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孔雀东南飞》悲剧之因

黄慧

【摘要】《孔雀东南飞》的悲剧之因历来众说纷纭，到现在，也似乎未有定论。本文结合文本，不主观臆测，从另外一个角度，诠释了悲剧之因，论点鲜明，论述充分有力，自成一家之言。

【关键词】悲剧；自由；婆媳矛盾；个性；反抗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乐府诗《孔雀东南飞》是一篇大家耳熟能详的好文章，历来被人们津津乐道。这篇文章，有一个谜题，被人们一再提起，争论了两千年，即：焦母为什么要休掉刘兰芝？千百年来人们各抒己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归纳起来，一般认为有这几方面的原因：1.刘兰芝无后；2.刘兰芝地位低贱；3.焦母趋炎附势；4.焦母恋 子。

我们从第一点开始，为大家做些分析，看这几点有没有道理。

第一点，兰芝无后。兰芝嫁到焦家的时间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用焦仲卿的话说：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兰芝自己也说：新妇出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可见，兰芝嫁过来的时间不短，但从文中来看，他们夫妻的确没有孩子。焦仲卿作为家里的独子，婚后却无子，这对焦母来说是不可容忍的，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焦母为此休掉兰芝，也在情理之中。但最关键的是，文中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点，至少在焦母的口中没有说出来，因此这一点尽管被大多数人认可，也还是牵强的。

第二点，兰芝地位低贱。这点在课文里是有相关内容来证明的。刘兰芝自己说“自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焦母曾对自己的儿子说“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由此可见，兰芝的社会地位的确不高，原本就是一个乡下姑娘。但如果因为这个，焦母休掉兰芝，似乎讲不通，因为既然如此，焦母当初为什么要娶兰芝做媳妇？兰芝亲口说过“受母钱帛多”，可见在兰芝嫁过来之前，焦家是给了很多聘礼的，说明焦母对自己独子婚姻大事的重视，一开始对兰芝也是满意的。所以嫌弃兰芝地位低，站不住脚。

第三点，焦母趋炎附势。焦母一再怂恿儿子休掉兰芝，另娶秦罗敷，是不是秦罗敷家庭地位比兰芝高？如果焦母嫌弃兰芝地位低，再娶富贵人家的秦罗敷，说明焦母趋炎附势，这也是可以讲得通的。但文中没有一句提及秦罗敷的家庭地位，焦母一再提及的是秦罗敷的美丽：可怜体无比……窈窕艳城郭。所以说，焦母趋炎附势，嫌贫爱富，也是主观臆测。

第四点，焦母恋子。焦母守寡多年，和儿子相依为命，应该说对焦仲卿有很深的依恋。焦仲卿和兰芝结婚后，夫妻感情应该不错，小两口整天缠绵悱恻，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把焦母扔在一边。焦母觉得，兰芝把自己的儿子抢走了，因此对兰芝满怀怨恨，不赶走兰芝誓不罢休。这就是弗洛伊德著名的恋母情结理论，这种现象，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屡见不鲜，儿子和母亲的感情要深些，女儿和父亲的感情要浓些，大家可能都有这样的体会，但这也是以自己的感觉强加在焦母身上，以我之必然认为他人也必然以之为必然，也是行不通的。

综上所述，除了第二点能在文中找到直接证据，其他几点都是后人的主观臆测，文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而第二点我们通过分析，也基本上否定了。这样一来，焦母休掉兰芝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认为，是刘兰芝的“举动自专由”，激化了婆媳之间的矛盾，最终导致不可收拾的结果。

在文中，焦母明明白白地讲了她对刘兰芝的不满，那就是“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焦母“久怀忿”的正是刘兰芝的“举动自专由”。然而，所谓“举动自专由”，其实正是刘兰芝追求独立、自由、平等的思想的表现，是生命意识的初步觉醒，是对人格尊严的维护，是对个性精神的坚持。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血液里，充溢的是一种绝不屈服的精神，反抗，反抗，就是兰芝个性的绝对写照。

兰芝的反抗精神和她的身份地位不无关系。兰芝自己说：自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也就是说，兰芝是一个乡下姑娘，野地里长大的，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受过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教育，说话比较随便，行为举止不太合礼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焦母自认为是大户人家，自己的儿子在官府做事（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对媳妇的要求自然很高，一举一动都要合乎大户人家媳妇的标准，说白点，就是要兰芝听自己的使唤。如果兰芝对婆婆言听计从，唯命是听，婆媳倒也可能相安无事，但兰芝绝不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她的骨子里充满了反抗精神，虽然在文章中我们没有看到她们婆媳的直接冲突，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兰芝是一直在反抗，从头至尾，无时无刻。

我们从文章开头说起：

一开始，就是兰芝向焦仲卿倾诉，而倾诉的目的只有一个：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也就是要焦仲卿把自己休了。这真是让人惊叹。即使是现在，夫妻离婚也要被人家戳脊梁骨的，更何况是在东汉那样的社会，所以古代妇女，即使夫妻关系不好，也忍着，让着，竭力维持一个表面看起来完整的家庭。到了宋明时期，更发展到离了婚或是丈夫死了的女人不能再婚，是为守节。《红楼梦》中，迎春嫁给了孙绍祖，“子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迎春在孙家备受折磨，历尽苦难，我们也没看到迎春主动要求离婚。所以兰芝主动请休，也就匪夷所思了。兰芝为什么要这样？用兰芝自己的话说，就是：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意思是，你焦家的媳妇太难当了，既然如此，不如请休。在这里，我们看到，刘兰芝宁可不要爱情，不要婚姻，也绝不屈服焦母的淫威，她的反抗，一开始就是那么决绝。

焦仲卿替兰芝求情无果，只得安慰兰芝暂且还家，“还必相迎娶”。兰芝却郑重地说：勿复重纷纭……何言复来还。那意思是说，我做得这样好了，你母亲还是容不下我，再接我回来，还有什么意思呢。可见兰芝主动请休的态度是坚决的，绝不是做做样子，以此赢得焦仲卿的同情或是要挟焦仲卿。

在辞别焦家的那个早晨，刘兰芝起床梳妆打扮：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里，展现的不仅仅是兰芝绝世的美丽，也体现了她的镇定从容，她要在这人生最痛苦的时刻，绽放自己的美丽，显现自己强大的内心，绝不呼天抢地，撒泼无赖。这美丽，这从容，展现得多么傲然。

在拜别焦母的时候，兰芝不卑不亢，言语中有道歉，有挂念，说得客客气气，但我们仔细揣摩就会发现，兰芝的这段告别之辞是含有很大怨气的，你焦母嫌我出身低贱，嫌我不懂礼仪，嫌我不听使唤，现在把我赶走，你在家虽然辛苦，但清净了。真是话中有话，语中带刺，这不是一种委婉的反抗吗？应当说，反抗的很有艺术，既顾及场面、脸面，也表达了自己的内心愤恨。

只有面对小姑时，兰芝才真情流露，“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在和焦仲卿告别时又说：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这真是一个刚强不屈而又柔肠似水的女人哪。

此后，兰芝回家，一再反抗，先拒绝县令儿子的求婚，再拒绝太守儿子的求婚，面对趋炎附势的哥哥逼婚，兰芝也是“仰头答”，毫不屈服，最后以死殉情，以最惨烈的手段，为自己的反抗画上句号。兰芝死时是怎样的情形呢？“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一揽一脱，一举一赴，四个动作，连贯而下，一气呵成，态度坚决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个奇女子，至死都毫不屈服。

之所以喋喋不休讨论兰芝的反抗品质，意在说明，以兰芝这样一个倔强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和焦母那样独断专横的人和平相处。一开始，兰芝可能容忍谦让，“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但时间一长，兰芝必然是要反抗的，这种反抗未必真刀真枪，刀刀见血，但阳奉阴违还是很有可能的。这样一来，兰芝和焦母对对方都不满意，这不满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变成怨气甚至是仇恨，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就成为必然，这座由怨气垒就的火山，在沉默了两三年之后，终于无法阻挡地爆发了。

这时我们就明白，兰芝为什么主动请休，即使她深爱着焦仲卿；焦母为什么一定要休，即使儿子告诉她，自己要以死明情，也绝不动摇，必欲休兰芝而后快。这实在是到了水火不容，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地步，婆媳之间的矛盾已经完全不可调和。

焦母专横泼辣，兰芝有个性，富有反抗精神，两者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焦母后悔“不识庐山真面目”，娶了一个这么不听话的媳妇；兰芝自认倒霉，碰到这样一个专横无情的婆婆。在矛盾冲突中，焦母不幸成为邪恶封建家长制的代表，遭后人唾骂，而兰芝却华丽转身，成为千百年来人们传颂的不屈强权，敢于反抗的美丽女性形象。

总之，兰芝倔强的个性、强烈的反抗精神激化了婆媳矛盾，导致了自己以死殉情的悲剧，兰芝无后、地位低等其他原因，不过是这场无法调和的婆媳矛盾的催化剂，可能加速了矛盾的爆发，但绝不是悲剧产生的主要原因。

（编辑：郭恒）