陷入轮箍不足的困境。”[2](P71)
第二,扩大国有经济抑制私营垄断企业的发展。俄国工业垄断资本推行缩减生产提高价格的垄断政策导致冶金、燃料和其他工业品的市场供应陷入困境。此时反垄断组织者以消费者名义呼吁政府依靠发展国有经济满足垄断产品的市场需求。如,1913年贵族地主代表和15名交易委员会代表以石油消费者的名义提出国家垄断石油的思想。[2](P78)此时发展国有经济被视为反工业垄断联盟的有效武器。1912—1914年间,在反垄断组织者的积极作用下,俄国出现了一系列发展国有企业的方案。这些方案涉及煤炭、石油、冶金和机器制造等俄国各主要工业部门。如,交通部预计在顿巴斯建立国家煤矿基地,在阿普歇伦半岛建立国家油田;矿务局计划自己开采石油。海军部为保证军舰供应制定了自己开采石油的方案;铁道部获得8000万卢布的经费用于扩建车厢修配厂等。工商部也表示支持依靠发展国有企业缓解俄国市场的燃料危机。1913年3月22日,工商部大臣С.И.季马舍夫在国家杜马声明:“工商部和交通部对组织国家开采矿物燃料的态度是完全一致的。”[6](P247)这些措施引起了以代表大会委员会为首的企业主们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沙皇政府发展国有企业的目的就是排挤私营企业,并试图将整个国民经济纳入自己的控制范畴。为阻止上述提案的实施,企业主不断加强对国家机构的影响,并在各刊物上发表反对发展国有企业的言论。例如,代表大会委员会的领导通过媒体作用政府,并向大臣会议提出,国家垄断石油企业将给整个俄国工业发展带来不良的后果。[2](P88)国有工业企业在这一时期的经济政治意义是双面的,既加强了沙皇专制制度,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垄断组织的活动,又因为落后的国家官僚主义管理模式而阻碍了俄国工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
第三,拟定反垄断组织活动的相关法案。1908年6月,106名杜马右派议员向大臣会议代表提交了一份关于拟定规范垄断组织活动法案的书面报告。杜马对拟定反垄断协议法案表示积极支持。П.А.斯托雷平也许诺:“颁布该项法令捍卫国家利益。”[6](P230)为拟定规范辛迪加和托拉斯活动的法案,工商部创建了由副工商大臣领导的专门委员会。该委员会在对现行垄断协议调查之后拟定了一份限制垄断组织活动的法律草案。该项草案经工商大臣В.И.季米里亚泽夫主持召开的会议详细研究之后,其基本原则获得一致通过。1914年5月,重新修订之后的法律草案被提交到大臣会议,其保留了对辛迪加随意提高价格行为追究刑事责任的某些重要原则。这项法案施行的效果尚不明显,正如В.И.科科夫佐夫在国家杜马预算委员会上指出,一方面证明辛迪加的存在是相当困难的,另一方面对辛迪加违背法案的刑事惩罚重视不够。[2](P72-73)垄断资本地位巩固将损害贵族地主利益的思想推动了股份公司新规则的出台。1913年4月,土地管理总局的负责人向大臣会议表达了对大片土地向股份公司集中现象的担忧。鉴于此,大臣会议详细讨论了股份公司的规则并明确指出,股份公司占有大规模土地是相当危险的,其对国家的影响弊远大于利。于是,1914年4月18日,沙皇政府批准了有关股份公司的新规则,其明确规定股份公司占有地产的数量不得超过200俄亩,这引起了企业组织的坚决反对。拥有近千万俄亩地产的垄断联盟领导者强迫政府必须做出让步。于是,该项新规则最终于1914年6月16日因沙皇政府重新启用股份公司旧规则而停止运行。[2](P78-79)
(三)沙皇政府与垄断大亨“人事联合”的发展
20世纪初,沙皇政府对工业垄断资本集团所出台的“支持”和“抑制”并存的经济政策,促进了沙皇政府与工业垄断大亨“人事联合”的发展。一方面沙皇政府在执行发放津贴、非常规贷款和扩大国家订单等财政货币金融政策时,垄断资本集团为实现利益最大化加强作用国家机器;另一方面沙皇政府在实施反垄断组织法、调整国家供货制度等反垄断组织的相关措施时,垄断资本集团为维护自身利益又委派政府机关的代理人干预政府决策,这使垄断资本与沙皇政府之间的关系日趋紧密。沙皇政府和垄断大亨“人事联合”的形式主要分为以下两种:
第一,垄断大亨亲自或委派代理人到政府机关担任要职,使政府制定的法令政策为垄断资本集团的利益服务。如伏尔加-卡马银行行长、工商业代表大会委员会成员П.Л.巴尔克于1911年末被任命为副工商大臣,之后又担任财政大臣,南俄采矿企业主代表大会委员会的知名活动家В.И.阿兰达连科于1912年12月被任命为工商部矿务局局长。[2](P164)此外,1908—1911年,沙皇政府彻查海军和陆军部门舞弊行为时还发现了为垄断资本家服务的大批军官,他们在任职期间还兼任薪资丰厚的大工业企业的顾问。如海军技术委员会的总负责人Н.Е.季托夫兼任尼古拉耶夫斯基造船厂顾问,海军技术委员会成员少将伊利英同时兼任索尔莫夫和尼古拉耶夫斯基两家造船厂的顾问,船舶制造和供应管理总局局长海军上将罗季奥诺夫、海军部工事负责人少将拉德洛夫、海军上将М.Ф.洛西斯基等军官也为造船托拉斯提供类似的服务。[3](P191-192)
第二,垄断大亨还聘请曾经在政界和军界担任要职的官员担任自己公司的高级职务,利用他们同政界和军界千丝万缕的联系影响政府的决策。如,曾先后担任副财政大臣及工商大臣的В.И.季米里亚泽夫是工商业代表大会委员会首任主席、俄国对外贸易银行和圣彼得堡私人商业银行理事会成员以及大约10个股份公司的董事[2](P164),前俄国政府首脑、任职多年的财政大臣В.Н.科科夫佐夫担任俄国对外贸易银行董事会成员。此外,财政部和工商部的高级官员М.М.费多罗夫、В.Д.西比列夫、Н.П.兰戈夫,外交部官员Н.Н.波克罗夫斯基,农业部官员Н.Н.库特勒,信贷办事处的主任А.И.普季洛夫、Л.Ф.达维多夫和副主任А.И.维施涅格拉德斯基以及国家银行的管理人员А.В.孔申等离职官员均进入了金融寡头的行列。[3](P190)
列宁在描述这时期沙皇政府和垄断资本之间的紧密关系时,曾在《银行和部长》的论文中这样写道,“今天的部长就是明天的银行家;今天的银行家就是明天的部长”[7](P224),这完全适用于此时在沙皇专制制度庇护下发展的俄国垄断资本主义。
沙皇政府和垄断大亨“人事联合”的发展使垄断资本对中央国家机构的政策和活动产生着重要的影响。这些机构包括财政部、工商部、交通部、国家银行、矿务局以及分配国家订单的组织机构。以1908年成立的隶属于海军部的造船会议为例。该机构创建的主要目的是审查执行制造军舰措施中所出现的经济和财政问题。参与成员主要包括海军部和其他部门的官员以及大企业垄断组织的代表,其中工业垄断大亨发挥着更为主导的作用。这是因为负责造船会议的官员完全成为了垄断大亨的代理人。著名历史学家К.Ф.沙齐洛通过对大量档案文件研究之后指出:海军部管理层对造船垄断组织的活动表现出“格外的兴趣”,这与多数官员在大造船工厂和公司兼任高级职位直接相关。[5](P68-69)同时,垄断资本通过作用上述中央国家机构甚至可以成功影响大臣会议的决策。著名历史学家М.Я.格夫捷尔曾在研究中指出,大臣会议出台的重大经济政策必须符合金融寡头所主使的国家机构领导人的意见。[3](P191) 可见,沙皇政府与垄断资本“人事联合”的发展促进了国家机器各环节更好地服务于垄断资本的利益。
综上所述,20世纪初,俄国工业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发展到垄断阶段,沙皇政府对工业垄断资本的矛盾心态使其对垄断资本出台了“支持”和“抑制”并存的经济政策。沙皇政府在执行发放津贴、非常规贷款和扩大国家订单等财政货币金融政策时,垄断资本集团为实现利益最大化加强作用国家机器;沙皇政府在实施反垄断组织法、调整国家供货制度等反垄断组织的相关措施时,垄断资本集团又委派政府机关的代理人干预政府决策,垄断资本寻求利用国家政权服务本集团利益的行为,推动了沙皇政府与垄断大亨“人事联合”的发展。这种“人事联合”的现象在这一时期已经普遍存在于冶金、石油、煤炭等俄国主要工业部门,并对中央国家机构的决策,甚至整个俄国工业的发展均产生着重要的影响,这表明此时国家政权和垄断资本的结合在广度和深度上均实现了更高程度的发展。
三、垄断资本与国家政权的全面结合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沙皇政府为支持战争对俄国经济实行了全面管制,建立了沙皇政府管制下的战时调控体制,这开启了沙皇政府全面干预俄国工业生产和分配的历程。为保证军事物资的供应,沙皇政府建立了战时国家经济组织。但大部分军事物资集中于大工业垄断资本的现实,一方面使战时国家调控机构无法独立于工业垄断资本发挥作用,另一方面使垄断资本得以借此时机利用国家调控机器服务自己的利益。鉴于此,国家与工业垄断资本的关系在这一时期表现出如下三方面特点:
(一)垄断资本积极倡议创建战时国家调控机构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沙皇俄国即刻进入备战状态。调动军事物资保证军队需要成为俄国当务之急。此时正寻求利用战争形势垄断超额利润的垄断资本家对实行战时经济管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1915年1月工商业代表大会委员会率先详细阐述了有关战时国家调控的思想。他们提出,为最大限度地提高武器和弹药的生产,必须创建拥有巨大权力的专门组织,它不仅领导军事订单的分配,而且还保证工业企业原料和燃料的供应以及工业品的运输。随后,垄断资本家А.И.普季洛夫又拟定了创建最高权力机关领导军事化经济的方案。该方案建议,创建隶属于国家杜马的军队供应委员会,其成员由工业资产阶级代表和陆军部官员组成。除А.И.普季洛夫方案之外,其他垄断资产阶级集团也提出了类似方案,它们均表达了垄断资本追求参与并领导国家军事化经济的主张。其中以А.И.科诺瓦洛夫为首的杜马进步党派的方案最为典型。它要求改组陆军部的专门会议,使该机构不仅为社会组织代表提供调整军事物资供应的可能,而且也为其调动俄国工业活动开辟空间。[5](P112-113)
在垄断资本的积极倡议下,沙皇政府相继创建了一系列战时国家经济组织。1915年春,陆军部创建了供应军队弹药的专门组织,其有权依据市场形势规定弹药价格。1915年5月,沙皇军队最高指挥部创建了火炮供应特别会议。1915年8月,沙皇政府创建了国防、燃料、运输和粮食四大特别会议,它们分别隶属于陆军部、工商部、交通部和农业部,其成员包括中央各部代表、议会两院代表、地方自治局和大资本家组织代表。[3](P197-198)国防特别会议拥有复杂而庞大的组织结构,其中包括12大工业区的工厂会议和大量分配军事订单的委员会,主要规划有关供应武器、弹药及其所有必需品的相关问题。燃料特别会议是为保证工业企业燃料供应创建而成,其设立了多个地方会议,主要用于在各地方工业企业之间分配燃料。运输特别会议是管理俄国铁路运输的最高组织,主要讨论有关铁路修建、扩大铁路运输能力和制定运输规则等问题。粮食特别会议则是为保证军队的粮食供应创建而成。随后,工商部为调控轻工业生产先后创建了棉纺织工厂原料供应委员会、皮革工业、呢绒工业、亚麻工业、黄麻工业事务委员会。这些委员会的成员由相关主管部门的官员和垄断资产阶级代表组成,其职能主要是规定各部门产品的价格、确定企业的生产能力、在企业之间分配燃料和半成品、按照委员会规定的价格强制出售原料和材料等。最后,1916年初,某些中央部门机构还创建了个别工业部门的中央管理局,如农业部创建了食糖中央管理局,其职权范围包括分配企业产品、确定产品价格以及发放企业所需的燃料、原料和材料等。这些机构下设专门的咨询委员会,其成员由相关部门的垄断组织代表组成。所有重要问题先由咨询委员会解决,再提交到中央管理局审批。[3](P197-198)沙皇政府通过创建上述国家经济组织对俄国工业实行了全面管制,这标志着俄国资本主义工业已从一般垄断资本主义发展到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
(二)垄断资本与战时国家调控机构的结合
为调动工业满足战时需要,沙皇政府赋予了战时国家经济组织调控工业生产和分配的广泛权利。垄断资本为利用战时国家经济组织服务自己的利益,试图渗入并控制国家调控机器各个环节,从而使垄断资本与战时国家经济组织完全交织在一起,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垄断大亨作为资产阶级组织的代表成为战时国家经济组织的成员,这为他们利用该调控机构服务自身利益提供了广泛的可能。例如,运输特别会议的成员包括工商业代表大会委员会、中央军事工业委员会、冶金加工工业代表大会委员会、乌拉尔采矿工业代表大会委员会和私营铁路公司管理局等大资产阶级组织的代表[5](P140),在粮食特别会议中政府官员和资产阶级代表的人数各占一半。[8](P86)历史学家А.Л.希罗多夫在评价垄断资产阶级在四大特别会议中的作用时指出:“参加国家调控机构的垄断资产阶级代表,不仅在战时调控组织中帮助了沙皇政府,而且也捍卫了狭隘的集团利益。”[8](P119)
其次,战时国家经济组织依靠大资产阶级组织发挥作用。大资产阶级组织形式上仅是连接国家和工业企业之间的媒介,但实际上则是国家调控机构的执行组织。以军事工业委员会为例。据莫斯科地区财政部门的官方资料显示:在1917年5月1日之前,中央军事工业委员会棉花部门执行军事订单总额是8亿卢布,其中仅在1915—1916年间执行的订单总额就达到6亿卢布。中央和各地区的军事工业委员会是俄国各工业部门垄断联盟作用国家调控机器各环节的重要渠道之一,也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在俄国经济中确立的重要途径之一。[8](P123)
再次,战时国家经济组织借助垄断组织创建的统计-分配机器开展自己的活动,这促进了国家机器和垄断组织机器的直接结合。垄断组织的所有分配委员会及其地方办事处都是专门会议和战时委员会的据点。他们借助冶金垄断组织为生产武器和弹药的企业分配陆军部门的巨额冶金订单,借助石油垄断组织分配军队和工业所需的燃料。[5](P108)以国防特别会议的冶金工业委员会为例。该委员会自1915年12月17日创建之后,在总结国家分配冶金订单经验的基础上,为实现订单高效而有序地分配,开始利用南俄冶金工厂产品销售辛迪加和乌拉尔地区的屋顶铁皮辛迪加的统计和分配机器。南俄冶金工厂产品销售辛迪加在表面上不接管任何订单,但实际上却执行分配订单的职能。正如1916年6月4日冶金工业委员会主席在地方自治同盟和城市同盟的总委员会上揭示冶金委员会和南俄冶金工厂产品销售辛迪加的关系时指出:“如果我们自己分配订单,不仅秩序混乱而且一年之后也不会获得产品。”1916年,由于乌拉尔采矿企业主代表大会理事会的媒介作用,冶金工业委员会将分配乌拉尔地区屋顶铁皮订单的事务交由屋顶铁皮辛迪加办理。1916年10月末,该辛迪加开始收集乌拉尔地区高级铁、锅炉以及其他金属制品的信息并对其进行分配。1917年1月3日,辛迪加开始为中央各部门和各社会组织分配屋顶铁皮订单。1917年2月13日,在乌拉尔采矿企业主代表大会上,该辛迪加领导人参与讨论了有关确定冶金价格的原则问题。[8](P149-151)可见,冶金工业委员会不断扩大屋顶铁皮辛迪加的权利,其由最初分配乌拉尔地区屋顶铁皮订单发展到分配大部分乌拉尔企业所生产的黑色金属的订单,最后甚至有权参与冶金制品价格的规定。
(三)垄断资本借助国家调控机构深化工业垄断的进程
战时国家经济组织与垄断资本的结合为垄断资本利用国家调控机器服务自身利益提供可能。例如,冶金工业委员会的所有活动都是在利用南俄冶金工厂产品销售辛迪加和屋顶铁皮辛迪加的统计-分配机器下实现的,这决定了其在解决规定冶金价格,在各部门之间分配冶金、冶金工厂执行订单制度等重要问题时完全符合冶金大亨的利益。垄断资本在战时国家经济组织中的主导作用使其控制了大部分有利的军事订单。执行这些有利的军事订单促进了俄国工业生产和资本的集中,实现了俄国工业垄断进程的进一步扩大和深化。
一方面,俄国工业企业因为执行有利的军事订单获得巨额财富。首先,有利的军事订单使俄国工业企业获得高额垄断利润并实现了企业固定资本的大幅度增加。大工业垄断资本在战争期间直接从战时国家经济组织获得的订单中90%以上订单的价格是由垄断组织规定的。这一价格远远高于市场价格。以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产品价格差别为例。3英寸榴霰弹的定购价格在私营工厂是15卢布32戈比,在国有工厂是9卢布83戈比;每枚手榴弹的定购价格在私有工厂是12卢布13戈比,在国有工厂是9卢布。[9](P233)高订单价格为俄国工业企业获得巨额垄断利润。从1913年到1916年,7家冶金加工企业、8家冶金企业和6家石油企业的年利润分别增长了712%、109%、71%。[9](P220)与此同时,俄国工业企业的固定资本也实现了高速度的增长。以执行军事订单的两家机械制造工厂为例。1915年布朗利机械厂的固定资本从150万卢布增加到300万卢布;科洛缅金机械厂的固定资本从1500万卢布增加到2600万卢布[9](P206)。其次,因为执行军事订单俄国工业企业获得了巨额贷款和预付款。大臣会议为改造和扩建执行军事订单的大工业企业发放大额贷款。如,1916年6月大臣会议出台了为执行军事订单的波罗的海机械厂提供500万贷款的决议。[5](P183)同时,依据1915年11月30日陆军部批准的规则,陆军部有权为工业企业发放相当于军事订单总额30%~65%的预付款。这部分资金的数额也是相当庞大的。例如,1915年尼古拉耶夫斯基公司的造船工厂在执行生产20万个3英寸榴霰弹军事订单时获得预付款150万卢布;苏姆斯基机械制造工厂在执行生产30万个“4-ГТ”系统导火管的军事订单时获得预付款达到216万卢布,相当于订单总额的60%。[9](P224)俄国大工业企业依靠这些巨额财富更新企业设备、扩大企业规模,有力地促进了大工业垄断资本实力的增长及其垄断地位的巩固。
另一方面,执行有利的军事订单巩固了原有的垄断组织并促进了一系列新垄断组织的建立。战前创建的军事工业联盟为扩大军事订单的规模不断兼并和联合其他工业企业。如1915年,科洛明-索尔莫夫斯基集团收购了巴奇马诺夫工厂、别罗列茨基铁厂以及一些乌拉尔地区煤矿。1916年5月,以普季洛夫工厂为中心创建的企业联盟实现了新俄罗斯冶金工厂与炮弹和军用品生产的俄国公司的合并。1916年,马尔采夫工厂集团自收购矿业联盟所控制的炼钢厂、煤矿和铁矿企业之后已成为大军事工业托拉斯。[3](P87-88)与此同时,有利的军事订单还使俄国工业中出现了各种类型的新垄断组织。首先是为最大限度地夺取军事订单而出现的少数大工业企业联盟。如,1917年创建的炮弹同盟辛迪加,它由23家生产炮弹的大工业企业联合而成,有权规定炮弹定购价格,并按照企业的生产能力在辛迪加成员之间分配订单。其次是为共同执行军事订单而出现的小工业企业联盟,他们从政府组织获得高价格订单之后,再将其分配给同盟其他成员,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联合一系列小加工企业的伊兹诺夫股份公司。最后是为供应工业企业所需的原材料而出现的采购辛迪加。如,为供应自己工厂所需的原材料而创建的棉纺织公司,其联合23家棉花公司,同时经营多家扎棉厂,并销售棉花、棉花加工品以及其他棉纺织工业所必需的原材料。[3](P84-85)
综上所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俄国资本主义工业从一般垄断发展到国家垄断阶段,为调动工业满足战时需要,沙皇政府通过创建战时国家经济组织对俄国工业生产和分配实行了全面干预。这些经济组织依靠垄断组织和大企业组织开展活动,一方面实现了国家政权与俄国工业垄断资本的完全结合,另一方面也使垄断资本利用国家机器深化了俄国工业垄断的进程。
四、垄断资本与国家政权间的关系特征
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资本主义工业经历了从自由资本主义向一般垄断资本主义过渡、一般垄断资本主义形成和发展以及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确立的三个阶段。沙皇政府对工业垄断资本态度和政策的变化,不仅对俄国工业垄断资本的发展产生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而且也使两者的关系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仔细回顾和深入考察这一历程,笔者认为以下几点值得注意。
首先,国家政权与工业垄断资本逐渐向深度和广度结合是这时期两者关系发展的总体趋势。国家政权与工业垄断资本相结合是俄国资本主义工业从自由竞争向垄断过渡的阶段,在沙皇政府参与和干预俄国资本主义工业的过程中出现在个别工业部门中的经济现象。这一现象的出现通常具有偶然性,是仅属于个别工业部门中的个别现象,对俄国工业发展的影响也仅局限在个别工业部门的范围。20世纪初到一战前夕,俄国资本主义工业从自由竞争发展到垄断阶段,沙皇政府对工业垄断资本出台了“支持”和“抑制”并存的经济政策推动了沙皇政府与垄断大亨“人事联合”的发展。“人事联合”普遍存在于冶金、石油、煤炭等俄国主要工业部门的现象表明此时国家政权和工业垄断资本的结合在广度和深度上均实现了更高程度的发展。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俄国资本主义工业从一般垄断发展到国家垄断阶段,沙皇政府为实现对工业生产和分配的全面干预创建了战时国家经济组织,它们借助垄断组织和大资产阶级组织发挥作用实现了国家政权与工业垄断资本的完全结合。
其次,追求利用国家机器服务自身利益是工业垄断资本贯彻始终的目标。早在19世纪末,私人工业垄断资本获得相当发展的时期,就出现了个别工业部门的垄断资本试图借助国家力量维持其垄断利润的现象。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食糖工业垄断资本作用沙皇政府颁布规定食糖生产额度的法令。该法令的颁布使制糖工厂主通过预先规定俄国市场的食糖产量和过高的食糖市场价格获得了高额垄断利润。20世纪初,垄断在俄国工业中已基本形成,俄国大工业垄断资本为作用国家机器实现利益最大化,一方面通过亲自或委派代理人到政府机关担任要职使政府制定的法令政策为垄断资本集团的利益服务;另一方面还聘请曾经在政界和军界担任要职的官员担任自己公司的高级职务,利用他们同政界和军界千丝万缕的联系影响政府的决策,这促进了沙皇政府与工业垄断资本“人事联合”的发展。这种“人事联合”的现象此时已经普遍存在于冶金、石油、煤炭等俄国主要工业部门,并对中央国家机构的决策,甚至整个俄国工业的发展均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工业垄断资本为利用战争形势垄断超额利润,一方面积极倡议沙皇政府创建战时国家调控机构,另一方面又积极参与并执行国家调控机构的组织活动。他们利用在战时国家调控机构的职能控制了大部分有利的军事订单。执行这些有利的军事订单,一方面使俄国工业企业获得巨额财富,他们依靠这些巨额财富更新企业设备、扩大企业规模并新建大型企业,有力地促进了大工业垄断资本实力的增长及其垄断地位的巩固;另一方面巩固了原有的垄断组织并促进了一系列新垄断组织的建立。可见,垄断资本利用国家调控机构促进了俄国工业生产和资本的集中,并实现了俄国工业垄断进程的进一步扩大和深化。
最后,尽管沙皇政府试图不断扩大干预俄国工业并加强对国家经济生活的影响,但随着工业垄断资本逐渐在国家经济生活中发挥主导作用,国家机器的各个环节也逐渐沦为服从于工业垄断资本的工具。20世纪初到一战前夕,随着大工业垄断资本在俄国工业市场中的垄断地位日益巩固,俄国政界反垄断组织的情绪逐渐高涨。为限制垄断组织的活动,沙皇政府出台了调整国家订货制度、扩大国有经济以及拟定法案等反垄断组织活动的措施。但迫于垄断资本的压力沙皇政府出台的这些措施或被取消,或收效甚微,并未起到打击垄断组织活动的目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沙皇政府为支持战争对俄国经济实行了全面管制。为保证军事物资的供应,沙皇政府建立了战时国家经济组织。但大部分军事物资集中于大工业垄断资本的现实使其无法独立于工业垄断资本发挥作用。战时国家经济组织依靠垄断组织和大企业组织开展活动,促进国家机器和垄断组织机器直接结合的同时也使其逐渐被垄断资本控制。
参 考 文 献
[1] Лаверычев В.Я. Зарождение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монополистических тенденций в Российской экономике конца XIX в, ?Исторические записки? Т.109.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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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雪萍]
Russian Industrial Monopoly Capital and State at
the End of 19th Century and Early 20th Century
ZHANG Guang-xiang1,BAI Sheng-jie2
(1.Academy of Northeast Asia,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12, China;
2. Academy of Mideast,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Shanxi 710069, China)
Abstract: Tsar Government is an indispensable force in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process of Russian industrial monopoly. At the end of 19th century, Tsar Government strengthens and intervenes industry, which leads to the combination of state political power and industrial monopoly capital; at early 20th century to the eve of the First World War, the “support” and “restrain” economic policy propels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resource connection” of Tsar Government and monopoly magnates; before the First World War, Tsar Government establishes war time state economic organization to fully intervene industrial production and distribution with the help of monopoly organization and bourgeoisie organization to realize a complete combination of state political power and industrial monopoly capital.
Key words: Russia, monopoly capital, indus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