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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与无奈:走不出文化困境的中国男性

2006-01-18郭健敏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9期
关键词:唐婉焦仲卿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是汉乐府中的一首叙事长诗,它和《木兰诗》被合称为我国古代诗歌的“双璧”,历来受到人们的重视和好评,特别是由于两首古诗都以女性为题材,成功地塑造了性格鲜活的女性形象,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女性的不幸、抗争以及女性的机智、胜利,更是为人津津乐道。本文要关注的却是《孔雀东南飞》中的男主人公——焦仲卿,一个封建婚姻中的悲剧角色,一个常被人忽视和“误解”的人物。

有人认为在《孔雀东南飞》所表现的婚姻悲剧中,焦仲卿面对困难畏缩、退让,是一个自私、懦弱的人物;有人则持相反的观点,认为焦仲卿是我国文学史上一个难得的为爱情而死的男性形象,他是一个勇敢的封建社会的叛逆者。我们到底该如何看待焦仲卿的婚姻悲剧?如何看待焦仲卿这一人物形象?

传统儒家文化的浸濡,特有社会文化心理的制约,以及处于困境却无力解脱的痛苦煎熬影响,焦仲卿作为一个有文化、有教养的封建社会的下层官吏,虽然拥有美满的婚姻,夫妻相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美好的婚姻趋于毁灭;侍母至孝却又最终陷身于不孝的境地,焦仲卿这一形象为我们展示了封建社会家庭婚姻中男性的尴尬与无奈以及男性不可避免的悲剧。

中国传统文化是重男轻女的一种文化,是男性的文化。“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儒家为中国男性设计的一条实现自我理想的人生之路。“正、诚、修”是个人品德的自我完善;“齐”是自我的初步实现,即能使整个家庭和睦相处,做到对父母要孝顺,对兄要尊敬,对弟要友爱,夫妻和顺,各守本位;“治、平”是个人理想的进一步实现,即积极参与政治,施展自己的抱负,报效国家,使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许多渴望做一番事业的男性却面临着虽有理想却不能实现的困境。《孔雀东南飞》中虽然没有明确地描写焦仲卿的胸怀大志,但我们从诗中却可以捕获这样一些信息:小序中介绍他是庐江府的小吏,官职很卑微;焦仲卿自己也说:“儿已薄禄相,幸复有此妇。”不难看出他对自己的仕途是失望的。但是他又不得不忙于那些琐碎的“公务”,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常常有家难回。这从刘兰芝的倾诉中可以得到证实,“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当仕途无所作为且使其感到厌倦和疲惫时,焦仲卿无疑把“家”当成了自己可以享受和休憩的精神家园。因为家里有他深爱着的人——勤劳、美丽和贤惠的妻子刘兰芝。但是好景不长。“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母亲是“吾意久怀忿”,更迫不及待地让儿子“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不和、僵化的婆媳关系让“家”变成了不安、痛苦且令焦仲卿望而却步的地方。

焦仲卿试图劝解母亲,化解婆媳矛盾,但专横的焦母“槌床便大怒”,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责:“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身为孝子的焦仲卿怎么办?一方是娇妻,一方是老母。休妻是他最不愿的,因为他们夫妻很恩爱,但十分孝顺的他又怎能违抗母命,做不孝之子?焦仲卿被抛入了“爱”与“孝”而实质上是“情”与“礼”的激烈矛盾冲突中,他因此也饱尝着痛苦和折磨。

焦仲卿遭遇的是封建社会中许多男性所遭遇的困惑:一旦面对“情”与“礼”的冲突,该做何选择?结果是:只能选择“礼”,也就是选择“孝”。焦仲卿也一样,他最终还是听从了母命——休妻,尽管他痛苦,矛盾,万分的不情愿。为何会这样?因为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伦理型的文化。

中国文化以家为基础,以家的伦理为范型推行于国,又推行于天下。伦理中心就是以礼为中心,“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左传》)这样的文化形成了中国男性特有的社会文化心理,那就是浓重的“忠”、“孝”观念。

“忠”与“孝”是衡量中国男性的两把尺子,“忠臣孝子人人爱”;而不“忠”不“孝”是中国男性最怕加之于身的罪名。所以,当面临“情”与“礼”的冲突时,虽然在内心深处男性都倾向于“情”的一方,但理智最终还是使他们克制了自己的欲望和情感选择了“礼”。最典型的现实事例是陆游。

陆游初娶表妹唐婉,夫妻感情很好。但是陆母却很不喜欢唐婉,婆媳不和,最终是陆母逼迫陆游休掉了唐婉。陆游既爱唐婉,又孝顺母亲,陷入了两难的困境。最后,他还是顺从了母命休了唐婉。此后,陆游对唐婉一直念念不忘,直到七十五岁还写下了有名的爱情诗《沈园》,表达对唐婉的怀念。陆游这样的婚姻悲剧在封建社会中屡见不鲜。

焦仲卿是在浓厚的封建文化氛围中长大的,有着浓重的礼教思想,忠孝观念深深影响着他。面对母亲的无理、暴怒、逼迫,他总是那样的温顺、不失礼仪,“长跪告” “默无声”和“再拜还入户”,直到死志已定,焦仲卿仍然“上堂拜阿母”,做一番临终嘱咐,然后“再拜还”。焦仲卿的种种表现决不是懦弱和无能。

焦仲卿非常珍视自己的婚姻,他从未放弃“爱”,他一直在努力挽回。在劝说母亲无效后,他安慰妻子“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夫妻分手的一刻,仲卿发誓:“誓不相隔卿”,“誓天不相负”。焦仲卿对爱情的忠诚和执著深深地打动了刘兰芝 ,“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焦仲卿对“情”投入的太深,由于他的投入和执著,最终他选择了为情而死。

焦仲卿同陆游一样都是婚姻悲剧的男主角,是礼教的牺牲品。但焦仲卿悲剧的深刻之处在于:他虽然顺从了母命选择了“孝”,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情”,他用死——“殉情”的实际行动,表现了他对母亲的抗争和怨恨,表明了他对传统礼教的背叛。然而,选择殉情——用死的方式来抗争,来求得解脱,对他来说又是多么的艰难。

焦仲卿在闻知兰芝死讯后,“徘徊庭树下”,然后才“自挂东南枝”。他是怕死吗?不是。他是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吗?也不是。中国的男性活得太累,背负的传统文化太沉重。处于生死抉择的时刻,传统文化依然是焦仲卿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这阴影纠缠着他,折磨着他,他仍然处在“情”与“孝”的矛盾冲突中。“人生艰难唯一死”,焦仲卿即使死也是带着深深的遗憾和困惑,因为死并不能使他得到解脱,他走不出传统文化设置的困境。

焦仲卿是我国古代爱情文学中成功塑造的一个悲剧人物形象。这一形象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不是干瘪的而是丰满的。焦仲卿忠于情,困于礼,最终以死表达了他对现实的质疑和抗议。他的悲剧为我们展示了封建社会中男性所面临的文化困境,以及面对困境时男性的尴尬与无奈。

(郭健敏,江苏徐州医药高等职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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